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周繒書考證

　　《晚周繒書考證》是第一次向外界披露長沙子彈庫楚帛書的著作，也是第一部研究長沙子彈庫楚帛書的著作。《晚周繒書考證》自一九四五年在湖南省漣源縣藍田鎮(zhèn)刊印以來，已經(jīng)六十八年，存世本非常稀少。一九七二年，臺灣藝文印書館借美國紐約Mr.Fitz Low-Beer的藏本重印此書，距離現(xiàn)在也有四十多年，大陸很難看到。一九八○年，為了寫《長沙子彈庫楚帛書研究》，我曾到處找這本書，最后是從張政娘先生的藏書借觀。想不到后來我在西雅圖遇到一位叫Michael Knight的學者，他手里有一本原書，竟然慷慨大方，送給了我。作者蔡季襄先生是湖南省博物館的一位文物工作者，解放前是長沙著名的收藏家。蔡先生的藏品，有三件名氣最大，一件是雙蛇雙鶴楚漆雕，一件是子彈庫楚帛書，一件是陳家大山楚帛畫，都是長沙出土的稀世珍寶。

　　蔡季襄（1898─1979），祖籍江蘇吳縣人。1898年8月17日生于長沙。兄弟四人，排行最小，故又名蔡四。家中殷富，開設有綢緞莊、典當舖和錢莊等，這為其收藏文物提供了良好的經(jīng)濟基礎。其自幼他讀古文詩書、國文基礎深厚，受人影響，愛上了收藏文物。大約在二O年代末30年代初，蔡氏的個人收藏活動十分活躍，經(jīng)常深人工地、覓求文物珍品，同時不惜重金購置文物，一時之間，聲名頓起，四方文物匯集蔡宅，名重一時。蔡氏善于交際，如中國已故的著名考古學家商承祥先生便是在文物為媒的情況下與蔡相識的。商承祥在1939年所著的《長沙古物聞見記》中稱蔡“蓋皆嗜古之士也，蔡君收藏龍富。近年長沙所出古家、蔡君多目睹，于二十五年（1936年）一月，曾親與晚周楚墓發(fā)掘，記其文載于《長沙大晚報》考古欄?！睍羞€引用了蔡氏關于長沙城東嵩山鎮(zhèn)漢墓、瀏陽門外孤兒院楚墓的發(fā)掘經(jīng)過。由此可見，蔡氏作為湖南古墓盜掘活動十分猖獗、毀壞殆盡的直接指揮者之一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少文物正是通過盜墓直接流到蔡氏手中的，商自敘中云：“蔡君季襄，收藏尤富，舉凡漆、木、銅、陶、革帛之屬，充斥其間，異物奇器，多所未見，始訝長沙古物，信有駕平中州也?！睍兴鑫奈飵缀跤辛蔀椴趟小Ｉ淌蠟榻鹆甏髮W在湖南征集了不少珍貴文物，其中亦有不少是蔡氏轉讓出來的或是其引介的。在1936年到1943年期間，蔡氏在上海經(jīng)商，在上海居住期間，因房租事與人爭執(zhí)，被日軍扣押。后由友人持其所藏千余枚古錢幣找到日軍頭目富崗重德說情，才被釋放。后來日本人得知其是一位對文物極有研究人士，擬要其出任杭州博物館館長，參加汪偽政權。蔡知悉后，關鍵時刻表現(xiàn)出了民族大義，拒任偽職，想方設法逃回了長沙。1942年9月，長沙子彈庫楚墓中盜掘出土了一件舉世聞名的楚帛書。它是迄今已發(fā)現(xiàn)的先秦時代性一的一份縑帛文字資料。蔡氏聞訊后，以法幣三千元在唐茂盛古玩店店主手中購得此書，另有漆盤、帶鞘銅劍等。關于帛書的摹本，蔡于1944年首次刊行（石印本），蔡氏《晚周繒書考證》一書一出，引起轟動。1946年4月，蔡氏攜帛書到上海，擬將帛書拍攝紅外線照片。上海金才記古玩店店主金從怡與店伙傅佩鶴、禹貢、葉叔重與美國人、前長沙雅禮中學教員柯強串通，柯以能代拍攝紅外線照片為名，將帛書騙到手，然后擅自將帛書送去美國，并答九一周后送回上海歸還。在此情況下，蔡被迫與柯強簽下契約。規(guī)定到期不僅還帛書，柯強應賠償美金一萬元。當時柯強先支付美金一千元做保證金，傅佩鶴在場作證。由于一念之差，國寶級文物被騙，釀成大錯，蔡氏負有重大歷史責任，飽受世人謾罵指責。一說是蔡氏將此帛書賣與柯強，不是被騙。1951年蔡氏由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副主任陳浴新介紹進人文管會工作。他亦毅然將家中所遺留的不少文物全部捐贈給國家，其中有許多珍貴文物。