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出　琴心寫恨

【卜算子】〔生上〕月掛柳梢頭。漏斷人初靜。千古風流指下生。付與知音聽。

東邊日出西邊雨。莫道無情卻有情。日間紅娘說道相如將琴挑動文君之意。不免叫琴童取琴出來。琴童何在?！渤笊稀骋轨o瑤琴三五弄。悲風動處月光寒。知音彈與知音聽。不是知音不與彈。琴在此?！采城偻?。你與我燒下一爐香。煎下一罐茶。你自回避。〔丑應下生〕爨下焦桐玉琢成。輕勾緩剔鳳凰鳴。高山流水千年調。白雪陽春萬古情。松籟響。澗泉淸。攜來指下韻將成。文君未必能知否。月滿池塘夜氣淸。你這琴呵。小生與足下湖海相隨數(shù)年。今夜這場大功。都在你這金徽玉軫蛇腹斷紋繹陽焦尾冰弦之上。怎生借得那一陣順風。將小生這琴聲吹入俺那小姐玉堆成粉捻就知音俊俏的耳朶裏去。〔生作理琴介旦貼同上〕

【滿江紅】〔旦〕拋卻金針。離繡閣黃昏時節(jié)。見碧天如洗。一輪明月。〔貼〕花影滿階秋露冷。銀河萬里光澄徹?！埠稀骋髴ネ叫@中。把名香爇。

〔旦〕水沉未爇黃金鼎?；ㄓ爸剡^白玉欄。紅娘。我和你后花園中燒香。不覺又更深了?？煨袔撞??！残薪榈硥魯辔咨揭黄?。起來移步款紅塵。山禽莫向空林語。怕有幽人重惜春。老母居孀。故園迢遞。好傷感人也。將香桌過來?！材橄憬椤吃缸Ｏ瓤煎羞b。母親康泰。及早還鄕存亡均感?！操N〕要知小姐幽懷事。盡在深深兩拜中?！驳臣t娘。你看好晚景也。

【梁州序】晴空云斂。冰輪初涌。風掃殘紅。無數(shù)香階堆擁。好似悶懷千種。那人呵。只落得心中作念。口內閑題。夢裏相和哄。今日華堂開綺席。意朦朧。卻敎我翠袖殷懃捧玉鍾。〔合〕愁似織。和誰共。雙蛾蹙損春愁重。魚得水。甚時同。

〔貼〕小姐。你看這般月暈。明日敢有風也?！驳筹L月天邊有。人間好事無?！操N咳嗽介生〕那人來了?！采鲝椙俳榈呈巧趺错??！操N〕小姐。你試猜一猜。

【漁燈兒】〔旦〕莫不是步搖得寳髻玲瓏?！操N〕不是?！驳衬皇侨雇系铆h(huán)佩叮咚。〔貼〕不是?！驳衬皇氰F馬在檐前驟風?！操N〕也不是?！驳衬皇墙疸^雙控。咭叮當敲響簾櫳。

〔貼〕姐姐許多般都猜不著。你再猜一猜。

【前腔】〔旦〕莫不是梵王宮夜撞金鐘?！操N〕不是?！驳衬皇钳E竹蕭蕭曲檻中?！操N〕也不是?！驳衬皇茄莱唪宓堵曄嗨??！操N〕也不是?！驳衬皇锹┞曢L滴響壺銅?！操N〕一發(fā)不是了。你且聽著?！驳┳雎牻椤逞?。我只道甚么響。卻原來近西廂誰理絲桐。

【錦漁燈】其聲壯似鐵騎刀槍冗冗。其聲輕似落花流水溶溶。其聲高似風淸月朗鶴唳空。其聲低似兒女語小窗中。

〔貼〕姐姐你聽。越彈得好了。

【錦上花】〔旦〕他那裏思不窮。我這裏意已通。嬌鸞雛鳳失雌雄。他那裏曲未終。我這裏意轉濃。爭奈伯勞飛燕各西東?！操N〕姐姐。滿懷心腹事。〔旦〕盡在不言中。

我且近書房聽一聽。〔貼〕姐姐。你在這裏聽。我去瞧老夫人便來?！操N下生〕窗兒外有人聲。想必是他來了。待我將琴改調其詞。另彈一曲。就歌一篇鳳求凰。昔日司馬相如得此曲成事。我雖不及司馬相如。那小姐到有文君之意。〔歌介〕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墻。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愿言匹配兮攜手相將。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驳呈菑椀煤靡病Ｆ渎暟?。其意切。凄凄然如鶴鳴九皋。使妾聞之。不覺淚下。

【錦中拍】這的是令他人耳聰。訴自己情衷。知音者芳心自動。感懷者斷腸悲痛。這一篇與本宮。始終。不同。一字字更長漏永。一聲聲衣寬帶松。別恨離愁番做一弄。張生呵。越敎人越知重。

