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之三(角集)

本草新編 作者:陳士鐸


廣木香

廣木香,味甘、苦,氣溫,降也,陰中陽也。無毒。能通神氣,和胃氣,行肝氣,散滯氣,破結(jié)氣,止心疼,逐冷氣,安霍亂吐瀉,嘔逆翻胃,除痞癖癥塊、臍腹脹痛,安胎散毒,治痢必需,且辟疫氣瘴 。但此物雖所必需,亦止可少用之為佐使,使氣行即止,則不可謂其能補(bǔ)氣,而重用之也。大約用廣木香由一分、二分,至一錢而止,斷勿出于一錢之外,過多反無效功,佐之補(bǔ)而不補(bǔ),佐之瀉而亦不瀉也。

或問廣木香與青木香,同是止痢之藥,子何取廣木香,而棄青木香?蓋廣木香氣溫,而青木香氣寒耳。夫痢乃濕熱,青木香寒以去熱,似相宜,而余毅然刪去者,惡青木香之散氣,雖有益于痢,終有損于氣也。若廣木香則不然,氣溫而不寒,能降氣而不散氣,且香先入脾,脾得之而喜,則脾氣調(diào)而穢物自去,不攻之攻,正善于攻。此所以刪青木香,而登廣木香也。木香氣分藥,又能開竅。氣分藥與血分藥不同,氣只要引之使通,不須成隊(duì)共行;若血藥則質(zhì)滯而性膩,非多不能成功。

卷之三(角集)

香附

香附,味苦而甘,氣寒而濃,陽中陰也,無毒。入肝、膽之經(jīng)。專解氣郁氣疼,調(diào)經(jīng)逐瘀,除皮膚瘙癢,止霍亂吐逆,崩漏下血,乳腫癰瘡,皆可治療。宿食能消,泄瀉能固,長毛發(fā),引血藥至氣分,此乃氣血中必用之品??蔀樽羰?,而不可為君臣。今人不知其故,用香附為君,以治婦人之病,如烏金丸、四制香附丸之類,暫服未嘗不快,久之而虛者益虛,郁者更郁,何也。香附非補(bǔ)劑也,用之下氣以推陳,非用之下氣以生新;引血藥至氣分而散郁,非引血藥入氣分而生血也。舍氣血之味,欲其陰生陽長得乎?故氣虛宜補(bǔ),必用參、 。血少宜生,必須歸、熟。香附不過調(diào)和于其內(nèi),參贊之寮佐,而輕任之為大將,鮮不敗乃事矣。

或問香附為解郁圣藥,吾子謂不可為君,豈香附不能解郁耶?曰:香附不解郁,又何藥以解郁,但不可專用之為君耳。蓋郁病未有不傷肝者也,香附入肝入膽之經(jīng),而又解氣,自易開肝中之滯澀。但傷肝必傷其血,而香附不能生血也,必得白芍藥、當(dāng)歸以濟(jì)之,則血足而郁尤易解也。夫君藥中之解郁者,莫善于芍藥。芍藥得臣使,速于解者,莫妙于香附、柴胡。

是芍藥為香附之君,而香附為芍藥之佐,合而治郁,何郁不解乎。

或問香附解郁而開胃,乃有用香附而郁仍不解,胃仍不開,豈又芍藥、當(dāng)歸之未用乎?曰:是又不盡然也。香附解郁者,解易舒之郁也;香附開胃者,開未傷之胃也。相思之病,必得其心上之人,而郁乃解;斷腸之癥,必得其意外之喜,而胃乃開。區(qū)區(qū)香附,固自無功,即益之以大料之芍藥、濃味之當(dāng)歸,亦有無可如何者矣。豈盡可望于草木之解郁而開胃哉。

或問香附解郁之品,先生謂解郁之無用,是郁癥乃不可解之癥,吾甚為天下之有郁者危矣。

嗟!郁之不解者,非草木之能開。而郁之可解者,舍草木,又奚以開之耶。香附正開郁之可解者也??山庵?,而欲舍香附而求之草木之外,斯惑矣。

或疑香附性燥,故易入肝,肝氣既郁,而肝木必加燥矣,以燥投燥,又何解郁之有?曰:香附之解郁,正取其燥也。惟燥,故易入于燥之中,惟燥,故不可單用于燥之內(nèi),和之以芍藥、當(dāng)歸,則燥中有潤而肝舒,燥中不燥而郁解也。

卷之三(角集)

益智

益智,味辛,氣溫,無毒,入肺、脾、腎三經(jīng)。能補(bǔ)君、相二火,和中焦胃氣,逐寒邪,禁遺精溺,止嘔噦,攝涎唾,調(diào)諸氣,以安三焦。夜多小便,加鹽服之最效,但不可多用,恐動君相之火也,然能善用之,則取效甚捷。大約入于補(bǔ)脾之內(nèi)則健脾,入于補(bǔ)肝之內(nèi)則益肝,入于補(bǔ)腎之中則滋腎也。

卷之三(角集)

砂仁

砂仁,味辛、苦,氣溫,無毒。入脾、肺、膀胱,大小腸。止噦定吐,除霍亂,止惡心,安腹痛,溫脾胃,治虛勞冷瀉,消宿食,止休息痢,安胎頗良,但只可為佐使,以行滯氣,所用不可過多。用之補(bǔ)虛丸絕佳,能輔諸補(bǔ)藥,行氣血于不滯也。

