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皇帝
取洮河蘭會上
熙寧四年八月辛酉[1]，著作佐郎、同提舉秦州西路蕃部及市易王韶為太子中允，遣僧智緣乘驛隨王韶驅(qū)使，仍賜銀三百兩，置洮河安撫司，自古渭寨接青唐武勝軍[2]，應招納蕃部市易、募人營田等，并令王韶主之；調(diào)發(fā)軍馬及計置糧草，即令秦鳳經(jīng)略司應副。韶以董氈、木征多與僧親善，而僧結(jié)吳叱臘主部帳甚眾，故請與智緣俱至邊。初，韶言措置洮河事，止用回易息錢給招降羌人，未嘗輒廢官本。文彥博曰：『西蕃脆弱，不足收?！话彩唬骸盒橇_結(jié)等作過秦州，乃不能捕，況有豪杰能作文法，連結(jié)黨與者哉?亦豈得言其脆弱也?』彥博曰：『西人不能立文法?！话彩唬骸翰笍P啰、魚角蟬乃能立文法，此已然之效也。非徒如此，若為夏人所收，則為患大矣?！粡┎┰唬骸杭仁諡閮?nèi)屬，彼有警急，恐須救援?！话彩唬骸罕私癫荒芎蠟橐?，尚能自守，不為西人所并。今既連結(jié)，則自可相救援，不必待官軍矣。若能為我屏捍，則雖以官軍援之，亦所不計，況又無此理?！获T京、吳充皆曰：『此等事未經(jīng)延州相度?！簧显唬骸貉又荼夭粯啡绱?。不頒行下，今當如何措置?』安石曰：『必須別為一路，如麟府軍馬司。』上曰：『須如此，令得專達?！话彩唬骸喝援斀伿f緡錢委之市易，令兵馬事則取經(jīng)略司節(jié)制，撫納蕃部，市易司則一面施行?！?br />
十二月戊辰[3]，中書、樞密院同進呈韶奏：俞龍渴及汪奇巴等舉種內(nèi)屬，乞依已得朝旨，除俞龍渴殿直、蕃巡檢，又分其本族大首領四人為族下巡檢。既分為四頭項，自此可令不復合為一，免點集作過。又乞除汪奇巴殿侍、秣邦山一帶巡檢。上曰：『如何便言舉種內(nèi)屬?』王安石曰：『不知如何不謂之舉種內(nèi)屬?』上曰：『須點集得，方為內(nèi)屬?！粡┎┰唬骸悍謪s俞龍渴族下人作四頭項，恐俞龍渴不肯?！挥盅裕骸何错毰c殿直，與軍主，恐見得力蕃官觖望生事?！话彩唬骸悍譃樗念^項既責任，王韶必有斟酌，朝廷何由遙度?不知蕃官如何便敢觖望?！粡┎┰唬骸喝珥n絳厚蕃兵，便致漢兵作過?！簧显唬骸捍耸虏活??！涣钕ひ劳跎厮颉?br />
五年二月丙寅，觀文殿學士、吏部侍郎、知鄭州呂公弼為宣徽南院使、判秦州，郭逵判渭州。上諭中書曰：『公弼在河東，當五路出師倉卒，制御有方，故使代逵?？滞跎厣?，則委之鎮(zhèn)撫?！欢〕?，郭逵奏：『聞王韶招俞龍渴甚屈辱。』上謂執(zhí)政曰：『韶所奏乃與逵不同?！荒嗽t逵分析。時經(jīng)略司已逮捕元瓘，送秦州獄，鞫擅用市易錢贓狀未竟也。其后安石進呈逵分析韶招俞龍渴事，上曰：『乃無屈辱，須差官勘韶，并此事合勘。』
五月辛巳，詔以古渭寨為安遠軍，以王韶兼知軍。古渭，唐渭州也。自至德中陷于吐蕃，至皇祐中始得其地，因建為寨。上將恢復沙、隴，故命建軍，為開拓之漸。庚寅，青唐大首領俞龍渴為四頭供奉官，仍寵以階勛，賜姓包名順。辛卯，王安石以王韶書進呈。韶言已拓地千二百里，招附三千余萬口。
六月癸亥[4]，詔權(quán)通遠軍都監(jiān)王存等五人各減磨勘三年。初，奄東熟戶久不順命，招呼不至。王韶遣存等破蕩，而秦鳳路經(jīng)略司以聞，故賞及之。初議賞，王安石曰：『方欲創(chuàng)事，宜加厚?！晃膹┎┰唬骸捍蜃鍘づc軍賞格不同，難用軍賞?！簧显唬骸何┵p無常，輕重視功?！徊掏υ唬骸罕茸劫\賞未為厚[5]，以此捉賊，則其勞績，豈不過于捉賊乎?』壬辰，改武勝軍為鎮(zhèn)洮軍，高遵裕兼知鎮(zhèn)洮軍。先是，遵裕以慶平堡兵夜行，晨至野人關(guān)，羌人旅拒，引親兵一鼓破之，進營武勝城下，羌眾渡洮馳去，遂據(jù)其城。王安石曰：『洮西為內(nèi)地，武勝更移市易，即必為都會。洮河據(jù)夏國上游，足以制其死命。』吳充建議以為：『師屯暴露，糧餉間關(guān)，生民之勤，由此未艾。宜委王韶招誘木征，以城還之，授以官爵，令自守，岷、洮領部族長為外臣，不必留兵絕塞，列置郡縣，屈力費財?！簧喜宦燵6]。
七月庚寅，王韶為右正言、直集賢院、權(quán)管勾秦鳳路鈐轄；高遵裕為引進副使，落權(quán)字；進士王夏為江寧府法曹參軍。韶等并以招納蕃部特推恩，而夏者，韶母弟也。上欲慰其母心，故先及其弟。
八月甲申，管勾秦鳳路沿邊安撫使王韶等言：收復武勝軍。詔具合修堡寨處所以聞，其蕃族所委牛羊有屬降人者，并給還。或已支用者，償其直。先是七月，韶舉兵城渭原堡，遣將破蒙羅角，遂城乞神平，破秣耳、水已族等。時處高恃險，諸將欲置陣平地。韶計其茍，不肯舍險離巢穴速斗，則我?guī)煴厍彝稓w。而師已入險地，則當使險為吾所有。乃徑領師至秣邦山，逾竹牛嶺，壓寇而陣。下令曰：『兵置是死地，敢有言退者斬!』則乘高下戰(zhàn)，官軍稍卻。韶親擐甲，麾帳下兵逆擊之，其眾潰走，獲首將器甲，焚其族帳，洮西大震，秣邦山可一舉而定。會木征渡洮，為之聲援，余黨復集，乃令景思立、王存將涇原兵，由竹牛嶺南路張其軍聲，示以不疑，而韶潛師由東谷路徑趨武勝。未至十里，遇敵，破之，瞎藥等棄城而夜遁，大首領曲撒、四王阿珂出降，遂復武勝。庚寅，熙州洮河浮梁成，賜名永通橋。