如戰(zhàn)國時期的絲帶、帶鉤、東漢陶屋、銅爵、銅方壺、唐宋瓷器、數(shù)千余枚歷代珍稀古錢幣、玉器、滑石器、印章、漆木器等等。種類之多、品種之全，保存之完好，叫人贊不絕日。大大地充實和豐富了以后成立的湖南省博物館的館藏。蔡氏捐獻文物另有一說。據(jù)說在1952年蔡氏與上海一古玩店簽訂協(xié)議，將其所存文物全部銷往國外，并且所有文物均已裝箱準備啟運，湖南有關方面聞訊后，迅速出動扣押了這批文物，存放于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庫房中。蔡氏也因此被請進了公安局，坐了幾天大牢。在有關方面詢問其如何處理這批文物時，蔡氏才無奈將全部文物捐獻給國家。這批文物中最富盛名的當屬戰(zhàn)國人物龍鳳帛畫，這是中國目前最早的“銘旌”實物。另有“蓬八斗六升”銅方壺、帶漆鞘銅劍、髹漆木秘銅矛、“右圣刃”鐵足銅鼎、龍鳳紋錯銀飾漆盾、三合石印、“長沙元年”銅鼎等等都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新中國成立后，蔡氏以極大熱情投人到新工作中，為搶救瀕臨散佚毀滅的珍貴文物立下新功。如他從各地物質儲備處、廢銅倉庫中清理文物數(shù)以千計，使不少珍貴文物免遭了付之一炬的厄運。著名的四羊方尊即是其中一例，這件國寶級文物原已碎成20余塊，是蔡氏從中國人民銀行湖南分行倉庫中找出來的，然后妙手回春、嘔盡心血修復，重現(xiàn)此尊原來風彩，其功不可沒。西漢銅牛鐙也是蔡氏收集而來的，屬于國家一級文物。蔡氏在文物修復及保護工作成績顯著，他首先試用了“蠟封”的方法保護漆器，同時還采用蒸餾水浸泡竹簡，效果極佳。并應邀赴河南幫助處理信陽出土竹簡。成功復制了西漢漆奩、戰(zhàn)國毛筆、戰(zhàn)國大傘、羽觴，并臨摹了戰(zhàn)國人物龍鳳帛畫等等。蔡氏為人性爽，特別能說，人稱“蔡四爹”。與年輕人關系特好，一生所學，不吝傳與后學。知識十分淵博，早年寫了《晚周繒書考證》一書，同時還向《長沙大晚報》撰寫文章。解放后還撰寫有《五代湖南馬氏史跡圖考·備注》（上下冊）、《漢代貨幣圖考》、《略論楚文字的繼承、演變和使用》、《長沙明藩史跡考》、《湖南省文物志·流散文物》（草稿）、《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考》（上下集）、《楚辭器物圖釋》（一、二、三、四集）、《長沙陶垣公墓考》（附黃腸題湊）、長沙五里牌406號戰(zhàn)國楚墓出土竹簡考釋》、《長沙仰天湖楚簡考釋》、《長沙馬王堆漢墓軑侯妃墓銘旌考證》、《西漢軑侯利稅夫人墓考證》、《西漢長沙王建德王后墓考》等等。文字累計百萬余字。由于歷史和政治的原因，其著述難以公開出版刊行，最后被當成廢紙賣給古舊書店，差點付之一炬。所幸的是湖南省博物館知此信息后，1978年，以308元將這批珍貴手稿購回，使蔡氏半生嘔心力作免遭厄運。這批手稿為后來文物研究工作者開拓思路，撰寫論文提供了第一手珍貴資料。總之，蔡氏與文物結緣，縱其一生，充滿著傳奇色彩，特別是數(shù)件國寶級文物因其手而失，亦因其手而生。在解放前，作為古董商人，經(jīng)營文物生意，曾將部分珍貴文物售與外人，使中國文物流失海外，對此，蔡氏負有不可推卸的歷史責任。正因此，在歷次的審干、反右、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等政治運動中，蔡氏受到?jīng)_擊和不公正的對待。解放后，蔡在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員會中享受高級知識分子待遇，并將畢生所藏文物捐出，且在文物征集、修復、保護、復制、培養(yǎng)人才等方面成績顯著，功不可沒。1979年底，蔡氏病逝于長沙。究其是是非非，功勞過錯，蔡應該說是中國文物行業(yè)里的一大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