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綴一 以格言入對聯(lián)，最能發(fā)人深醒。記朱恂叔師數(shù)聯(lián)，一云：“厚性情，薄嗜慾；直心思，曲文章。”一云：“誠意正心，只四字學；讀書靜坐，各半日功?！币辉疲骸按魈炻牡夭⒎Q才，七尺偉然，須作幾分事業(yè)；往古來今中有我，百年易耳，當思千載姓名?！庇?，記某氏聯(lián)云：“發(fā)上等愿，結(jié)中等緣，享下等福；向高處立，在平處坐，從寬處行?！庇?，《聰訓齋語》一聯(lián)云：“富貴賤貧，總難稱意，知足即為稱意；山水花竹，無恒毛人，得閑便是主人?！庇?，曾文正聯(lián)云：“立千仞巔；慕魯連子；無片言妄，希司馬公?！庇?，錢南園通政灃聯(lián)云：“愛半文不值半文，莫謂世無知者；作一事須精一事，庶幾心乃安然。”又，田東溪聯(lián)云：“于進步中求退步想；在忙時節(jié)作閑時游。”均質(zhì)樸近箴銘。予亦有聯(lián)云：“此心不滯物物，囿事事；于道求出天天，入人人?！? 大庸王壬生正煦壬辰見贈一聯(lián)云：“更從何處得一妄語；每于介中見其和神?！鄙旃艅?，得未曾有。特以施之不谷，則無一似。記縣人劉霖溪長城斷皖南日，李祖惠贈之聯(lián)云：“觀天地生物氣象；聽士民戴上謳歌?！币鄻O渾成，即此可見劉治縣之政。又，舊笥對聯(lián)云：“種樹類培佳子弟；擁書權(quán)拜小諸侯?！庇衷疲骸跋亩ι桃?，秦碑漢瓦；劉略班莪，賈策揚經(jīng)。”亦質(zhì)實可嚼。 寧鄉(xiāng)崔晦貞暕工分書，予見其一聯(lián)云：“靜幾明窗參太極；孤燈夜雨讀離騷?！甭勏荡拮宰?，然卻佳。崔為人孤耿傲岸，以舉人官貴州知縣，不諧于上官。坐事論戍，至武陵病發(fā)，疆吏為請，留寓沅上，賣書畫以自活。庚寅辛卯之間，予訪之武陵，邸屋盡支四壁，猶為予哆口語天下事不倦。嘗示予雜詩，有“笑指浮云幾點橫”句，顧言曰：“浮云者，今世之七八督撫也，子謂其直，一吷乎因?！毕嗯c黯然。崔最不喜西學，舶來物品，概屏不御。盛暑見客，猶曳大布，真所謂狂狷之倫也。近又見萬壽宮屋壁一聯(lián)云：“一籬秋老蛾眉豆；三徑晴供鷹爪蘭?！币嘈路f不凡。又記二聯(lián)均極樸峭，一云：“小窗多明，使我久坐；入門有喜，與君笑言?！币辉疲骸肮盆b照人，如湯沃雪；春雨潤物，自葉流根?！? 友人陳吉甫紀善有一楹聯(lián)云：“事到萬難，必須放膽；理無兩可，總要平心。”說理特真樸。又，某聯(lián)云：“看透人情知紙?。唤?jīng)多時事覺山平?！狈匆r語絕有致。予亦有贈廣濟劉薊生公子寅淑聯(lián)云：“隨緣穿衣吃飯；切實作事為人?！鄙w亦作樸語而不似者。又記二聯(lián)，一云：“汾陽大富貴亦壽考；廬陵畜道德能文章?！币辉疲骸按蠛Ｓ袑嵞苋葜?；明月以不常滿為心。”擺落一切，然不知為誰氏之作。 前慈利知縣柳萬泰有元宵燈聯(lián)云：“愿富歲斗米十錢，官吏樂民民樂業(yè)；對良宵千金一刻，燈光隨月月隨人?！背龇竿~，宛然民牧口吻，足以傳矣。又，宋小茗《耐冷談》云：王扶九老為其縣主征比，除夕戲書楹帖云：“白發(fā)蕭然，看他人兒女夫妻，千般恩愛；黃金盡矣，數(shù)此日油鹽醬醋，百計安排?！痹懙魅巳腽^賀歲，見之惻然，贈以千金，買舟送之歸。 予往游澧縣水月林，見壁上有對聯(lián)絕佳，不知為誰氏之作。一云：“諸子以南華為絕唱；列傳惟太史得沈雄?！币辉疲骸把┐翱煺箷r晴帖；山館閑臨欲雨圖?！庇侄?lián)，一云：“蛟龍得雨海波立；鳳凰在山天下奇?！币辉疲骸伴L風生浪水無與；春氣集林山不知?！卑?，此可云言語妙天下。江山船一名九姓船，傳為陳友諒之戚族。明祖有天下，限九姓自為婚姻，不通于士族。九姓者，皆桐廬嚴州人，故相呼船女為桐嚴嫂，后訛為同年嫂，專以此蠱乘客。清寶竹坡侍郎甘為此褫職。有一船窗聯(lián)云：“游目騁懷，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賞心樂事，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币浴短m亭序》對《玉茗詞》，工絕。 曹斗宣教諭聯(lián)語特多刻至雄磊之作，茲又錄數(shù)首。一、新疆省戲臺聯(lián)云：“聽兩部笙歌，豈猶是胡笳羌笛；看中華人物，莫漫夸班筆張槎?！本o貼西域立論，氣特磊磊。又云：“陶斯泳，泳斯游，教邊甿為忠臣孝子；后視今，今視昔，知中國有五帝三王?！笨偛幻撐饔?，總不忘牖民，斯合作矣。又，新疆省春聯(lián)云：“萬里河山，春來有腳；十年征戍，地入不毛?！庇衷疲骸榜R放牛歸，是為樂國；鶯啼燕語，如在故鄉(xiāng)?！本Z無泛設(shè)，洗盡庸常。又，慈利教諭署庚戌歲春聯(lián)云：“冷官何補時艱，虛擲居諸，于茲十載；中國舉行憲政，維新氣象，似此初春?！庇衷疲骸傲椘谝跃拍辏抡嵭?，從學校起；尊孔升為大祀，吾道不變，與天地參。”又楹聯(lián)云：“處遠居高，何時而樂；投閑置散，乃分之宜?！睂Ψ灾t語，尤落落大方。予有題縣署工科嵌字聯(lián)云：“工仍舊名，合農(nóng)商為一部；科守成憲，沿周禮第六官?！币嗳舨混褰?，不蔑古，蓋用意之作也。又，刑招房嵌字聯(lián)云：“刑牲迎年，四時吉利；招鶴止戶，一切喜歡?！庇?，招科云：“招賢為檠，依德為輔；科罪以法，衡情以辭?！? “自問何能，只不著一絲假；有事即辦，怎肯偷半日閑。”“一生不作暖昧之事；諸君毋以笑貌為恭?！薄叭擞谒b；亭以雨名?！庇胰?lián)，長沙李雙甫象鹍官黔藩時署以榜堂亭者也。