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胡惠乾正在白安福家廳上沖打物件,忽然后面進來一人,望著胡惠乾就打。你道這人是誰?原來是方德的兄弟、方魁的次子方興。因在家聽見逃回去的伙計說方德在此與胡惠乾交手,他怕哥哥有失,故此飛奔趕來。行到半路,已遇見方德,叫他趕速前來敵住惠乾,好讓白安福逃走,所以此刻就由廳外屋上飛躥下來。惠乾看得清楚,一個大轉(zhuǎn)身,兩人對了面,將前腳一進,左邊身子偏了過來,用了個海底撈月,由下望上,把拳翻起,直往方興的手肘打來。方興知道他的手段,不等他到面前,已改用了雪花蓋頂,五個指頭疏開,放開手掌,直望胡惠乾的拳頭上直壓下去。兩人就在廳上動起手來,只見躥跳縱飛,如同兩個活猴一般。
斗了有一二十合,惠乾見方興無一點破綻,心下著急起來,想道:“我不將你打死,枉為了我一世英雄名!”想罷,隨即改用了花拳,高下前后,但見他一人縱跳,兩個拳頭搗來搗去,真與猴子無異,不到一刻功夫,早把方興跳得眼花,手腳一慢,被胡惠乾一拳搗在胸前,登時往后一倒,口中鮮血直流,如同死的一樣。胡惠乾接著前去又是一腳,送了性命。轉(zhuǎn)過身子,又往里跑過了大廳,到了上房里面,哪里有個白安福?只見些老年女仆,亂往門后桌子下藏躲。胡惠乾看見大喝道:“你們究是誰人?好好說明,白安?,F(xiàn)在何處?老爺不與你們沒用的作對,只要將白安福交出,就饒汝等性命。”說著將腳一踢,早將桌子掀去多遠。那些女仆見藏躲不住,俱皆跪下,叩求饒命,說:“我家老爺已由后門逃走了。”胡惠乾仍不相信,拖住幾個女婢,叫他帶到各處搜查,哪里有安福的影子!只得惡狠狠地說道:“老子改日與你算賬,除非你不住在這廣東省城,或可保你這狗命,不然,今日被你逃走,還有明日,老子每日到你這里來幾次,看你往哪里藏躲!”說畢,兩手一揮,又把內(nèi)屋里陳設(shè)的物件打得粉碎,然后跑出廳來。見方興死在地下,胡惠乾大笑道:“你那老狗同老爺作對,去尋人來,哪知你這狗頭倒先送在老爺手里了。你陰靈有知,只好恨你的老子,與老爺無干!”說著,招呼眾徒弟往方德家內(nèi)去。
那些徒弟聽一聲招呼,比圣旨還靈,頃刻間,吶喊一聲,蜂擁地往著前面跑去。到了方德家內(nèi),也不顧人命關(guān)天,飛起手腳,沖進門去,見屋內(nèi)坐著一個四五十歲的女眷,諒必是方魁妻小,便上前一把揪住頭發(fā),提了過來,罵道:“你這賤貨,你那天殺的丈夫想與胡爺作對,你也不攔阻他,只顧聽他妄為,到白眉那里請人,他既不在家,我先拿你開刀,等他回來,再與他拼個你死我活!”說著,抓住頭發(fā)一摔,已跌倒在地,便由腰間取出刀來,一刀結(jié)果了性命。旁邊見有兩個小孩子,順手一刀一個,也見了閻王。再向里跑,方德已由外面跑了回來,見母親與兒子俱被他殺死,真是心如刀割,大哭道:“胡惠乾,我與你勢不兩立!將我母親殺死,拼命吧!”說著上前一步,取了一根鐵棍,望胡惠乾當頭打來。胡惠乾把刀往上一迎,兩個各自拼命,一個是為親報仇,步步傷其致命;一個是因人害我,著著得其先機。你來我去,我去你來,戰(zhàn)了有兩時辰,只聽了門外人聲鼎沸,喊道:“我們一起上去!”早有一二百人擁進門來,各執(zhí)兵刃,直望胡惠乾廝殺,乃是方魁的一班差伙徒弟。先前見方德逃走,各人也自奔去逃命,及至方興被胡惠乾在白安福廳上打死,他們還不曉得。后來白安福的家人見胡惠乾走后,出來招人到他家里報訊,遇見眾人,方才知道。一齊到了門首,聽見方德大哭道:“你殺我母親,我同你把這命拼了。”眾人吃了一驚。內(nèi)中也有幾個好手腳的,就個個咬牙切齒,直望上殺。胡惠乾見人太多,一人難以兼顧,主意已定,用力一刀將方德棍子打開,縱身上屋,說道:“老爺留你狗命,好讓你老子回來,告訴他我的手段,叫他少生妄想!”