十月戊戌，改鎮(zhèn)洮軍為熙州，以鎮(zhèn)洮軍為節(jié)度軍額。分熙、河、洮、岷州、通遠軍為一路，置馬步軍都總管、經(jīng)略安撫使。
十二月乙亥朔[7]，詔賜王韶《御制攻守圖》、《行軍環(huán)珠》、《武經(jīng)總要》、《神武秘略》、《風角鳥占》、《四路戰(zhàn)守約束》各一部，仍令秦鳳路經(jīng)略司抄錄。
六年二月丙申，王韶克河州。
三月丁未，熙河路經(jīng)略司言：『二月丙申二十二日，克復河州?！簧现^王安石曰：『非卿主謀于內(nèi)，無以成此?！粫r河、洮、岷州雖共為一路，而實未復。韶方圖進兵，上手詔令所議不須申覆及上奏，亦不必過為詳謹防事。
四月乙酉，熙河路經(jīng)略司上河州得功將卒三千七百二十七人。詔獲首一級，賜絹五匹。于是王安石白上：『士氣自此益振，要當養(yǎng)之，而勿傷爾?！晃膹┎┰唬骸菏垢坏?，則南征北伐，將無不可矣!』上曰：『古人謂舉事則才自練，此言會破竹之勢，正可厚以金帛、官職招納。然王韶新摧沮，不敢開辟擘畫，須朝廷喻意?！荒肆钪袝?、密院諭意。王安石言：『將帥事事指教，關(guān)防不得，必得有智略自肯建功人，乃可使為將帥。』上曰：『如何得如此人?』安石曰：『豈患無人?但患知人未盡。若陛下盡知人之道，御之不失理，則人才自出。如王韶，被朝廷三度疑其為盜，若尚氣節(jié)，自免去久矣，安肯復黽勉到今?功名如夢幻，氣節(jié)之士，豈肯摧氣節(jié)以就功名?朝廷遇人如此，即未有以致豪杰之士?！簧显唬骸杭缺蝗苏_罔，須與辨明?！话彩唬骸罕蝗苏_罔須與辨明，誠是。然陛下前出手詔，專委密院指揮，令市易司息錢別封樁蕃戶料錢，以省錢文。陛下以為人言市易司全無息錢。言此事者，必有其人。陛下后來既知言此者非實，即未見陛下行法?！簧显唬骸汗颖阈星病！话彩唬骸汗尤舻w受浸潤，雖百年無害。今所以不免行遣，乃是逵自作孽，至于不可復容故也。臣以謂人主用威福，所以操制奸罔，不必待其自猖獗，不可復容，然后行法也?！?br />
六月丙子，上謂執(zhí)政曰：『昨洮西香子城之戰(zhàn)，聞官軍貪功，有斬巴氈角部蕃兵以效級者，人極嗟憤。此為害不細，不可不察。蓋李靖陣法，以漢兵為一隊，蕃兵為一隊。用人如此，自無紛亂?？闪钔跎卦敹?，具條約以聞?！煌醢彩裕骸何渫跤糜故?、微盧、彭濮人，但為一法。今欲用夏變更，則宜用蕃兵稍與漢同，與蕃兵異?！煌醌曆裕骸寒攧e給衣為號?！簧弦蓜e給衣費多，安石曰：『今欲用夏變更，必先用其豪杰，所謂蕃勇敢者。既收其用，豈可惜費計?比招軍，其費亦不為多。蕃勇敢既樂為用，則其余漸皆慕向，樂為用矣?！?br />
七月己未，熙河經(jīng)略使王韶言：『奉旨令臣躬將士卒，往視河州修城。臣欲令景思立管勾涇原兵馬，而委臣就本路擇禁卒、蕃兵弓箭手五千，及秦鳳路先差下策應強壯三千，盡以付臣，為思立后。繼若有警急，即專留思立修城，臣不妨退軍應接。』上善韶策，遂如所奏行之。王安石曰：『韶策誠善，若聲言應接河州，遂自洮西，由洮、岷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乃用兵之至計。』既而韶果以兵穿露骨山破寨，如安石所料。
八月乙亥，王安石以王韶書進呈。韶言洮西事云：『但恐臨時制不在我，則無如之何?！簧瞎稚赜写搜?，僉以為韶忌景思立。上曰：『將帥多不能容，偏裨稍有功即忌之。韶方欲興事，恐不宜如此?！话彩唬骸荷仨暈楦咦裨ＫΓ荒苋葑裨?。韶似與余人不類，不至不能容偏裨，亦恐遠方情有不得以自竭?！恢袝裕骸和跎?、景思立入河州，諸羌皆降?！煌醢彩日埪拾俟俜Q賀，上曰：『河州前已收復，但未城守，此亦廟堂之謀，將帥之功，于朕何有?』安石等再三陳請，以為：『熙河之功，近時少比。陛下神算前定，舉無不克。祖宗以來，每下州縣，例皆稱慶?！簧溪q不允。安石曰：『中外傳河州事多端，稱賀則人情釋然。請俟修河州城畢入慶。』從之。初，王韶自以兵穿露骨山，南人洮州界，破木征弟巴氈角，盡逐南山諸羌。木征震恐，留其黨守河州，自將精銳尾官軍伺擊。諸將皆欲直走河州，韶獨思念兵抵城下，木征必為外應，而四山蕃部得氣，且復坌集，則大事去矣。乃密分兵，遣景思立攻河州，而特蹤跡木征所在，與戰(zhàn)，破走之，然后抵城下。時守者猶以為木征至，已而知其非是，乃降。遂城之。
九月壬戌，王韶入岷州，瞎吳叱及木征來降。韶諭以不討口無所得食，兩人各獻大麥萬石、牛五百頭、羊二千口，并甲五十領。于是王安石請償其價。上疑此犒軍物，不須償，安石曰：『攻而取之，服而有之。既有之，則不宜徒受其獻。償其價，乃所以懷慰新附也?！簧蠌闹?。
