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

本集照王仲聞的《李清照集校注》1997年新一版錄出，分正文、補(bǔ)遺兩部分，其中補(bǔ)遺為黃墨谷的《重輯李清照集》1981年版和徐培均的《李清照集箋注》2002年版所出。?

收文8篇，殘句2則。??

（一）正集

打馬賦?

歲令云①徂，盧或可呼。千金一擲，百萬十都。樽徂具②陣，已行揖讓之禮；主賓即醉③，不有博奕者乎！打馬爰興，摴蒲遂廢④。實愽奕⑤之上流，乃⑥閨房⑦之雅戲。齊驅(qū)驥騄，疑穆王萬里之行；間列⑧玄黃，類楊氏五家之隊。珊珊佩響，方驚玉蹬⑨之敲；落落星羅，忽見⑩連錢之碎。若乃吳江楓冷⑾，胡⑿山葉飛；玉門關(guān)閉，沙苑草肥。臨波不渡，似惜障⒀泥?；虺鋈胗闷姊?，有類⒂昆陽之戰(zhàn)；或優(yōu)游仗義⒃，正如涿鹿之師?；蚵勍酶撸搹?fù)庾郎之失；或聲名素昧，便同⒄癡叔之奇。亦有緩緩而歸，昂昂而出⒅。鳥道驚馳，蟻封安步。崎⒆嶇峻坂，未遇⒇王良；局促鹽車，難（21）逢造父。且夫丘陵云遠(yuǎn)，白云在天，心存（22）戀豆，志在著鞭。止（23）蹄黃葉，何（24）異（25）金錢。用五十六采之間，行九十一路之內(nèi)。明以賞罰，核其殿最。運指麾于方寸之中，決勝負(fù)于幾微之外。（26）且好勝者（27）人之常情，小藝者士（28）之末技。說梅止渴，稍蘇奔競之心；畫餅充饑，少謝騰驤（29）之志。將圖實（30）效，故臨難而不回；欲（31）報厚恩，故知（32）機(jī)而先退?；蜚暶毒彛?3）進(jìn)，巳逾關(guān)塞之艱；或賈勇爭先，（34）莫悟阱塹之墜。皆由不知止足，（35）自貽（36）尤悔。況為之不已，（37）事（38）實見于正經(jīng)；用之以誠，（39）義必合于天德。故遶床大叫（40）五木皆盧；瀝酒一呼，六子盡赤。平生不負(fù)，遂成劍閣之師（41）；別墅未輸（42），已（43）破淮淝之賊。今日豈無元子，明時不乏安石。又何必陶長沙博局之投，正當(dāng)師袁彥道布帽（44）之?dāng)S也。辭曰：（45）佛貍定見卯（46）年死，貴賤紛紛尚流徙。滿眼驊騮雜騄駬。時危安得真致此。老矣誰能志千里，（47）但愿相將過淮水。??

《詩女史》題作《打馬圖賦》，前有序云：“予性專博，晝夜每忘食事。南渡金華，僑居陳氏。講博奕之事，遂作依經(jīng)打馬賦曰?！痹圃?，蓋摘自打馬圖經(jīng)序。（此以說郛本為?？钡妆荆?

①云：癸巳類稿、馬戲圖譜原賦（觀自得齋本《馬戲圖譜》此賦重出，文字不盡相同。以下一簡稱《圖譜原賦》，一簡稱《圖譜賦》，相同者稱《圖譜》）作“聿”。?

②具：同上書作“列”。?

③既醉：同上書作“言洽”；欣賞編、清江都秦氏石研齋鈔本打馬賦（以下簡稱秦鈔）作“既辭”，誤。?

④遂廢：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者退”。?

⑤博奕：夷門廣牘本馬戲圖譜（以下簡稱夷本）、粵雅堂叢書本打馬圖經(jīng)（以下簡稱粵本）、古今女史、歷代賦匯、癸巳類稿、圖譜作“小道”。?

⑥乃：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兢”。?

⑦閨房：夷本、粵本、古今女史、歷代賦匯、癸巳類稿、圖譜作“深閨”。?

⑧間列：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別起”。?

⑨蹬：同上書作“鐙”；明會稽鈕氏世學(xué)樓鈔本說郛（以下簡稱鈕鈔）、欣賞編、夷本、秦鈔、麗廔（lou）叢書、詩女史、粵本、古今女史、圖譜賦作“■〈革登〉”。?

⑩見：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訝”。?

⑾冷：各本俱作“樂”。?

⑿胡：粵本、歷代賦匯、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燕”。（此必編《歷代賦匯》諸臣所改，其后各本從之，非原文）?

⒀障：圖譜原賦作“幛”。?

⒁用奇：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勝驤”。?

⒂有類：同上書作“猛比”。?

⒃優(yōu)游仗義：同上書作“縱容磬控”。?

⒄便同：同上書作“倏驚”。?

⒅出：同上書作“駐”；欣賞編、夷本、秦鈔、麗廔叢書、詩女史、歷代賦匯、古今女史作“立”；鈕鈔、粵本、圖譜賦作“去”。夷本注：“一本作‘出’”。?

⒆崎：欣賞編、夷本、秦鈔、麗廔叢書、圖譜賦、歷代賦匯、古今女史作“敧”。?

⒇未遇：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慨想”。?

（21）難：同上書作“忽”。?

（22）存：同上書作“無”。?

