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先生是高人、逸人、至人、超人。淡泊寧靜,不慕榮利,淳樸無華,待人以誠。以八十七歲的高齡,每周還到工作單位去上幾天班。難怪英文《中國日報》發(fā)表了一篇長文,頌贊中行先生。通過英文這個實為世界語的媒介,他已揚名寰宇了。我認為,他代表了中國知識分子,特別是老年知識分子的風貌,為我們揚了眉,吐了氣。我們知識分子都應該感謝他。但是,現(xiàn)在回想起來,卻不能不承認這是一件怪事:我與中行先生同居北京大學朗潤園二三十年,直到他離開這里遷入新居以前的幾年,我們才認識,這個“認識”指的是見面認識,他的文章我早就認識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亡友蔡超塵先生時不時地到燕園來看我。我們。是濟南高中同學,很談得來。每次我留他吃飯,他總說,到一位朋友家去吃,他就住在附近?,F(xiàn)在推測起來,這“一位朋友”恐怕就是中行先生,他們倆是同事。愧我鈍根,未能早慧。不然的話,我早個十年八年認識了中行先生,不是能更早得一些多得一些潛移默化的享受,早得一些多得一些智慧,撬開我的愚鈍嗎?佛家講因緣,因緣這東西是任何人任何事物都無法抗御的。我沒有什么話好說。但是,也是由于因緣和合,不知道是怎樣一來,我認識了中行先生。早晨起來,在門前湖邊散步時,有時會碰上他。我們倆有時候只是抱拳一揖,算是打招呼,這是“土法”。還有“土法”是“見了兄弟媳婦叫嫂子,無話說三聲”,說一聲:“吃飯了嗎?”這就等于舶來品“早安”。我常想中國禮儀之邦,竟然缺少幾句見面問安的話,像西洋的“早安”、“午安”、“晚安”,等等。我們好像挨餓挨了一千年,見面問候,先問“吃了沒有?”我同中行先生還沒有饑餓到這個程度,所以不關心對方是否吃了飯,只是抱拳一揖,然后各行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