十月，詔河州安鄉(xiāng)城黃河渡口置浮梁，筑堡于河之北。上曰：『安鄉(xiāng)城，鄯、廓通道也。濱河戎人嘗刳木以濟，行者艱滯既甚，何以來遠?』故命景思立營之。戊寅，詔熙州大威德、河州德廣禪院歲各賜錢五十萬，設道場，為漢、蕃陣亡人營福。庚辰，熙河路走馬承受、入內(nèi)東頭供奉官李元凱為六宅副使寄資，元凱以經(jīng)略司捷奏詣闕故也。初，王韶既城河州，猶將兵至馬練川，降瞎吳叱；進攻宕州，拔之，通洮山路，岷州本令征以城降，遂入岷州。分兵破青龍族于綽羅川，通熙河南，岷州欽令征、洮州郭廝敦皆相繼詣軍中，以城聽命巴氈角，而以其族自歸。軍行凡五十有四日，涉千八百里，復州五，僻地自臨江寨至安鄉(xiāng)城，東西千里，斬首千余級，獲牛、羊、馬以數(shù)萬計。
呂惠卿墓志云：于是西直黃河，南通巴蜀，北接皋蘭，幅員逾三千里。當考。見今依本傳，并書于此。
是役也，人皆傳韶已全師覆沒。及奏捷，上乃大喜。蓋洮、岷、疊、宕連青唐秣邦山，林木翳薈，交道險阻不可行。韶欲為兵除道，乃先遣人以伐木為名，令青唐羌為衛(wèi)，以大兵駐谷口鎮(zhèn)之。至是，可連數(shù)騎而行，而鹽井平川，初既筑城，又據(jù)青唐咽喉之地。王安石謂韶謀中機會，故所至皆捷云。辛巳，宰臣王安石等以收復熙州、洮、岷、疊、宕等州幅員二千余里、斬獲不順蕃部萬九千余人、招撫小大蕃族三十余萬帳各已降附，上表稱賀。上解所服玉帶賜安石，遣內(nèi)侍李舜諭旨曰：『洮河之舉，小大并疑，惟卿啟迪，迄有成功。今解朕所御帶賜卿，以旌卿功。』安石再拜，固辭曰：『陛下拔王韶于疏遠之中，恢復一方。臣與二三執(zhí)政奉承圣旨而已，不敢獨當此賜?！簧嫌至钏磁e諭旨曰：『群疑方作，朕亦欲中止。非卿助朕，此功不成。賜卿帶以傳遺子孫，表朕與卿君臣一時相遇之美也?！话彩苜n。常日御垂拱殿，是日以受賀，故再御紫宸。甲午，上謂輔臣曰：『梁從政自河州至，言黃河之原淺可涉，蓋不誣也。然問之本原，未見所出。《禹貢》但言「導河積石，至于龍門」，不言導河自積石，以此知出積石者，特其下流耳。』安石曰：『按《西域傳》，河有兩源，合注菖蒲海，其水停居，冬夏不增減，皆以為潛行地中，南出積石，為中國河。陛下所考《禹貢》導河，不言所自，非臣等所及?！?br />
七年正月辛亥，賞收復岷、洮等州功，西京左藏庫使桑湜等八人各遷三資，蕃官李蘭、氈訥支、溫王等十一人各遷兩資，蕃僧馬尊等九人給奉職至指揮使俸，余補下殿侍至承局，及減年磨勘、支賜各有差。既而湜獨辭所遷官曰：『西人畏國威靈，不戰(zhàn)而降，臣何功而遷官?』執(zhí)政曰：『眾人皆受，獨君不受，何也?』湜對曰：『眾人皆受，必有功也。湜自知無功，故不受?！蛔滢o之。時人重其知恥。湜，懌子也。
二月甲申[8]，知河州景思立、走馬承受李元凱戰(zhàn)死于踏白城。乙未，上始聞景思立等敗歿，熙河路經(jīng)略司具奏也。開天章閣延訪輔臣，樞密副使蔡挺自請行。上曰：『此不足煩卿。河朔有警，卿當行矣。』丙申，上批：『熙河邊事，亦有安靖之期。其湖南、廣南等處，可詔章惇、沈起早務了畢，追還兵馬，并力一方，庶幾不至乖張，而貽大患。』三月辛丑，涇原路經(jīng)略使王廣淵言：『自渭州至熙州，運米斗錢四百三十，草圍錢六百五十。諸處闕廂軍，若差倩義勇之類，騷費尤甚，必大失生業(yè)。如支移糧草，乞詳酌所以應副。』詔札與王韶。吳充建議乞棄岷州，上曰：『自可守，何須棄?』翌日，邊奏木征、鬼章大兵轉(zhuǎn)入岷州，上以為憂。安石與王珪皆言：『彼師已老，必難涉險遠攻岷州，保亡慮?！获T京獨不謂然。已而奏至，果如安石等所料。
四月己卯，岷州刺史高遵裕為岷州團練使，旌守城功也?？艹芯八剂⑻ぐ字當褐?，蕃僧溫遵率容、李、龍族應之。岷城卑缺，守者恐。遵裕登西門，遣偏將及包順引兵縱擊，選精兵百余人，由南門鼓噪而出，合擊之，寇遂敗走。遵裕謂容、李、龍三族應之，而龍氏實破床川砦，度不可盡誅，乃以二十縑募取龍氏一級，斬捕幾盡。丙戌，王安石罷相，知江寧府。乙未，通判河州鮮于師中為祠部員外郎，錄城守之功也。先是，鬼章使諜紿景思立云：『木征有眾數(shù)千在踏白城，將來降，請逆諸河上。』思立信以為可取，率兵騎往襲之。師中知其詐，勸思立，不聽，遂行。師中即治守具。思立既敗，鬼章遂圍河州，師中卒全其城，故賞之。置南山堡通會關(guān)于河州。丁酉，李憲言木征出降。詔木征及母、妻、子令王韶、李憲發(fā)遣赴闕。初，韶還至興平，聞思立敗，疾馳而西，會兵于熙州謀所向。諸將皆欲趨河州，韶曰：『彼所以圍河州者，恃有外援也。今知救至，必設伏以待我。且彼新勝，氣甚銳，未可與爭鋒。不若出其不意。以攻其所恃，古人所謂「批亢持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者，此也?！荒艘员壁叾ㄇ汲??？苤h援既絕，且恐斷南山歸道，乃拔寨遁去。乙酉，進筑珂諾城，前后斬七十余級，燒二萬帳，獲牛、羊八萬余口。木征率猷長八十余人詣軍門降。王韶言：已遣閤門祗侯麻宗道等管押木征赴闕。思立之覆軍也，寇勢復張，而京師風霾、旱災相乘，論者欲乘此棄河湟，上亦為之旰食，數(shù)遣中使戒韶駐熙州，持重勿出，且諭高遵裕，令退保臨江。及是告捷，上喜甚，賜手詔褒諭曰：『將在軍，君命所不受。寧河之行，卿得之矣!』
