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biāo){(diào)歌】〔末上〕大明一統(tǒng)國?；实廴f年春。五星聚奎。偃武又修文。托賴一人有慶。坐見八方無事。四海盡歸仁。如此太平世。正是賞花辰。

遇高人。論心事。搜古今。移宮換調(diào)。萬象一囘新。惟愿賢才進(jìn)用。禮樂詩文。一腔風(fēng)月事。傳與世間聞。

【沁園春】西洛張生。博陵崔氏。一雙白璧兩南金。寄居蕭寺。無計(jì)達(dá)佳音。忽遇孫彪作耗。君瑞請兵退賊。當(dāng)許下成親。

豈料功成后。老母背前盟。托紅娘傳密意。遂初心。喜登黃甲。鄭恒何故更相尋。終藉蒲東太守。重諧伉儷。傳說到如今。

老夫人路阻兵圍。

小紅娘書傳簡遞。

崔鶯鶯月下聽琴。

張君瑞春闈及第。

第二出

金蘭判袂

【滿庭芳】〔生上〕游藝中原。腳跟無線?？諗溛彝圻B天。將棘闈守暖。把鐵硯磨穿。未能彀云路鵬程萬里。先受了雪窗螢火多年。男兒志?？盏裣x篆刻。綴斷簡殘編。

寵渥重華。先香履素。惟將靑白傳家。蕭然囊橐。經(jīng)史作生涯。座上靑氈未穩(wěn)。空教我愁緒如麻。何時遇。嫦娥有意。分付月中華。小生姓張。名珙。字君瑞。本貫西洛人也。先人拜禮部尙書。不幸父母雙亡。書劍飄零。風(fēng)云未遂。卽今貞元壬子二月上旬。欲往京師取應(yīng)。正當(dāng)路出蒲關(guān)。有一故人。姓杜。名確。字君實(shí)。他幼時與我同窗。曾爲(wèi)八拜之交。他棄文就武。遂得武舉狀元。今歸省于家。不免去拜別哥哥。多少是好。〔外上〕

【菊花新】獨(dú)占鰲頭作武元。宮袍新制錦彩云牋。九重春色滿瑤天。功名遂報(bào)國愿身先。

棄卻文科就武科。鰲頭獨(dú)占聽傳臚。今朝得遂平生愿。方表人間大丈夫。下官姓杜。名確。字君實(shí)。幼年與契弟張君瑞同窗。因見國家多事。棄文就武。遂得武舉狀元。今歸省于家。聞知契弟張君瑞上國觀光。不免送行則個。執(zhí)事。張尙書府中去?！残薪橄嘁娊樯惩坌值軇偻?。義氣相投漆和膠?！餐狻硱u學(xué)時人居要第。囘頭不念布衣交。賢弟幾時榮行?！采承心乙阎?。明日準(zhǔn)行。正欲造府拜辭。不意仁兄下顧?！餐狻秤扌纸袢章勚t弟上國觀光。特備贐儀些少。更有魯酒一罇。以壯行色?！采城橐堰^佳。何以克當(dāng)。〔外〕禮貴往來。受之何害。取酒過來。

【梁州序】〔外〕垂髫交善。今予弱冠。愧我先叨天眷。送君北上。長安道快著先鞭。趁此桃花浪暖。雷動魚騰。佇看頭角變。綠袍新染惹。御爐煙。烏帽宮花位列先?！埠稀潮\。斟須滿。臨岐無厭頻頻勸。今日別未知甚時見。

〔生〕小弟借花獻(xiàn)佛。囘敬仁兄一杯。

【前腔】〔生〕靑燈黃卷。螢窗雪案。昔日同操筆硯。一朝就武。英雄隊(duì)裏夸先。坐鎭狼煙永息。塞草靑生。三箭天山奠。歸來重聚面。繡筵前。玉屑飛香起笑喧。

〔合前末上介〕手捧金書出禁城。果然君命疾如星。天家已定安邊策。特請將軍赴柳營。報(bào)事報(bào)事。〔見外介末〕只因丁文雅失政。軍校不可紀(jì)律。過客寒心。居民喪膽。朝廷特勑老爺爲(wèi)征西大元帥。鎭守蒲關(guān)。洛陽太守率領(lǐng)所屬官員。俱在皇華驛俟候老爺?shù)絹黹_讀。〔外〕分付鹵簿儀從。擺列整齊。就來了。〔末〕口傳新將令。去探舊官儀?！蚕律橙市仲R喜。吾聞君命召。不俟駕而行。

【前腔】〔生〕請吾兄寳馬先旋。待愚弟邏杯相餞。嘆人生聚散。那得占先。初本是兄來送我。誰想今番。彼此成別怨。山河盟誓重。莫留連。民望兄來解倒懸。

〔合前生〕琴童安排酒。與杜太爺賀喜。

【前腔】〔外〕你不須再整杯盤。且在此斯須留戀。一聞君召。怎敢遲延。只恐馳驅(qū)聲斷。琥珀杯乾。兩下情無限。觀光游上國。正當(dāng)出蒲關(guān)。相見多應(yīng)三月間。