（23）止：同上書作“蹴”。?

（24）何：說郛本原誤作“同”，茲改從各本。?

（25）異：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畫道”。?

（26）“決”句：同上書作“決勝負(fù)以幾微之介”。?

（27）者：同上書無此字。?

（28）小：夷本、粵本、歷代賦匯、古今女史、圖譜賦作“游”。小藝者士：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爭籌者道”。?

（29）少謝騰驤：同上書作“亦寓踔勝”。?

（30）圖實：同上書作“求遠(yuǎn)”。?

（31）欲：同上書作“留”。?

（32）故知：同上書作“或相”。?

（33）緩：古今女史作“遠(yuǎn)”。?

（34）“或”句：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豈致奮足爭先”。?

（35）“皆”句：同上書作“至于不習(xí)軍行”。?

（36）自貽：同上書作“必占”。?

（37）“況”句：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況乃為之賢己”。此句上另有“當(dāng)知范我之馳驅(qū)，勿忘君子之箴佩”十四字兩句，為他本所無，不知所據(jù)。已：說郛本原誤作“異”，從各本改。?

（38）事：說郛本原誤作“是”，改從各本。?

（39）“用”句：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行以無疆”。誠：夷本、歷代賦匯、古今女史、圖譜賦作“經(jīng)”。?

（40）故遶床大叫：同上書作“故宜遶床大叫”。此句上另有“牝乃葉地類之貞，反亦記魯姬之式。鑒髻墮於梁家，溯滸循於岐國”四句二十六字，俱為他本所無，未知所本。?

（41）師：同上書作“勛”。?

（42）輸：說郛本原誤作“逾”，改從各本。?

（43）已：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決”。?

（44）布帽：說郛本誤奪此二字，從各本補(bǔ)。?

（45）“辭曰”等句：“辭曰”二字起《歷代賦匯》未載，蓋以下有“佛貍定見卯年死”句，觸犯當(dāng)時（康熙年間）忌諱，故被刪。辭：癸巳類稿、圖譜原賦、詩女史、古今女史作“亂”。?

（46）卯：欣賞編、夷本、秦鈔、麗廔叢書、詩女史、古今女史作“酉”。按“佛貍死卯年”出《宋書·臧質(zhì)傳》。清照作此賦時為紹興四年甲寅，下一年為乙卯，“酉”字必誤。癸巳類稿、圖譜原賦注“是歲甲寅”。?

（47）“老”句：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上有“木蘭橫戈好女子”一句，為他本所無，未知何據(jù)。 誰能：癸巳類稿、圖譜原賦作“不復(fù)”。志：說郛本、古今女史作“致”；鈕鈔作“至”，今從他本。??

打馬圖序?

慧①即通，通即無所不達(dá)；專即精，精即②無所不妙。故皰丁之解牛，郢人之運斤，師曠之聽，離婁之視③，大至于堯、舜之仁，桀、紂之惡，小至于擲豆起蠅，巾角拂棋，皆臻至理④者何⑤？妙而已。后世之人，不惟學(xué)圣人之道，不到圣處。雖嬉戲之事，亦得其依稀彷佛而遂止者多矣。⑥夫⑦博者無他，爭先術(shù)耳，故專者能之⑧。予性喜⑨博，凡所謂博者皆耽之，晝夜每忘寢食。但平生隨多寡未嘗不進(jìn)者何，精而巳。自南渡來流離遷徒，⑩盡散博具，故罕為之，然實未嘗忘于胸中也。⑾今年冬十月朔，聞淮上警報。江、浙之人，自東走西，自南走北，居山林者謀入城市，居城市者謀入山林，旁午絡(luò)繹，莫卜所之。⑿易安居士⒀亦自⒁臨安溯流，涉嚴(yán)⒂灘之險⒃，抵金華，卜居陳氏第。乍釋舟楫而見軒窗⒄。意頗適然。更長燭明，奈此良夜乎。于是乎博奕之事講矣。且長行、葉子、博塞⒅、彈棋，世無傳者。打揭⒆、大小、豬窩、族⒇鬼、胡畫、數(shù)倉、賭快之類，皆鄙俚，不經(jīng)見。藏酒（21）、摴（chū）蒲、雙蹙融，近漸廢絕。選仙、加減、插關(guān)火（22），質(zhì)魯任命，無所施人（23）智巧。大小象棋、奕棋，又惟可容二人。獨采選、打馬，特為閨房（24）雅（25）戲。嘗恨采選叢繁，勞于檢閱，故（26）能通者少，難遇勍（qíng）敵。打馬簡要，而無文采。按打馬世有二種：一種一將十馬者，謂之關(guān)西馬；一種無將二十（27）馬者，謂之依經(jīng)馬。流行既久，各有圖經(jīng)凡例可考。行移賞罰，互有同異。又宣和間，人取兩種馬，參雜加減，大約交加徼（jiǎo）幸（xìng），古意盡矣。所謂宣和馬者是也。予獨愛依經(jīng)馬（28），因取其賞罰互度，每事作數(shù)語，隨事附見，使（29）兒輩圖之。不獨施之博徒，實足貽諸好事。使千萬（30）世后，知命辭打馬，始自易安居士也。時（31）紹興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32）易安室（33）序。??

書名《打馬圖經(jīng)》，或即名《打馬賦》，而序則曰：“打馬圖序”。?

