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這個故事開始于對少女時代生活的追憶,在第一章的末尾我們看到:“柳翹翹同各式男人做斗爭的年代,正式開始……”;結束于婚姻生活開始的前夕。顯然,這仍是一個女性成長的故事。女性的成長故事作為一個小說模式,歷經丁玲筆下莎菲式的個人主義、楊沫筆下林道靜式的集體主義,在上個世紀最后十年里迎來了最強烈的顛覆式書寫,林白、陳染等女性作家通過高度私人化敘事策略,釋放出因身體蒙受創(chuàng)傷、內心遭到囚禁而備受壓抑乃至扭曲的幽靈,提供了西方女權主義在中國得到呼應和改寫的準范本,直至棉棉等更年輕的女性寫作者們,從林白們結束的地方開始,以所謂“身體寫作”徹底沖毀深度模式,在更具都市亞文化和社會邊緣群體經驗的書寫中,追求經驗本身的力度和鋒芒。如果可以將1990年以來的女性寫作軌跡看作一個音調不斷提高,以致可供展開的音域相對縮小的過程的話,那么,《個別女人》則顯示出一種在更為寬廣的音域里更為低調地言說的努力。它平實樸素,沒有觀念的引導,也不印證什么觀念。它只是忠實于平凡甚至平庸的俗世生活對女人或者說女性的刻畫,拾取其間明明滅滅的、溫潤而不乏憂郁的心靈的微瀾。它甚至為喧囂雜亂毫無詩意的生活尋找到生動鮮活、意味深長,能夠讓人駐足凝神的細節(jié)或者說意象。它充分感性,但是沒有鋒刃般的極端經驗的鋪展。它在當今許多男女小說家們竭力比試高低地描述床笫之歡的地方,只用這樣的句子打發(fā):“由于某種眾所周知的原因,那一個晚上,我們都極其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