〔合前末上介〕紛紛鹵簿金光迸。儀從行行盡恭敬。將軍只聞天子宣。小人專聽將軍令。稟爺爺。鹵簿儀從擺列齊整了?！餐狻吃跻姷?。

【節(jié)節(jié)高】〔末〕朱桿列彩旛。七星攢。五云擁出六龍輦。搖千扇。響八蠻。張雙傘。百官手執(zhí)嚴(yán)霜簡。千兵臂挽追風(fēng)箭。〔合〕累累金印笑登壇。男兒果遂平生愿。

【前腔】〔外〕君恩四海寬。賴包含。微臣何幸蒙天眷。多慚赧。拯國難。驅(qū)民患。頓令草賊寒心膽。從敎民堵如初案?！埠锨啊?/p>

【尾聲】〔生〕兄膺武略當(dāng)西戰(zhàn)。〔外〕弟向文場鏖戰(zhàn)。各要與皇家撐持半壁天。

琴劍上京華。

寧辭道路賒。

學(xué)成文武藝。

貨與帝皇家。

第三出　蕭寺停喪

〔末上〕一夜霜風(fēng)凋玉芝。蒼生失望士林悲?？諔褲?jì)世安民略。不見男婚女嫁時。小人崔相國府中院子是也。俺相公棄世。老夫人扶柩囘歸博陵。豈料風(fēng)塵道梗。不能前進(jìn)。此間普救寺長老法本。乃是俺老相公剃度的。又是鄕親故舊。因此借寺側(cè)西廂下。暫且避亂停喪。家眷只有小姐鶯鶯。年方一十八歲。舍人歡郞。才學(xué)讀書。未諳家事。老夫人治家嚴(yán)肅。不用雜人。外事只有老仆。內(nèi)有侍妾紅娘。近今時世惡薄。不免在此照管。道猶未了。夫人早到?！怖系┥稀?/p>

【金瓏璁】博陵尋故壠。何時可卜佳城。經(jīng)此地嘆伶仃?！操N上〕風(fēng)塵迷淚眼。云樹隔歸程。〔凈上〕你你。你愁鬢漸星星。

〔鷓鴣天〕〔老旦〕憶昔夫君在省臺。商家鼎鼐用鹽梅。金蓮燃夜歸書院。玉佩朝天上殿階。登極品。列三臺。紫泥封誥玉箋裁。〔凈〕如今骨冷家鄕遠(yuǎn)。母子飄零事可哀?！怖系臣t娘。如何不見小姐。叫他出來?！操N〕小姐有請?！驳┥稀?/p>

【前腔】窮愁何日盡。靈臺無種偏生。奴自省少曾經(jīng)。曉來扶病起。消瘦步難行。有召出■〈巾兼〉楹。

〔見介老旦〕孩兒。你爲(wèi)何垂鬟接黛。雙臉銷紅?！驳衬赣H。迢遞扶喪出帝州。思親懷土淚盈眸。那堪草動風(fēng)塵起。難數(shù)重重曡曡愁。〔老旦〕孩兒。你父親在日。執(zhí)掌朝綱?？湟粫r之富貴。如今停喪旅邸。受無限之凄涼。好生傷感人也。

【黃鶯兒】〔老旦〕夫主喪京中。守孀居途路窮。娘兒孤苦誰承奉。凄涼萬種。關(guān)山幾重。恨不能扶柩歸先壠。〔合〕梵王宮。重門半掩。血淚灑杜鵑紅。

【前腔】〔旦〕無語背東風(fēng)。望河中路未通。玉容消瘦緣愁重。椿庭命終。萱堂運(yùn)窮。嘆一家飄泊誰堪共。〔合前〕

【琥珀貓兒墜】〔貼〕今來古往。富貴事難同。興廢渾如一夢中。停喪蕭寺且從容。〔合〕悲痛。須有日還鄕。再整家風(fēng)。

【前腔】〔凈〕當(dāng)初從宦?？鞓穼?shí)無窮。不意先君祿命終。扶持旅櫬寓蒲東。

〔合前老旦〕孩兒。我有兩件事與你說。汝父存日。將你許與侄兒鄭恒。以此附書囘去。著他來搬喪就親。至今尙未見到。如今停喪在此。待要修齋做些法事。追薦你父親如何?！驳掣赣H忌日將臨。正宜追薦才是。〔老旦〕紅娘。你去對長老說。涓取好日。做些功果。追薦相公便了。〔貼〕只有一件。老相公在此停喪。雖無金槨銀棺。也有珠襦玉匣。如今薦拔幽魂。不若早歸安厝。

終南玉宛出塵沙。

千載魂驚塞外笳。

爭似鐵腸賢內(nèi)相。

只將靑夢托梅花。

第四出　上國發(fā)軔

【齊天樂】〔生上〕遠(yuǎn)慕功名辭故里。獨(dú)攜琴劍驅(qū)馳。學(xué)海文林?；ń至??？蓯埏L(fēng)光如昔。云霄萬里吐虹霓。穩(wěn)步云梯。高攀月桂。芳名應(yīng)許達(dá)京畿。

陰極陽生萬里春。東風(fēng)紫陌動芳塵。幽棲不達(dá)長安道。野外山花也笑人。小生昨日已分付琴童。收拾行李。上京取應(yīng)。不知完備未曾。琴童那裏?！渤笊稀?/p>