①慧：粵本、癸巳類稿、古今女史、馬戲圖譜（譜內(nèi)此序重出，一云《打馬圖原序》，一云《打馬圖經(jīng)序》，以下簡稱《圖譜原序》、《圖譜序》，如二者相同，則簡稱《圖譜》） 作“慧”。（此以說郛本為底本，原作“惠”，從各本改。）?

②即：上四“即”字各本多作“則”。?

③視：癸巳類稿、圖譜原序作“察”；鈕鈔做“明”。?

④至理：癸巳類稿、圖譜原序作“其極”。?

⑤何：癸巳類稿、圖譜原序無“何”字。?

⑥“后世之人”起“多矣”止三十三字：癸巳類稿、圖譜原序俱無。得：粵本、圖譜序作“不得”。?

⑦夫：“夫”字原無，從各本增。?

⑧能之：癸巳類稿、圖譜原序作“勝”。?

⑨喜：各本作“?！?；只說郛本與圖譜序作“喜”；夷門廣牘本馬戲圖譜（以下簡稱夷本）作“善”。?

⑩“晝夜”起“遷徙”止二十九字：癸巳類稿、圖譜原序作“南渡流寓”。但：圖譜序作“且”。隨：粵本、圖譜序無“隨”字。?

⑾“故罕為之”至“胸中也”十三字：癸巳類稿、圖譜原序無。?

⑿莫卜所之：粵本、圖譜序作“莫不失所”。?

⒀易安居士：粵本、圖譜原序作“余”。?

⒁亦自：欣賞編、古今女史、綠窗女史、清江都秦氏石硯齋鈔本打馬圖（以下簡稱秦鈔）無“自”字；彤管遺編無作“亦自”二字。?

⒂嚴(yán)：原作“巖”，從各本改正。?

⒃險：癸巳類稿、圖譜原序無“險”字。?

⒄軒窗：癸巳類稿、圖譜原序作“窗軒”。?

⒅塞：欣賞編、夷本、秦鈔、麗廔叢書、彤管遺編、古今女史、綠窗女史作“簺（sai）”。?

⒆打揭：粵本、圖譜序二字上有一“若”。揭：原作“楬（jié）”；其他各本作“褐”；鈕鈔作“揭”，今從鈕鈔。?

⒇族：原作“挨”，夷本注：“一作‘挨’”。今改從各本。?

（21）酒：原作“弦”；鈕鈔作“彈”，今改從各本。夷本作“驅(qū)”。?

（22）火：原作“太”；夷本作“大”，注：“一作‘火’”。改從各本。?

（23）人：秦鈔、麗廔叢書作“其”；古今女史作“行”；癸巳類稿、圖譜原序無此字。?

（24）房：原作“防”，改從各本。?

（25）雅：欣賞編、麗廔叢書、古今女史、綠窗女史、彤管遺編作“雜”。?

（26）故：欣賞編、夷本、秦鈔、麗廔叢書、彤管遺編、古今女史、綠窗女史作“彼”；癸巳類稿、圖譜原序作“又”。?

（27）二十：圖譜序作“二十四”。?

（28）馬：癸巳類稿、圖譜原序作“法”。?

（29）使：圖譜序作“俟”。?

（30）萬：癸巳類稿、圖譜原序作“百”。?

（31）時：說郛本、圖譜序無“時”字，從各本補(bǔ)。?

（32）“紹興”句：癸巳類稿、圖譜原序引至此句為止。十一：癸巳類稿、圖譜原序作“十有二”。?

（33）易安室：欣賞編、夷本、秦鈔、麗廔叢書、彤管遺編、古今女史、綠窗女史作“易安居士李清照”。??

投翰林學(xué)士綦崇禮啟?

清照啟：素習(xí)義方，粗明詩禮。近因疾病，欲至膏肓，牛蟻不分，灰釘已具。嘗藥雖存弱弟，譍門唯有老兵。既爾蒼皇，因成造次。信彼如簧之說，惑茲似錦之言。弟既可欺，持官文書來輒信；身幾欲死，非玉鏡架亦安知。僶俛難言，優(yōu)柔莫決。呻吟未定，強(qiáng)似同歸。視聽才分，實難共處，忍①以桑榆之晚節(jié)②，配茲駔儈之下才。身既懷臭之可嫌，惟求脫去；彼素抱壁之將往，決欲殺之。遂肆侵凌，日加毆擊，可念劉伶之肋，難勝石勒之拳。局天扣地，敢效談娘之善訴；升堂入室，素非李赤之甘心。外援難求，自陳何害，豈期末事，乃得上聞。取自宸衷，付之廷尉。被桎梏而置對，同兇丑以陳詞。豈惟賈生羞絳灌為伍③，何啻老子與韓非同傳。但祈脫死，其望償金。友兇橫者十旬，蓋非天降；居囹圄者九日，豈是人為！抵雀捐金，利當(dāng)安往；將頭碎壁，失固可知。實自謬愚，分知獄市。此蓋伏遇內(nèi)翰承旨，搢紳望族，冠蓋清流，日下無雙，人間第一。奉天克④復(fù)，本緣陸贄之詞；淮蔡底平，實以會昌之詔。⑤哀憐無告，雖未⑥解驂；感戴鴻恩，如⑦真出已。故茲白首，得免丹書。清照敢不省過知慚，捫心識愧。責(zé)全責(zé)智，已難逃萬世之譏；敗德敗名，何以見中朝之士。雖南山之竹，豈能窮多口之談；惟智者之言，可以止無根之謗。高鵬尺鷃，本異升沈；火鼠冰蠶，難同嗜好。達(dá)人⑧共悉，童子皆知。愿賜品題，與加湔洗。誓當(dāng)布衣蔬食，溫故知新。再見江山，依舊一瓶一缽；重歸畎畝，更須三沐三薰。忝在葭莩。敢茲塵瀆。??