〔生〕便是老夫人忘恩失義。不合小姐也失信于我。〔旦〕你錯埋怨我?！操N上介〕老夫人睡醒。尋小姐哩。

【錦后拍】〔旦驚介〕只見他走將來氣沖沖。怎不敎人恨匆匆。嚇得人怕恐。嚇得人怕恐。早是不曾轉動。女孩兒直恁響喉嚨。謹摩弄。我欲將他攔縱。只恐夫人行把我來廝葬送。

〔貼〕姐姐。張先生只在這幾日上要囘去也?！驳臣t娘。你留他再住幾日?！操N〕留他也沒有什么好處與他。

【尾聲】〔旦〕只說道夫人時下有些喞噥。好共歹不著他脫空。怎肯輕拋下風流志誠種。

花陰隔斷姻緣路。

書生枉把幽情訴。

相思爭奈粉墻高。

狗咬骨頭空咽唾。

〔旦貼下生吊場介〕那壁廂俏然。想是小姐去也。琴童過來。收拾進去。〔丑上收介〕敢問官人。這件東西板上有索。零零落落。被人盤問。有口難答。官人若不敎我。一似夢中搖鐸?！采衬阍瓉磉€不曉得。我說與你知道。這是金徽玉軫。蛇腹斷紋。龍池鳳沼。仙人背。玉女腰。焦尾雁足?！渤蟆诚旅孢@一塊是甚麼?！采尺@是底板?！渤蟆成厦孢@幾條是甚麼?！采呈窍??！渤蟆车装迨菢淦や彽?。弦是牛脊筋做的。許多零零碎碎。敎我如何記得。〔生〕你若難記。我編成一首詩與你念何如?！渤蟆尺@等好記?！采辰鸹沼褫F伴弦調。焦尾低垂雁足蹺。未向龍池尋變化。且臨鳳沼弄波濤。風流肌骨仙人背。窈窕形軀淑女腰。〔生住口介丑〕官人。再沒有了。〔生〕是沒有了。琴上的都做盡了。〔丑〕怎麼只有六句。又不成絕句。又不成律詩。待小人湊上二句?！采尺@等到好。你說來我聽。〔丑〕官人把前面六句再念一遍。〔生照前念介丑〕

惹動崔家老底板。

害斷脊筋自去熬。

第二十出　情傳錦字

【西地錦】〔生上〕愁重曉來未起。忘餐失寢因渠。楊花無力隨風。分明自不支持。

欲將淸夢游巫峽。苦被鶯聲喚醒來。這相思病害殺我也。自那日彈琴之后。再不得見那小姐。紅娘說道。若有消息。必來囘話。這幾日如何不聞音耗。好悶人也。不免在此少睡片時。又作道理?！沧魉橘N上〕

【前腔】曉過書齋探視。多應悶掩門兒。金釵敲戶輕輕的。此情猶恐人知。

我紅娘奉小姐之命。著俺看張生。況前日約他囘話。須索走一遭。我想來一家若無張生。怎免得賊人之禍。

【降黃龍】相國行祠。寄居蕭寺?？嘁騿适?。孤兒幼女。孤兒幼女盡欲從軍而死。張生。此時伸志。遣尺書興師疾至。方顯得文章有用。天地無私。

【前腔】若非是。翦殺賊寇。險些個滅門絕戶。俺一家兒。鶯鶯君瑞。在危急許配雄雌。夫人。背盟推托。卻以兄妹爲之。把婚姻一時打滅。頓成拋棄。

我看張生與俺小姐。兩下裏都害相思。

【袞】一個潘郞鬢有絲。杜韋娘非舊時。一個帶圍寬淸減了小腰肢。一個睡昏昏不待觀經史。一個意懸懸懶去拈針指。一個筆下寫幽情。一個弦上傳心事。兩下裏都一樣害相思。

說話之間。早到書院中了。且將唾津兒潤破紙窗?？此邶熋孀錾趺?。

【二袞】潤破紙窗兒。潤破紙窗兒。俏聲兒窺視。見他和衣初睡起。前襟有摺■〈衤至〉。孤眠滋味。凄涼情緖。這瘦臉兒不是悶死是害死。

【三袞】我把金釵敲門扇兒。金釵敲門扇兒。〔生〕是誰?！操N〕我是散相思五瘟使。〔生〕呀。原來是紅娘姐。拜揖。〔貼〕張先生萬福。小姐想著伊。使紅娘來探取。〔生〕小姐使你來。有甚么說話來。〔貼〕道風淸月朗。聽琴佳趣。到如今念千番張殿試。

〔生〕旣蒙小姐見憐之心。小生有一柬。敢煩紅娘姐達知肺腑?！操N〕只恐他番過面皮來。〔生〕望紅娘姐好歹與我傳了去。

【四袞】〔貼〕他若見了書。他若見了詞。顚倒廢神思。他拽扎起面皮。憑誰寄言語。他道這妮子。敢胡行事。當面的嗤嗤的扯爲碎紙。

〔生〕紅娘姐。若與我成就此事呵。小生當以金帛酬之?！操N〕看你這窮酸鬼。希圖你的錢哩。

【五袞】饞窮酸餓鬼。饞窮酸餓鬼。賣弄有家私。莫不爲圖謀。我特來到此。怕有情人。乖劣性子。你只說道可憐見只身己。

〔生〕就依著紅娘姐說?？蓱z見小生只身己?！操N〕原來旣認不是。你快寫。我等著你?！采鷮懡橘N〕寫得好呵。讀與我聽?！采罱椤崇畎侔莘记淇扇藠y次。自別顏范。鴻稀鱗絕。悲愴不勝。孰料夫人以恩成怨。變易前盟。使小生目視東墻。恨不得奮翼于妝臺左右?；汲伤冀摺４姑腥?。聊奉數(shù)字。以表寸心。萬一有見憐之意。伏乞速慰好音。庶救殘喘。造次欠恭。幸惟恕罪。后成五言一首。錄呈見情。相思病轉添。謾把瑤琴弄。樂事又逢春。芳心邇亦動。此情不可違。虛譽何須奉。莫負月華明。且憐花影重。

