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與方法：一個科學哲學的研究綱領

　　在我們的討論中，最不易加以確定、也最具悠久歷史的論題必定是有關現(xiàn)象與現(xiàn)象的根據(jù)——實在的關系問題。實在論的問題自哲學產(chǎn)生的那一天起就提出來了，這一點可以從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直到德謨克里特、亞里士多德的著作或著作殘篇中頻頻看到。對于所有的古代自然哲學家和大部分的近代自然科學家來說，發(fā)現(xiàn)因果律固然是科學的任務，但是要完成這個任務卻必須首先建立一個不言而喻的前提，那就是：世界及其規(guī)律是真實存在著的。它們可能是從來就有的，也可能是上帝創(chuàng)性的，但它們無論如何不是人的感覺可以任意界定、并隨著現(xiàn)象的變化而跟著變化的。大衛(wèi)·休謨從哲學上給這個古老的信念以沉重的打擊，恩斯特·馬赫則以科學家的名義斷言：存在著的東西實際上并不深奧，不過就是我們經(jīng)驗到的那些要素及其不同的組合。這種現(xiàn)象主義到了20世紀似乎得到了量子力學哥本哈根學派的強有力的支持。千是，在本世紀的前半部分時間里，關于科學實在論的探討被說成是過了時的殘余形而上學。然而，正如我在前面指出過的，愛因斯坦這位本世紀最偉大的理論物理學家是至死也不贊成現(xiàn)象主義的，因為這跟科學的基本宗旨-解釋真實的世界——是不相容的，也跟科學家的基本行動綱領——探詢宇宙自身的奧秘——是不相容的。盡管為了調(diào)解現(xiàn)象主義與本質(zhì)主義（實在論）之間的對抗，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擱置爭議、只看結果的實用主義思潮，如工具主義、符號主義、操作主義等等，但是問題本身是回避不了的。50年代以后，特別是在當今，實在論以革新了的面貌重登科學哲學論壇并再次盛行起來，形而上學已不再是一個恥辱的字眼，其結果是出現(xiàn)了波普爾、亨普爾、夏佩爾等一大批科學實在論者。他們的哲學主張也許是沒辦法加以實際驗證的，但是他們的理由卻是站得住腳的，即：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斷定（或假定）某種實在，總是一個自然科學家腦海中不可排遣的形而上學動力，它引導或者驅(qū)使著科學家不斷地探索和前進；盡管他可能怎么也達不到對實在的透徹了解，就像一個在云霧繚繞中不屈不撓地攀登高峰的人一樣——即便已經(jīng)登上了主峰，他也不一定知道。但是，在他的身后，卻留下了為后人開拓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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