按此啟殆作于紹興二年九月或稍后，綦崇禮為翰林學(xué)士之時。?

①忍：苕溪漁隱叢話、詩話總龜、事文類聚、宋詩紀(jì)事作“猥”。?

②晚節(jié)：各本作“暮景”，宋詩紀(jì)事作“晚景”。?

③伍：宋詩紀(jì)事作“儕（chái）”。?

④克：癸巳類稿作“收”。?

⑤“實以”句：癸巳類稿作“共傳昌黎之筆”。?

⑥雖未：癸巳類稿作“義同”。?

⑦如：癸巳類稿作“事”。?

⑧人：癸巳類稿作“者”。??

金石錄后序?

右金石錄三十卷者何？趙侯德父①所著書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鐘、鼎、甗（yǎn）、鬲、盤、彝、尊、敦之款識，豐碑、大碣，顯人、晦士之事跡，凡見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②偽③謬，去取褒貶，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訂史氏之失者，皆載④之，可謂多矣。 嗚呼，自王播⑤、元載之禍，書畫與胡椒無異；長輿、元凱之病，錢癖與傳癖何殊。名雖不同，其惑一也。余建中辛巳，始?xì)w趙氏。時先君作禮⑥部員外郎，丞相時⑦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學(xué)作學(xué)生。趙、李族寒，素貧儉。每朔望謁告出，質(zhì)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飯蔬⑧衣練⑨，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將，漸益堆積。丞相居政府，親舊或在館閣，多有亡詩、逸史，魯壁、汲冢所未見之書，遂力傳寫，浸覺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見古今名人書畫，一⑩代奇器，亦復(fù)脫衣市易。嘗記崇寧間，有人持徐熙牡丹圖，求錢二十萬。當(dāng)時雖貴家子弟，求二十萬錢，豈易得耶。留信宿，計無所出而還之。夫婦相向惋悵者數(shù)日。后屏居鄉(xiāng)里十年⑾，仰取俯拾⑿，衣食有余。連守兩郡，竭其俸入，以事鉛槧。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簽題。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故能紙⒀札精致，字畫完整，冠諸收書家。余性偶⒁強(qiáng)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葉⒂、第幾行，以⒃中否角勝負(fù)，為飲茶先后。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⒄，反不得飲而起。甘心老是鄉(xiāng)矣。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⒅。收書既成，歸來堂起書庫，大櫥簿甲乙，置書冊。如要講讀，即請鑰上簿，關(guān)出⒆卷帙?；蛏贀p污，必懲⒇責(zé)揩完涂改（21），不復(fù)向時之坦夷也。是欲求適意，而反取憀（liao）栗。余性不耐，始謀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無明珠、翠羽（22）之飾，室（23）無涂金、刺繡之具。遇書史百家，字不刓（wán）缺，本不訛謬者，輒市之，儲作副本。自來家傳周易、左氏傳，故兩家者流，文字最備。于是幾案羅列，枕席枕藉，（24）意會心謀，目往神授，樂在聲色狗馬之上。至靖康丙午歲，侯守淄川，聞金寇（25）犯京師，四顧茫然，盈箱溢篋（qiè），且戀戀，且悵悵，知其必不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喪南來。（26）既長物不能盡載，乃先去書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畫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無款識者，后又去書之監(jiān)本者，畫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屢減去，尚載書十五車。至東海，連艫渡淮，又（27）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28），尚鎖書冊什物，用屋十余間，期明年春再具舟載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謂十余屋者，已皆為煨燼矣。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復(fù)知建康府。已酉春三（29）月罷（30），具舟上蕪湖，入姑孰，將卜居贛水上。夏五月，至池陽。被旨知湖州，過闕上殿。遂駐家池陽，獨赴召。六月十三（31）日，始負(fù)擔(dān)（32），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33）精神如虎，目光爛爛射人，（34）望舟中告別。余意甚惡，呼曰：“如傳聞（35）城中（36）緩急，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復(fù)，知建康府。已酉春三月罷，具舟上蕪湖，入姑孰，將卜居贛水上。夏五月，至池陽。被旨知湖州，過闕上殿，遂駐家池陽，獨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負(fù)擔(dān)舍舟，坐岸上，葛衣岸中，精神如虎，目光爛爛射人，望舟中告別。余意甚惡，呼曰：“如傳聞城中緩急奈何?！标诌b應(yīng)曰：“從眾。必不得已，先棄輜重，次衣被，次書冊卷軸，（37）次古器，獨所謂宗（38）器者，可自負(fù)抱，與身俱存亡，勿忘之（39）?！彼祚Y馬去。途中奔馳，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店。七月末，書報臥病。余驚怛（dá），念侯性素急，奈何。病店或熱，必服（40）寒藥，疾（41）可憂。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黃芩藥，瘧且痢，病危在膏盲。余悲泣，倉皇不忍問后事。八月十八（42）日，遂不起。取筆作詩，絕筆而終，殊無分香賣履之意（43）。葬畢，余無所之。（44）朝廷已分遣六宮，又傳江當(dāng)禁渡。時猶有書二萬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長物稱是。余（45）又大病，僅存喘息。事勢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從衛(wèi)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46）陷洪州，遂盡委棄。所謂連艫渡江之書，又散為云煙矣。獨（47）余少輕小卷軸書帖、寫本李、杜、韓、柳集，世說、鹽鐵論，漢唐石刻副本數(shù)十軸，三代鼎鼐十?dāng)?shù)事，南唐寫本書數(shù)篋，偶病中把玩，搬在臥內(nèi)者，巋然獨存。上江既不可往，又虜勢叵測，有弟迒（háng）任（48）敕局刪定官，遂往依之。到臺，守（49）已遁。之剡（shàn）出陸，（50）又棄衣被走黃巖，雇舟入海，奔行朝，（51）時駐蹕章安，從御舟海（52）道道（53）之溫，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紹興辛亥春三月，復(fù)赴越，壬子，又（54）赴杭。先侯疾亟時，有張飛卿學(xué)士，攜玉壺過，視侯，便攜去，其實珉（mín）也。不知何人傳道，遂妄言有頒（55）金之語（56）。或傳亦有密論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遂（57）盡將家中所有銅器等物，欲走（58）外廷投進(jìn)。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寫本書寄剡（59）。后官軍收叛卒取去，聞盡入故李將軍家。所謂巋然獨存者，無慮十去五六矣。惟有書畫硯墨，可五七簏（60），更不忍置他所。常在臥塌下，手自開闔。在會稽，卜居土民鐘氏舍。忽一夕；穴壁負(fù)五簏去。余悲慟不已（61），重立賞收贖。后二日，鄰人鐘復(fù)皓（62）出十八軸求賞，故知其（63）盜不遠(yuǎn)矣。萬計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盡為吳（64）說運使賤價得之。所謂巋然獨存者，乃（nǎi）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殘零不成部帙書冊三數(shù)種，平平書帙（65），猶復(fù)愛惜如護(hù)頭目，何愚也耶。今日忽閱（66）此書，如見故人。因憶侯在東萊靜治堂，裝卷（67）初就，蕓簽縹帶，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更（68）散，輒?？倍?，跋題一卷。此二千卷，有題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澤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昔蕭繹江陵陷沒，不惜國亡，而毀裂書畫。楊廣江都傾覆，不悲身死，而復(fù)取圖書。豈人性之所著（69），死生不能忘之歟?；蛘咛煲庖杂喾票?，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猶斤斤愛惜，不肯留在人間耶。何得之艱而失之易也。嗚呼，余自少陸機(jī)作賦之二年，至過蘧（qú）瑗（yuàn）（70）知非之兩歲歲，三十四年之間，憂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無，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區(qū)區(qū)記其終始者，亦欲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紹興二（71）年、玄黓（chì）歲，壯月朔甲寅，易安室（72）題。??