【水底魚兒】聽叫琴童。兩腳走如風(fēng)。慌忙來到。呀原來是家主公。

琴童生得靑標(biāo)。每日街上擺擺搖搖。日間跟隨官人出入。夜間與官人撒腰。昨夜與官人同睡。渾身上下把我一澆。我只道葫蘆裏放出的水。官人原來是個老瓢?！惨娊椤彻偃擞泻畏指丁！采城偻Ｇ賱渫陚湮丛??！渤蟆尘阋淹陚淞?。就請官人起程。

【步步嬌】〔生〕打曡行囊登程去。暫且辭鄕里。長亭復(fù)短亭。峻嶺崇山。半?yún)自茪狻｜S鳥隔林啼?？蓯鬯暳鼷?。

【江兒水】〔丑〕芳草迷行騎。飛花點(diǎn)客衣。禁煙時節(jié)多風(fēng)雨。古木陰中扁舟系。數(shù)聲漁笛悠揚(yáng)起。勾引離人情緖。遙望皇都。縹緲在五云深處。

〔生〕迤邐行來。不覺早到城市。琴童。尋一個潔凈客店安下?！渤蟆城懊婧跇欠魁?。想是一所店房。待我叫店主人出來。〔叫介末上〕門徑多瀟灑。鋪陳色色新。廣招天下客。遠(yuǎn)接四方人?！采┮娊槟彻偃说酱撕胃??！采程貋斫杷蕖！材橙粢残Ｕ堼熋嫒??！采城偻?。你與店主人講一講?！渤蟆车旯佟Ｄ氵@裏那幾等房?！材秤腥确俊！渤蟆衬侨确俊！材成现邢氯确??！渤蟆成戏恳嗌馘X。中房要多少錢。下房要多少錢?！材成戏恳辉乱粌晌邋X。中房一兩。下房五錢。〔丑〕成不得。官人。我前者歇了一夜。只用得三錢銀子。他家下房就要五錢?！材巢皇窍碌鹊姆?。〔丑〕我只道你家下一個房要五錢?！材彻偃顺跃骑埫??！采尺m才得過了?！材尺@等晚上吃罷。〔生〕店主人。天色尙早。此間可有游翫去處么。〔末〕官人是讀書君子。料不到花街柳陌中去。〔生〕然也。〔末〕此間有一所寺院。乃武則天娘娘香火院。甚好游玩?！采吃跻姷??！材车娙龑咏?jīng)閣。百尺鐘樓。如來殿高聳靑云。舍利塔直侵霄漢。紅椒粉壁。白玉闌桿。砌階石瑪瑙琢成。乘棟柱沉檀刻就。綠楊影裏。一座山門。泥金牌上。六個大字。勅賜普救禪寺。本寺一老僧。名爲(wèi)法本。善于詩賦。過往士夫無不相訪?！采硵绱?。且去隨喜一番?！材乘幸煌降堋Ｃ麪?wèi)法聰。一應(yīng)往來士客。都是他迎接。見他可見法本?！采城偻诖税差D行李。我去一會就來。

隨喜閑行到上方。

紅塵市井覓淸涼。

若還得遇高僧話。

偸卻浮生半日閑。

第五出　佛殿奇逢

【光光乍】〔凈上〕假持齋做長老。經(jīng)卷那曾曉。每日吃葷腥常醉倒眞個快活無煩惱。

小僧法聰是也。師父赴齋不在。倘有游客往來。只得在此等候?！采稀?/p>

【菊花新】未臨科甲暫稽程。旅況凄涼動客情。蕭寺獨(dú)游行。歷遍名山勝境。

〔相見介凈〕先生何來?！采承∩髀逯链恕＞寐勆蟿x淸雅。一來瞻仰佛像。二來拜謁長老?！矁簟澄?guī)煾覆辉?。方才辦了八個盒子。望丈母去了?！采吵黾胰四堑糜姓赡??！矁簟惩降芗引熑チ??！采尺@個才說得是。〔凈〕請方丈內(nèi)獻(xiàn)茶?！采硵亲饚煵辉凇２槐刭n茶。敢煩首座引領(lǐng)。佛殿上瞻仰一囘?！矁簟痴堊?。奉一杯淸茶。待小僧叫道人取鑰匙來開門?！沧樯尘寐勛饚熒朴谠娰x。特來請教。豈知不遇。倘有詩稿。請借一觀?！矁簟澄?guī)煾告i了書箱去了。小僧記得前者與師長聯(lián)得一首詩。念與先生聽。煩乞筆削一筆削?！采吃嘎??！矁簟澄?guī)煾刚f道。獨(dú)坐禪房靜。忽然覺動情。我說師父休得出此語。窗外有人聽。我?guī)煾刚f。出家皆如此。休要假惺惺。開了聰明孔。好念法華經(jīng)。〔生笑行看介凈〕先生。這是大雄寶殿。

【忒忒令】〔生〕隨喜到僧房古殿?！矁簟成蠈毸匆豢慈ァ！采巢槐厣先チ恕Ｖ辉谙旅婵匆豢戳T。瞻寶塔將回廊繞遍?！矁簟尺@是羅漢堂?！采硡⒘肆_漢。拜了圣賢。〔旦貼上貼〕小姐。我與你佛殿上去耍一囘?！残薪橘N〕這是三世佛?！矁簟诚壬?。這是法堂。〔生〕行過法堂前。〔見旦介生〕正撞著五百年風(fēng)流孽寃。