【一封書】〔貼〕看他殷懃處可喜。拂花箋打稿兒。先寫幾句寒溫序。后題著五言八句詩。不移時。可知之。曡做同心方勝兒。張生呵。忒風流。忒煞思。忒聰明。忒浪子。

〔生〕紅娘姐。小生呵。

【皂羅袍】顚倒寫鴛鴦兩字。方信道在心爲志。紅娘姐。你去到小姐面前用意些?？聪才溟g覷個意兒?！操N〕我自有道理。放心學士。自當處置。言談之際。作個道理。只說彈琴那人敎傳示。

〔生〕紅娘姐。萬望用心。小生自當重報?！操N〕這緘帖兒我與你將去。張先生自當以功名爲念。休得要誤了你志氣。

【南郊醉扶歸】〔貼〕將偸香手準備折桂枝。休敎淫詞兒汚了龍蛇字。藕絲兒縛定鵾鵬翅。黃鶯兒奪了鴻鵠志。休因翠幃錦帳一佳人。誤了你玉堂金馬三學士。

〔生〕紅娘姐。此事專望囘報。

【尾聲】〔貼〕從敎宋玉愁無二。瘦損了這相思樣子。百歲歡娛全憑這張紙。

張先生。你放心。正是此去桃源應有路。管教仙子遇劉晨?！蚕律臣t娘將這緘帖兒送去。不是小生夸口說。就是一道會親的符驗。他道明日來囘報。正是

眼望旌捷旗。

耳聽好消息。

第二十一出　窺簡玉臺

【祝英臺近】〔旦上〕托冰弦。傳素手。心事已無有。西廂淸露月明閑。怎知道楚館云寒。秦樓月暗。無人處有誰腸斷。

自從前夜聽琴之后。不覺神思昏迷。形容憔悴。如今天色旣明。不免再睡片時則個。自是日長針線懶。海棠時候睡偏多?！驳┧橘N上〕奉小姐命。去看張生。因伏侍老夫人。不曾囘小姐話。如今不聽得小姐做聲。又敢是睡哩。

【祝英臺】啟朱扉。開繡榻。風靜夜簾閑。香冷篆煙。燒燼銀缸。金荷上夜燈猶燦。姐姐還睡哩。慵懶。比及將暖帳輕彈。先揭起羅幃偸看。只見玉釵橫。日高不理鬟。

昨日張生著我寄這緘帖兒與俺小姐。我欲待就與他?？中〗惴从泄忠狻Ｎ仪野褋矸旁趭y臺裏面?？此娏?。說些甚么。正是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蚕碌┬褜︾R介〕

【前腔】心亂。晚妝殘。烏云軃。春睡損紅顏。雙眼倦開。半晌抬身?！残袊@介〕酩子裏一聲長嘆。〔見書介〕這書是那裏來的。敢又是紅娘這小妮子。無端。不思量刺鳳描鸞。只學去傳書遞緘。意孜孜。顚來倒去不害心煩。

紅娘在那裏?！操N上〕小姐有何分付?！驳承≠v人。這書是那裏來的。我是相國之女。誰敢將緘帖兒來戲弄我。且吿過夫人。打你這小賤人?！操N〕小姐打誰?！驳炒蚰恪４蛘l?！操N〕我去稟夫人。敢怕不打我。倒要打你哩?！驳尺@賤人。怎么倒打我?！操N〕小姐。是你著我去看張生。他著我送來。我又不識字。知他寫著甚么來。你休要怪我。往夫人處首去?！驳┏蹲　尺@賤人倒會放刁。我假意道你?！操N〕叫我一聲親親姐姐罷了?！驳秤H親姐姐。試說與我。張生這兩日如何?！操N〕小姐。害得他病越重了。

【前腔】摧殘。那張生呵。害得他白日黃昏。寂寞淚欄桿。廢寢忘餐。目斷東墻。他只把佳期相盼?！驳乘胁∫膊桓晌沂隆！操N〕其間。送得他直上高竿。掇了梯兒閑看?！驳硵胁?。著他吃些藥便了?！操N〕若要這病好。除非是。出幾點風流香汗。

【前腔】〔旦〕遮攔。只敎他縛住心猿。意馬且牢拴。把病體扶持。經史相親。做個好人家風范。也罷。紅娘將筆硯過來。就寫幾句在緘尾上。將去與他。說遞書來不打緊。倘老夫人知道將如之何。今后再不可如此。這緘。只說道老夫人違背前盟。卻把女孩兒拖犯。你說我到如今。羞覩鏡裏孤鸞。