五月甲辰，詔熙河路歲計用錢，令秦鳳路轉(zhuǎn)運司、熙河路經(jīng)略司開具無事時各一年收支數(shù)申中書。自開建熙河，歲費四百萬緡，七年以來，財用出入，稍可會歲常費三百六十萬緡。是月，置岷州荔川、床川、同川三寨，改河州南山堡馬為南川寨。
九月，岷州言：已立解額，乞賜國子監(jiān)書，許建州學。從之。
十二月丙寅，詔省熙、河、岷三州官百四十一員，留五十七員。從經(jīng)略使王韶、都運使熊本請也。
八年三月癸巳朔，詔分熙河路正兵三萬三千，參以弓箭手、寨戶、蕃兵為四將，其下蕃軍馬，隨地遠近分隸。戊戌，知河州鮮于師中乞置蕃學，教蕃酋子弟，賜地十頃，歲給錢千緡，增解進士二人為五人額。從之。
九月，岷州置鑄錢監(jiān)，名曰滔山。
九年六月，富弼言：『秦隴之外，數(shù)年用兵，克取熙河等五州別立一路，僻地進境，開拓故疆，誠為國朝美事。然而遠近共傳，當時殺戮人命不可勝計，費耗財用，莫知紀極。今既立成部分，建置官屬，屯兵守御，各有定制，即須所得之地、所出之物，足以供贍。奈何罷兵后，惟聞朝廷自京師輦運金帛，監(jiān)司從內(nèi)地支撥糧草?自此國家府庫如何供億?民間物力如何出辦?遂使官私俱困，得之何用?伏愿陛下親選無所畏憚、公忠臣僚、不與其時用事人為黨者，往彼按視土地可耕否，所收物貨足用否，人情可安、久遠可守否?俟得其實，然后委二府會議，方見經(jīng)久利害如何。若不審行考校，但務竭力勞費，臣以為末等之家有十金之產(chǎn)者，且猶未肯如是，況為天下之計哉?』
十年二月己亥，樞密副使、禮部侍郎王韶知洪州。時韶以母老匄外，因抗疏言：『臣前日面論決里廣源州之事[9]，以為大臣圖國事，不當貪虛名而忌實禍，舍遠業(yè)而先小數(shù)。執(zhí)政莫肯聽用，每聞臣言，則必以熙河事折臣。然本欲不費于朝廷，而可以至伊吾盧甘。初不欲遽令熙河作路，河、岷作州，廣費以自累也?！挥盅裕骸豪顟椨郾f人為攻討計，臣以為用眾不如用寡，兵多則與糧競，兵少則與敵競?！簧刂臻_邊，以軍功至執(zhí)政，乃專以勤兵費財歸曲于朝廷。上不說，故出之（王安石以八年二月復相，至九年十月罷判江寧府，樞密吳充為相）。
五月壬戌，李憲為皇城使，徐禹臣等七人轉(zhuǎn)官、減年、循資有差。先是，冷雞樸誘山后生羌擾邊，木征請自效，眾以為不可。憲曰：『何傷?西人畏服貴種，其天性也?！荒菊魇⒀b以出，諸羌聳視，皆無斗志，我?guī)煶酥@級、生降以萬計，臨陣斬冷雞樸。董氈懼，因作旁行書喻之，遂遣使入貢。
十月壬午，詔觀大殿學士、戶部侍郎、知洪州王韶落職、知鄂州。韶謝到任表云：『為貧而仕，富貴非學者之本心；與時偕行，功業(yè)蓋丈夫之余事。』又云：『自信甚明，獨立不懼，面折廷爭，則或貽同列之怒；指摘時病，則或異大臣之為。以至圣諭，時有小差。臣言未嘗曲徇?！挥盅裕骸合萑司诓涣x，莫如退縮?！挥衷疲骸簳匀恢乐幻?，灼然見古今之不變。通理盡性，雖未能達至道之淵微，立言著書，亦足贊一朝之盛美。』侍御史知雜事蔡確言：『韶表皆怨憤，欲歸過主上，而妄為自潔之辭，乞行黜責?！还视惺敲?。韶既罷樞密，言動頗不常[10]，上《法身三門》一篇，且云發(fā)明自身之學，一曰鴻樞獨化之門，二曰萬靈朝真之門，三曰金剛巨力之門。又摹印遍報宰執(zhí)，人以為病狂。
元豐元年十月戊辰，經(jīng)制熙河邊防財用司言：『四州軍依朝旨標撥官莊田外，乞于近城各更擇沃土上腴地二十頃為營田，專差使臣等管勾?！粡闹?br />
三年正月乙亥，經(jīng)制熙河路邊防財用司言：『置司以來，實收利入，元豐元年四十一萬四千六百二十六貫石，二年六十八萬四千九十九萬貫石。』
朱本削此，今從墨本。
四年六月己卯，洪州言知州、觀文殿學士、正議大夫王韶卒，輟視朝，謚襄敏。韶為人粗獷，用兵頗有方略，每召諸將指授，不復更問，所至輒捷。嘗夜臥軍帳中，前部遇敵，矢石交下，呼聲震山谷，侍旁者往往股栗，而韶鼻息固自若。然熙河所奏多欺誕，殺蕃部老弱不可勝計，軍以首級為功。韶交親皆楚人，多依韶以求任。韶分屬諸將，諸將畜降羌老弱，或殺戮其首以應命。既病疽發(fā)，皆洞見五臟，亦其報也。
校勘記
[1]辛酉 原本無此二字，據(jù)《長編》卷二二六補。
[2]自古渭寨 原本作『古自謂寨』，據(jù)《長編》卷二二六改。
[3]戊辰 原本無此二字，據(jù)《長編》卷二二八補。
[4]癸亥 原本無此二字，據(jù)《長編》卷二三四補。
[5]捉賊 原本『賊』字作墨丁，據(jù)《長編》卷二三四補。下二句『捉賊』同，不另出校。
[6]自『上不聽』以下二頁錯簡，據(jù)《長編》及年月順序調(diào)整，不一一出校。
[7]乙亥朔 原本無此三字，據(jù)《長編》卷二四一補。
[8]二月 原本作[三月』，據(jù)《長編》卷二五。改。
[9]臣前日面論 原本無此五字，義不足，據(jù)《長編》卷二八○補。
[10]言動 原本『言』字作墨丁，據(jù)《長編》卷二八五補。
取洮河蘭會上