〔凈〕張先生。放尊重些。

【園林好】〔旦貼〕偶喜得片時稍閑。且與你尋芳自遣。那鸚鵡在籠中巧囀。驀聽得有人言。只索要自囘還。

【前腔】〔生〕首座。我顚不辣見了萬千。似這般龐兒罕見。只著人眼花撩亂口難言。他掩映并香肩?！操N〕姐姐。你看好一朶花兒?！驳潮w個好朶花兒。〔貼〕這是鐵梗海棠?！采乘箤⒒ㄖπδ?。

【皂羅袍】〔貼〕笑折花枝自捻。惹狂蜂浪蝶。舞翅翩■〈扁遷〉。幾番要撲展齊紈。飛向錦香叢裏敎我尋不見。被燕銜春去。芳心自斂。怕人隨花老。無人見憐。臨風(fēng)不覺增長嘆。

〔凈〕先生。這裏是梵王宮。不是相思堂。

【江兒水】〔生〕這裏是兜率院。休猜做離恨天。你看他宜嗔宜喜春風(fēng)面。弓樣眉兒新月偃。未語人前先靦腆。卻便似嚦嚦鶯聲花外囀。解舞腰肢。似垂柳風(fēng)前嬌軟。

【皂羅袍】〔旦貼〕行過碧梧庭院。步蒼苔已久。濕透金蓮。紛紛紅紫鬭爭妍。雙雙瓦雀行書案。燕銜□去。芳心自斂。人隨花老。無人見憐。把輕羅小扇遮羞臉。

〔貼〕小姐。佛殿上有人。和你囘去罷?！驳臣偶派咳瞬坏?。滿階苔襯落花紅?！驳┵N下生〕首座。曾見觀音出現(xiàn)么。〔凈〕小僧在此出家多年。不曾見觀音出現(xiàn)?！采尺m才面前走的是觀音。后面跟的不是善才。〔凈〕先生。你錯認(rèn)了。那前面走的是崔相國府中鶯鶯小姐。后面跟隨的是侍妾紅娘?！采呈郎显趺从腥绱酥ＸM非天姿國色乎。休說他那模樣。只那一雙小腳兒。値一百兩黃金?！矁簟诚壬Ｋ请p小腳値一百兩黃金。我這一雙大的値一千兩。〔生〕你好不知趣?！矁簟诚壬Ｄ切〗愦┲@地長裙。怎見得他腳兒小?！采衬愠黾胰四菚云渲腥??！惨齼艨唇樯衬憧催@蒼苔上的不是?！矁簟尺€是讀書人聰明。果然一雙腳跡大些。一雙兒小些。只有三寸三分。

【川撥棹】〔生〕若不是襯殘紅芳徑軟。怎顯得步香塵底樣淺。休題他眼角兒留情。只這腳蹤兒將心事傳。風(fēng)魔了張解元。似神仙歸洞天。

〔內(nèi)云〕紅娘。把西廂門關(guān)上了。

【前腔】〔生〕門掩梨花深小院。粉墻兒高似靑天。粉墻兒高似靑天?！矁簟乘ミh(yuǎn)了?！采秤衽迓暆u漸遠(yuǎn)。空敎人餓眼望將穿。空敎人餓眼望將穿。怎當(dāng)他臨去秋波那一轉(zhuǎn)。首座。休說小生。便是鐵石人情意牽。

【尾聲】東風(fēng)搖曳垂楊線。游絲牽惹桃花片。爭奈玉人不見。將一座梵王宮疑是武陵桃源。

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小生便不去應(yīng)舉也罷。〔轉(zhuǎn)身介〕敢問首座。有空閑房屋。乞借半間。早晚溫習(xí)經(jīng)史。房金依例奉上?！矁簟诚壬？辗侩m有。貧僧焉敢自專。待老師父囘來。對他說方可。〔生〕旣如此。小生明日又來。煩首座在尊師處竭力贊助爲(wèi)幸。〔凈〕當(dāng)矣當(dāng)矣。

花前邂逅見芳卿。

頻送秋波似有情。

便欲禪房尋講習(xí)。

無心獻(xiàn)策上神京。

第六出　禪關(guān)假館

【玩仙燈】〔末上〕一卷楞經(jīng)。消盡萬千磨障。

貧僧法本是也。乃普救寺住持。此寺是武則天娘娘蓋造的香火院。小僧又是崔相國剃度的。殿宇年深。又是崔相國修造的。今老夫人將帶一行家眷。扶柩囘轉(zhuǎn)博陵。因見四方干戈擾攘。路阻難行。來借寺側(cè)西廂。停喪避亂。待路途寧靜。方囘安葬。那夫人處事有方。治家嚴(yán)肅。是是非非。人莫敢犯。昨日老僧赴齋不在。不知有何訪客。法聰那裏?！矁羯弦娊槟匙蛉赵锌蛠硐嘣L么?！矁簟匙蛉沼袀€先生。是西洛人氏。來訪師父。因你不在。就去了。說今日還來探望?！材硜頃r通報(bào)?！采辖椤?/p>

