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云樓雜說》云:春聯(lián)之設,自明孝陵昉也。時太祖都金陵,于除夕忽傳旨:公卿士庶家門上須加春聯(lián)一副。太祖親微行出觀,以為笑樂。偶見一家獨無之,詢知為閹豕苗者,尚未倩人耳。太祖為大書曰:“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割斷是非根?!蓖豆P徑去。嗣太祖復出,不見張貼,因問故,答云:“知是御書,高懸中堂,燃香祝圣,為獻歲之瑞?!碧娲笙玻邈y三十兩,俾遷業(yè)焉。
泉唐丁劍南,余友也,齋中懸其祖乃文太守一聯(lián)云:“車千乘,馬千匹,強弩千張,統(tǒng)百萬雄師,指麾如意;酒一斗,茶一甌,圍棋一局,約二三知己,暢敘幽情。”字寫北魏,甚雄渾,與語相稱。然必如孔明之綸巾羽扇、叔子之緩帶輕裘,方能當之無愧也。
梁章鉅《楹聯(lián)叢話》云:乾隆中,每歲巡幸熱河,必于中秋后一日進哨即木蘭圍場也,重陽前后出哨。蹕路所經(jīng),有所謂萬松嶺者,滿山皆松,為重九日駐蹕登高之所,歲以為常。庚戌歲,上進哨時駐此,周覽行宮,顧謂彭文勤公:“合將舊懸楹帖悉易新語,期以出哨登高時親閱?!惫B日構思,偶于行殿正中得句云:“八十君王,處處十八公,道旁介壽?!敝^貼萬松嶺也,而難其對。因以片紙馳價,屬紀文達公成之。文達公笑曰:“蕓楣又來考我乎?”即令來價立待,封紙付還。文勤公啟視,則已就余紙寫成對語矣。句云:“九重天子,年年重九節(jié),塞上稱觴?!眹@曰:“曉嵐真捷才也?!被罔幦眨寺?lián)果邀稱賞,各賜珍物數(shù)事云。
富陽緱嶺,即王子晉吹笙處,舊有關帝廟,邑人葺而新之,復題聯(lián)云:“此吳地也,不為孫郎立廟;今帝號矣,何須曹氏封侯。”孫權為富陽產(chǎn),故出句云爾。
有作關夫人廟聯(lián)者云:“生何氏,沒何年,蓋弗可考矣;夫盡忠,子盡孝,得不謂賢乎?!鳖H著于人口。按此事羌無故實,不得不用活筆。然據(jù)馮公山景所記關侯祖墓碑文,稱侯娶胡氏,則夫人固自有姓也。事詳《筠廊偶筆》,作者未之考耳。
燕子磯永濟寺,有觀音大士柱聯(lián)云:“音亦可觀,方算聰明無二用;佛何稱士,須知儒釋有同源?!笔庥忻钗颉?/p>
袁簡齋《續(xù)同人集》,載有自嘲一聯(lián)云:“不作公卿,非無福命都緣懶;難成仙佛,為愛文章又戀花?!?/p>
虎溪三笑亭有唐蝸寄先生聯(lián)云:“橋跨虎溪,三教三源流,三人三笑語;蓮開僧舍,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p>
桂林呂月滄郡丞,隨其父在戍所,十五年始赦歸。成進士后,觀政浙中,初知慶元縣,題大堂一聯(lián),現(xiàn)身說法,可作健訟人當頭棒喝。聯(lián)云:“我也曾為冤枉痛入心來,敢糊涂忘了當日;汝不必逞機謀爭個勝去,看終久害著自家。”
溧陽史氏,自康熙丁未史鶴齡入翰林后,子孫相繼,科第之盛,古今所罕。其宗祠中懸一聯(lián)云:“祖孫父子,兄弟叔侄,四世翰苑蟬聯(lián),猶有舅甥翁婿;子午卯酉,辰戌丑未,八榜科名鼎盛,又逢己亥寅申。”
紀文達嘗誦某君詩云:“浮沈宦海如鷗烏;生死書叢似蠹魚?!睉蛑^“此二句可作我他年挽聯(lián)”。劉文清公云:“此惟陸耳山副憲足以當之。”未幾而陸訃至,蓋方被命赴沈陽覆校四庫書,以天氣驟寒,裘衣未到,凍僵于旅寓中也。時以為語讖云。
有集四書語為典肆聯(lián)云:“以其所有,易其所無,四境之內,萬物皆備于我;或曰取之,或曰勿取,三年無改,一介不以與人?!币嘧苑€(wěn)切。
繆蓮仙《涂說》云:一廩膳生得欽賜副榜,自書一堂聯(lián)云:“說甚功名,只免得三年一考;有何體面,倒少了四兩八錢?!彼膬砂隋X,謂廩祿也。殊趣。
紀曉嵐《續(xù)消夏錄》云:張明經(jīng)晴嵐,除夕前自題門聯(lián)云:“三間東倒西歪屋;一個千錘百煉人?!边m有鍛鐵者求彭信甫書門聯(lián),信甫戲書此二句與之。兩家望衡對宇,見者無不失笑。二人本辛酉拔貢同年,頗契厚,坐此竟成嫌隙。所謂凡戲無益,此亦一端也。
又,《茶余客話》載:魯亮儕觀察自署一聯(lián)云:“兩間東倒西歪屋;一個南腔北調人。”詞意略同,不謀而合。
《柳南隨筆》云:昆山歸元恭先生,狂士也,家貧甚,扉破至不可闔,椅敗至不可移,則俱以緯蕭縛之,書一扁曰“結繩而治”。又除夕,署其門聯(lián)曰:“一槍戳出窮鬼去;雙鉤搭進富神來?!逼洳唤?jīng)多類此,時人呼為“歸癡”云。