愛其樸實，從《棣懷堂隨筆》錄出。茶陵尹白眉銘綽為予述舊作火鋪對聯(lián)，亦有別趣。一云：“大烹以養(yǎng)；小住為佳?！倍疲骸熬星抑?；賓至如歸?！庇忠娻囕脑毓俾垢蹠r聯(lián)云：“集人三益，廣我六廉；在天一涯，分地百社?！鄙w臺灣地皆以社名也。予亦有寢室神龕聯(lián)云：“如在其左右；以保我子孫?！彼粕胁粶?。 往與伯眉以眼前名詞屬對，尹舉“訟棍”，予對以“升麻”，眾皆稱善。因記門人朱少巽知事潧保四五歲時，號為聰慧，善屬對。一日，鄒某舉“盤庚”字，且告系書名屬對，則應聲曰：“管子?！庇种秆矍笆挛镌唬骸疤炀??！庇谑切祉u曰：“‘地師’何如？”一座粲然。蓋鄒故堪輿家也。尹亦自述幼時常以“地丁”對“天子”，其父笑曰：“是兒異時必能精綜錢谷?！币指嫫涞芘逯釋W銘綰，童日亦有“團魚，扁鵲”、“倉庚，亭午”之對。又，有集《四書》中人名物事者，如“西子”對“北辰”，“王豹”對“史魚”，皆極工穎。 同治末，昆明劉巡撫琨罷官，僑居長沙，客座署聯(lián)云：“喜與不淡時務客飲酒；難為未識姓名人作書?！闭Z絕質(zhì)樸。劉又揭書客座曰：“凡人之有求于我者，皆使我有求于人者也。與其使我求于人，何苦使人無求于我，人求我而我無以謝人，我求人而人有以懼我，則我失其為我矣。吁，可不懼哉！”《楹聯(lián)三話》云：張?zhí)m渚師命章鉅以漢隸作楹聯(lián)，懸于廳事以自警，句云：“戒之在色，戒之在斗，戒之在得；職思其居，職思其內(nèi)，職思其憂?！睍笞⒃唬骸叭渲形诙贰?，似與我輩身分不肖。曰斗，不必定指血氣之勇也。既入名場，大凡奔競與傾軋，皆斗象也，故須戒之?！卑?，此與上文皆可作仕宦座右銘。 往在晏仲鼎宅見一聯(lián)云：“道義自高，如立六國相；著作極盛，可擬萬石家?！逼潢套宰饕?，抑成聯(lián)耶？然措語要不凡腐。又，武陵某宅門聯(lián)云：“處爭競世界；作完全國民?！币嘈露畜w。又，江蘇報錄閻應元絕命聯(lián)云：“八十日戴發(fā)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六萬眾同心殺賊，留大明三萬里江山?！遍惿w典史，清初守江陰抗王師而致命者也。 中華民國紀元之二年夏歷九月一日，作長沙光復紀念會，予有聯(lián)云：“因昨日過去湖南，盼他日未來中國；惟有人流血革命，始成人自由共和?！卑矗匀朊駠?，湖南所受痛苦，如金融，如戰(zhàn)爭，皆已達極點。自由句蓋適得其反，書此為悵然無端。又，予題紀念會演劇戲臺聯(lián)云：“古人舞臺與今人舞臺都應作如是觀，喚甚么本頭，任列位想想；喋血革命不流血革命恰己成昨日事，扮出些腳色，請當場看看?！庇致?lián)云：“今真甦自由魂，當場一出風云氣；此莫作假事看，上座諸君世界人?！? 羅甥述臨澧江鶴舫炳南贈某氏兒十二歲蓄辯發(fā)建醮聯(lián)，極新穎。茲錄之：“和尚作了十二年，未曾住廟；弟子拜辭三千佛，從此還家。”予亦記某君土地廟聯(lián)云：“土產(chǎn)無多，生一物栽培一物；地方不大，住幾家保佑幾家?！背隹谌缟?，絕與土地菩薩身分相肖，真杰構(gòu)也。予亦有聯(lián)云：“俾我食德服疇，繄誰所賜也；維神捍災御患，故社而稷之。”又，某君聯(lián)云：“莫到做會日方言修廟；就是無事時也要燒香?！闭Z能帶指點，又上一層矣。 左文襄有題家塾聯(lián)云：“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辈⒆韵翟疲骸叭昵白鞔苏Z以自夸，只今猶時往來胸中，試為兒輩誦之，頗不免慚恧，然志趣固不妨高也。安得謂德薄能鮮，謂子弟不可學老夫狂哉？”按，右云云，頗具西人冒險進取精神，他日文襄之功業(yè)，殆皆基此十六字。又聯(lián)云：“慎交游，勤耕讀；篤根本，去浮華?！庇衷疲骸耙箝T閭，積德累善；是好子弟，耕田讀書?！币嘧韵翟疲骸澳暧馕迨?，閱歷不少，嘗嘆馮鈍翁所云，子弟得一才人，不如得一長者，誠有所見。惜避世士大夫鮮有以此詔其子弟者，威、寬、勛、同能體會此，其庶乎！”按，文襄以此教家，抑何減宋賢語錄中粹語，吾愿遍一國人皆書此以代韋弦。 與文襄同規(guī)模而談理較若深邃者，吾又于曾文正公諸聯(lián)見之，分錄一二以代座右箴銘。一云：“天下無易境，天下無難境；終身有樂處，終身有憂處?！卑?，上下幅均仄聲，落腳雖曰失律，然顛撲不破處，殊可喜。一云：“與人為善，取人為善；樂以終身，憂以終身?！卑?，此聯(lián)對人對己，幾于大人成物、圣賢克己現(xiàn)象。一云：“不為圣賢，便為禽獸；莫問收獲，但問耕耘?！币辉疲骸扒堇镞€人，靜由敬出；死中求活，淡極樂生?！币辉疲骸皯?zhàn)戰(zhàn)兢兢，即生時不忘地獄；坦坦蕩蕩，雖憂患亦暢天懷。”按，上列各聯(lián)，均不可徒作儷言讀。又，一七字聯(lián)云：“養(yǎng)活一團春意思；撐起兩根窮骨頭。”亦老木槎枒，奇拙可味。又，朱恂叔師戲臺聯(lián)二首，亦能掉臂理窟，錄之。一云：“嬉笑怒罵，俾愚夫婦皆知，較勝史上勸懲法；離合悲歡，從真性情看出，都是場中歌哭人。”一云：“德宜薦豫，歲屢報豐，誠敦無妄；戲原無益，舞不可恒，樂戒小過?！泵烤渚Y易卦字，語意似鍼似諷，可當俗耳箴砭。師又有贈逆旅主人聯(lián)云：“不惜親身穿犢鼻；解留只眼識鳶肩。”小題亦不放松，作法可貴。又，某氏一聯(lián)云：“讀書好，耕田好，跟好學好；創(chuàng)業(yè)難，守成難，知難不難?！闭Z意雖淺近而卻中理。 《慧因室雜綴》載：貴州某生性跅弛不羈，顧才華卓越，初入都應試，主其戚處，戚有婢名多姑娘者，明眸巧第，且絕穎慧，生甚戀之。