熙寧四年八月辛酉[1]，著作佐郎、同提舉秦州西路蕃部及市易王韶為太子中允，遣僧智緣乘驛隨王韶驅(qū)使，仍賜銀三百兩，置洮河安撫司，自古渭寨接青唐武勝軍[2]，應招納蕃部市易、募人營田等，并令王韶主之；調(diào)發(fā)軍馬及計置糧草，即令秦鳳經(jīng)略司應副。韶以董氈、木征多與僧親善，而僧結(jié)吳叱臘主部帳甚眾，故請與智緣俱至邊。初，韶言措置洮河事，止用回易息錢給招降羌人，未嘗輒廢官本。文彥博曰：『西蕃脆弱，不足收?！话彩唬骸盒橇_結(jié)等作過秦州，乃不能捕，況有豪杰能作文法，連結(jié)黨與者哉?亦豈得言其脆弱也?』彥博曰：『西人不能立文法?！话彩唬骸翰笍P啰、魚角蟬乃能立文法，此已然之效也。非徒如此，若為夏人所收，則為患大矣?！粡┎┰唬骸杭仁諡閮?nèi)屬，彼有警急，恐須救援?！话彩唬骸罕私癫荒芎蠟橐?，尚能自守，不為西人所并。今既連結(jié)，則自可相救援，不必待官軍矣。若能為我屏捍，則雖以官軍援之，亦所不計，況又無此理?！获T京、吳充皆曰：『此等事未經(jīng)延州相度?！簧显唬骸貉又荼夭粯啡绱?。不頒行下，今當如何措置?』安石曰：『必須別為一路，如麟府軍馬司。』上曰：『須如此，令得專達?！话彩唬骸喝援斀伿f緡錢委之市易，令兵馬事則取經(jīng)略司節(jié)制，撫納蕃部，市易司則一面施行?！?br />
十二月戊辰[3]，中書、樞密院同進呈韶奏：俞龍渴及汪奇巴等舉種內(nèi)屬，乞依已得朝旨，除俞龍渴殿直、蕃巡檢，又分其本族大首領四人為族下巡檢。既分為四頭項，自此可令不復合為一，免點集作過。又乞除汪奇巴殿侍、秣邦山一帶巡檢。上曰：『如何便言舉種內(nèi)屬?』王安石曰：『不知如何不謂之舉種內(nèi)屬?』上曰：『須點集得，方為內(nèi)屬?！粡┎┰唬骸悍謪s俞龍渴族下人作四頭項，恐俞龍渴不肯?！挥盅裕骸何错毰c殿直，與軍主，恐見得力蕃官觖望生事?！话彩唬骸悍譃樗念^項既責任，王韶必有斟酌，朝廷何由遙度?不知蕃官如何便敢觖望?！粡┎┰唬骸喝珥n絳厚蕃兵，便致漢兵作過?！簧显唬骸捍耸虏活??！涣钕ひ劳跎厮颉?br />
五年二月丙寅，觀文殿學士、吏部侍郎、知鄭州呂公弼為宣徽南院使、判秦州，郭逵判渭州。上諭中書曰：『公弼在河東，當五路出師倉卒，制御有方，故使代逵?？滞跎厣?，則委之鎮(zhèn)撫?！欢〕?，郭逵奏：『聞王韶招俞龍渴甚屈辱。』上謂執(zhí)政曰：『韶所奏乃與逵不同?！荒嗽t逵分析。時經(jīng)略司已逮捕元瓘，送秦州獄，鞫擅用市易錢贓狀未竟也。其后安石進呈逵分析韶招俞龍渴事，上曰：『乃無屈辱，須差官勘韶，并此事合勘。』
五月辛巳，詔以古渭寨為安遠軍，以王韶兼知軍。古渭，唐渭州也。自至德中陷于吐蕃，至皇祐中始得其地，因建為寨。上將恢復沙、隴，故命建軍，為開拓之漸。庚寅，青唐大首領俞龍渴為四頭供奉官，仍寵以階勛，賜姓包名順。辛卯，王安石以王韶書進呈。韶言已拓地千二百里，招附三千余萬口。
六月癸亥[4]，詔權(quán)通遠軍都監(jiān)王存等五人各減磨勘三年。初，奄東熟戶久不順命，招呼不至。王韶遣存等破蕩，而秦鳳路經(jīng)略司以聞，故賞及之。初議賞，王安石曰：『方欲創(chuàng)事，宜加厚?！晃膹┎┰唬骸捍蜃鍘づc軍賞格不同，難用軍賞?！簧显唬骸何┵p無常，輕重視功?！徊掏υ唬骸罕茸劫\賞未為厚[5]，以此捉賊，則其勞績，豈不過于捉賊乎?』壬辰，改武勝軍為鎮(zhèn)洮軍，高遵裕兼知鎮(zhèn)洮軍。先是，遵裕以慶平堡兵夜行，晨至野人關(guān)，羌人旅拒，引親兵一鼓破之，進營武勝城下，羌眾渡洮馳去，遂據(jù)其城。王安石曰：『洮西為內(nèi)地，武勝更移市易，即必為都會。洮河據(jù)夏國上游，足以制其死命。』吳充建議以為：『師屯暴露，糧餉間關(guān)，生民之勤，由此未艾。宜委王韶招誘木征，以城還之，授以官爵，令自守，岷、洮領部族長為外臣，不必留兵絕塞，列置郡縣，屈力費財?！簧喜宦燵6]。
七月庚寅，王韶為右正言、直集賢院、權(quán)管勾秦鳳路鈐轄；高遵裕為引進副使，落權(quán)字；進士王夏為江寧府法曹參軍。韶等并以招納蕃部特推恩，而夏者，韶母弟也。上欲慰其母心，故先及其弟。
八月甲申，管勾秦鳳路沿邊安撫使王韶等言：收復武勝軍。詔具合修堡寨處所以聞，其蕃族所委牛羊有屬降人者，并給還。或已支用者，償其直。先是七月，韶舉兵城渭原堡，遣將破蒙羅角，遂城乞神平，破秣耳、水已族等。時處高恃險，諸將欲置陣平地。韶計其茍，不肯舍險離巢穴速斗，則我?guī)煴厍彝稓w。而師已入險地，則當使險為吾所有。乃徑領師至秣邦山，逾竹牛嶺，壓寇而陣。下令曰：『兵置是死地，敢有言退者斬!』則乘高下戰(zhàn)，官軍稍卻。韶親擐甲，麾帳下兵逆擊之，其眾潰走，獲首將器甲，焚其族帳，洮西大震，秣邦山可一舉而定。會木征渡洮，為之聲援，余黨復集，乃令景思立、王存將涇原兵，由竹牛嶺南路張其軍聲，示以不疑，而韶潛師由東谷路徑趨武勝。未至十里，遇敵，破之，瞎藥等棄城而夜遁，大首領曲撒、四王阿珂出降，遂復武勝。庚寅，熙州洮河浮梁成，賜名永通橋。