紅娘。你去就來囘我話。正是

夢因遠別啼難喚。

書被摧殘墨未乾。

第二十二出　猜詩雪案

【粉蝶兒】〔生上〕郁悶滔天。敎我如何理料。

春蠶作繭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乾。昨晚紅娘將緘帖兒去了。未有囘報。想此事定然成也。閑步一囘。散悶則個?！操N上〕

【泣榴花犯】晚妝樓上杏花殘。猶兀自怯衣單。那一片聽琴心淸露月明間。昨日向晚不怕春寒。幾乎被賺。那其間。豈不羞顏。爲你一個不酸不醋風魔漢。隔墻兒險做了望夫山。

因張生昨日寄書與俺小姐。到受了一場氣。今日須索走一遭。看小姐前日的心。比今日的心不同了。

【漁家燈】你用心撥雨撩云。我好意與你傳書遞緘。小姐呵不肯搜自己狂爲。待要尋人破綻。幾番背地裏愁眉淚眼。人面前巧語花言。張生呵。非慢。從今后會難。已見個酒闌人散。

〔生見貼介〕呀。紅娘姐。你來了。擎天柱大事如何了?！操N〕張先生。不濟事了。再休胡纏。小姐變卦了。〔生〕小生這緘帖兒是會親的符驗。只是紅娘姐不肯與張珙用心。見得如此〔貼〕我若不用心。上有天理。

【前腔】這的是先生命慳。須不是紅娘違慢。這緘帖兒做了招狀。又是俺的公案。若不覷面顏。險把紅娘來拖犯。休嘆。云斂巫山。偸香手段今休慣。莫把從前風月?lián)?/p>

恐老夫人尋我。吿別囘去也。〔生〕紅娘姐。且住。你今番去了。更有誰與小生做主。必須再尋個道理。救小生一命?！采蚪橘N〕張先生請起來。你是讀書之人。豈不知禮。此事再休想了?！采橙艄荒艹删?。小生其實是死。

【江頭金桂】〔貼〕你是秀才家風范。休要呆裏撒奸。待要恩情美滿。敎我骨肉摧殘。老夫人呵。手執(zhí)棍兒摩挲看。這粗麻大線。怎透針關。直待拄著拐棒兒閑攢懶。縫著合口。送暖偸寒。兩下裏做人難。待去呵。小姐性兒如蓋撒火。消息兒踏著泛?！采藿椤承∩@條性命。都在紅娘姐身上。乞可憐見?！操N〕我待不去呵。怎禁他甜話贊。

〔貼丟書介〕你的書在此。不知小姐寫甚么在后面。你自去看?！采皶唇椤逞健Ｓ羞@場好事。圣旨到來。理當跪接。〔貼〕小姐寫甚么在上。你念與我聽。〔生念書介〕他道忽覩佳音。荷蒙綣戀。旣有再生之恩。寧無特地之約。聊奉新詩。伏惟見教。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隔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紅娘姐。此事成了。〔貼〕買乾魚放生。不知死活。他把我打駡焦躁中寫來的。又說事成了?！采衬闳舨恍?。我就解說與你聽?！操N〕你解與我聽?！采乘f待月西廂下。著我月上時來。迎風戶半開。他開著門兒等我。隔墻花影動。著我跳過墻來。疑是玉人來。說我到也?！操N〕他著你跳墻。怕無此語。〔生〕我是猜詩謎的杜家。風流隨何。浪子陸賈。那有差的勾當?！操N〕這小姐連我也瞞了。

【小桃紅】那曾見寄書的瞞魚鴈。小則小心腸轉關。先寫著西廂待月等更闌。著你去跳東墻女字邊干。卻原來。詩句包籠著三更棗也。緘帖兒裏埋伏九里山。他緊處將人慢。會云雨鬧中取靜。我寄音書忙裏偸閑。

【蠻牌令】〔生〕紙光明玉版。字香噴麝蘭?！操N〕這紙濕的爲何?！采承袃哼厺裢阜羌娲汉埂Ｒ痪}情淚紅猶濕。滿紙春心墨未乾?！操N〕從今后休疑難。放心學士。穩(wěn)倩取金雀釵鬟。

【前腔】〔貼〕他人行別樣親。我跟前取次看。更做道孟光接了梁鴻案。別人行甜言美語三冬暖。俺跟前惡語傷人九夏寒。囘頭看。你這離魂倩女。怎發(fā)付擲果潘安。

〔生〕小生是讀書之人。怎跳得這墻過。

【前腔】〔貼〕隔墻花又低。迎風戶半拴。偸香手段今番按?！采承∩鋵嵦@粉墻不過?！操N〕怕墻高怎把龍門跳?！采尺@花樹又密。〔貼〕嫌花密難將仙桂攀。放心去休辭彈。你去不去。〔生〕小生難去?！操N〕你若不去呵。望斷他盈盈秋水。蹙損了淡淡春山。