一日，言于戚，欲得以佐讀。戚曰：“子能奮志功名，慰汝二親之望，吾必以婢屬子。”生遂下幃攻苦，于臥室內(nèi)自懸一聯(lián)云：“一心常念波羅密；三祝惟求福壽男。”每倦讀，輒引首視聯(lián)以自警。逾年，竟得大魁，成眷屬焉。按，此聯(lián)暗嵌“多”字妙。曾文正有贈弟二聯(lián)，頗持規(guī)諷生義。一、澄侯云：“儉必養(yǎng)廉，譽洽鄉(xiāng)黨；直而能忍，慶流子孫?！倍涓υ疲骸叭胄⒊鲋?，光大門第；親師取友，教育后昆?！庇栌写鷥鹤宇}律師事務所聯(lián)云：“姑為他人作嫁；所愿天下無冤?！甭渎鋽?shù)言，尚算不吃力。又聯(lián)云：“讀梭倫律更讀唐律；稱名法家亦稱辯家?！币嗨颇苄ぢ蓭熤?。 新化曾西溪司榷吾縣日，多贈有之作，間以嵌字，每每樸質(zhì)可誦，憶錄一二。如，一、贈徐子谷知縣邦光云：“宦味清于一杯水；詩情逸似九溪云?！倍?、贈朱劍青云：“劍氣珠光自騰上；青山白云同靜深?！比?、贈黎賓次云：“賓于王家觀上國；次及文苑先儒林?！庇?，朱恂叔師贈汪質(zhì)庵通判云：“吏隱即仙，可是東坡再世；臣心似水，只飲兩湖一杯?！蓖艄俸贾荩窒道洳?，故有飲水西湖之喻，然聯(lián)語故超超元著也。林文忠有贈沅陵知縣某君聯(lián)云：“一縣好山留客??；五溪秋水為君清?！鞭頁P宮清，如水中著鹽。又，澧縣勸學所一聯(lián)云：“天知地知，但說不恤人言，亦已晚矣；公益私益，務須劃清界線，庶兒近之?！北薇僬Z字字見道，是為難能。對幅字面不覺其為新名詞，亦所謂鹽著水中之妙歟！ 醴陵羅滌三良揖因傅屯艮知予姓名，佐戎幕來縣，即造門禮先，續(xù)又數(shù)集吾觀物競樓斗雀，稱相得也。然未與論文藝。七年元旦，予見其署營門春聯(lián)，特為斂手嘆服。茲錄如下：“春風又度營門，也來刲鴨燒豚，與諸君痛飲屠蘇，好雪夜奪關(guān)，計平淮蔡；黠冠環(huán)窺庭戶，當此外憂內(nèi)患，率健兒先除伏莽，聽江天鼓角，直出荊襄。”按，九澧頻年多盜，近湘南戰(zhàn)事起，荊襄亦自主為應和，對幅蓋字字紀實，名作也。 卿憐者，姑蘇產(chǎn)也。明慧婉麗，色藝冠時。年及笄，某宦購獻浙江巡撫王亶望，寵專房，常署聯(lián)于秘室云：“色即是空空即色；卿須憐我我憐卿?！焙笸跻阅珨?，人謂其為讖語云。王死后，卿憐又緊和珅，未幾，和又敗死，卿憐歸老于吳，嘗賦七絕，備言兩姓盛衰本末，士大夫多有能舉其詞者。 清初，吳三桂據(jù)云南，旋蓄異謀，其妾弟某得罪畏誅，潛走京師告變，朝廷不之信，姑遣使偵焉。事為三桂所聞，謀所以緩之，會值改歲，乃自書春聯(lián)榜諸府門云：“帝力于我何有；臣清恐人不知?！笔拐吡舻嵩掠?，竟無所得，特錄聯(lián)語歸報，遂信而置之。未幾反書聞，帝方沐擲冠于地曰：“奴誑我?！比鹕賴L挾十萬金赴大梁為冶游，暱汴妓桐花，俄金盡，鴇母加白眼，獨桐花奇其人，不下令逐客，已而材官以金至，亟入市購大秦珠徑二寸者贈桐花，并媵以詩云：“走馬張弓二十年，歸藩無路且朝天。梧桐雨后芭蕉雨，注到陰符第幾篇?！卑矗似轿髦膶W，蓋亦不窳呰矣。 胡氏《聯(lián)選》云：京師地安門外有白米斜街，依傍十剎海，俗名小西湖，綠柳參差，青山隱約，某家署一聯(lián)云：“白雪遠山，圖開大米；斜陽新柳，春滿天街?！闭Z調(diào)特若排場。奉新許仙屏巡撫由曾文公戎幕起家，晚年乞病歸里，筑五芝園以娛老。園對虬嶺，為西山發(fā)脈處。嘗刻聯(lián)門前石柱云：“昨者作堂名醉墨；朝來拄笏看西山?！庇郑汗?jié)庵主講兩湖書院時，自題寓宅門聯(lián)云：“往事憶觚棱，身別修門二十載；新陰盡桃李，教成君子六千人?！庇?，皋蘭吳柳堂御史可讀居諫垣，鯁直敢言，不避權(quán)貴，后以爭清穆宗立嗣事，懷奏稿縊死，名聞天下。其署京邸聯(lián)云：“萬事未甘隨俗傳；一官辛苦讀書來?！别堄袆磐χ?。 吳柳堂嘗官刑部提牢廳主事，廳之北監(jiān)有明楊患愍繼盛手植榆樹，后人建祠祀焉。吳題聯(lián)云：“生氣猶存，看此日階前大樹；爰書誰定，問當年座上諸公?！睂Ψ欢瞧げ豢旎睿鏆膺瓦?，有請上方斬馬劍斬佞臣一人頭壯采。后日之死，即決于此。戊戌政變，嘉應黃公度遵憲以出使日本大臣被嫌疑，會使節(jié)駐滬。上海道至，派兵圍其行館，久之，得旨放還歸里。后自署所居人境廬聯(lián)云：“藥是當歸，花宜旋覆；蟲還無恙，鳥莫奈何?！本抑猓S然言外。又聯(lián)云：“萬象涵歸方丈室；四圍環(huán)列自家山?！庇?，安樂行窩小艇聯(lián)云：“尚欲乘長風破萬里浪；不妨處南海弄明月珠?！币嘧暂唶镓渤C，不主故常。又，袁州知府某以病去官，卜居蘇州時，有故鄉(xiāng)之積感，嘗題門聯(lián)云：“無可奈何新白發(fā)；不如歸去舊青山?！闭Z似未經(jīng)人道。長沙李仲臨世琪，少年客游江南，多所交接，晚年以商自晦，其居在大河塘，有圖，予嘗題詩紀其居也。李近示以居室楹帖，雖詞采近于堆垛，而自攄胸懷，亦自不俗。聯(lián)云：“榮華過目總成空，何如樂道安貧，莫管他利，莫管他名，莫管他虎斗與龍爭，當極悶時，席先世區(qū)區(qū)舊廬，偕我弟我兄，學半日漁，作幾筆畫，讀萬卷書，逍遙游哉，山中人此亦算南面；善惡到頭原有報，只要委心任運，說甚么神，說甚么鬼，說甚么數(shù)窮更理極，怪彼盜者，怙暫時赫赫倒柄，乃予取予求，興不風浪，摧方藝萌，填無底壑，否泰交未，天下事豈盡付東流?！卑矗龇Z氣恬適，對幅彼盜一接，宛若禰正平著岑牟單絞服，為擊鼓三撾。 某僧坐關(guān)滿期，熊香海撰聯(lián)云：“霹靂一聲雷，依然大地山川，才識得開拳見掌；回向三世佛，直至寶王樓閣，也無非吃飯穿衣?！