十月戊戌，改鎮(zhèn)洮軍為熙州，以鎮(zhèn)洮軍為節(jié)度軍額。分熙、河、洮、岷州、通遠軍為一路，置馬步軍都總管、經(jīng)略安撫使。
十二月乙亥朔[7]，詔賜王韶《御制攻守圖》、《行軍環(huán)珠》、《武經(jīng)總要》、《神武秘略》、《風角鳥占》、《四路戰(zhàn)守約束》各一部，仍令秦鳳路經(jīng)略司抄錄。
六年二月丙申，王韶克河州。
三月丁未，熙河路經(jīng)略司言：『二月丙申二十二日，克復河州?！簧现^王安石曰：『非卿主謀于內(nèi)，無以成此?！粫r河、洮、岷州雖共為一路，而實未復。韶方圖進兵，上手詔令所議不須申覆及上奏，亦不必過為詳謹防事。
四月乙酉，熙河路經(jīng)略司上河州得功將卒三千七百二十七人。詔獲首一級，賜絹五匹。于是王安石白上：『士氣自此益振，要當養(yǎng)之，而勿傷爾?！晃膹┎┰唬骸菏垢坏?，則南征北伐，將無不可矣!』上曰：『古人謂舉事則才自練，此言會破竹之勢，正可厚以金帛、官職招納。然王韶新摧沮，不敢開辟擘畫，須朝廷喻意?！荒肆钪袝?、密院諭意。王安石言：『將帥事事指教，關(guān)防不得，必得有智略自肯建功人，乃可使為將帥。』上曰：『如何得如此人?』安石曰：『豈患無人?但患知人未盡。若陛下盡知人之道，御之不失理，則人才自出。如王韶，被朝廷三度疑其為盜，若尚氣節(jié)，自免去久矣，安肯復黽勉到今?功名如夢幻，氣節(jié)之士，豈肯摧氣節(jié)以就功名?朝廷遇人如此，即未有以致豪杰之士?！簧显唬骸杭缺蝗苏_罔，須與辨明?！话彩唬骸罕蝗苏_罔須與辨明，誠是。然陛下前出手詔，專委密院指揮，令市易司息錢別封樁蕃戶料錢，以省錢文。陛下以為人言市易司全無息錢。言此事者，必有其人。陛下后來既知言此者非實，即未見陛下行法?！簧显唬骸汗颖阈星病！话彩唬骸汗尤舻w受浸潤，雖百年無害。今所以不免行遣，乃是逵自作孽，至于不可復容故也。臣以謂人主用威福，所以操制奸罔，不必待其自猖獗，不可復容，然后行法也?！?br />
六月丙子，上謂執(zhí)政曰：『昨洮西香子城之戰(zhàn)，聞官軍貪功，有斬巴氈角部蕃兵以效級者，人極嗟憤。此為害不細，不可不察。蓋李靖陣法，以漢兵為一隊，蕃兵為一隊。用人如此，自無紛亂?？闪钔跎卦敹?，具條約以聞?！煌醢彩裕骸何渫跤糜故?、微盧、彭濮人，但為一法。今欲用夏變更，則宜用蕃兵稍與漢同，與蕃兵異?！煌醌曆裕骸寒攧e給衣為號?！簧弦蓜e給衣費多，安石曰：『今欲用夏變更，必先用其豪杰，所謂蕃勇敢者。既收其用，豈可惜費計?比招軍，其費亦不為多。蕃勇敢既樂為用，則其余漸皆慕向，樂為用矣?！?br />
七月己未，熙河經(jīng)略使王韶言：『奉旨令臣躬將士卒，往視河州修城。臣欲令景思立管勾涇原兵馬，而委臣就本路擇禁卒、蕃兵弓箭手五千，及秦鳳路先差下策應強壯三千，盡以付臣，為思立后。繼若有警急，即專留思立修城，臣不妨退軍應接。』上善韶策，遂如所奏行之。王安石曰：『韶策誠善，若聲言應接河州，遂自洮西，由洮、岷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乃用兵之至計。』既而韶果以兵穿露骨山破寨，如安石所料。
八月乙亥，王安石以王韶書進呈。韶言洮西事云：『但恐臨時制不在我，則無如之何?！簧瞎稚赜写搜?，僉以為韶忌景思立。上曰：『將帥多不能容，偏裨稍有功即忌之。韶方欲興事，恐不宜如此?！话彩唬骸荷仨暈楦咦裨ＫΓ荒苋葑裨?。韶似與余人不類，不至不能容偏裨，亦恐遠方情有不得以自竭?！恢袝裕骸和跎?、景思立入河州，諸羌皆降?！煌醢彩日埪拾俟俜Q賀，上曰：『河州前已收復，但未城守，此亦廟堂之謀，將帥之功，于朕何有?』安石等再三陳請，以為：『熙河之功，近時少比。陛下神算前定，舉無不克。祖宗以來，每下州縣，例皆稱慶?！簧溪q不允。安石曰：『中外傳河州事多端，稱賀則人情釋然。請俟修河州城畢入慶。』從之。初，王韶自以兵穿露骨山，南人洮州界，破木征弟巴氈角，盡逐南山諸羌。木征震恐，留其黨守河州，自將精銳尾官軍伺擊。諸將皆欲直走河州，韶獨思念兵抵城下，木征必為外應，而四山蕃部得氣，且復坌集，則大事去矣。乃密分兵，遣景思立攻河州，而特蹤跡木征所在，與戰(zhàn)，破走之，然后抵城下。時守者猶以為木征至，已而知其非是，乃降。遂城之。
九月壬戌，王韶入岷州，瞎吳叱及木征來降。韶諭以不討口無所得食，兩人各獻大麥萬石、牛五百頭、羊二千口，并甲五十領。于是王安石請償其價。上疑此犒軍物，不須償，安石曰：『攻而取之，服而有之。既有之，則不宜徒受其獻。償其價，乃所以懷慰新附也?！簧蠌闹?。
十月，詔河州安鄉(xiāng)城黃河渡口置浮梁，筑堡于河之北。上曰：『安鄉(xiāng)城，鄯、廓通道也。濱河戎人嘗刳木以濟，行者艱滯既甚，何以來遠?』故命景思立營之。戊寅，詔熙州大威德、河州德廣禪院歲各賜錢五十萬，設道場，為漢、蕃陣亡人營福。庚辰，熙河路走馬承受、入內(nèi)東頭供奉官李元凱為六宅副使寄資，元凱以經(jīng)略司捷奏詣闕故也。初，王韶既城河州，猶將兵至馬練川，降瞎吳叱；進攻宕州，拔之，通洮山路，岷州本令征以城降，遂入岷州。分兵破青龍族于綽羅川，通熙河南，岷州欽令征、洮州郭廝敦皆相繼詣軍中，以城聽命巴氈角，而以其族自歸。軍行凡五十有四日，涉千八百里，復州五，僻地自臨江寨至安鄉(xiāng)城，東西千里，斬首千余級，獲牛、羊、馬以數(shù)萬計。