相傳明末倪鴻寶詣呂晚村,呂揭一聯(lián)于堂楣云:“囊無半卷書,惟有虞廷十六字;目空天下士,只讓尼山一個人?!焙髤卧勀撸咭嘟乙宦?lián)于堂云:“孝若曾子參,才足當一字可;才如周公旦,容不得半點驕?!眳嗡蝗羰А扇酥畠?yōu)劣見矣。
有延師課子者,于本宅近處另辟精舍一區(qū),聽館師出入自便。其師好嬉游,日私出至城外某戲園,居停訪之輒不晤。因書陶句于門云:“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師歸見之,即襆被而去。
彌勒佛終日嬉笑,作聯(lián)者亦因之詼諧百出。杭州某寺一聯(lián),傳誦人口,余已錄于上矣。頃又于友人處得邛州人余昂一聯(lián)云:“終日解其頤,笑世事紛紜,曾無了局;經(jīng)年坦乃腹,看胸懷灑落,卻是上乘?!?/p>
某處藥王廟戲臺聯(lián)云:“名場利場,無非戲場,做得出潑天富貴;冷藥熱藥,總是妙藥,醫(yī)不盡遍地炎涼?!鳖H有慨乎其言。又某處關廟云:“顧曲小聰明,當日可憐公瑾;撾鼓大豪杰,至今猶罵曹瞞?!贝_是關廟戲臺語,若移置他處,則不成話矣。
福州城外由江達海之路,以羅星塔為關鍵。塔據(jù)山巔,四面皆波濤洶涌,其由閩縣達長樂,則必以羅星塔山下為暫泊候潮之所,蓋海潮由此而分也。塔上舊有七字聯(lián),不知何人所撰。其句云:“朝朝朝朝朝朝夕;長長長長長長消?!边^客皆不知所謂。康熙中有一道士到此,讀而喜之,眾請其說,道士笑曰:“上句第三、第五兩朝字讀下平聲,通作潮;又將下句第三、第五兩長字讀作上聲即得,不過是朝汐長消而已?!?/p>
吳門陳竹士之室金纖纖,才女也,著有《瘦吟樓詩稿》。年二十一卒,其女友汪宣秋挽以聯(lián)云:“入夢想從君,鶴背恐嫌凡骨重;遺真添畫我,飛仙可要侍兒扶?!笨芍^傾倒極矣。竹士繼室王梅卿亦工詩,合巹之夕,汪又戲賀一聯(lián)云:“幾生修得到;一日不可無?!毖胖o解頤。何吳門之多才女耶!
蔡佛田家貧嗜酒,而性滑稽。當四十九歲時,自集宋句為聯(lián)云:“四十九年窮不死;三百六日醉如泥?!?/p>
某縣令姓王名寅,性極貪鄙。有夜題其門一聯(lián)者,句云:“王好貨,不論金銀銅鐵;寅屬虎,全需雞犬牛羊。”
道光初元,江南有嘲舉孝廉方正者,大書于其門云:“曾是以為孝,惡能廉;可欺以其方,奚其正?!?/p>
王楷堂老于曹郎,家計甚窘,宅近馬棚,門臨大道。自撰一聯(lián)懸于門柱云:“馬骨崚嶒,吃豆吃麩兼吃草;車聲歷碌,拉人拉物不拉錢。”
吳江任子湘秀才,為壽板鋪春聯(lián)云:“夢且得官原瑞物;呼之為壽亦佳名。”二句分詠,語殊溫雅,可作壽板鋪之普通聯(lián)用。
紀曉嵐家中屢為庸醫(yī)所誤,恨之次骨。適有為醫(yī)家求題扁額者,立書“明遠堂”三字與之?;蛟兤湔f,紀曰:“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不行焉,可謂遠也已矣。此等醫(yī)生,只當祝其不行,便是無量功德也。”或曰:“然則彼來求聯(lián),更將何以應之?”紀曰:“我有撰成五言、七言兩聯(lián),一系乙轉孟襄陽詩字云:‘不明才主棄;多故病人疏?!幌导迫嗽娋洌骸鹿頍┰┡f鬼哭;他生未卜此生休?!眴栒叽笮Χ?,可謂挖苦極矣。
閩縣某君為族中排解一訟事,而有所偏徇,眾疑其受私,某力辯不能明。適其鄉(xiāng)賽神作燈聯(lián),某乃以謔語解嘲云:“燭問燈云:靠汝遮光作門面;鼓對鑼曰:虧儂空腹受拳頭?!?/p>
有項某自署其門聯(lián)云:“一門三學士;四代五尚書?!笨鸵娭?,疑近代顯宦中無此姓,意其先世或居是官,因造門而問焉。項對曰:“吾家父子三人,并弟子員,各占杭州、仁和、錢塘一學;且祖若父生前曾舉明經(jīng),合四代皆習尚書,故曰一門三學之士、四代有五人習尚書耳,君無讀破句別字也?!眴栒叽笮Χ?。
《明道雜志》云:世傳朱全忠作四鎮(zhèn)時,與賓佐出游,全忠指一地曰:“此處可建神祠,試召一視地工驗之。”而召工久不至,全忠怒甚,見于辭色,左右皆恐。良久工至,全忠指地示之,工再拜賀曰:“此所謂乾上龍尾地,建廟固宜,然非大貴人不能見此地。”全忠喜,薄賜而遣之。工出,賓僚或戲之曰:“若非‘乾上龍尾’,定當‘坎下驢頭’矣?!鄙w東北人謂所伐曰坎也。
沈作喆寓簡云:楊文公危言直道,獨立一世,嫉惡如仇。在翰苑日,有新幸近臣以邪言進者,意欲攀公入其黨中,乘間語公曰:“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公正色疾聲答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毙页即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