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我曾一度陷入困境。這件事花了我數年時間,而且對于這本書應當寫些什么,我也屢次改變主意。這種情形持續(xù)了很多年,對應該如何切入問題,我曾數次改變看法。這部分地是由于熟知的原因,好長時間內我吃不準我想說什么;部分地是由于好高騖遠的進取心本性,即試圖明確表達和寫出現(xiàn)代認同的歷史。用這個術語,我想標示出整個系列的(大部分未表述出來)關于什么是人類的主體性的理解:這就是內在感、自由、個性和被嵌入本性的存在,在現(xiàn)代西方,它們就是在家的感覺。但是,我也想表明:很大程度上是在我們未意識到的情況下,這種認同的理想和禁令——使什么突出和使什么遮蔽——是怎樣形成我們的哲學思想、我們的認識論和我們的語言哲學的。被假定為從對某種自我既沒有也不應當闖入的領域的嚴肅考察所取得的學說,實際反映出來的那種幫助我們構成我們這種認同的理想,要比我們認識到的多得多。我認為,這顯然適用于從笛卡爾到奎因的表象的認識論。另外,我們的認同這幅肖像注定要用做現(xiàn)代性新理解的出發(fā)點。這就是說,這個問題由于已經包含近三個或四個世紀的我們的文化和社會的重大變化,并且因某種原因使這些變化進入焦點,繼續(xù)使我們著迷。諸如??隆⒐愸R斯和麥金太爾這樣主要的當代思想家們的著作,就是關注這個問題。其他人,盡管沒有明確地談及這個問題,也以他們所采取的態(tài)度假定了問題如何而來的某種圖式,即使這是對待過去的思想和文化不予考慮的一種態(tài)度。這并非是無緣無故的著迷。如果不能掌握這一歷史,我們就不能理解我們自己。但是,我發(fā)現(xiàn)我本人對當今流行的關于這個主題的觀點并不滿意。有些是樂觀的,以為我們正在攀登新的高原;另外的觀點展示了一幅衰退、失落、遺忘的畫面。在我看來,它們都是不正確的;兩方面都忽視了我們境遇的極其重要的特點。我認為,我們還沒有抓住那些給我們現(xiàn)時代以特征的偉大與危險、宏大與卑微(grandeuret misere)的獨一無二的結合點。要理解現(xiàn)代認同的全部復雜性和豐富性,首先是要理解,就我們所有人都試圖擺脫它來說,我們也就在多大程度上卷入其中;其次是看到,我們圍繞著它所作的那些左右搖擺的片面性判斷是如何膚淺和偏頗。但是,我認為,除非我們弄清了關于自我的現(xiàn)代理解是如何從人類認同的較早情景中發(fā)展而來的,否則我們就不能把握這種豐富性和復雜性。這本書試圖通過描述其起源,來界定現(xiàn)代認同。我們把注意的焦點放在認同的這三個主要側面上:首先,現(xiàn)代的內在性,即作為帶有內部深度存在的我們自身的感覺,以及我們是“我們自己”的聯(lián)結性概念;其次,由現(xiàn)代早期發(fā)展而來的對日常生活的肯定;第三,作為內在道德根源的表現(xiàn)主義本性概念。在第一側面中,我要對從奧古斯丁到笛卡爾和蒙田,再到我們自己的時代,進行探索;在第二部分,我的論述從宗教改革起,經啟蒙運動,直到它的當代形式;而在第三部分,我的描述從它在十八世紀末葉的起源開始,經過十九世紀的演變,直到它在二十世紀文獻中的表現(xiàn)形式。第二到第五編,是這本書的主體,它闡明了發(fā)展著的現(xiàn)代認同的這個圖景。論述是分析和編年的結合。但是,因為我論述過程的整個路線是要標明自我感和道德視界之間、認同與善之間的聯(lián)系,我感覺到,在沒有關于這些聯(lián)系的某些初步討論的情況下,我就不能進行這項研究。由于在當代居支配地位的道德哲學試圖掩飾這一聯(lián)系,所以,這項研究看起來更有必要了。為了弄清它們,我們必須從多種意義上,正確評價善在我們的道德觀點和生活中的地位。但是,準確說來,這卻是當代道德哲學所極難于接受的。因而這本書的開篇部分就試圖簡明扼要地勾勒出自我與道德之間關系的狀況,在這部著作的其余部分我隨之加以利用。那些十分厭煩現(xiàn)代哲學的人,可以跳過第一編;那些厭煩歷史的人,如果不經意地拿到了這部著作,也就不必讀其余的部分了。正如我已指出的,對于我們能夠以比通常更富有成果和更少片面性的方式把握現(xiàn)代性的現(xiàn)象來說,整個研究只是一個序曲。在這本部頭已經夠大的書中,我沒有篇幅再描繪這些現(xiàn)象的全面的替代性圖景。我將把這個任務,連同對現(xiàn)代認同與認識論和語言哲學的聯(lián)系的分析,留給以后的著作。但是,我試圖在結論一章中闡明,什么樣的結果從浮現(xiàn)中的現(xiàn)代認同的故事中產生出來。簡明地說,就是這種認同在道德根源中比它的譴責者所承認的要豐富得多,但是由于其最熱情的辯護人貧困的哲學語言,這種豐富性被弄得看不見了。現(xiàn)代性急需從它的最無條件的支持者那里解救出來——一個文化史上或許不是沒有先例的尷尬處境。正確地理解現(xiàn)代性,就是實施拯救活動。在結論中,我試圖解釋為什么我認為實施拯救是重要的,甚至是迫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