呂惠卿墓志云：于是西直黃河，南通巴蜀，北接皋蘭，幅員逾三千里。當考。見今依本傳，并書于此。
是役也，人皆傳韶已全師覆沒。及奏捷，上乃大喜。蓋洮、岷、疊、宕連青唐秣邦山，林木翳薈，交道險阻不可行。韶欲為兵除道，乃先遣人以伐木為名，令青唐羌為衛(wèi)，以大兵駐谷口鎮(zhèn)之。至是，可連數(shù)騎而行，而鹽井平川，初既筑城，又據(jù)青唐咽喉之地。王安石謂韶謀中機會，故所至皆捷云。辛巳，宰臣王安石等以收復熙州、洮、岷、疊、宕等州幅員二千余里、斬獲不順蕃部萬九千余人、招撫小大蕃族三十余萬帳各已降附，上表稱賀。上解所服玉帶賜安石，遣內(nèi)侍李舜諭旨曰：『洮河之舉，小大并疑，惟卿啟迪，迄有成功。今解朕所御帶賜卿，以旌卿功。』安石再拜，固辭曰：『陛下拔王韶于疏遠之中，恢復一方。臣與二三執(zhí)政奉承圣旨而已，不敢獨當此賜?！簧嫌至钏磁e諭旨曰：『群疑方作，朕亦欲中止。非卿助朕，此功不成。賜卿帶以傳遺子孫，表朕與卿君臣一時相遇之美也?！话彩苜n。常日御垂拱殿，是日以受賀，故再御紫宸。甲午，上謂輔臣曰：『梁從政自河州至，言黃河之原淺可涉，蓋不誣也。然問之本原，未見所出。《禹貢》但言「導河積石，至于龍門」，不言導河自積石，以此知出積石者，特其下流耳。』安石曰：『按《西域傳》，河有兩源，合注菖蒲海，其水停居，冬夏不增減，皆以為潛行地中，南出積石，為中國河。陛下所考《禹貢》導河，不言所自，非臣等所及?！?br />
七年正月辛亥，賞收復岷、洮等州功，西京左藏庫使桑湜等八人各遷三資，蕃官李蘭、氈訥支、溫王等十一人各遷兩資，蕃僧馬尊等九人給奉職至指揮使俸，余補下殿侍至承局，及減年磨勘、支賜各有差。既而湜獨辭所遷官曰：『西人畏國威靈，不戰(zhàn)而降，臣何功而遷官?』執(zhí)政曰：『眾人皆受，獨君不受，何也?』湜對曰：『眾人皆受，必有功也。湜自知無功，故不受?！蛔滢o之。時人重其知恥。湜，懌子也。
二月甲申[8]，知河州景思立、走馬承受李元凱戰(zhàn)死于踏白城。乙未，上始聞景思立等敗歿，熙河路經(jīng)略司具奏也。開天章閣延訪輔臣，樞密副使蔡挺自請行。上曰：『此不足煩卿。河朔有警，卿當行矣。』丙申，上批：『熙河邊事，亦有安靖之期。其湖南、廣南等處，可詔章惇、沈起早務了畢，追還兵馬，并力一方，庶幾不至乖張，而貽大患。』三月辛丑，涇原路經(jīng)略使王廣淵言：『自渭州至熙州，運米斗錢四百三十，草圍錢六百五十。諸處闕廂軍，若差倩義勇之類，騷費尤甚，必大失生業(yè)。如支移糧草，乞詳酌所以應副。』詔札與王韶。吳充建議乞棄岷州，上曰：『自可守，何須棄?』翌日，邊奏木征、鬼章大兵轉(zhuǎn)入岷州，上以為憂。安石與王珪皆言：『彼師已老，必難涉險遠攻岷州，保亡慮?！获T京獨不謂然。已而奏至，果如安石等所料。
四月己卯，岷州刺史高遵裕為岷州團練使，旌守城功也?？艹芯八剂⑻ぐ字當褐?，蕃僧溫遵率容、李、龍族應之。岷城卑缺，守者恐。遵裕登西門，遣偏將及包順引兵縱擊，選精兵百余人，由南門鼓噪而出，合擊之，寇遂敗走。遵裕謂容、李、龍三族應之，而龍氏實破床川砦，度不可盡誅，乃以二十縑募取龍氏一級，斬捕幾盡。丙戌，王安石罷相，知江寧府。乙未，通判河州鮮于師中為祠部員外郎，錄城守之功也。先是，鬼章使諜紿景思立云：『木征有眾數(shù)千在踏白城，將來降，請逆諸河上。』思立信以為可取，率兵騎往襲之。師中知其詐，勸思立，不聽，遂行。師中即治守具。思立既敗，鬼章遂圍河州，師中卒全其城，故賞之。置南山堡通會關(guān)于河州。丁酉，李憲言木征出降。詔木征及母、妻、子令王韶、李憲發(fā)遣赴闕。初，韶還至興平，聞思立敗，疾馳而西，會兵于熙州謀所向。諸將皆欲趨河州，韶曰：『彼所以圍河州者，恃有外援也。今知救至，必設伏以待我。且彼新勝，氣甚銳，未可與爭鋒。不若出其不意。以攻其所恃，古人所謂「批亢持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者，此也?！荒艘员壁叾ㄇ汲??？苤h援既絕，且恐斷南山歸道，乃拔寨遁去。乙酉，進筑珂諾城，前后斬七十余級，燒二萬帳，獲牛、羊八萬余口。木征率猷長八十余人詣軍門降。王韶言：已遣閤門祗侯麻宗道等管押木征赴闕。思立之覆軍也，寇勢復張，而京師風霾、旱災相乘，論者欲乘此棄河湟，上亦為之旰食，數(shù)遣中使戒韶駐熙州，持重勿出，且諭高遵裕，令退保臨江。及是告捷，上喜甚，賜手詔褒諭曰：『將在軍，君命所不受。寧河之行，卿得之矣!』
五月甲辰，詔熙河路歲計用錢，令秦鳳路轉(zhuǎn)運司、熙河路經(jīng)略司開具無事時各一年收支數(shù)申中書。自開建熙河，歲費四百萬緡，七年以來，財用出入，稍可會歲常費三百六十萬緡。是月，置岷州荔川、床川、同川三寨，改河州南山堡馬為南川寨。