按此序大要，另見《容齋四筆》卷五。從之出者有《詩文史》卷十一、《彤管遺編》續(xù)集卷十七、《古文品外錄》卷二十三、詩詞雜俎本《漱玉詞》等，不另校。又《金石錄》舊抄本頗多，未能多校。此以呂無黨抄本為底本。此序又收入孫星衍所編《續(xù)古文苑》卷十二，即錄自雅雨堂本《金石錄》，不另校。?

后序所署年月，以及序內(nèi)所敘述各事之日期，多有問題，請參閱后附《李清照事跡編年》。?

①德父：商務(wù)印書館排印明抄本《說郛》卷十九載《瑞桂堂暇錄》（以下簡稱郛瑞本）作“夫”。按趙明誠之字，宋人或作德甫，或作德父，或作德夫，蓋三字通用。?

②正：瑞本作“正其”。?

③偽：康熙謝世箕刻本《金石錄》（以下簡稱謝本）、雅雨堂《金石錄》（以下簡稱雅本，三長物齋叢書本《金石錄》出自雅本，不另校）、結(jié)一廬刊津逮秘書未刻本《金石錄》（以下簡稱結(jié)本）俱作“譌（é）”，“譌”即“訛”字，訛謬較偽謬為常見，疑作“譌”為是。?

④載：瑞本作“具載”。?

⑤播：何義門校：“‘播’當(dāng)作‘涯’。”（此據(jù)四部叢刊續(xù)編景印清呂無黨手抄本《金石錄》所附?？边^錄。下引顧千里、呂無黨校語同。）顧亭林《日知錄》引作“王涯”，（見下）或顧所本作“王涯”也。?

⑥禮：瑞本作“吏”。按李清照之父李格非似未嘗為吏部員外郎，疑涉下趙挺之為吏部侍郎而誤。?

⑦時：結(jié)本無“時”字。顧千里校（以下簡稱顧校）抹去，注：“‘時’字錢本已衍?！保ㄥX本指明錢叔寶抄本）?

⑧蔬：雅本作“疏”，明會稽鈕氏世學(xué)樓鈔說郛本《瑞桂堂暇錄》（以下簡稱鈕抄）作“素”。?

⑨練：謝本、雅本、鈕抄作“練”。顧校：“‘練’，錢本已偽?！眳㈤喿⑨將?。?

⑩一：明謝行甫鈔本《金石錄》（以下簡稱謝抄）、結(jié)本、雅本、瑞本作“三”。?