【前腔】一見嬌娥。止不住心猿意馬。

小生昨日見了那小姐。教俺坐臥不安。整整想了一夜。若無法聰在傍。那小姐到有顧盼小生之意。今日去問長老。借一間僧房。早晚溫習(xí)經(jīng)史。倘遇小姐出來。飽看一囘。多少是好。

【駐馬聽】不做周方。埋寃法聰和尙。借與我半間客舍。與那多情舉止相向。雖不能竊玉偸香。且將盼行云雙眼來打當(dāng)。小生自見那小姐之后。迤逗腸荒。斷送得眼花撩亂。引惹心忙。

〔生見凈介生〕日昨多擾?！矁簟秤新新?。先生好志誠。〔生〕昨煩借重一言。未知曾爲(wèi)導(dǎo)達(dá)否。〔凈〕已曾對師長說知了。先生請坐。待我請師長出來。我?guī)熼L年紀(jì)大了。有些重聽。稍停相見。須高說些?！采持懒恕！矁簟硯煾赣锌??！材┏鲆娊閮簟潮闶亲蛉諄碓L的先生。他有些耳聾的?！材硶缘昧恕！采┮妰粽熃槟尺h(yuǎn)蒙垂顧到禪關(guān)。一笑相逢邂逅間。冷淡家風(fēng)殊不厭。焚香淸語莫空還。日昨多蒙下顧。有失迎迓。恕罪恕罪。〔生〕久仰慈顏。今得拜識。不勝榮幸?！材巢桓覄訂?。先生仙鄕何處。

【四邊靜】〔生〕太師欲問吾名望。張珙住洛陽?！材硰埾壬?。失敬失敬。令尊府大人高壽了。〔生〕先人拜尙書。不幸五旬喪?！材沉钭鸫笕宿o世之后。必有所遺?！采称缴睙o偏向。止留下四海一空囊。何曾有馀藏。

小生特備白金一兩。聊爲(wèi)常住一茶之用?！材诚壬瓦?。何勞尊賜。先生此來。必有所請?！采承∩淮в袘?。爲(wèi)嫌客邸冗雜。早晚難以溫習(xí)經(jīng)史。欲借禪房一間。晨昏可以聽講?！材池毶e房頗有。任從選擇。

【前腔】云深地僻無人往。何幸君相訪。草木盡增光。傾蓋當(dāng)瞻仰。欲掃小房。晨昏奉養(yǎng)。斗室不堪容。暫住我方丈。

〔生背介〕這和尙好不著人。誰要與你同寢?！操N上〕

【前腔】夫人使妾來方丈。修齋薦先長。方丈中坐下一位官人。他舉止更端詳。一貌出天相。玉容烏帽。身披鶴氅。且住。先見那官人長老怪。先見長老官人怪。我紅娘自有道理。自古道。先敬其賓。后敬其主?！操N上前作見生介〕歛袵見官人?！惨娔┙椤痴沁龊蛯?。

長老。我曉承嚴(yán)命出蘭房。齋沐身心到講堂。爲(wèi)問良因何日好。要修佛事薦先亡。老夫人著我問長老。幾時好與老相公做道場。好囘夫人話?！材硰埾壬俅?。我與紅娘姐看了道場。再來陪坐?！采潮汴∩?。有何不可?！材橙绱?。先生同行?！采抽L老。他是個女娘家。著他先行。小生隨后?！材撤敗＿@先生是個□篤君子?！矁簟吃跻姷谩！材乘f那紅娘姐是娘家。著他前行。小生隨后。〔凈〕師父你不識人。他讓紅娘姐在前邊走。一發(fā)看得他仔細(xì)?！惨吹缊鼋槟臣t娘姐囘覆夫人。擇定二月十五日修齋。至期請夫人小姐拈香?！采碃?wèi)何小姐也來拈香?！材尺@崔相國小姐最孝。爲(wèi)報(bào)生身父母之恩。又是老相公忌日。因此修設(shè)齋事。〔生哭介〕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欲報(bào)深恩。昊天罔極。那小姐是個女流。尙且有報(bào)親之意。小生湖海飄零。數(shù)年沒一陌紙錢報(bào)俺父母。望長老以慈悲爲(wèi)念。小生亦備經(jīng)資。怎生帶得一分兒齋。附薦俺父母。以盡人子之心。便老夫人知道也不妨?！材诚壬鷶行⑿?。法聰。與他帶一分齋罷。〔生〕那小姐二月十五準(zhǔn)來么。〔末〕爲(wèi)報(bào)生身父母之恩。怎么不來?！采辰椤尺@五百貫鈔使得著了。小生吿囘。取行李便來?！材成偻９昂?。〔生下末〕法聰。請小娘兒方丈內(nèi)拜茶?！操N〕長老免賜茶罷。恐老夫人怪妾囘遲。就此吿退?！材┫沦N欲下二和尙送人事介生上〕小娘兒拜揖?！操N〕方才見過了?！采掣覇栃∧飪?。莫非鶯鶯小姐侍妾乎?！操N〕便是。何勞先生動問?！采承∩幸痪湓捳f。〔貼〕言出如箭。不可亂發(fā)。一入人耳。有力難拔。你有話就說。不可隱諱。

