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了。幾次冷空氣過后,北方變得涼快起來。某個雨后的傍晚,站在窗邊時忽然意識到往日里熱鬧異常的蟬鳴消失不見了,只有蟋蟀的叫聲在空氣里飄散,單調,落寞,冷清。蟬聲就像葉,忽然在人們注意不到的某一天就鬧上枝頭,又在人們意識不到的某一天悄然退場,留下一季的記憶和關于下一個季節(jié)的許多盼望。一葉知秋。但是幾乎沒有人會知道某一個秋天的第一片秋葉究竟是何時落下的,就像幾乎沒有人了解蟬鳴究竟是在哪一天消逝,又在哪一天響起。在我看來,歷史的情形大抵相仿。時間流逝,歷史過往,就像一座從古至今一直延伸著的舞臺,承載著太多燈火輝煌與繁華散盡,交織著太多掌聲喝采與黯然離場,顯赫、聲名、悲壯、榮光、凄然、清冷,如此種種雜糅一處,令浸沉于其中的人為之著迷。那些人那些事像葉,標記著關于季節(jié)的訊息,也許我們很難說究竟誰是秋天的第一片落葉,但卻可以從第二片第三片落葉中嗅到些秋天的氣息。我們曾有熱愛科學的君主——康熙大帝,當法國國王路易十四沉醉于舞蹈以致因練舞過度而暈倒時,康熙則在向傳教士學習如何使用天文儀器;但是時光流轉,當光學望遠鏡向西方的天文學家呈現更廣闊的夜空時,大清國的欽天監(jiān)官員所使用的依然是沒有透鏡的天文儀器。十八世紀中國的《皇輿全圖》曾被李約瑟評價為,“不但是亞洲所有地圖中最好的一幅,而且比當時所有歐洲地圖都更好,更精確?!比欢?,當這份地圖在法國出版并成為法國人了解中國的一扇窗口的時候,在大清國,它卻多年處于嚴格保密的狀態(tài),作為密件深藏于皇宮,沒有進入內廷資格的人根本無緣一睹。1840年,當大清帝國的士兵不得不以大刀長矛對決洋槍洋炮時,戰(zhàn)爭的結局似乎是不言而喻的。早在200年前,歐洲就已經進入火器時代。而19世紀的歐洲資產階級革命,則為新式武器在戰(zhàn)斗中的資質蓋上了合格的印鑒。然而,最早發(fā)明了火藥的古老帝國卻依然流連于冷兵器時代。當中國人自己研制的第一艘蒸汽輪船成功下水,洋務派代表人物曾國藩曾嘆曰:“洋人之智巧,我中國人亦能之”,但是當蒸汽動力、船運交通縮短了世界的距離的時候,中國的“黃鵠”號輪船卻長期擱置于碼頭,在年深日久的浸泡中漸漸銷蝕,漸漸腐朽。一水之隔的日本以教育改革與軍事改革而走上了富國強兵甚至軍事擴張的道路,而大清國的官派留學生們卻在剛剛領略過外面世界的精彩之后便被匆匆召回,而三十年的洋務運動則在一場殘酷的戰(zhàn)爭中化為泡影。十八個瞬間就像十八片秋葉,當它們從歷史這棵樹上靜靜飄落,秋色便又濃了一分。它們未必是秋天的第一片落葉,但當我們靜靜地翻閱這十八個瞬間,卻分明從那里感受到了秋天的頹敗,察覺到冬天的顏色。但是秋天又不僅僅是頹敗的季節(jié)。每一次慘敗之后都會有痛定思痛的清醒,每一座廢墟上都會生長出春風吹又生的希望。所以我們需要回首歷史,停格瞬間?;厥祝皇菫榱藨雅f,而是為了銘記。作為一個樂觀的悲觀主義者,我愿意看到所有的故事都有一個光明的結尾。但愿這不是一個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