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曼殊,是個一生都和情產生不解之緣的詩人,同時又終身以佛陀為人生皈依的僧人。他短短三十五年的生活歷程,是在清末民初中國社會劇烈的動蕩中度過的。亂象頻生,蘇曼殊常常有意無意地被牽入動蕩漩渦的中心或接近中心的邊緣,成為眾生所矚目的人物;而他內在的情感世界,既欲遠離沸羹蜩螗的現狀,又對民生國事傾注了極大的熱忱。人生即是矛盾,對于蘇曼殊來說,似乎更有實際的緣由;然而,他遁跡佛家之清靜的精神苑囿,不僅是為了消解、對抗昏暗濁世的有形、無形的壓力,并且也有與生俱來的因而是難以解脫的宿命的推力。尋花問柳的行徑,是蘇曼殊意欲避世以求慰藉的另類舉止:燈紅酒綠和輕歌曼舞令人迷醉,那些善解人意的女性,能給蘇曼殊帶來他人無法替代的溫情及刺激。在這個誠心向佛的“和尚”、“大師”眼里,妓女的存在是天經地義的;他在海外乃至病重時,還念念不忘說上海的那一群可人的年輕女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佛家如此說,蘇曼殊是否也以此作為支配自己的為人和行事的意識呢?由于他終身未娶,又自幼缺少家庭的關愛,因此,對女性的興趣和鐘情,是心理上的一種自我補償。蘇曼殊的本性是詩人,只有詩歌才能承載和化解個人的真實的豐富的感情。他的詩歌(還應包括繪畫)使他生命的存在個性化和藝術化了。從古典詩歌的源流上看,其風情和格調遠契中、晚唐,近則得益于龔自珍;一些詩篇彌漫著傷感及哀怨,無疑,這是其一生依此不定的游離生涯的投射,也是對于男女之性愛的欲離還即、欲即還離的矛盾情感的顯露。豪邁硬朗之氣的匱乏,似乎和他的革命意志相北,但這恰恰表現了蘇曼殊詩歌獨特的內向性。換言之,他寫作的情態(tài)就是精神上的內視反省,尋愁覓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