〔生〕小生去兩遭。不曾見一些好處?！操N〕今番不比往常了。

【尾聲】雖然是去兩遭倒不如這一番。隔墻酬和都胡侃。證果在今番這一緘。

正是聽琴酬和皆虛哄。證果全憑此一封。〔下生吊場介〕可嘆可嘆。萬事有分定。浮生空自忙。誰想小姐有此好處。如何等得到晚。

讀書經晷怕黃昏。

不覺西沉又掩門。

欲赴海棠花下約。

太陽何苦強生根。

第二十三出　乘夜踰垣

〔貼上〕花香繞徑東風細。竹影橫階淡月明。今日小姐著俺送書與張生。當面有許多假意。原來詩內暗約他來相會。小姐也不對我說。我也不說破他。且到其間。看他怎么瞞我。今日晚妝。比別日不同了。更加十倍精神。只請他燒香便了?！步薪椤承〗恪Ｎ液湍銦闳??！驳┥稀?/p>

【菊花新】東風寒透碧紗窗?？亟疸^繡簾不掛。門闌暮靄映殘霞。對菱花晚妝初罷。

紅娘。你看月朗風淸。夜深人靜。好景致也。

【駐馬聽】不近諠譁。嫩綠池塘藏睡鴨。自然幽雅。新柳拖黃。暗隱棲鴉。金蓮蹴損牡丹芽。玉簪兒抓住荼蘼架。苔徑泥滑。露珠濕透凌波襪。

〔貼背介〕我看那小姐與張生兩下裏含情巴不得到晚?？此趺聪侣?。

【前腔】日落窗紗。兩下含情看月華。風光瀟灑。雨約云期。楚臺巫峽。殘霞影裏噪歸鴉。兩下裏捱一刻似如一夏。風送飛花。紛紛亂撲香階下。

【前腔】〔旦〕玉兎無瑕。悶倚東風只自嗟。晚妝初罷。秋水凝眸。云鬢堆鴉。鶯儔燕侶已曾約。心猿意馬難拴下。閉月羞花。敎人到處?？M掛。

〔貼〕小姐。你在太湖石畔站著。待我把角門開了看一看。怕有人聽我和你說話?！驳衬闳ゾ蛠怼！操N看介〕這涎臉好來了呵。

【前腔】月照銀紗。風動庭槐噪暮鴉。影分高下?！采瞪腺N見介〕我只道是甚么東西。卻是多才。帽側烏紗。一個潛身曲檻未撐達。一個背立湖山下?！采s上抱貼介〕小姐。你在此了?！操N〕呸。你爲何這般模樣。早是妾身。若是老夫人時節(jié)。怎生是好。〔生〕小生害得眼昏了?！操N〕休得謊咱。多應窮漢餓眼生花。

〔生〕小姐在那裏?！操N〕在太湖石畔。我且問你。今晚果然著你來么?！采承∩遣略娭i的杜家。豈不曉得詩中之意。〔貼〕旣是這等。你若從角門裏來。只道我著你進來。你還跳過墻去。張先生。你看今夜好月。助你兩人之興。

【集賢賓】淡云縹緲籠月華。似紅紙護銀蠟。絲絲嫩柳垂簾下。綠莎茵鋪著繡榻。良宵美約。庭院靜花枝低亞。張先生。他是個女孩兒家。須索要溫存摩弄。休猜做敗柳殘花。

【畫眉序】〔生〕他是嬌滴滴玉無瑕。粉臉生春鬢堆鴉。〔貼〕你不要驚他。連累著我?！采臣t娘姐。你擔驚受怕。圖甚么浪酒閑茶。從今后打曡嗟呀。畢竟是心腸牽掛?！操N〕爲你兩下裏情謙洽。張先生。將指頭兒吿了消乏。

張先生。我去你便來?！采郴▓@土地。保扶我跳過這墻去。大大的許個愿心。也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采У┙榈吃娂t娘么?！采撤讲乓妬怼！驳臣t娘。不好了。

【皂羅袍】〔貼〕爲甚麼心無驚怕。赤緊的夫妻。意不爭差。俺這裏躡足潛形俏的聽咱。一個羞慚一個怒發(fā)。張生無語。姐姐變卦。一個俏俏冥冥。一個絮絮搭搭。你看那張生不識羞的涎臉。叉定著手兒妝聾做啞。

〔旦〕紅娘快來。有賊。〔貼〕是誰。〔生〕是小生?！操N〕姐姐。不要慌。是熟賊?！驳迟v人。賊有甚生熟?！操N〕你道是誰。是張生?！驳巢灰軓埳钌?。拿去見老夫人?！操N〕拿他見老夫人。壞了他一生行止。待我叫他過來跪了。發(fā)落他一場。那時開了門。放他出去便了?！驳骋擦T。隨你。〔貼〕張先生。好個猜詩謎的杜家?！采趁髅鲗懺姟Ｖ医裢韥?。又變了卦?！操N〕姐姐。他說你寫詩去叫他來?！驳吃娫谀驱??！采对娊椤尺@不是你寫的。〔旦扯碎介生尋介貼〕還好。不是我怎生開交?！操N扯生耳介〕犯人一名當面?！采蚪榈硰埾壬?。你旣讀孔圣之書。必達周公之禮。黃昏夜靜。至此何干。