庇?，修一上人為某師作佛事，熊亦撰聯(lián)云：“直指本來心，鶴獻香花猿獻果；灼然常住義，云歸滄海水歸瓶?！闭Z帶禪機，不同傖楚。 胡氏《聯(lián)選》云：金陵淮清橋，橋門有集劉夢得、韋端已句為聯(lián)云：“淮水東邊舊時月；金陵渡口去來潮?！闭Z極渾成端重。又，周彥升題泉州萬安橋聯(lián)云：“兩翼石欄扶海出；三秋水月渡空行。”又聯(lián)云：“秋水灑堂數(shù)百道；海舟浮月兩三人?！苯郧逭坎恢c埃。宜興蜀山，原名獨山，東坡游陽羨，謂此山似蜀，為改今名。大溪繞山南流，石橋跨溪上，高二丈余，橋門作穹圓形，周小棠題聯(lián)云：“不霽何虹，天倩媧皇來補石；此山似蜀，人思坡老為題橋?！庇?，金粟香題揚州政成橋聯(lián)云：“北去三河揚子渡；南通百瀆蠡湖船?！庇致?lián)云：“繼坡公艤舟，誰為過客；問相如題柱，可比升仙?！闭Z均貼切，而“北去”一聯(lián)，尤超妙不群。縣有符實橋在七姑山下，予題聯(lián)云：“未須更憂一水隔；可以橫絕七姑巔。”又，題二都保安橋聯(lián)二首，一云：“相保以險；厥安如山?！币辉疲骸氨４似话捕沙脸翜Y?！彼粕胁活愘?。 “三才天地人；四詩風雅頌?！薄拔逍薪鹉舅鹜?；四位公侯伯子男?！毕鄠饕詾榻^對。明陸粲說聽載一聯(lián)云：“五事貌言視聽思；七音宮商角徵羽。”亦謂不能有二。按，琴七弦：一宮、二商、三角、四徵、五羽、六少宮、七少商，是為七音。蕙風少日曾以“五子周程朱張”，對“四杰王楊盧駱”。又以“四時春夏秋冬”對“五聲平上去入”，均若工渾。右節(jié)《餐櫻廡隨筆》。 清中葉汪容甫中以治經(jīng)聞于世，其文采斒爛，照耀東南，而恃才傲物，多所狎侮。畢沅為陜西巡撫，奇中才而未通往來。一日，中忽投畢書曰：“天下有中，公無不知之理；天下有公，中無窮乏之理?！甭渎鋽?shù)言而止，畢發(fā)誦大笑，立以五百金饋之。寶應有漢石闕二，刻孔子見老子及力士庖廚等像，中以錢五萬使人盜其一，因為聯(lián)榜門云：“好古探周孔；嗜奇竊漢碑。”可云曠蕩絕倫。又，揚州梅蘊生植之能詩，善彈琴，彈琴喜獨坐。一夕，方撥弦，見窗紙破，蓋竊聽者，俄而花香襲腦，一女郎盈盈入，乃言曰：“欲琴者，吾為爾彈，但不欲一見爾?！奔睖鐭?，為鼓一再行。梅藏有唐碑一拓，特寶貴之。吳讓翁贈以聯(lián)云：“家有貞元石；人彈叔夜琴。”蓋合紀二事也。然聯(lián)要不腐。 凡文之工者，無他謬巧，曰肖題，作聯(lián)亦然。杭州清泰門火車站旁有茶室兼澡堂。劉葆良題聯(lián)云：“正甌越銷兵、滬杭同軌之時，借勝境滌塵囂，在明圣湖六橋以外；問陸公茶灶、屈子蘭湯何處，有層樓矗云表，距清泰門百武而遙?！庇郑?zhèn)江京江第一樓者，高臨大江，南來帆船，皆麟湊樓下，樓附設(shè)賣酒室兼茶座。有聯(lián)云：“酒后高歌，聽一曲鐵板銅琶，唱大江東去；茶邊話舊，看幾番星軺露冕，從淮海南來?！币怀林?，一雄豪，兩皆切地，搬移不動，杰制也。又，李梅庵題某餐館聯(lián)云：“宰天下有如此肉；治大國若烹小鮮?！碧厝魷喅?。又，劉葆良題上海湖南人所營桃源隱菜館聯(lián)云：“鄉(xiāng)味殊佳，莫戀江東飽莼菜；人間何世，偶從海上得桃源。”均不溢題位，栩栩欲活。 各名埠濟良所之設(shè)，所以為妓女謀回頭處，仁政之大者也。劉葆良題揚州濟良所聯(lián)云：“是鰥寡孤獨外別一種無告窮民，我只當兒女看來，欲借慈航渡孽海；于罟擭陷阱中開這條放生大路，誰能把繁華喚醒，不留地獄在人間?！闭Z語矜怛，婆心婦見。劉又有題上海大新旅館聯(lián)云：“大瀛海環(huán)神州赤縣之旁，鄒子雄談，地球九萬里；新國民咸結(jié)軌聯(lián)航而至，春申上客，珠履三千人?！逼鏆膺瓦?，昂頭天外，不徒以嵌字為工。又，曾文正瓜州鹽棧聯(lián)云：“兩點金焦，劫后山容申舊好；萬家食貨，舟中水調(diào)似承平?！庇郑呈习矐c水龍局聯(lián)云：“事有備以無患；門雖設(shè)而常關(guān)?！庇致?lián)云：“自有風云回赤帝；儼同霖雨遍蒼生?！苯灾北W題腦，澈表澈里。又，某氏題灶聯(lián)云：“水火既濟；黍稷惟馨?！币喙?。 臨桂倪云癯《桐陰清話》：阮文達平蔡牽，得其兵器，更鑄秦檜夫婦像，跽岳王祠外，好事者制一聯(lián)，作夫婦問答口吻，木書之，其一系檜頸云：“咳！仆本喪心，有賢妻何至若是?！庇忠幌低跏项i云：“啐！婦雖長舌，非老賊不到今朝?！比钜蝗罩]廟見之，為狂笑無已。又，濟安之義川，有“跳過魚兒吃豆腐”及“豆腐搬成肉價錢”等諺，熊某因撰豆腐店聯(lián)云：“請君跳過魚兒碗；看我搬成肉價錢。”亦有風趣，足解人頤。又，張季直謇題上海精益眼鏡公司聯(lián)云：“使眾昭昭，若巖下電；與世珞珞，望眼中人。”又聯(lián)云：“如用之皆自明也；茍合矣不亦善乎?！苯暂p輕著筆，添毫欲活。胡氏《聯(lián)選》云：淮安在科舉時代應試者為最伙頤，督學部院門首有燈牌公所數(shù)十間，均系一般應試者候點名憩足之所，內(nèi)有聯(lián)，風趣略與上錄同。聯(lián)云：“頃刻即天明，此處何須久坐；一聲從地起，諸君自有前程?！? 胡氏《聯(lián)選》云：辛亥鼎革以來，遜國舊官僚，多避地居滬上。某君就望平街頭設(shè)一酒肆，題曰“醉漚”，旁榜一聯(lián)云：“人我皆醉；天地一漚?！卑?，聯(lián)語有慨其言。秀水王仲瞿曇，清舉人也。龔定庵為銘墓，世稱奇人奇文。王贅于金氏，夫人名禮嬴，工詩畫，晚年筑室湖居，與共唱和，署門聯(lián)云：“兩口居綠水丹山，妻太聰明夫太怪；四圍皆青燐碧血，人何寥落鬼何多。”