方德見他逃走,還要去追,被眾人攔住道:“后事要緊!”方德被眾人攔住,只得大哭道:“我母親死在他手里,此仇焉能不報?諸公可撒手,讓我前去拼得一命,以盡我心!隨后等我父親回來,再去報仇便了!”眾人道:“不可如此!他的手段豈不曉得,你兄弟已經(jīng)傷在他手,你若再有錯誤,這些尸首何人來問?”方德被眾人拖住,大哭一番,然后請人到街上置買棺木,又叫人到白安福家里收殮他的兄弟,他自己便在家中等衣衾棺木齊備,將他母親換了衣服,妥為入殮,又在靈前祭奠了一番,只哭得死去活來。諸事辦畢之后,復(fù)到白安福家內(nèi),見方興胸前一個大洞,鮮血仍流不止。望見這樣,焉得不傷心?方德傷心哭道:“兄弟呀!為兄的只好等父親回來,一同拼命代你報仇雪恨了!”此時白安福見胡惠乾不在此地,也就從后面地板內(nèi)爬了出來,一見如此,也不免傷心,說道:“廣東城內(nèi)有如此兇手,竟不能將他捉住,仍是殺傷人命,豈不是天道無靈!”說著取出三百兩銀子,交方德置備一切。
此時已是第二日的事,所有廣東大小衙門,無一不知胡惠乾又殺傷人命。方德收了銀子,將方興收殮起來,隨即叫人擇了一所廟宇,將方興的靈柩抬到庵內(nèi)供奉,自己先到番禺縣衙門報案,請縣官通詳上憲,派兵幫同捉拿。因自己雖是快頭,人少力單,不足濟事。縣官準詞,當即乘轎到了撫轅,稟見曾必忠。曾必忠此時亦已得信,見番禺縣來稟見,隨請在簽押房便坐。番禺縣進見已畢,曾必忠忙問道:“貴縣前來,可是為胡惠乾殺傷方興母子之事?”縣官道:“正為此事!省城之內(nèi),惡霸如此橫行,地方怎能安靜?現(xiàn)在方魁到四川未回,方德稟呈,一人之力,萬難對敵,叩求大帥派兵同拿。卑職見他猝遭大故,因公殺傷母弟,情殊可憫,求大帥恩典,示下!”曾必忠道:“此事雖如此,但聞胡惠乾仍有余黨,若此時遽然派兵去拿,特恐激而生變,且民間格外不安。貴縣回衙,可先著人暗暗打聽,究竟西禪寺有多少兇徒,趕速前來面復(fù),以便斟酌施行。”彼時番禺縣也猜不出曾必忠是何用意,只得退了出來,回轉(zhuǎn)衙門,將此話對方德說知,仍著他派人前去訪探。
且說胡惠乾殺死多人,得意洋洋與眾徒弟回到西禪寺內(nèi),對三德和尚說知。三德道:“你做事也太孟浪 了!方氏父子,也是上命差遣,身不由己,你將方興打死,也是惡貫滿盈,理應(yīng)從此回來,然后再尋白安福廝打。俗語說得好:冤有頭,債有主。他們的事皆是白安福鬧出來的,你不該又將方德的母親殺死,這仇越結(jié)越深,方魁回來,怎得開交?依我主意,現(xiàn)在氣已出了,你最好到福建去暫躲數(shù)月,將這風(fēng)頭讓過,然后回來不遲。”胡惠乾哪里答應(yīng),說道:“我不把白安福這班人打死個干凈,也不甘心!你怕你就到福建去,莫要將熱血潑在你身上!”三德和尚被他搶白幾句,曉得攔他不住,只得暗暗地寫了一封書信,專人到福建少林寺,投遞稟知至善禪師,請他前來以救寺內(nèi)眾人之命,暫且不提。
單表縣官叫方德打聽西禪寺中究竟有多少兇徒,方德回來,哪里自己能去,只得尋了幾個師弟,招呼他一番話,叫他快快打聽清楚,好來回報。因要回稟督憲,預(yù)備派兵圍拿。那幾個師弟聽了此話,立刻出來,先將西禪寺的地保傳來,又將這話與他說道:“是你專管的地方,有了此等兇徒,不早早報縣,稟請驅(qū)逐,現(xiàn)在養(yǎng)虎成害,殺死許多人命,現(xiàn)在督撫那里派兵捉拿這胡惠乾,不知他的余黨現(xiàn)有多少?住在哪里?快去打聽實在,前來報信。”地保聽了這話,說道:“此事無須前去打聽,我是盡曉得的。自從馮道德走了之后,只有三德和尚與這胡惠乾住在里面,其余那些人皆回家去了。所有那些徒弟,皆是無能之輩,不過依著胡惠乾名下,在外惹是生非,以為無人敢欺他們。加之胡惠乾專門袒護,若是他徒弟鬧出禍來,他就出面與人理論。人家因他本領(lǐng)高強,所以忍氣吞聲,不敢與他爭論。果真督撫派兵前去捉拿,胡惠乾本領(lǐng)再好,也敵不過這許多人!”那個差役聽了這話,隨即回家與方德說知,方德又回明了縣官,番禺縣立時就乘轎到督轅,將這話與曾必忠說知。曾必忠道:“既是如此,就好辦了。”立刻傳中軍進來,發(fā)了令箭一支,叫他帶領(lǐng)三百名親軍小隊,先將西禪寺四面把守起來,另帶二百弓箭手,在外等候復(fù)令。方德前去誘敵,等胡惠乾出來,即用亂箭射死,中軍領(lǐng)令前去施行。不知胡惠乾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