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曉娟,是2004年初,十年前,差不多也是在一個春天。春節(jié)剛過,我來北京考電影學院,一路披荊斬棘,到了面試。候考的時候,我們那一組有十幾人,一個個進去面試,其余的人便在教室里等。她坐在我身后,戴著眼鏡,拿著一個筆記本,神情有些桀驁。忘記是誰先開了口,我們聊了好一陣子。對話的內容很裝逼,聊到了第六代導演,她說她喜歡賈樟柯。我說,恩,我覺得婁燁比較好。后來,我們都很幸運,一起考進了電影學院,成了很好的朋友。今日回頭再看初見時她臉上的桀驁,我又何嘗不曾有過。時光暫且擦亮了我的眼,我恍恍惚惚地在那份桀驁里,讀出了對于未來滿滿的不安。也許正是因為那一份共同的不安,我們才成了朋友。她是我在北京的第一個朋友,我一直忘記了告訴她。好多個第一次,都是一同經歷的。第一次在北京喝多了抱頭痛哭,盛夏的學生公寓樓下,烤串和啤酒。第一次拍學生作業(yè),她是我的副導,春寒料峭,我們因為一點兒小事,好些日子沒講話。就連第一份工作我們也是一起接的,槍手工作,家庭倫理劇,被關在五棵松的小賓館。我們一共拿了三千塊,寫了十幾萬字,被同門師兄罵作“你們都是我的打字機”。那么苦的日子,我們都笑著捱過來了。這十年,我們親密無間過,執(zhí)手相看淚眼過,叫囂老死不相往來過。世事蒼茫,但還好,我們都沒把彼此丟掉。我看著她,一路跌跌撞撞,從熱血沸騰要做導演,吃了多少記悶虧,又在職業(yè)編劇的路上被那些不相信報應的人欺負得一塌糊涂,但始終不言敗。睡一覺,消沉一些日子,她依舊是當初的樣子。望向她的眼睛,依舊有初始時的光芒,不是沒有心疼。但又能做些什么呢?北京城這么大,我們這樣小城里來的孩子,說到幫忙,也無非是彼此受傷之時,借一個肩膀,嘆口氣安慰對方說,都是素材,都能寫到戲里去。這本小說,就是由我們成長的這十年,錘煉成的一個故事。里面的每一個橋段、每一句話,都熱氣騰騰地出現在我們過去真真實實的日子里,是拿血和淚換來的。也許為了戲劇,略有加工,可親歷者們總能看出端倪,并報以微笑。這不僅僅是一個愛情故事,更多的是我們這一代年輕人,離家漂泊在一個冷漠的陌生城市,心中的所有不安和渴求。這種情感,仿佛鄉(xiāng)愁,伴隨始終。跟有多少愛,有多少錢,都沒有關系。書中的字字句句,我詳細地看下來,看到她處處的精細,跟平常性格上的大條不同。她寫起小說來,是有敬重之心的,字斟句酌,每一個句子都是反復推敲過的。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她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來寫這本薄薄的小書,放棄了那么多寫電視劇賺錢的機會。她剛剛動筆的時候,我不是沒有罵她太天真,勸說她應該先賺錢,閑下來了再寫小說這種沒有“錢途”的東西。可是她那么固執(zhí),自然是不聽的,她說寫了那么多糟心的電視劇,還是想寫一點兒自己想寫的東西。我這么現實,自然報以白眼。但是,當她把定稿發(fā)給我,看至最后一個字,我舒了一口氣,覺得她這段時間花得值得。我們還有多少機會和勇氣,做一點兒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犯一些該或不該犯的錯。我自問已然輸不起,但她,我敢說她依舊敢,依舊天真,依舊熱淚盈眶。她寫了一本她問心無愧的小說,凝練出一個完整的小世界,仿佛琥珀。她替我們給予了過去泛黃的時光,一份完整的交代。這本書交到讀者手中,也許僅僅是一個好看的故事,但是對于她來講,其實是一番洗禮檢閱,是對記憶負責的洗禮總結,是一份青春的記錄,一面映出舊日時光的鏡子。這是她的第一本小說,這十年,我寫了七本書,粉絲不多,都是賞臉的朋友。身為娘家人,我誠摯地推薦這本書,希望我的讀者朋友們,看到這本書也會喜歡。極光,鞠躬謝過。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