思想奇竦，與作者相稱矣。易實甫順鼎題琴志樓聯(lián)云：“三閭大夫胡為至于此；五柳先生不知何許人。”上下幅皆作一句讀，故佳。按，樓在九江廬山，其尊人笏山先生筑以作別墅者也。又，婺源江湘嵐峰青曾為司法廳長，解組后，自題息廬聯(lián)云：“田園將蕪胡不歸，計惟隨五柳先生游耳；國家興亡與有責，今安得一時人杰從之?！闭Z特沉著有抱負。予亦有靜妙軒嵌字聯(lián)云：“靜坐規(guī)四海；妙用存一心?！庇?，代悟園署山居聯(lián)，一云：“移山辟前路；種木蔭高枝?！币辉疲骸安皇芪镢脬耄谎鲆曁焐n蒼?！币嗳魯[落悠悠。 胡君復云：所親某饒農(nóng)田，兼設(shè)染肆，有二子延師課讀甚勤，嘗語予曰：“讀書所以明理，異時但望兒曹能嗣吾業(yè)，即不爾，有薄田，為安分良民足矣?！庇铻轭}楹聯(lián)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染蒼而蒼，染黃而黃。”按，分渲農(nóng)、染二執(zhí)業(yè)，亦自典雅。又，劉文正予告歸田，其子石庵入相，題所居室聯(lián)云：“粗茶淡飯布衣裳，這點福讓老夫消受；齊家治國平天下，那些事有兒輩擔當?！辟|(zhì)而不俚，與王海日同一口氣。又，曾文正之父有自制聯(lián)懸廳事云：“有詩書，有田園，家風半讀半耕，但以箕裘承祖澤；無官守，無言責，時事不聞不問，只將艱巨付兒曹。”口吻又與劉同。又，汪退谷自題書室聯(lián)云：“汲水澆花，亦思于物有濟；掃窗設(shè)幾，要在予心以安?！弊志涮襁m，悟道有得之作也。 林文忠在河工時，自題所居室聯(lián)云：“春從天上至；水由地中行?！闭Z絕闊大。又，題客座聯(lián)云：“蘆中人出；河上公來?！币鄻O堂皇名貴。又，許文恪庚身自撰書室聯(lián)云：“但有余閑惟學帖；即逢佳客莫談天?！庇郑骱娚☆嵶灶}居室聯(lián)云：“老屋將傾，只管淹留何日去；新居未卜，不妨小住此為佳?！庇枰嘤袛?shù)聯(lián)。一題金小竹犧園聯(lián)云：“嘗膽枕戈，亟欲湔吾國之恥；藝麻種果，不妨為農(nóng)家者流?！庇郑灶}月巖客座聯(lián)云：“倚天石壁不飛去；啄木山禽時下來。”又聯(lián)云：“談天八星覺身?。煌氐匚逯蕺q心雄。”又聯(lián)云：“學途敻于西北利筑路；文境辟似蘇彝士鑿河?！币嗨撇皇叭搜阑邸Ｓ?，回瀾閣主自署廳事聯(lián)云：“度量不敢窺涯涘；富貴于我如浮云。”下語卓絕如鑄。 有以義園求劉金門撰聯(lián)者，劉書四子書二句應之云：“逝者如斯夫；掩之誠是也?！绷紴橹羞吔猿骸Ｓ?，某氏聯(lián)云：“長夜漫漫燈日旦；春愁黯黯不成眠。”亦酷肖。又，朱竹垞題施粥廠聯(lián)云：“同是吐皮，飽者不知饑者苦；一般面目，得時休笑失時人?！庇郑瘴囊沅}育嬰堂聯(lián)，粱氏《楹聯(lián)叢話》揭之，已熟在人口，茲復錄之：“父兮生，母兮鞠，俾無父母有父母，此謂民父母；子言似，孫言續(xù)，視猶子孫即子孫，以保我子孫。”又，周彥升題東白縣育嬰堂聯(lián)云：“天地大德曰生，勾使出，萌使達，卵麛使蕃孽，安得廣廈盡庇諸嬰，締造經(jīng)營資眾力；父母斯民之責，寒與衣，饑與食，疾痛與醫(yī)藥，毋滋他族逼處茲土，維持調(diào)護賴諸賢。”《聯(lián)選》注云：“時西人教堂方以育嬰肇釁，故有對語?！庇?，黃歧農(nóng)題育嬰堂聯(lián)云：“眼前看他人子女；背后想自己兒孫。”輕輕作指點而特饒誠摯，此為大家本領(lǐng)。 以聯(lián)語談理作一般之鼓吹針砭，其益人較登臺演講感化尤速尤切。茲又錄數(shù)作，一、包慎伯世臣自題居室聯(lián)云：“幸有兩眼明，多交益友；苦無十年暇，熟讀奇書?！倍?、曾文正格言聯(lián)云：“不怒不尤，但反身爭個一壁靜；勿忘勿助，看平地長得萬丈高?！庇致?lián)云：“丈夫當死中圖生，禍中求福；古人有困而修德，窮而著書?！比M洲烏爾袞布葺小園于宣南，自題聯(lián)云：“半日讀書，半日靜坐；一畝種菜，一畝栽花?！彼?、萬廉山格言聯(lián)云：“仁仁義宜，以制其行；經(jīng)經(jīng)緯史，乃成斯文?！卑?，胡君復氏系尾云：江陰金一士嘗以“經(jīng)經(jīng)緯史乃成文”屬對，田小歧對以“親親仁民而愛物”之出聯(lián)，一時嘆為兩絕。五、某氏格言聯(lián)云：“無不可過去的事；有自然相知之人?！庇致?lián)云：“做數(shù)件可流傳之事，銷磨歲月；會幾個有識見的人，論說古今?！闭Z雖樸淺，而卻名里醥醥。又聯(lián)云：“無能事乃能無事；不善言而善不言?！闭f理亦顛撲不破。又，劉望三格言聯(lián)云：“無能事而能無事，無事則無事事矣；不可解即可不解，不解以不解解之。”按，出幅即應上聯(lián)出幅之義，對幅則瑩然有禪理。予記李敏達衛(wèi)官封疆日，有不識文字之標目，而卻工作書。一日，命楮書聯(lián)云：“無本事好生事，生出事來沒本事?！庇谑潜槭灸涣耪鲗Ψ?，都無應者，李乃奮筆續(xù)書云：“有本事能做事，做出事來有本事?！弊鸵娭?，皆斂手嘆服。按，此即經(jīng)驗優(yōu)于學問之證據(jù)。熊香海自題書室聯(lián)云：“追怪物出宇宙；哀窈窕思賢才?！背龇仨?。又，集蘇聯(lián)云：“舊書不厭百回讀；新詩說盡萬物情。”亦為人人意中所有。 胡君復云：今人作聯(lián)，類多浮華，為格言者，每涉腐氣。楊君白民嘗取《震川集》中語為聯(lián)云：“室靡棄物；家無閑人?！币詾楹霞彝ソ逃跉狻２⒀詶罹饲?