【黃鶯犯桂花】今日見何差。不是我一家喬坐衙。對伊說幾句衷腸話。我只道你文學海樣深。誰知你色膽天來大。不想去跳龍門。卻原來學騙馬。〔貼〕姐姐看我面。饒了張生罷。〔旦〕若不看紅娘之面。拖去見老夫人?？茨阌泻蚊婺恳娊瓥|父老?！操N〕謝姐姐賢達。看我面情干罷。若到官司詳察。張先生準備著精皮膚吃頓打。

〔旦〕張先生。你雖有活命之恩。則當受報。旣爲兄妹。何生此心。萬一老夫人知之。先生何以自安。今后再不可如此。若更爲之。與足下決不干休。我是相國家聲世所夸。妾身端比玉無瑕?！操N〕此情若到官司理。應是非奸作盜拏?！驳┵N下生吊場介〕小姐。是你寫帖兒著我來。如今又變了卦。卻不悶殺我也。

【普天樂】再休題春宵一刻千金價。準備著寒窗更守十年寡。猜詩謎羞了杜家。尤云殢雨休夸。莫指望西廂月下。山障了拂墻花枝低亞。偸香手做了話靶。參不透風流調法。淫詞兒早已折罰。

桂子香中客。

槐花病裏看。

襄王空有夢。

何日到巫山。

第二十四出　囘春柬藥

【卜算子】〔旦上〕懨懨瘦損。那値殘春時候。

事往情難斷。恩深怨亦多。欲堅金石志。畢竟有差訛。老夫人聞知張生病體十分沉重。昨日著紅娘去看他。在紅娘跟前怨言怨語。句句聲聲。只怨著妾身。我想起來。是我前日將他奚落那場。因此病越重了。本待輕身救療。只怕遺臭閨門。若有不測。乃吾母子害他性命。天理不容。如今暮春天氣。好困人也。

【綿搭絮】落紅成陣。萬點正愁人。早是傷情。無語憑欄怯素春。困騰騰。情思沉吟我有一腔春病。誰與我溫存。張君瑞。想是你分淺緣慳。雨打梨花深閉門。

〔貼〕姐姐。說甚么雨打梨花深閉門?！驳臣t娘。你這等年紀。不去做些女工針指。只管隨著我做甚么。

【前腔】時時刻刻。不曾離身?！操N〕非干紅娘之事。都是老夫人著我早晚跟隨小姐?！驳澈眯ξ业妮嬗H。著甚麼來由防備人。當日兵圍普救之時。是你口許爲親。今日身安事妥呵。背義忘恩。母親。人人都道你是女中丈夫。到做了言而無信?；谫嚾嘶橐觥Ｎ胰舨皇亻|門時節(jié)呵?？傆需F壁銅墻。枉使機關拘禁得緊。

〔貼〕姐姐。你這兩日形容憔悴。何不把花鈿重整一整。

【前腔】〔旦〕花鈿慵整。〔貼〕我和你佛殿上耍一耍去。我也懶去登臨?！操N〕姐姐身子不快。我把被兒薰得香香的。去睡了罷?？傆刑m麝馨香。有甚心情捱著枕。我這幾日神思昏倦。坐不安。睡不寧。〔貼〕姐姐。張生有甚么好處。只管想他?！驳澄覑鬯L流才俊。貫世聰明?！操N〕旣愛他。何不成就了他。誰肯向東鄰。把我做針兒將線引。

〔貼〕姐姐。我看你心事。大不比往常了。

【前腔】〔旦〕沒情沒緖。悶倚幃屛。〔貼〕姐姐。去繡房中做些針指罷?！驳承脑谒小＝活i鴛鴦繡不成。眼睜睜。天也不從人。張君瑞。想是你前生負我。我負你今生。兩下裏影只形單。羞覩牽?？椗恰?/p>

【前腔】思思想想。念念心心。普天下相思。是我和伊都占盡。休怪我萱親。自古道好事難成。東君有意?；ㄒ擦羟椤！操N〕老夫人寄書去叫鄭生去了。〔旦〕我豈肯惹浪蝶狂蜂。止許銜花美鹿行。

【尾聲】思思想想心不定。只爲寃家病染成。恨殺萱親背舊盟。

欲向花前尋舊約。云迷霧鎖不堪行。張生病體沉重。不免寫個藥方送去與他。這病便好。紅娘將紙筆過來?！操N取紙筆介旦寫介〕你將此藥方送去與他?！操N〕我的娘。你又惹事。我不送去?！驳碃懞尾凰腿??！操N〕只怕像前番哄他。那張生被你哄得十生九死?！驳辰穹缓逅?。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須索替我走一遭?！操N〕我也不信你。只要罰一個誓?！驳橙羰呛逅?。自有天理?！操N〕不是這等罰誓。待我替你罰。若還這番說謊。姐姐那東西上生個腳盆大的疔瘡。〔旦付貼書貼作難介〕我不拿去?！驳澄业挠H親姐姐沒奈何。〔貼〕不是這等叫。待我坐了。深深拜一拜。叫一聲親親姐姐?！驳┮蕾N叫介貼〕我的要老公的妹妹。