【鎖南枝】〔生〕尙書子。白面郞?！操N〕原來是宦家公子。失敬了?！采承諒埫钭÷尻?。二十三歲正年芳。正月十七子時養(yǎng)?！操N〕我又不是算命先生。誰問你生辰八字?！采承∩⒉辉⑵?。吿小娘。作主張。敢問小姐常出來么。〔貼〕出來便怎么?！采橙羰且婜L鶯。和他訴衷腸。

〔貼怒介〕先生。你是讀書之人。全不知禮。豈不聞孟子云。男女授受不親。禮也。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旣讀孔圣之書。必達(dá)周公之禮。俺老夫人雖是孀居。治家嚴(yán)肅。內(nèi)無應(yīng)門五尺之童。年至十二三者。非呼喚不敢輒入中堂。向日鶯鶯小姐潛出閨門。老夫人竊知。召至庭下。責(zé)之曰。汝?duì)?wèi)女子。不吿而出。倘遇游僧過客。私相窺視。豈不自愧。小姐立謝曰。今當(dāng)改過自新。不敢再犯。他是親生之女。尙且如此。何況以下侍妾乎。先生。你不干己事。何苦用心。

【前腔】不度己。不忖量。溫柔體質(zhì)情性良。尙書相府舊門墻。誰許伊來胡廝講。早妾身。恕你行。若是見夫人。決不肯干讓。

呸。好不識羞的涎臉。〔下生〕這相思害殺我也。

【前腔】聽說罷。心悒怏。一天愁都撮在眉尖上。適間紅娘說夫人節(jié)操凜冰霜。小姐不合臨去囘頭望?；ń庹Z。玉吐香。乍相逢。記不眞他俏模樣。

【前腔】夫人忒過慮。小生空妄想。郞才女貌合相仿。小姐休得淡了眉兒那時節(jié)思張敞。金蓮小。玉筍長。我待不思量。敎我怎撇樣。

小姐撇下一天豐韻。

張珙拾得萬種思量。

成就了會溫存嬌婿。

怕甚麼能拘管親娘。

第七出　對謔琴紅

【臨江仙】〔丑上〕東人自識桃花面。尋消問息胡纒。侯門迢遞隔重檐。要見嬋娟。難見嬋娟。

爲(wèi)憐寺裏傾城色。忘卻天邊桂子香。俺官人前日因見崔相國家小姐。就起求配之心。未知他曾許人否。著我見機(jī)而作。候他家侍妾出來。討個消息。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個丫鬟。想是他來了。待我又哭又笑?？此绾??！渤笞骺扌橘N上〕白云本是無心物。又被淸風(fēng)引出來。蒙老夫人嚴(yán)命。問長老修齋日期。須索囘報(bào)?！渤笞操N介〕這廝敢是失心風(fēng)的。如何又哭又笑?！渤蟆秤挚抻中?。見你就要。不知我哭老大一個家主走出來不見了。我笑沒尋他處。〔貼〕莫不是適才方丈中見那一個秀才嗎。〔丑〕好了。你若見他。有下落了。且問你。我官人怎么模樣?！操N〕你官人像一個靑蛙?！渤蟆吃趺聪耢i蛙?！操N〕你官人像靑蛙。蛙欠平身站未跳龍門先跳澗。蛇頭蛇腦得人憎。昨日你官人見俺小姐。光著眼兒看。〔丑〕果然是你小姐艷色驚人目。我官人像了靑蛙。你小姐也像一件東西。〔貼〕像一位夫人?！渤蟆衬慵倚〗阆駛€蠶蛾?！操N〕怎么像蠶蛾。〔丑〕那蠶蛾。那蠶蛾紅紅口。撲著粉兒眉畫柳。想他無對要尋頭。昨日見俺的官人。只把屁股扭一扭?！操N〕果然是俺小姐灑落風(fēng)流?！材┌绲廊松稀扯U遠(yuǎn)紅塵當(dāng)閉戶。犬穿籬落吠驚人。你兩人在此何干?！操N〕我問長老修齋日期?！渤蟆澄襾韺ぶ魅恕！操N〕長老如何不見?！材澄蚩杖攵ㄈチ恕！渤蟆橙绾螤?wèi)悟空入定?！材晨諈u是色。色卽是空。〔丑〕怎見得?！材诚阆蠂廊吮M。此乃色卽是空。怨入東風(fēng)芳草多。此乃空卽是色。〔丑〕俗人之樂。與你出家人不同?！材橙绾尾煌?。〔丑〕我俗人吃些酒肉。風(fēng)花雪月。耍樂之色。你出家人豆腐面筋。粗茶淡飯。乃閉塞之塞?！材吃跻姷盟?。〔丑〕白玉盤中買快。〔貼〕紫羢氈上鋪牌。〔末〕何不道明譜氏。〔貼〕我也曉得鋪牌名色。我說與你聽著?！渤蟆骋擦T。我就和你賭一賭。老道。你就做個中間人。〔末〕中見人?！渤蟆乘粽f得我過。我就輸與他做老公。