，小物、竹頭、木屑無棄材，嘗取庖廚中長案改為演壇，以鴿籠為書架，恒誦日本慶應義塾校長福澤諭吉“規(guī)模不妨狹隘，教育務求精神”以自況，私家辦學者，可持以為師法。又，某君自贈聯(lián)云：“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及時杯酒；丈夫擁書萬卷，何暇南面百城?！焙罋獠?，目無余子。又，昭文黃摩西題居室聯(lián)云：“縱盡時間，橫盡空間，幾多教育家、政治家、宗教家，誰是完全人格；客觀內(nèi)籀，主觀外籀，一有文字想、經(jīng)濟想、功名想，已非真正自由?！卑矗鼤r文字，最刺目者為東西國輸入新名詞，小生淺學，胸無所儲，全搬演此為文，讀者每每為之作數(shù)日惡。此聯(lián)亦純用新名詞而不害為佳?？梢娚柒艺咚釅A調(diào)和之有妙劑。 陸旁和自題門聯(lián)云：“近市聲喧，清風明月不用買；貧家客少，鳥語花香自可人?！本贵w清新，其臭如蘭。南通有斐館，為其縣最良旅館，張季直題聯(lián)云：“請為誦鄭風詩，適子之館，授子之粲；不能忘魯論語，觀其所由，察其所安?！庇?，于瑾懷題四川餐館聯(lián)云：“竹鼯花豬，春游好讀坡仙賦；莼鱸稻蟹，秋興應題杜老詩。”雖不甚生動而要非浮煙漲墨。又，廣州清平橋為煙花澤藪，兩岸酒樓對峙，何伯喬松題聯(lián)云：“兩岸樓臺，高卷筠廉邀月入；一河船舫，輕搖蘭棹栽花來。”縟而不佻，亦自可貴。又聯(lián)云：“風月常新，時復登樓聊縱目；煙波無際，須知有岸可回頭。”特饒寄托。 凡對聯(lián)能作疏雋輕婉語，往往耐人諷誦，此亦如演劇家之有諢白也。茲錄數(shù)作，一、福州南門外茶亭聯(lián)云：“山好好，水好好，開門一笑無煩惱；來匆匆，去匆匆，下馬相逢各西東?！蓖驴谌缟?，破盡畦町，尤妙在幅各押韻。二、泰州江堰鎮(zhèn)，河干有酒樓數(shù)椽，屋宇欹傾?；蚴鹨宦?lián)云：“好一座危樓，誰是主人誰是客；只三間老屋，半宜明月半宜風。”三、張叔平署客舍聯(lián)云：“年年難過年年過；處處非家處處家。”實寫作客亦工。四、清淮毗連板閘鎮(zhèn)，附近有地名新路者，道旁置一息肩亭，內(nèi)有聯(lián)云：“前途赤杲杲日，試問能行幾步；這里涼颼颼風，何妨暫坐片時?！卑矗俗鳘q是吾國人舊思想，以得過且過為主腦，若西國之冒險家，則不顧而唾矣。予舊有聯(lián)云：“讀書須知有事在；移山只是爭人為?！弊灾^足矯其失。又，湯雨生為園丁書聯(lián)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種豆得豆，種瓜得瓜。”亦若別有會心。 朱恂叔師有題于保壽鴻佑客廳聯(lián)云：“養(yǎng)滿腔慈愛，便儲滿腔吉祥，到處鳳攬德輝，麟游仁宇；任一分性情，即平一分機械，相逢石皆玉潤，荊亦花香。”藹然仁言，字字見道。又，題于雪舫居室集句聯(lián)云：“智欲圓而行欲方，膽欲大而心欲??；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鞭辟語能堂皇，故佳。又，師之配何夫人歿，遠葬戴家岡，其阡堪輿家所相，用重金購有者也，及啟土，一棺見焉，群惶駴，先生遽令掩之，移避丈許下窆。已而立石署聯(lián)云：“培土領(lǐng)從方寸起；留花莫到十分開。”時義寧陳右銘以舉人帶兵過縣，見聯(lián)語，矜誦之。后二十年開府湖南，先生之孫思宅往修謁陳，猶舉誦此聯(lián)，并獎先生當日之能讓。保壽為予言如此。又誦一聯(lián)，其遠祖伍云所撰也，亦近似箴銘。聯(lián)云：“天下奇觀看盡，不如書本；世間滋味嘗來，無過菜根?！庇郑龔蜑猷l(xiāng)人某題聯(lián)云：“山地種菜，水鄉(xiāng)捕魚，無窮生計；本色清言，尋常茶飯，此地人家?！焙坪坡渎?，其一種閑適襟韻，恍如讀陶白詩集。又，張文襄自題書室聯(lián)云：“未忘麈尾清談興；常讀蠅頭細字書?！憋L抱亦同。又，李次青元度乞花聯(lián)云：“有時袖手惟觀奕；每到低頭為乞花?！庇郑蹩汕f仁堪贈金山寺僧秋巖聯(lián)云：“千古英雄浪淘盡；天下名山僧占多?！眲t瞻矚非常，別一世界矣。近者，俄過激黨得勢，勞工神圣，工讀互助，一切學說日以泛濫，吾國其自此進步乎？各報鼓吹，亦間登有對聯(lián)，錄一二以識潮流之趨向。一云：“勞工神圣；世界大同?！币辉疲骸拔也划惾耍瞬划愇?；工即是學，學即是工?！痹~采雖不甚豐勁，然漆雕開大意，即此可見。 《藝蘅館隨筆》：家大人嘗書聯(lián)贈某君云：“明朝還訪二千石；一日更須三百杯。”蓋某方應某知府之聘，又豪于酒，自署酒龍，故上下幅及之。又，贈某報館主筆聯(lián)云：“萬事不如公論久；微言惟有故人知?！庇郑浫寺?lián)云：“苦遭白發(fā)不相放；長恐青山與世新?！币嘧怨ぶC。又，江孝通逢辰贈吳季清聯(lián)云：“上有加餐飯，下有長相憶；直如朱絲繩，清如玉壺冰?！笨稍祁崜洳黄啤Ｓ?，魏默深撰《圣武記》成，龔定庵贈以聯(lián)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綜一代典，成一家言?！币嘧怨べ?。又，汪笑儂署門聯(lián)云：“大文章無用處；古樂府有余音?！鄙w汪隱于伶，此十二字特為突兀雄杰。又，金陵劉某，酒狂也，嘗署門聯(lián)云：“名世大文酒德頌；傳家天爵醉鄉(xiāng)侯?！逼嬉嗯c汪作同。右節(jié)聶伯毅《聯(lián)語》。 伯毅又云：常熟鹽梟號雁鵝黨，其魁某營室成，乞一文士署聯(lián)，蓋集句也。詞云：“一曲平沙彈綠綺；半窗晴日寫黃庭?！卑登堆泫Z二字，后某覺之，遂毀聯(lián)。