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名伊娃的中國女人,與M離婚后,情感歸零,和漂亮的美國人亞當達成了一個交易:為他生育一個孩子。然而,正如她清晰地認知到自己的內心:“我想我還是喜歡亞當的,也還沒完全愛夠M”,菲比的降生及此后發(fā)生的所有不幸,令她和“白白做了男人”的亞當經歷了煉獄的生活,也深深體會了愛的真諦。《也是亞當,也是夏娃》書摘: 其實當我發(fā)現自己津津有味地做起菲比的母親來,我的不安不亞于亞當。我還發(fā)現,自己險些忘了菲比是怎樣來的,是“非正?!钡耐緩絹淼?。一根無針頭的注射器,把菲比身上屬于亞當的那些局部送入我的子宮。我怎么這樣健忘?亞當手捏著那管注射器,對我安詳坦然地向浴室方向擺擺下巴:“該你了?!?我想,很好。亞當畢竟是明智之人,早些離間我和菲比的關系,大家都方便些。我忍住不去理會菲比的哭喊,及時制止那已滾到舌尖的喃喃低語。有時菲比哭著哭著突然會停下,然后瞪著眼似乎在等待什么。她等待我同她交流。她那么快就適應了我們惟一的交流方式,我嘰里咕嚕不知說了什么,她卻是聽懂了。菲比臉上會出現一刻類似焦慮、失望的表情,接下去她知道她等不來我的回應,哭得絕望極了,憤怒極了。像個迷失的孩子,喊母親不應,只得瘋狂、漫無目的地瞎哭一氣,把自己消耗到最后一口氣。 菲比就這樣哭到奄奄一息。有時我會受不了,沖出自己臥室,但一見到亞當正圍著菲比的小床打轉,我立刻冷靜下來。我意識到我跑來更主要是因為我需要菲比,是要止我自己的心痛,是抱哄我自己。有時看見亞當以極別扭的姿式抱著菲比,大人孩子都那么不舒適,我抑制了自己上前糾正他們的沖動。菲比終將要和亞當生活,所有的不適她都得適應。一個最初就不知舒適為何物的孩子,最終會把不適當成舒適。 一個夜晚,我突然驚醒,但不明確是不是被夢驚醒的。我悄悄向菲比的房間走。亞當不在那兒。我在十瓦的燈光中走向小床,這才明白我驚醒的原因。出院后的第一次,乳汁溢出乳頭,在胸口洇濕一大片。很奇怪,我已基本上拿定主意第二天離開這里了,乳汁卻來了,比醫(yī)生預期的晚了五六天。這些個晝夜,菲比哭喊,我認為我沒有理會她,其實不然,除了這個高度理性的我之外,我其余的一切:內臟、情緒、荷爾蒙都在對菲比的哭喊作出反應。并是多么洶涌的反應啊:我的手剛將衣襟撩開,乳汁便噴射出來。荷爾蒙在菲比的哭聲中激烈分泌,作用著我的身體,支配著我的乳房。此刻我跪在了小床前面,朦朧的燈光中,兩個乳頭仰首以待,回答著菲比的每一聲哭喊。我不知道怎樣一來我已把菲比抱在懷前。菲比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呻咽,兩片柔軟無比的微小嘴唇,已合攏在我的乳頭上。那一聲呻咽絕不是我幻想出來的,它像一個人在潛入水底前,垂死地大吸一口氣。菲比一個猛子扎進乳汁,鼻息變得急促而緊張。原來就這么天造地設,沒人教她,也沒人教我。兩排柔嫩的牙床輕抵住乳頭,她做得如此完美,竟懂得自己喂飽自己! 我便有了一種貫通感。一個循環(huán)這才完整了。 這時我感覺亞當從我背后走來。他夜晚上鬧鐘睡覺,兩小時起床一次,到冰箱里拿一小瓶混合奶液。冰箱的一個層格里并排放著六只同樣大小的奶瓶,按教科書的定量預先注入奶液。這件事總是亞當做的。他十分嚴謹,將大罐中的混合奶液倒進六個小瓶,再把它們一個個對著光線舉起,看是否達到奶瓶上以紅筆劃好的刻度。他此刻更像一個化驗員,分毫差錯都得排除。亞當就這樣拿著一小瓶定量精準的冰冷奶液,直著眼看我抱著菲比跪在那兒。我的背影很好,完全恢復了雌性哺乳動物的原形。 我向他轉過臉。我臉上一定有什么東西使亞當不敢貿然近來。雌獸那樣神圣的兇悍,大概那一刻出現在我的神色中。亞當退到門口,有些畏手畏腳。我、他、菲比,三個人物的關系,總是不能絕對準確,也就是,不能等距。我總是會有些新的招數,出乎他意料地使整樁事情陷入一種曖昧。我的任何隨心所欲的舉動,任何超出我們完善的理性規(guī)劃的行為,都是危險的,亞當是這樣看的。 我也不希望任何危險發(fā)生——會在我心里留下巨大創(chuàng)傷的危險。而我這樣讓菲比躺在我臂彎里,讓她如此安全踏實,每吮一口溫暖的乳汁,都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滿足的嘆息。這樣的每一次,每一次,都在培育那個危險,都是在喂養(yǎng)那個創(chuàng)傷。 某一天,亞當說:“可以和你談談嗎?” 我和他來到客廳,坐下。請他設計庭院的客戶,就這樣同他面對面坐下,然后雙方開始攤牌。 “我想下禮拜一離開?!蔽蚁瘸雠?。并是底牌。免去了他許多中聽的廢話。 他想了一刻,說:“謝謝你?!比缓笏贸鲋北?,寫下他欠我的最后一串五位數碼。他將支票放在我們之間的玻璃磚咖啡桌上,用兩根奇長的手指朝我的方向一推。意思是,它比任何話都實在,都有力。這動作他做得極自信。買房子,買地皮,買他的銀灰色本茨,都是這樣一推。沒有他買不下來的。我把它拈起,對折,放入襯衫口袋。我對他說:“謝謝你?!?“別客氣?!彼肴?,但沒忍?。骸澳阕詈貌灰獛ё叻票鹊恼掌?。”他眼睛在說:我是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