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來自齊魯大地的游子,與彝族文化結緣純屬偶然。 1966年,在一個邊疆小縣的縣委宣傳部當名小干事。平時喜歡寫點豆腐塊文章,有時胡謅幾句打油詩,見到古墓、古碑、古跡總要去看看,抄記點什么,是廢品收購站的???,還愛向些所謂“出身”不好的老先生請教,加之又愛開玩笑,什么“我老啦”,“晚霞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等等。于是,當“文化大革命”的風暴驟起,批判、橫掃的第一輪沖擊波首先指向我這個承蒙抬舉的所謂“文化人”。霎時間大字報鋪天蓋地,墻上貼滿了,會議室拉起一根根掛大字報的鐵線,大院里大街上豎起了一排排貼大字報的篾笆;會場上口號起伏,唾沫噴到臉上。好像除了“帝國主義”以外的所有反動帽子都戴了,整整56天的批判斗爭,把我整得暈頭轉向,一下子打入了十八層地獄,忍受著心靈的摧殘和煎熬。爾后,可能是好心領導的安排,把我安插到一個邊遠貧困的山村當“學習隊員”。懷著極度悲觀的心情,站在卡車上迎著初冬夾帶著碎米雪的刺骨風雨,汽車顛簸了4個小時來到一列巍巍大山的山腳。一位趕街賣柴的彝家漢子接過我簡單的背包放在馬上,又接過行軍壺灌滿了山箐水,步行兩個多小時終于登到山巔,進到了彌勒縣五山區(qū)的大麻配村。這是個阿哲人(彝族支系)聚居的山村。房東楊正科(共產黨員)在堂屋廈子的左側立了一排木樁,捆扎了一排玉米桿作擋風雨的墻,地上釘了四根椏杈,擔上木棍,用枝條綁扎了一張床,鋪上已曬干的山草,解開背包就算安頓了。十歲的小姑娘亞絲咪(我始終沒有弄清她的名字)用木盆端來熱水,害羞地指指臉又指指腳,話聽不懂,意思叫我洗臉、洗腳。這里的條件是艱苦的,全村只有一個呈不規(guī)則三角形狀約三畝大的水塘。上角有石階是村民挑水飲用的地方;下方一角是牛羊飲水的去處:中間一角有石板,是婦女們冼漿衣裳的地方。這里是高寒山區(qū),只生產苦蕎、玉米、洋芋、紅薯,蔬菜是蕎葉、薯葉、南瓜和野菜,進村后,所有的阿哲人都是友好的,見不到歧視、仇恨、咄咄逼人的冷眼,聽不到“打倒在地踩上一只腳!”“不投降就死路一條!”在心靈上抽鞭子又撒鹽的吼叫。鄉(xiāng)親們投給我同情關懷的目光。那時干集體,頭天下晚隊長分工,第二天學大寨看行動。因我初來乍到,照顧我和老人婦女們一組,往地里背肥料,婦女隊長把我裝滿肥料的背籮倒掉一半,遞到我的背上。天還不亮,跟著人們匆匆行進在山間小道上。幾乎每天,半路上總有人送給我燒熟的紅薯或洋芋。深山中的阿哲人生存條件是惡劣的,但又是善良樂觀的。每當夜幕降,臨,村頭燃起篝火,月琴、竹笛拔起撩人的旋律,青年男女拍手起腳圍圈歌舞,古老悠揚的琴聲伴我進入夢鄉(xiāng)。這是我的“世外桃園”。在那人性被摧殘、扭曲的年月,彝族父老兄妹給了我一處幸福的港灣,他們敞開善良寬闊的胸懷接納保護了我,撫平我心靈的創(chuàng)傷,重新燃起了生存和奮發(fā)的希望。古老奔放又有神秘感的彝族文化深深感動著、吸引著我。但由于歷史的原因,在很長一段時間我沒有機會去接觸彝族文化,直到又過了二十多年,春風把我這片樹葉吹落到楚雄這塊彝族文化的沃土上,激勵著我去感受、去探索彝族文化的奧妙,啟迪我浮淺的思維。幸好,在我退休之后,有那么多熱愛彝族文化的領導、師長和友人,給我創(chuàng)造了那么多深入彝山學習探索的機會。我的學識是淺薄的,手中的筆是如此笨拙,所寫的僅僅是我的感知。今天,終于能夠把她獻給我眷戀的彝州大地和始終關愛、鼓舞我前進的彝族父老鄉(xiāng)親。這是一個夙愿,一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