⑾十年：顧校抹去“十年”二字，注：作“錢本亦衍?！苯Y(jié)本無此二字，與顧校合。?

⑿拾：呂無黨校作“給”，謝本亦作“給”。?

⒀紙：瑞本作“筆”。?

⒁偶：瑞本作“偏”（鈕抄仍作“偶”）?

⒂葉：結(jié)本作“葉子”；顧?！叭~”下增一“子”字，注：“錢本已脫”。

⒃以：瑞本作“比”（鈕抄仍作“以”）?

⒄中：顧校抹去“中”字，注：“錢本已衍?！?

⒅屈：瑞本作“少緩”。?

⒆出：顧校抹去“出”字，注：“錢本有?！保ńY(jié)本無此字，與顧校同。）?

⒇懲：顧校改“征”。結(jié)本亦作“征”，與顧校合。?

（21）揩完涂改：瑞本作“楷涂完整”?？貉疟尽⒔Y(jié)本作“楷”。?

（22）翠羽：原作“翡翠”，據(jù)瑞本改。?

（23）室：謝抄作“體”。?

（24）枕席枕藉：瑞本作“枕藉枕席”。枕席：雅本、結(jié)本無此字。 枕藉：謝抄二字空格。?

（25）寇：據(jù)瑞本改。按此必清照原文如是。今各本《金石錄》所載后序俱作“人”，蓋已經(jīng)竄改。??

（26）“奔”句：鈕抄此下有空格若干。按后序此處文氣不接，意義不明，必有闋文。鈕抄尚留空格，足資考證，最為善本。?

（27）又：瑞本作“及”。?

（28）第：原作“地”，據(jù)雅本、結(jié)本改。?

（29）三：顧校改“二”，注：“錢本‘三’”；結(jié)本亦作“二”。?

（30）罷：瑞本“罷”字下有“建康”二字。?

（31）三：瑞本作“二”。?

（32）擔(dān)（擔(dān)）：顧校改“檐”。?

（33）葛衣岸巾：瑞本作“著衣巾”?！案稹保衡o抄作“著”。?

（34）“目”句：瑞本作“目爛爛光射人”。?

（35）聞：顧?！奥劇毕略鲆弧盎颉弊郑ⅲ骸板X本脫”。?

（36）中：結(jié)本“中”下有“或”字。?

（37）次書冊卷軸：瑞本作“次書冊，次卷軸”。?

（38）宗：鈕抄作“宋”；宋本《容齋四筆》亦作“宋”，據(jù)謝抄、雅本、結(jié)本、瑞本改。?

（39）忘之：謝抄、謝本、雅本作“忘也”，顧?！耙病备摹爸薄Ｈ鸨咀鳌巴鍪А?。?

（40）服：據(jù)顧校增，注：“錢本脫”。?

（41）疾：結(jié)本作“復(fù)”。?

（42）八：瑞本作“七”。?

（43）意：結(jié)本作“念”。?

（44）余無所之：瑞本作“顧四維無所之”。?

（45）余：結(jié)本作“且”，顧校改“直”，注：“錢本‘余’”。?

（46）寇：他本作“人”。按宋本《容齋四筆》引作“虜陷洪”，《瑞桂堂暇錄》作“金寇陷洪州”。而通行本《容齋四筆》與傳本《金石錄》（明抄本亦然）俱不作“虜”或“寇”，必非清照原文。后人妄改，或出元人、清人之手。今據(jù)瑞本改。?

（47）獨：結(jié)本作“獨余”；顧校下增“余”字，注：“錢本脫”。?

（48）有弟迒任：謝抄作“有弟迒在”；結(jié)本作“有弟近任”；瑞本作“有弟仕”。?

（49）守：謝抄、謝本、雅本、結(jié)本有“臺”字。?

（50）之剡出陸：瑞本作“之嵊在陸”；鈕抄此句下有空格若干，蓋此處亦有脫文，舊抄本殊可貴也。??

（51）奔行朝：瑞本作“奔赴行在”。?

（52）海：瑞本作“岸”。?

（53）道道：謝抄、謝本、雅本、結(jié)本、瑞本“道”字不疊。?

（54）又：顧校抹去，注：“錢本衍”，結(jié)本無此字。?

（55）頒：癸巳類稿引作“頌”，未知所據(jù)。?

（56）語：瑞本作“詔”（鈕抄仍作“語”）?

（57）遂：雅本、結(jié)本作“亦不敢遂己”。?

（58）走：雅本、結(jié)本作“赴”；瑞本作“去”。?

（59）剡：瑞本作“嵊縣”。?

（60）簏：瑞本作“盝（lu）”。?

（61）不已：雅本、結(jié)本作“不得活”。?

（62）鐘復(fù)皓：瑞本作“鐘浩”；鈕抄作“鐘皓”。?

（63）其：瑞本作“真”（鈕抄作“其”）?

（64）吳：顧校旁注：“吾”。?

（65）帙：謝抄、謝本、雅本、結(jié)本、瑞本作“帖”。?

（66）閱：雅本、結(jié)本作“開”。?

（67）卷：瑞本作“幖（biāo）”；鈕抄作“標(biāo)（標(biāo)）”。?

（68）更：雅本、結(jié)本、瑞本做“吏”。?

（69）著：瑞本作“嗜”（鈕抄作“著”）?