文士亦幾及于禍。又，某君楹聯(lián)云：“將雪論交人盡熱；與梅相對我猶肥。”此語似未經(jīng)人道。又，張勛駐徐州時，地方為建生祠，張自撰祠聯(lián)云：“我不知何者樹德，何者立威，只緣余孽未清，奮戟重來，稍盡軍人本職；古亦有生而鑄金，生而刻石，自揣美名難副，登堂強醉，多慚父老深情?！卑矗瑥堉灸?，演徐州會議一出，丁巳復辟一出，即已見矣。生祠聯(lián)自家著筆，誠難之難者，而寫來尚能肖身分，亦自可誦，正不必以人廢言也。 樊樊山增祥以陜西布政使被升允劾罷去官，后住柳巷寄廬，嘗署門聯(lián)云：“只如此已是過分；要怎么方才稱心?！闭Z能泯去怨尤，故佳。又，某題東坡祠神龕聯(lián)云：“欲把新詩問遺像；不妨尊酒寄平生?！币嘌徘?。右見伯毅《聯(lián)語》。又云：“不食民一飯，不愛民一錢，乃吳隱之為太守；先天下而憂，后天下而樂，是范文正作秀才?！贝松疥柨h署所懸者，語殊工偉。又，曾文正贈某聯(lián)云：“大處著眼，小處著手；群居守口，獨居守心?！笔謭宰靠勺髯毅?。 益陽蕭希魯兵部大猷，有題旅館聯(lián)云：“莫道囊空，問千里遨游，帶多少關(guān)山風月；特開陋室，恐長途辛苦，誤勾留楊柳樓臺?！彪m尚詞藻，而骨子里卻含有勁氣。按，蕭工制舉文，余姚朱肯甫師刊《湘英文挹》，錄其作最多，內(nèi)如《太史公牛馬走題律賦》，尤極磊落英多之致。蕭為丙戌傳臚，以朝考卷微疵，改兵部主事。性曠達，黃金到手，半以購書，半以狎妓。光緒庚子歲，余陷黨獄，系長沙候?qū)徦?，蕭聞聲營救。一日，徑走系所相訪，蓋初不識面也。談次，言上書俞巡撫無效，暇日當謁爭，因告余：“適囊空入撫署，傳帖費無出，盤給我錢三千乎？”其質(zhì)率如此。今錄聯(lián)語，爰附識之。又，張杏村楹聯(lián)云：“想行路出門難，但得居家便是福；除讀書寫字外，別無生計所由窮?！迸c蕭作同一蕭寥意境。亦佳。 聶伯毅《聯(lián)語》，浴堂對聯(lián)甚少，且無一佳者。近見一帖殊若超脫，聯(lián)云：“到此皆潔己之士；相對乃忘形之交。”讀之可發(fā)一噱。又，有題廁所聯(lián)云：“到此方無中飽患；何人不為急公來?！币嘤酗L趣。蓋俗以遺矢為出公也。又，俞省齋題魁星閣聯(lián)云：“不衫不履，居然名士風流，只因丑陋形骸，險湮沒了胸中錦繡；能屈能伸，自是英雄本色，可惜崢嶸頭角，誰識你的筆底珠璣?！闭鲓A寫，戛戛獨造，此所謂借他人酒杯者。 龔定庵詞有“愿得黃金三百萬，交盡美人名士，結(jié)盡燕邯俠子”句，久為人所傳誦。因續(xù)成一聯(lián)云：“愿得黃金無量數(shù)，交盡美人名士，結(jié)盡燕邯俠子，更填平世路不平處。”久之未能屬對，因懸賞征求之，得兩聯(lián)，尚可誦。一云：“剩攜綠酒幾多觴，覓個月地花天，做個煙火神仙，且還了人生未了緣?！币辉疲骸翱v觀青史若干年，許多盜賊圣賢，幾多詩酒神仙，總難了風塵未了緣。”上則瀟灑，下則感慨。右節(jié)伯毅《聯(lián)語》。又，何某官四川，一日，大僚宴會，陳百戲，何題一聯(lián)云：“何人解洗箏琶陋；若輩能逃粉墨緣?！奔烧邠?jù)而讒之，遂以免職。又某一聯(lián)云：“陶靖節(jié)好讀書，不求甚解；蘇子由學為政，益治其文?！币嘧悦C諧。 聶伯毅云：對聯(lián)有連環(huán)格，如翁笠漁嘗任崑山、陽湖等縣知縣，或以為聯(lián)曰：“崑山縣，山陽縣，陽湖縣，湖南從九，做過四五年知縣?！焙笥袑φ呱跚擅睿矗骸拌F寶臣，寶瑞臣，瑞鼎臣，鼎足而三，都是一二品大臣?！卑?，出幅崑山、山陽、陽湖及第四句“湖南從九”句，湖字亦與陽湖之“湖”緊相接銜，故曰連環(huán)。又，“四五”字扣“九”之暗數(shù)，對幅“一二”字，扣“三”字之暗數(shù)亦然?？芍^天造地設(shè)，巧莫與階矣。又有流水對格者，僅對字面而一不顧命意，如“木已半枯休縱斧；果然一點不相干”，即“木”實字對“果”虛字，“斧”實字又對“干”虛字也。顧雖巧絕，而五雀六燕，輕重則失平衡矣。又，“春眠未覺花心動；夏禮能言杞足征?！币嗳?，然究不可為訓。又，天津某富翁懸一聯(lián)對云：“三徑漸荒鴻印雪；”或?qū)σ裕骸皟山偠铰箓髁亍！庇秩?，然亦不免失之佻? 彭剛直晚年猶以氣陵人，屬僚進謁，嘗用惴惴，然甚愛才。一日，避署石鐘山，見部下謝濬禽游擊六十本梅花舫題聯(lián)云：“三千里萍梗飄來，重向山頭折屐；六十本梅花開遍，好憑國手調(diào)羹。”大加激賞，引與鈞禮。又，長沙彭錫繩之祖某嘗守海州，受知沈文肅，每代捉刀文字。后解官，題江寧寓廬聯(lián)云：“沒世難忘知己感；平生甘被小人欺。”見者稱之。又，吳伯揆集定庵句自贈云：“俠骨豈沉淪，恥與蛟龍競升斗；人事日齷齪，莫拋心力貿(mào)才名?！币嗌酚兄?。又，某公出塞，李壽蓉贈以聯(lián)云：“奔萬里塵沙，此地好盤金勒馬；折一支楊柳，送君生入玉門關(guān)。”亦自票姚，對尤合。《淮聯(lián)叢語》云：某君題土地祠聯(lián)云：“求公公，公道明于千里月；愿婆婆，婆心忙似半山云?！卑?，佳處全在一“明”字，一“忙”字。此可云文人慧心，掃盡枝辭蔓詞，猶第二義。 伯毅《聯(lián)語》：絕對多偶爾，故屬對綦難，江南燕子磯武廟僅存一勒弓橫刀偶像。某入廟猝成上聯(lián)云：“孤山獨廟，一將軍橫刀匹馬?！笨嗨疾坏脤Ψ?。后一赴試者系舟江干有所見，遂以“兩岸夾河，二漁叟對釣雙鉤”為對，亦自有銖兩，惟不及出幅之雄勁耳。又，饒州國慶日紀念聯(lián)云：“共和不論功，愿與同胞常紀念；天下猶多事，敢忘吾輩有擔當。”對幅懷抱岸然。