此藥妙通仙。

依方用意煎。

夜深人靜后。

一貼始安然。

第二十五出　病客得方

〔丑扶生上〕赴約西廂月正明。百花深處見芳卿。紅將書柬分明約。事到臨期又背盟。小生自那晚花園中受了小姐這場氣。染成此病。一命將危。長老與夫人要請?zhí)t(yī)治我。便是孫眞人也醫(yī)不得。若得那小姐美甘甘香噴噴涼滲滲甜蜜蜜嬌滴滴一點唾津兒咽下去。管得就好了?！渤蟆彻偃斯偃?。你早說一兩日。也不見得病體這等沉重。還有救。還有救。拿鉢頭來。我吐上一鉢頭你吃?！操N上介〕海上有方醫(yī)雜癥。人間無藥治相思。張生病體越重。小姐思量。猶恐斷送他性命。著我送醫(yī)方去。救人一命。只索去走一遭。

【尾犯序】鬼病廝相侵。小姐呵。只爲你彩筆題詩?；匚目楀\。待月燒香。隔墻聽琴。顚窨。送得人臥牀著枕。送得人忘餐失寢。這是夫人處。把恩山義海做了遠水遙岑。

〔見生介貼〕張先生病體如何。〔生〕紅娘姐。我不濟事了。異鄕易得離愁病。妙藥難醫(yī)腸斷人。被小姐害殺我也。若死到閻羅殿前。少不得你做個證見。〔貼〕普天下害相思的。不似你這般樣餓鬼。

【前腔】你心不存學海文林。夢不離柳影花陰。竊玉偸香。何曾得甚。難禁。只落得愁如宋玉。腰如病沉。思量起。自海棠開后思想到如今。

老夫人著我來看先生。小姐再三伸敬。有一藥方送在此?！采龌沤椤吃谀驱?。〔貼〕須要這幾般制度方好。你聽我說。

【前腔】桂花搖影夜深沉。酸醋當歸蜂蜜來浸。面靠湖山背陰飮。這片藥方難尋。須審?！采骋缮趺??！操N〕忌的是知母未寢。怕的是紅娘撒心。穩(wěn)倩取。史君子一星人參。

〔貼遞書介〕張先生。這藥方是小姐親手寫的?！采ζ鸾椤吃缰髟t到來。理合遠接?！操N〕卻又怎么。詩上如何說。你念與我聽。〔生念詩介〕休將閑事苦縈懷。取次摧殘?zhí)旄恫?。不意當時完妾行。豈知今日作君災。仰圖厚德難從禮。謹奉新詩可當媒。寄語高唐休詠賦。今宵端的雨云來。紅娘姐。這詩果是小姐寫的。不似前番哄我么。〔貼〕今番一定不哄你了?！采匙x罷此詩。不覺病癥已減去一半。就精神起來了。倘若又像前番。這條性命著他手了。〔貼〕端的不哄你了?！采尺@詩非前日之比。我那好小姐怎放得我下。

【前腔】你是閨中女翰林。俊的是龐兒俏的是良心。體態(tài)溫存。性格幽沉。如今。這詩呵。須不是從前將人調引。須不是將人廝禁。端的是。知音君子詩向會人吟。

【錦腰兒】〔貼〕小姐來時。身蓋著一條布衾。頭枕著三尺瑤琴。他來時怎生和你一處寢。凍得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甚麼知音。

【前腔】果若是他有心我有心。花有淸香月有陰。春宵一刻値千金。端的是張君瑞大來福蔭。

〔生〕只怕老夫人拘緊。不能勾出來?！操N〕不愁夫人拘緊。只怕小姐不肯來。他若果是有意。你可放心

【普天樂】雖然是老夫人曉夜將門禁。好共歹須敎你稱心?！采承菟魄巴聿豢??！操N〕肯不肯怎由他。親不親盡在恁。

〔生〕今晚千萬同小姐早些來。正是。

好事完成全仗你。

今宵管取諧連理。

晴乾拏傘著油衣。

一心要待云和雨。

第二十六出　巫姬赴約

【臨江仙】〔旦上〕針線無心倚繡牀。那人悶在書房。封書曾約赴高唐。紅輪西墜也。不覺又昏黃。

昨日著紅娘送緘帖兒約張生今夜相會。待紅娘來與他做個計較。〔貼上介〕著意尋不得。有時還再來。小姐著我送書與張生。許他今晚相會。我只怕小姐又是說謊。斷送他一命非當耍。且看他如何說。〔貼見旦介旦〕紅娘收拾臥房。我去睡也?！操N〕小姐。你睡了不打緊。怎生發(fā)付那人?！驳痴f甚麼那人?！操N〕姐姐你又來了。送了人性命不是耍。你若今番又說謊。我去老夫人跟前出首?！驳尺@賤人倒會放刁。羞搭搭的教我怎么去〔貼〕小姐有甚羞處。到那分際時。只把眼兒閉了便罷。