九月，岷州言：已立解額，乞賜國子監(jiān)書，許建州學。從之。
十二月丙寅，詔省熙、河、岷三州官百四十一員，留五十七員。從經(jīng)略使王韶、都運使熊本請也。
八年三月癸巳朔，詔分熙河路正兵三萬三千，參以弓箭手、寨戶、蕃兵為四將，其下蕃軍馬，隨地遠近分隸。戊戌，知河州鮮于師中乞置蕃學，教蕃酋子弟，賜地十頃，歲給錢千緡，增解進士二人為五人額。從之。
九月，岷州置鑄錢監(jiān)，名曰滔山。
九年六月，富弼言：『秦隴之外，數(shù)年用兵，克取熙河等五州別立一路，僻地進境，開拓故疆，誠為國朝美事。然而遠近共傳，當時殺戮人命不可勝計，費耗財用，莫知紀極。今既立成部分，建置官屬，屯兵守御，各有定制，即須所得之地、所出之物，足以供贍。奈何罷兵后，惟聞朝廷自京師輦運金帛，監(jiān)司從內(nèi)地支撥糧草?自此國家府庫如何供億?民間物力如何出辦?遂使官私俱困，得之何用?伏愿陛下親選無所畏憚、公忠臣僚、不與其時用事人為黨者，往彼按視土地可耕否，所收物貨足用否，人情可安、久遠可守否?俟得其實，然后委二府會議，方見經(jīng)久利害如何。若不審行考校，但務竭力勞費，臣以為末等之家有十金之產(chǎn)者，且猶未肯如是，況為天下之計哉?』
十年二月己亥，樞密副使、禮部侍郎王韶知洪州。時韶以母老匄外，因抗疏言：『臣前日面論決里廣源州之事[9]，以為大臣圖國事，不當貪虛名而忌實禍，舍遠業(yè)而先小數(shù)。執(zhí)政莫肯聽用，每聞臣言，則必以熙河事折臣。然本欲不費于朝廷，而可以至伊吾盧甘。初不欲遽令熙河作路，河、岷作州，廣費以自累也?！挥盅裕骸豪顟椨郾f人為攻討計，臣以為用眾不如用寡，兵多則與糧競，兵少則與敵競?！簧刂臻_邊，以軍功至執(zhí)政，乃專以勤兵費財歸曲于朝廷。上不說，故出之（王安石以八年二月復相，至九年十月罷判江寧府，樞密吳充為相）。
五月壬戌，李憲為皇城使，徐禹臣等七人轉(zhuǎn)官、減年、循資有差。先是，冷雞樸誘山后生羌擾邊，木征請自效，眾以為不可。憲曰：『何傷?西人畏服貴種，其天性也?！荒菊魇⒀b以出，諸羌聳視，皆無斗志，我?guī)煶酥@級、生降以萬計，臨陣斬冷雞樸。董氈懼，因作旁行書喻之，遂遣使入貢。
十月壬午，詔觀大殿學士、戶部侍郎、知洪州王韶落職、知鄂州。韶謝到任表云：『為貧而仕，富貴非學者之本心；與時偕行，功業(yè)蓋丈夫之余事。』又云：『自信甚明，獨立不懼，面折廷爭，則或貽同列之怒；指摘時病，則或異大臣之為。以至圣諭，時有小差。臣言未嘗曲徇?！挥盅裕骸合萑司诓涣x，莫如退縮?！挥衷疲骸簳匀恢乐幻?，灼然見古今之不變。通理盡性，雖未能達至道之淵微，立言著書，亦足贊一朝之盛美。』侍御史知雜事蔡確言：『韶表皆怨憤，欲歸過主上，而妄為自潔之辭，乞行黜責?！还视惺敲?。韶既罷樞密，言動頗不常[10]，上《法身三門》一篇，且云發(fā)明自身之學，一曰鴻樞獨化之門，二曰萬靈朝真之門，三曰金剛巨力之門。又摹印遍報宰執(zhí)，人以為病狂。
元豐元年十月戊辰，經(jīng)制熙河邊防財用司言：『四州軍依朝旨標撥官莊田外，乞于近城各更擇沃土上腴地二十頃為營田，專差使臣等管勾?！粡闹?br />
三年正月乙亥，經(jīng)制熙河路邊防財用司言：『置司以來，實收利入，元豐元年四十一萬四千六百二十六貫石，二年六十八萬四千九十九萬貫石。』
朱本削此，今從墨本。
四年六月己卯，洪州言知州、觀文殿學士、正議大夫王韶卒，輟視朝，謚襄敏。韶為人粗獷，用兵頗有方略，每召諸將指授，不復更問，所至輒捷。嘗夜臥軍帳中，前部遇敵，矢石交下，呼聲震山谷，侍旁者往往股栗，而韶鼻息固自若。然熙河所奏多欺誕，殺蕃部老弱不可勝計，軍以首級為功。韶交親皆楚人，多依韶以求任。韶分屬諸將，諸將畜降羌老弱，或殺戮其首以應命。既病疽發(fā)，皆洞見五臟，亦其報也。
校勘記
[1]辛酉 原本無此二字，據(jù)《長編》卷二二六補。
[2]自古渭寨 原本作『古自謂寨』，據(jù)《長編》卷二二六改。
[3]戊辰 原本無此二字，據(jù)《長編》卷二二八補。
[4]癸亥 原本無此二字，據(jù)《長編》卷二三四補。
[5]捉賊 原本『賊』字作墨丁，據(jù)《長編》卷二三四補。下二句『捉賊』同，不另出校。
[6]自『上不聽』以下二頁錯簡，據(jù)《長編》及年月順序調(diào)整，不一一出校。
[7]乙亥朔 原本無此三字，據(jù)《長編》卷二四一補。
[8]二月 原本作[三月』，據(jù)《長編》卷二五。改。
[9]臣前日面論 原本無此五字，義不足，據(jù)《長編》卷二八○補。
[10]言動 原本『言』字作墨丁，據(jù)《長編》卷二八五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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