（70）過蘧瑗：瑞本作“蘧伯玉”；鈕抄作“過蘧伯玉”。?

（71）二：瑞本作“四”，與《容齋四筆》所載合。?

（72）室：瑞本作“堂”；三長物齋叢書本《金石錄后序》此下有“李清照”三字署名。??

祭趙湖州文?

白日正中，嘆龐翁①之機(jī)捷②。堅城自③墮，憐杞婦之悲深。?

①翁：歷城縣志、癸巳類稿作“公”。?

②捷：癸巳類稿作“敏”。?

③自：堯山堂外紀(jì)、古今情史纂作“既”。??

漢巴官鐵量銘跋尾注?

此盆色類丹砂。魯直石刻云：“其一曰秦刀，巴官三百五十戊①，永平七年第二十七酉?！庇嘟B興庚午歲親見之。今在巫山縣治。韓暉②仲云。?

按：《金石錄》乃趙明誠所撰，李清照亦筆削其間（見《貴耳集》卷上）。清·王士禛《池北偶談》卷十四且云：“趙明誠與其婦李易安撰《金石錄》，其書最傳?！壁w明誠死于建炎三年（1129年），而此注則敘及紹興二十年（1150年）事，近人頗以為此注乃清照所作。唯清照未嘗至蜀，無由親見是器。明·曹學(xué)佺《蜀中廣記》卷六十八引作韓暉仲跋。如為韓暉仲跋語，則頗似后人所附?！坝嘟B興庚午親視見之”，極似紹興以后之語，或非李清照所加注。?

①戊：雅雨堂叢書本《金石錄》校語云：“魯直誤以‘斤’為‘戊’”。?

②暉：四部叢刊本《金石錄》過錄顧千里校語云：“‘暉’旁注：注”。??

詞論?

樂府聲詩并著，最盛于唐。開元天寶間，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時新及第進(jìn)士開宴曲江，榜中一名士先召李，使易服隱姓名，衣冠故敝,精神慘沮（jǚ），與同之宴所，曰：“表弟愿與坐末?！北娊圆活櫋＜染菩?樂作，歌者進(jìn)，時曹元謙、念奴①為冠。歌罷，眾皆咨嗟稱賞。名士忽指李曰：“請表弟歌。”眾皆哂（shěn），或有怒者。及轉(zhuǎn)喉發(fā)聲，歌一曲，眾皆泣下，羅拜曰：“此李八郎也?！弊院筻?、衛(wèi)之聲日熾（chì），流靡之變?nèi)諢?，已有菩薩蠻、春光好、莎雞子、更漏子、浣溪沙、夢江南、漁父等詞，不可遍舉。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獨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樓吹徹玉笙寒”、“吹皺一池春水”之詞。語雖奇甚，所謂亡國之音哀以思者也。逮至本朝，禮樂文武大備。又涵養(yǎng)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變舊聲作新聲，出樂章集，大得聲稱于世。雖協(xié)音律，而詞語塵下。又有張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絳、晁次膺（yīng）②輩繼出，雖時時有妙語，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獻(xiàn)、歐陽永叔、蘇子瞻，學(xué)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lǐ）水於大海，然皆句讀不葺之詩爾。又往往不協(xié)音律者何耶？蓋詩文分平側(cè)，而歌詞分五音，又分五聲，又分六律，又分清濁輕重。且如近世所謂聲聲慢、雨中花、喜遷鶯，既押平聲韻，又押入聲韻。玉樓春本押平聲韻，又押上去聲，又押入聲。本押仄聲韻，如押上聲則協(xié)，如押入聲，則不可歌③矣。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漢，若作一小歌詞，則人必絕倒，不可讀也。乃知別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賀方回、秦少游、黃魯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無鋪敘；賀苦少典重；秦即專主情致，而少故實，譬如貧家美女，雖極妍麗豐逸，而終乏富貴態(tài)；黃即尚故實，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價自減半矣。?

①曹元謙、念奴：癸巳類稿誤作“曹元念謙”。?

②膺：癸巳類稿誤作“鷹”。?

③歌：癸巳類稿作“通”，此句下注：謂本可通側(cè)，不拘上去入，若本側(cè)則上去入不可相通。??

賀人孿生啟?

無午未二時之分，有伯仲兩楷之似①。旣系臂而系足，實難弟而難兄。玉刻雙璋，錦挑對褓。?

《詩詞雜俎》本《漱玉詞》云：“《漱玉集》不載，此啟見《文粹拾遺》。”?

按：《文粹拾遺》世無此書，毛晉亦未必曾見《漱玉集》，所云殆亦本《瑯繯（“繯”字換“女”字偏旁）記》。?

又按：沈雄《古今詞話詞品》卷下誤引“玉刻雙璋，錦挑對褓?！倍?，以為李易安詞。?

①似：原作“侶”。古今詞統(tǒng)作“異”，從宋稗類抄、宋詩紀(jì)事、癸巳類稿改。“似”或作“佀（sì）”，因字形相近而誤作“佀”。??

（二）補(bǔ)遺（2篇）?

琴銘?

□山之桐，斫（zhuó）其形兮。冰雪之絲，宣其聲兮?！酢酢酢?，和性情兮。廣寒之秋，萬古流兮。?