他若說我不過。他就輸與我做老婆?！操N〕煩老道做個明甫。他輸與我做兒子。我輸與他做娘。〔丑〕我情愿與你做兒子?！材承菀⌒?。就將骨牌名說來?！渤蟆呈钦l起。〔末〕還是紅娘姐起?！渤蟆乘羝鹗俏沂铡操N〕賭賽推班出色。鋪牌點(diǎn)數(shù)搜求。傾國傾城。一笑千金不賣。閑風(fēng)閑月。多情百計(jì)難留。如花開蝶滿枝。春容濃艷。紫燕穿簾幕。體態(tài)輕柔。俺小姐一錠墨光搖兩鬢。八珠環(huán)巧掛雙鉤。錦裙襴束斷么。一枝花瘦。鴛鴦被鋪曡勝。半撮香浮。桃花柳葉簾籠景。金菊芙蓉枕簟秋。春分晝夜停。何曾惹恨。落花紅滿地。料不關(guān)愁。九溪十八洞?！渤蟆呈哦础！材衬爿斄恕Ｊ硕丛趺凑f十九洞?！渤蟆忱系滥愫貌恢ぁ＿@個丫頭生得好。便多動了一動待何如。〔末〕如今你來。〔丑〕誰知擾攘。天圓地方。此處淹留。好似賓鴻中彈。渾如索纜孤舟。天念三閑中數(shù)算。奪錢五路上摟搜。老道。作成你。〔扯末丑介〕好似公領(lǐng)孫。〔丑〕這等。你是他的孫子媳婦了。〔貼〕斷送了五星三命。雙腳搊恨不到頭。正馬軍。抝馬軍。番成禍患。醉?xiàng)铄Ｗ砦魇?。恨減風(fēng)流。三十三天雨散。巫山十二云收。雙蝶戲梅梅上月。二龍入海海中求。寒雀爭梅擾亂。羣鴉噪鳳胡謅。二士入桃源。你官人探花不滿三十?！渤罂藿椤澄逸斄?。隨你去做老公罷?！材硡s原來你輸了。〔丑〕我偏要說過你。相劈夸強(qiáng)。推班出色。你相國一靈悲絕六。俺家書生三策抱孤紅。二十四氣。在乎人和。弄得你雪消春水。本乎天地。三斗混雜。開蘇秦背劍之匣。你小姐五岳朝天。俺官人顯將軍掛印之雄。失時兮折腳雁。雁銜珠。不若霞天之雁。得時兮禿爪龍。雙龍尾?？偁?wèi)入海之龍。十月應(yīng)小春。漸近觀燈十五。二郞游五岳?？辖汤先牖▍?。佳人有意。合著油甁蓋。做個魚游春水。怕紅粉無情碎米合。把你小姐劈破蓮蓬。櫻桃九熟。狗煉丹。〔末〕差了?；馃挼?。〔丑〕你這老道面也不曾見。丫頭也沒有見?；馃挼ぁＲ粫r之僥幸。狗煉丹。成日煉了去?！操N〕不是火煉丹?！渤蟆程斓亟惶ｆR馗抹額。八不就。楚漢爭鋒。我官人正揎。你小姐抝揎。劍行十道。鞋弓窄窄。分廂合廂?；馃?。暖氣烘烘。揉碎梅花帳外。踏梯望月墻東。賣俏斜瞧格子眼。藏羞半掩錦屛風(fēng)。孩兒十園中作耍。二姑把蠶。你這丫頭忙裏趕騷?！材衬銉扇藸幒栏傎F巧鋪牌。不及禪心一寸灰。雪月風(fēng)花尋笑耍。兩家休作是非堆?！操N〕這廝班門弄斧。誰不知窮伴當(dāng)。單身一條光棍?！渤蟆尺@臭丫頭。響嘴兩片精皮?！材衬銉扇瞬槐卣摽凇８鲊呷チT。

打點(diǎn)齋筵食物。

莫敎缺少煎熬。

精皮拿去包饀。

光棍與你擂椒。

第八出　燒香月夜

【菊花新】〔旦上〕描罷鴛鴦離繡牀。不知門外又斜陽。移蓮步出蘭房。情默默。意徉徉。

柳依臺榭東風(fēng)暖?；▔簷跅U春晝長。早上老夫人使紅娘問長老修齋日期。如何不見囘報(bào)?！操N上〕方才囘了夫人話。特來見小姐。〔見介旦〕長老擇定幾時修齋?！操N〕已擇二月十五日。請小姐拈香。〔貼笑介旦〕這妮子爲(wèi)甚好笑。敢是戴得花兒不好?！操N〕不是?！驳炒┑靡\兒不好?！操N〕也不是。姐姐。我若說。連你好笑起來。〔旦〕你且對我說著?！操N〕便是前日在佛殿上撞見那個秀才。今日也在方丈裏。因見我到。先到寺門前等候。我出來深深作個揖?！惨窘榈尺@妮子癡了?！操N〕我不癡。學(xué)與小姐看。他問我小娘子莫非鶯鶯小姐侍妾乎。我說便是。何勞動問。他又說是

【鎖南枝】尙書子。白面郞?！驳吃瓉硪彩腔麻T之子?！操N〕姓張名珙住洛陽?！沧鱿虢椤扯龤q正年芳。正月十七子時養(yǎng)?！驳痴l著你去問他?！操N〕誰去問他。他還說小生并不曾娶妻。又問小姐常出來么。我說便出來怎么。他說吿小娘。作主張。若是見鶯鶯。和他訴衷腸。

