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石的藝術理論,如他的畫、印、書、詩一樣,也是樸質無華、言簡意賅、意趣雋永、獨樹一幟的。雖無長篇累牘的鴻文大論,但三言兩語,吐納珠玉,也頗有可觀。稍加歸納,即可窺察到其中內在的聯系及其新穎獨特的見解,且自成完整而獨立的藝術理論體系,其間凝聚著畫家在藝壇上長年不輟地橐筆耕耘的辛勤血汗,也飽含著他在進行創(chuàng)造性勞動中積累起來的豐富藝術經驗的結晶。記得前人在《紅樓夢》(甲戌本)題詩中寫道:“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如果借用這兩句話說明齊白石的談藝錄,似乎亦有若合符節(jié)的神似之處。統(tǒng)觀齊白石的藝術理論和美學思想,其特色不妨用“實、活、妙、新”四字略作概括。所謂“實”,是說他的理論總是實實在在的,有感而發(fā),有情可緣,有據可依,完全從中國繪畫發(fā)展過程的大量事實出發(fā),從自己切身的藝術體驗出發(fā),而絕無故弄玄虛、言不及義之處。這不僅可以從他反復強調的天道酬勤、畫道寂寞的主張中得到證明,而且可以從他高度重視藝術家的人品修養(yǎng)中得以印證。所謂“活”,是說他的理論總是很變通、很辯證的,從不死守一隅,偏執(zhí)一端。如他主張取法古人,取法自然,同時又強調不拘前人繩墨,變有法為無法。又如他要求學生從帶有根本性的創(chuàng)作思想、創(chuàng)作態(tài)度上學習自己,但極力反對學生從表面形式上模仿自己作品的一些皮毛。即如他本人所說:“學我者生,似我者死”,如此等等。所謂“妙”,是說他的理論繼承并發(fā)展了顧愷之以來的“遷想妙得”的藝術思想,十分強調“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的原則,并且將這一原則牢固地建筑在為使社會生活日趨美好的信念的基石之上。為此,他既反對迎合社會庸俗趣味的“媚俗”傾向,也痛斥自鳴清高、愚弄群眾的“欺世”惡習。他認為只有使作品達到“不似之似”、“天趣自然”的藝術境界,才能獲得傳諸后世的活力。所謂“新”,是說他的理論并不機械地照搬古人,更不簡單地重復自己,而是自覺地適應新時代的藝術潮流,充滿了銳意求索的精神。他贊同并且引用了南朝蕭子顯的話:“若無新變,不能代雄”。正是基于這種認識,使他從理論到實踐都有嶄新的突破和重太變革。如他注重氣味,卻與古代封建士大夫文人們“尚氣”有著本質不同。他一生以“通身有蔬筍氣”自許,并公然在題識中宣布這通身的農家氣味恰是他藝術作品的精靈所在,這在中國近、現代藝術發(fā)展史上確是難能可貴的。他在很大程度上破除了昔日文人畫家那種清高孤傲、甚至高踞群眾之上的思想藩籬,致使其理論獨具質樸、明快、厚實、新鮮的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