此銘據(jù)龔一《藏琴與傳琴》一文錄入，文載《文匯報》一九九二年四月三十日第五版筆會，曰：“（張正吟）傳給我的一張無名琴，先生在贈送時及后來發(fā)表的文章中，都曾提及‘相傳是李清照的遺物’?！?

（龔一）后又有《正吟琴的鑒賞》一文，載上海今虞琴社編、上海音樂學(xué)院音樂研究所協(xié)編之《今虞琴刊續(xù)》，謂“龍池右側(cè)為‘□□之桐，……萬古流兮?！?

《文匯報》脫一“流”字。?

此銘或琴上固有，或為清照自撰，姑存疑。?

以上據(jù)徐培均《李清照集箋注》補(bǔ)。??

《打馬圖經(jīng)》例論?

1、《李清照全集評注》，徐北文，濟(jì)南出版社，2005年2月二版?

《打馬圖經(jīng)》例論?

《〈打馬圖經(jīng)〉例論》系李清照為“依馬經(jīng)”所寫的打馬“命辭”?！叭∑滟p罰互度，每事作數(shù)語，隨事附見”（上俱引自《打馬圖經(jīng)序》），是對打馬條例（規(guī)則）的闡釋和論述，也是對有關(guān)經(jīng)驗教訓(xùn)的總結(jié)?！罢摻择壵Z，頗工雅。”（清胡玉縉《許庾學(xué)林·〈打馬圖經(jīng)〉跋》）?

例論凡十三則，雜于《打馬圖經(jīng)》各項條例之中。所論雖為打馬，實則表現(xiàn)了李清照主戰(zhàn)抗敵、收復(fù)失地的愛國主義思想，是研究李清照生平思想的重要材料之一。?

《打馬圖經(jīng)》明代周履靖《夷門廣牘》本題作《馬戲圖譜》。?

一 、“鋪盆例”論?

既先設(shè)席，豈憚攫金。便請著鞭，謹(jǐn)令編埒。罪而必罰，已從約法之三章；賞必有功，勿效繞床之大叫。?

二、“本采例”論?

公車射策之初，記其甲乙；神武掛冠之日，定彼去留。汝其有始有終，我則無偏無黨。?

三、“下馬例”論?

夫勞多者，賞必厚；施重者，報必深?；蛟僖姸∈?，或一門而列三戟。又昔人君每有賜，臣下必先乘馬焉。秦穆公悔赦孟明，解左驂而贈之是也。豐功重錫，爾自取之，予何厚薄焉？?

四、“行馬例”論之一?

九陽數(shù)也，故數(shù)九而立窩；窩險涂也，故入窩而必賞。既能據(jù)險，以一當(dāng)千；便可成功，寡能敵眾。請回后騎，以避先登。?

五、“行馬例”論之二?

行百里者半九十，汝其知乎？方茲萬勒爭先，千羈競輳。得其中道，止于半涂。如能疊騎先馳，方許后來繼進(jìn)。既施薄效，須稍旌甄。?

六、“行馬例”論之三?

萬馬無聲，恐是銜枚之后；千蹄不動，疑乎立仗之時。如能翠幕張油，黃扉啟??；雁歸沙漠，花發(fā)武陵。歌筵之小板初齊，天發(fā)之流星暫聚?；蚴鼙肆P，或旌己勞。或當(dāng)謝事之時，復(fù)過出身之?dāng)?shù)。語曰：鄰之薄，家之厚也。以此始者，以此終乎。皆得成功，俱無后悔。?

七、“打馬例”論之一?

眾寡不敵，其誰可當(dāng)；成敗有時，夫復(fù)何恨。若往而旋返，有同虞國之留；或去亦無傷，有類塞翁之失。欲刷孟明五敗之恥，好求曹劌一旦之功。其勉后圖，我不棄汝。?

八、“打馬例”論之二?

趙幟皆張，楚歌盡起。取功定霸，一舉而成。方西鄰責(zé)言，豈可蟻封共處；既南風(fēng)不競，固難金埒同居。便請回鞭，不須戀廄。?

九、“打馬例”論之三?

虧于一簣，敗此垂成。久伏鹽車，方登峻坂；豈期一蹶，遂失長涂。恨群馬之皆空，忿前功之盡棄。素蒙剪拂，不棄駑駘；愿守門闌，再從驅(qū)策。溯風(fēng)驤首，已傷今日之障泥：戀主銜恩，更待明年之春草。?

十、“倒行例”論?

唯敵是求，唯險是據(jù)。后騎欲來，前馬反顧。既將有為，退亦何害？語不云乎：日暮途遠(yuǎn)，故倒行而逆施之也。?

十一、“入夾例”論?

昔晉襄公以二陵而勝者，李亞子以夾寨而興者，禍福依伏，其何可知。汝其勉之，當(dāng)取大捷。?

十二、“落塹例”論?

凜凜臨危，正欲騰驤而去；骎骎遇伏，忽驚阱塹之投。項羽之騅，方悲不逝；玄德之騎，已出如飛。既勝以奇，當(dāng)旌其異，請同凡例，亦倒全盆。?

十三、“倒盆例”論?

瑤池宴罷，騏驥皆歸。大宛凱旋，龍媒并入。已窮長路，安用揮鞭？未賜弊帷，尤宜報主。驥雖伏櫪，萬里之志常存；國正求賢，千金之骨不棄。定收老馬，欲取奇駒。既以解驂，請拜三年之賜；如圖再戰(zhàn)，愿成他日之功。??

李清照集校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