【祝英臺】玉精神。花模樣。看他無倒斷思量。一片志誠。今日方知。兩下裏赴約高唐。只爲他竊玉偸香。勾引得春心飄蕩。料襄王。先在陽臺之上。

〔旦作難介〕紅娘。雖然如此實是懶去?！操N推旦介〕待我攜了衾兒。去去去。老夫人睡也?！驳┳呓橘N〕俺姐姐。

語言須是強。

腳步早先行。

第二十七出　月下佳期

【供養(yǎng)引】〔生上〕竚立閑階。夜深香靄。黃金界。瀟灑書齋。悶殺讀書客。

書當快意讀易盡?？陀锌扇似诓粊?。小姐著紅娘送來的緘帖兒。約今晚成事。這時候不見來。莫非又是說謊了。正是人間良夜靜不靜。天上美人來不來。

【臨鏡序】彩云開。月明如水浸樓臺。風弄竹聲只道是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意孜孜雙業(yè)眼。急攘攘那情懷。倚定著門兒待。只索要呆打孩。靑鸞黃犬信音乖。

小生一日十二個時辰。無一刻放下小姐。你那裏知道呵。

【前腔】昏昏情思眼慵開。夢魂飛入楚陽臺。早知道無明無夜因他害。想當初不如不遇傾城色。小姐這早晚不見來。夫人行料應難離側。多管寃家有些不自在。小姐若這一遭不來呵。安排害。準備抬。異鄕身強把茶湯捱。

〔旦貼上貼〕姐姐。你在這裏站著。待我去敲門。張先生。開門。開門?！采呈钦l?！操N〕是你家前世的娘?！采承〗銇砹嗣??！操N〕又不得來?！采橙舨粊?。你就替一替?！操N〕呸。放尊重些。休得驚了小姐。且接了衾枕進去?！采呈恰２桓?。〔貼〕張先生如何謝我?！采承∩谎噪y盡。惟天可表。當以犬馬報之?！采姷┕蚪咏椤硰堢钣泻蔚履堋８覄谏裣上陆??！驳痴埰饋怼?/p>

【羅香令】〔生〕先前見責。誰承望今宵歡愛。著小姐這樣留心。張珙合當跪拜。〔生跪旦扶起介生〕小生又無潘安貌。子建才?！采鷩呖吹┙椤秤U著可憎模樣。不勝感戴。小姐只是可憐見我是孤身客。

【前腔】〔旦〕見你多愁多害。其實難捱。只見你廢寢忘餐?？蓱z你十分不快。〔貼〕虧你眞心耐。志誠捱。小姐的心囘意轉。張生你否極泰來。這其間留得形骸在。

〔旦〕妾千金之軀。一旦棄之。此身托于君子。勿以他日見棄。使妾有白頭之嘆?！采承∩筛胰绱恕！操N〕你兩人睡去罷。我去看老夫人醒也未醒?！采y手介〕雙雙攜素手?？羁钊霑S?！蚕沦N吊場介〕你看張生好歹。他兩個公然進去了。徑不理著紅娘。教我獨自在此。好悶殺人也。

【十二紅】小姐小姐多豐采。君瑞君瑞濟川才。一雙才貌世無賽?？皭?。他每兩意和諧?；ㄐ妮p摘。柳腰款擺。露滴枝頭牡丹開。香恣蝶蜂采。一個斜欹云鬢。也不管墮卻寳釵。一個掀翻錦被。也不管凍卻瘦骸。好似襄王神女會陽臺。一個半推半就。一個又驚又愛。一個嬌羞滿面。一個春意滿懷。今宵勾卻相思債。張生當初許說。事成之后。筑壇拜將謝我。如今兩個攜手兒竟自去了。更不管紅娘在門兒外待。敎我無端春興倩誰排。只得咬定羅衫耐。猶恐夫人睡覺來。將好事番成害。將門扣。呌秀才。莫耽馀樂惹非災。輕輕呌。呌姐姐。忙披衣袂把門開?？纯丛律戏蹓?。莫怪我再三催。〔生旦披衣上〕

【節(jié)節(jié)高】春香抱滿懷。暢奇哉。渾身上下都通泰。無聊賴。難擺劃。憑誰解。夢魂飛遶靑霄外。只疑都是夢中來愁無奈?！埠稀辰裣鄷碳啂?。何時重解香羅帶。

【前腔】〔合〕花陰下蘚階。楚陽臺。襄王云雨今何在。重歡愛。歸去來。何時再。乍時相見敎人愛。霎時不見敎人怪?！埠锨啊?/p>

【尾聲】風流不用千金買。賤卻人間玉帛?！采承〗闳舨粭壭∩?。是必破工夫明夜早些來。

〔旦〕囘去也。怕夫人醒來尋我。〔貼〕張先生。且喜且喜。你如今病醫(yī)好了么?！采扯嘀x紅娘姐。我十分病已去九分了。還有一分不去?！操N〕這一分如何不去?！采尺@一分還在紅娘姐身上。承你不棄。一發(fā)醫(yī)了小生這一分何如?！操N〕呸?！卜龅┫隆?/p>

寄柬傳書在用功。

聽琴聯(lián)句隔墻東。

今朝剩把銀缸照。

猶恐相逢是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