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出 驚燹

巧團(tuán)圓 作者:李漁


〖香柳娘〗(生背包裹上)望家鄉(xiāng)膽寒,望家鄉(xiāng)膽寒,必遭兵患,如何樓閣成虛幻?小生走上岸來,只見途路之間絕無人影。及至抬頭一看,連房舍屋宇都沒有一間。這等看來,是遭兵火無疑了。且尋到自己的住處,去仔細(xì)看來。到家門細(xì)看,到家門細(xì)看?。@介)呀!那看舊柴關(guān),止見新煤炭。(頓足,悲傷介)房舍如此,我那曹家小姐就不問可知了!頓教人淚潸,頓教人淚潸,滴向懷間,總成驚汗!

我想曹家小姐又不知被賊兵擄去呢,又不知他臨難自經(jīng)?又不知是賊兵未到之先,移家避難去了?我如今來到這邊,決要立定身子,訪了一個(gè)下落,然后起身才是。怎奈無家無室,進(jìn)退茫然;莫道沒有家室,就要尋個(gè)飯鋪棲身也沒有;莫說沒有飯鋪,就要尋個(gè)相熟的人家,寄寄行李也沒有。遠(yuǎn)遠(yuǎn)望見有個(gè)乞丐之人,沿途叫化來了,不知是本處人外路人?若還是本處人,也好問個(gè)消息。

〖前腔〗(末扮乞兒,叫化上)任啼饑叫寒,任啼饑叫寒,無人憐患,終不然家家似我無餐飯?。ń?,跪介)過路的老爺,求你救苦救難,舍我一文活命錢兒。念喉嚨叫干,念喉嚨叫干,切莫怨囊慳,急把殘生豢。(生細(xì)看,背介)這個(gè)老兒我有些認(rèn)得他。(轉(zhuǎn)介)你莫非就是我的緊鄰張伯伯么?(末抬頭,看生,急起介)呸,原來就是姚小官!噯,姚小官,你虧得出門去做客,若還在家,也與老夫一樣了。羨伊家太安,羨伊家太安,地覆天翻,值不得你留睛一盼。

(生)張伯伯,我未曾出門之先,你還有二三千金家事,怎么一亂之后,就是這等起來?

(末)房屋燒毀了,家財(cái)掠盡了,兒子殺了,妻子、媳婦被擄了,止逃得一身出來,連鍋灶都沒有,若不討碗飯吃,終不然餓死不成!

〖瑣窗寒〗亂來不怕有銅山,轉(zhuǎn)富為窮瞬息間。(生)這些感慨話頭且慢些講,有一件要緊事動(dòng)問。我隔壁住的曹老伯,如今那里去了?他夫人小姐,還保得平安無事么?(末)你對(duì)著覆巢兒,問他卵信平安;不聽那凄風(fēng)樹杪,代伊長嘆!(生)據(jù)你這等說,有些不妥了,還是被擄,還是死難?快求說來。(末)兒被擄父娘離散。(生驚介)呀,畢竟被擄了?。I介)(末)曹家小姐被擄,與你何干,竟替他流起淚來。無干,怎把淚珠彈,其中似有波瀾!

(生)不瞞老伯說,他與小侄訂過婚姻之約,雖不曾過門,也與妻子一樣,叫我怎不悲傷?既然如此,可知道他的蹤跡,如今去在那里?

〖前腔〗不禁情淚向人彈,這的是眼不藏私代首奸。料難瞞,又何須苦苦遮攔。云蹤電跡,可容追趕?望伊行指迷登岸!若得他生還,我報(bào)德有何難,不教重訴饑寒。

(末)他的父親倒有人在途中遇見,說往別處逃難去了。這位小姐,只曉得他被擄,卻不知蹤跡所在。昨日有人傳說,賊兵住在仙桃鎮(zhèn),開了個(gè)極大的人行,把各處擄到的婦人,都在他那邊發(fā)賣。曹家小姐,或者同在里面也不可知。你若十分愛他,就拚命去走一次;若還可有可無,就勸你把穩(wěn)些,另娶一房也好。我說了這一會(huì),肚中一發(fā)饑了,有錢相送幾文,待我去買飯吃。

(生)故人相遇,又在難中,豈有幾文相送之理。

(取銀付介)紋銀一兩,暫且收用,改日相見,還要奉酬。我別過老伯,竟往仙桃鎮(zhèn)尋人去了。

(末)滄桑不必論年華,才遇干戈事便差。

(生)試看眼前求乞輩,昨年還是素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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