〔旦〕你怎么囘話他。〔貼〕當(dāng)時被我比長就短。搶白了一場。我自來了。不知他想著那朶云內(nèi)的雨。世上有這等不識羞的涎臉?！驳乘亲x書人。紅娘。你不要搶白他也罷。此事只可你知我知。不可對老夫人說知?！操N〕曉得?！驳程焐珜⑼怼０才畔阕?。到后花園中燒香去。

若要萱堂增壽耉。

全憑早晚一爐香。

第九出　唱和東墻

〔生上〕閑尋丈室高僧話。悶對西廂皓月吟。前日小生與法本借一間空房。已曾移來住下。打聽得衆(zhòng)和尙每說。鶯鶯小姐每夜在后花園中燒香。小生今夜先去太湖石畔墻角邊立下。待他來時。聽他祝吿甚么。我且攀住柳梢。飽看一囘。卻不是好。你看月朗風(fēng)淸。是好景致也。

【素帶兒】良宵靜。玉宇無塵。月滿庭。閑階上一樹牡丹花影。思省。俺可憎。比月殿嫦娥不恁撐。廝僥幸。那小姐生得齊齊整整。裊裊婷婷。

〔貼上介〕香燭已完備了。請小姐拈香去?！驳┥辖椤彻艁砗檬码y成。惟愿天從人意?！操N〕小姐。你看月明星朗。其實(shí)好景致也。

【昇平樂】〔旦〕分明。樓臺掩映。問嫦娥爲(wèi)何常夜孤另。靑天碧漢。不知幾許心情?！操N〕畢竟。是誰還向月中行。料應(yīng)與此心相等。畫欄幽徑。潛潛隱隱。俏俏冥冥。

〔旦〕紅娘。將香桌移過太湖石畔去?！操N移桌生窺介〕料想春嬌厭拘束。等閑飛出廣寒宮?；ㄉ鷥赡?。體露半襟。垂翠袖以無言。展湘裙而不語。似湘陵仙子。斜倚舜廟珠扉。如月殿嫦娥。半現(xiàn)蟾宮金闕。是好女子也。聽他祝吿甚么。〔旦拈香介〕此一炷香。愿亡過先人。早昇仙界。此一炷香。愿堂上老母身安無事。此一炷香。但愿〔做不語介貼〕姐姐。兩炷香都祝吿了。第三炷香如何不祝吿。我替姐姐祝吿了罷?！操N跪祝介〕老天。愿姐姐早尋一個姐夫。帶挈紅娘快活一快活。〔旦拜作長吁介〕心中無限傷心事。盡在深深兩拜中。

【素帶兒】〔生〕娉婷。百媚生。比那初見呵。龐兒越整。蒼苔上料應(yīng)小腳兒難行。盈盈。體態(tài)輕。羅袂生寒心自驚?？沼U定。只爲(wèi)他離多會少。有影無形。

小生雖不及司馬相如。那小姐頗有文君之意。我且歌一絕?？此稳??！材钤娊椤吃律苋芤埂；幖偶糯骸Ｈ绾闻R皓魄。不見月中人?！驳臣t娘。是誰在墻角邊吟詩?！操N〕這聲音便是二十三歲不曾娶妻的涎臉?！驳澈脺[新之詩。我也依韻和他一首。〔貼〕你兩下裏正好做一首?！驳匙鲆皇自?。有了?！操N〕面也不曾會。就有了。〔旦〕賤人。詩有了?！操N〕我只道那話兒有了。〔旦吟詩介〕蘭閨久寂寞。無事度芳春。料得行吟者。應(yīng)憐長嘆人?！采呈菓?yīng)酬得好快。謝和韻了。

【昇平樂】〔貼〕空庭。香霧冥冥。向西廂曲欄桿外閑憑。竹梢月轉(zhuǎn)。早不覺斗柄云橫?！驳硞?。起來花下拜三星。白日裏枉躭愁病?！操N〕夫人有命。及早囘去了罷。〔旦〕謹(jǐn)依來命。更長漏永。月朗風(fēng)淸。

正是酒逢知己飮。詩向會人吟。〔旦貼并下生吊場介〕

【一翦梅】度柳穿花宿鳥驚。目斷芳卿。只敎人盼不見芳卿。畫堂朱戶冷淸淸。病染張生。怎發(fā)付小生。

【簇御林】小姐。你的新詩句忒應(yīng)聲。訴衷腸眞可聽。一言一字都相應(yīng)。語句又輕。音律又淸。崔鶯鶯不愧爲(wèi)名姓。他若與小生到天明。隔墻酬和。惺惺的惜惺惺。

【前腔】簾垂下戶已扃。顫巍巍花弄影。落紅如雨埋芳徑。燈兒又不明。夢兒又不成。房兒中寂寞衾兒冷。淅零零。風(fēng)兒透入。窗兒上紙條鳴。

【琥珀貓兒墜】隔簾斜月偏照短檠燈。便是鐵石人心也動情。玉人何是忒聰明。鶯鶯。多應(yīng)是你無緣小生薄命。

【前腔】何時能彀錦片美前程。柳映花遮云錦屛。巫山云雨夜三更。張生。不知是我無緣那人薄命。

【尾聲】一天好事從今定。一首詩分明照證。有一日華堂春自生。

東風(fēng)嫋嫋泛崇光。

香霧空蒙月轉(zhuǎn)廊。

燕子樓頭楊柳月。

今宵只恐夜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