與同一岸然不群者，則為方地山津寓門聯(lián)云：“且食蛤蜊；安問狐貍?！庇郑瑥垎葩珠T聯(lián)云：“官成十八品；世閱一千年?！庇?，楊海琴廣州門聯(lián)云：“子厚過柳州，山水益著；東坡游海外，文字逾奇?！庇郑愁}菜圃聯(lián)云：“何必讀書；請學為圃?！卑?，綰合亦大雅。 周孝懷有自署聯(lián)云：“有萬夫莫當之勇；無一事自足于懷。”殊見氣量。又，近人某聯(lián)云：“海到無邊天作岸；身登絕頂我為峰。”豪語亦未經(jīng)人道。又，聶伯毅自署云：“白日放歌須縱酒；黃金散盡為收書?！碧厝艉罋獠?。又，桃源徐硯治書齋聯(lián)云：“閑敲扁鼓編平話；獨把毛錐著罪言。”則剝膚存液，別有懷抱。又，澧縣何厚堂聯(lián)語己錄別卷，近又得其二作，一、財神殿云：“可怪崢嶸鐵漢踱入吾門，都變成和嶠癖；未將新舊金山移來中國，枉揚起贏政鞭?！背龇畷r，其言喟然；對幅發(fā)達思想，為尋常屐齒所不到。二、題韋陀云：“降邪不黨邪，見面略無愧真武；護法如違法，回頭何以見觀音?！卑矗魃暇涿髅鳛槲髂献o法棒喝，吾不知岑春萱輩見之，作何感想？ 縣人王固存湘蘭春聯(lián)云：“室中大有人在，胸中大有事在；昨日謂之舊年，今日謂之新年?！弊悦枵Z突兀有奇氣。又，集俗語聯(lián)云：“好兒不要爺田地；打架還須親弟兄。”近似箴銘，語亦老重。又，雜聯(lián)四首。一、五言云：“如意事常少；敢言人所難?！倍?、六言云：“嬉笑悲歌怒罵；詩仙劍俠酒狂。”三、七言云：“彼富我仁何自慊；無田有業(yè)不為貧?！彼?、十言云：“為大英雄，當如克林威爾；具真魄力，何懼烏德斯山。”按，固存工詩善畫，為生員矣，而貧無負郭田，故文言均著挾有一種磊落憤慨之氣。又，題新州高等小學校聯(lián)云：“尚質(zhì)尚忠尚文，通其變使民不倦；育體育智育德，立乎教為國之基。”特若勁質(zhì)不縟。又聯(lián)云：“勤學當師車武子；文明欲駕歐羅巴?！庇职矗很嚍樾轮蕻a(chǎn)，用來特貼切。又，周鳳楞再題學款經(jīng)理處聯(lián)云：“人誰無過，小事糊涂，大事不糊涂，是亦足矣；我非愛財，來得明白，去得更明白，吾何慊乎！”似箴似銘，字字飛鳴。凡管公無公德者，讀此應愧死無地。 熊緝之有光云：某縣有項朱二姓，因建祖廟爭界構(gòu)訟，旋官臨勘為畫界，乃各鳩工。朱氏廟先成，署一聯(lián)云：“曾作兩朝天子；亦稱一代圣人?！币娬哒ι啵粺o以難也。他日項廟成，亦綴十字聯(lián)云：“嘗烹天子父；亦作圣人師。”以子之矛，陷子之盾?？稍破驷?。按，項氏掌故實不多見也，此可謂應有盡有，少許勝人多許矣。 長沙城內(nèi)園館聯(lián)語絕無僅有，或曰退化，或曰惟其實不唯其文?？傊粺o點綴，毋乃大寂寥寡歡。予足跡本稀出，聞名之余，間有擬作，亦若等于猶賢。錄數(shù)作如下：一、曲國云：“在城之曲；因地為園?！庇衷疲骸耙磺鸩厍?；半畝壯園亭?！庇衷疲骸皫浊@干文結(jié)構(gòu)；一園花木畫精神。”又，飲和祥餐館云：“飲酒讀離騷，也算屠門大嚼；和羹詞鼎鼐，不如左手持螯?！倍?、天樂居云：“出天天大道本自然，自然根天然；后樂樂終身有憂處，憂處即樂處?！庇衷疲骸澳凶禹氻斕炝⒌?；昔人懔后樂先憂?！庇衷疲骸爱嫳久钐烊唬藰钦娓甙俪?；人生行樂耳，有酒更盡一杯?！币陨暇蹲?。又有暗嵌者，如一枝香云：“小山攀桂；空谷聞蘭?！贝蠹槁灭^云：“孰能為之，鵬背扶搖幾萬里；昭其文也，瓦當流落二千年?！庇?，鴻飛印刷局嵌字聯(lián)云：“鴻寶旁羅，蟹行間接；飛白異用，殺青同功?！本o針印刷，似尚不吃力。 三十年前，新化陳石擎今柱為慈利學官，予與作文字飲極歡。石擎時與其縣人曾西溪合唱對聯(lián)學，為之又極勤。曾作時有存者，惟石擎聯(lián)多不能憶，今再遇之長沙，則兩目已失明，而談鋒猶昔。其公子昨錄示所撰曾月川生祠聯(lián)云：“惠政治輿人，殖我田疇，感誦真如鄭東里；崇祠報生佛，敬公香瓣，延年共祝曾南豐。”詞條豐沛，有里有面，錄此一勺，知海味矣。按，曾月川者，光緒末田湖草尾實為領(lǐng)袖，田功成，歲入谷數(shù)十萬石，眾因立祠以報功，石擎實當日同功一體之人，故汲汲張其事。予近亦獻一聯(lián)云：“覓地殖民，亞洲見哥侖布；涸湖生谷，巴蜀祠李陽冰。”祠聯(lián)最佳者，又有李石貞十四字云：“人言此是月川叟；我來一拜田舍翁?！庇?，謝序荃聯(lián)云：“二十里短柄長鑱，只贏社日雞豚，來供生祭；百萬頃稻花秋水，點綴豳風圖畫，中有仙龕?！睌X經(jīng)之腴，語自重秀。按，洞庭西半化田，環(huán)數(shù)縣方千里沐其利賴者，可謂沉沉夥頤，而文字歌詠則不少概見，錄此或亦他日湖南拓殖史之一段材料乎！ 門人唐晉棠旅長，去歲逐張之功人也。方李蘊珩軍據(jù)澧擅置官吏，政由己出。譚延闿長湘，噤不能何問。一日，石門知事出缺，政府命晉棠以兵捍衛(wèi)新令往上事，至則抗半月不交印，反嗾卒圍新令館舍，戕唐部至數(shù)十人，新令趙恒默傷刃跳免，事后晉棠即石門建昭烈祠，并系聯(lián)云：“送神迎神，是皆吾軍百戰(zhàn)之健者；在廟言廟，曾是時祭一堂而舍諸。”予亦題二聯(lián)，一云：“江聲自沸；劍氣猶生?！币辉疲骸吧鸀樾転榱`，負羽郴衡，勞諸君起捍牧圉；死非戰(zhàn)非敵，叢祠渫澧，聽雄鬼索還頭顱。”按，改革后各戰(zhàn)役，徐踣洪憲外，皆所謂口戕口者也。索還頭顱句特婉為鳴冤。又，唐樊宗師袝祀西湖白祠征聯(lián)，予寄一首云：“綿絳二州，其百姓皆曰于我有德；湖山一角，后千年來與故人同龕。”似亦尚松渾赴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