或問砂仁消食之藥,入之補(bǔ)虛之中,似乎不宜,何以絕佳?不知補(bǔ)藥味重,非佐之消食之藥,未免過于滋益,反恐難于開胃。入之砂仁,以蘇其脾胃之氣,則補(bǔ)藥尤能消化,而生精生氣,更易易也。

或問砂仁香能入脾,辛能潤腎,虛氣不歸元,非用此為向?qū)Р粷?jì),殆勝桂、附熱毒之害多矣。曰:此不知砂仁者也。砂仁只入脾,而不入腎,引補(bǔ)腎藥入于脾中則可,謂諸補(bǔ)藥,必借砂仁引其由脾以入腎則不可也。《神農(nóng)本草》并未言其入腎,不過說主虛勞冷瀉耳。夫冷瀉有專屬于脾者,何謂脾寒俱是腎寒乎。

卷之三(角集)

肉豆蔻

肉豆蔻,味苦、辛,氣溫,無毒。一名肉果。入心、脾、大腸經(jīng)。療心腹脹疼,止霍亂,理脾胃虛寒,能消宿食,專溫補(bǔ)心包之火,故又入膻中與胃經(jīng)也。但能止下寒之瀉,而不能止下熱之痢,從前《本草》,多信治血痢有功,而不言其止瀉痢。夫?yàn)a不同,五更時痛瀉五六次,到日間反不瀉,名大瘕瀉也。大瘕瀉者,腎瀉也。腎瀉,乃命門無火以生脾土,至五更亥子之時,正腎氣正令之會,腎火衰微,何能生土,所以作瀉。故大瘕病,必須補(bǔ)命門之火,火旺而土自堅(jiān)矣。肉豆蔻,非補(bǔ)命門之藥也,然命門之火上通,心包之火不旺,而命門愈衰,故欲補(bǔ)命門,必須上補(bǔ)心包也。膻中,即心包,一物而兩名之,肉豆蔻補(bǔ)心包火,補(bǔ)心包,正所以補(bǔ)命門也。況理脾胃寒虛,原其長技,命門旺,而脾胃又去其虛寒。脾胃得腎氣,自足以厘清濁而去水濕,又何至五更之再瀉哉。

或問肉豆蔻開胃消食,子舍而不談,反言其能止大瘕之瀉,亦何舍近而言遠(yuǎn)乎?曰:大瘕之瀉,正所以表肉豆蔻之開胃而消食也。凡人命門之火不旺,則下焦陰寒何能蒸腐水谷。下不能消,所以瀉也。瀉久則亡陰,陰亡則腎不能交于心包,而心包亦寒。心包寒,則火不能生胃,而胃又寒。胃寒,則胃氣蕭索,又何能消食耶。肉豆蔻,溫補(bǔ)命門而通胞,兩火相生于上下,水瀉止,而脾胃之氣自開,不求其消食而自化。言止腎瀉,而開胃消食即在其中,又何必再言哉。

或問肉豆蔻暖胃而健脾,溫腎而止瀉,故入之四神丸中,以治脾腎寒虛之作瀉,然而有效、有不效者,何故?蓋腎虛作瀉,又有不是命門之寒,故服四神丸,而反多后重之癥矣。夫腎虛未有不寒者,寒則瀉。不寒則何以瀉,乃飲酒過多,又加色欲,使酒濕入于腎之中,故作瀉也。倘亦以肉豆蔻治之,安能治腎寒者速效哉。

卷之三(角集)

白豆蔻

白豆蔻,味辛,氣大溫,陽也,無毒。入手太陰肺經(jīng)。別有清高之氣,非草豆蔻之可比也。

散胸中冷滯之氣,益心包之元陽,溫脾胃,止嘔吐翻胃,消積食目翳。但此物尤難識,鋪家多以草豆蔻充之,所以用多不效。總之,必須白者為佳,正不必問真假也。

或問白豆蔻與砂仁相似,用砂仁,可不必用白豆蔻矣,而不知各有功效,砂仁宜用之于補(bǔ)藥丸中,而白豆蔻宜用之于補(bǔ)劑湯中。蓋砂仁性緩,而白豆蔻性急也。

卷之三(角集)

藿香

藿香,味辛、甘,氣微溫,可升可降,陽也,無毒。入肺、脾二經(jīng)。定霍亂有神,止嘔吐尤效,開胃消食,去臭氣,利水腫。但亦可佐使,而不可為君臣。蓋藿香逐邪甚速,未免耗氣亦多,故佐氣血之藥往往取效,否則,無功耳。

或問藿香散暑氣,子未言也?不知藿香雖散暑氣,亦散真氣也。用藿香以散暑,是猶執(zhí)熱以止熱,余所以不言耳。雖霍亂亦暑癥之一,然用藿香以定霍亂,實(shí)取其降氣,非取其消暑,又不可不知也。

或問藿香為定喘奇方,而子何以未言?夫藿香定喘,乃言感暑氣而作喘也,非藿香于治暑之外而更定喘也。余所以只言其治霍亂逐邪,而不言其定喘。夫喘癥多生于虛,誤認(rèn)虛喘為實(shí)喘,下喉即便殺人。故不敢言藿香之定喘,實(shí)有微意耳。

卷之三(角集)

高良姜

良姜,味辛,氣大溫,純陽,無毒。入心與膻中、脾、胃四經(jīng)。健脾開胃,消食下氣,除胃間逆冷,止霍亂轉(zhuǎn)筋,定瀉痢翻胃,祛腹痛心疼,溫中卻冷,大有殊功。倘內(nèi)熱之人誤用之,必至變生不測,又不可不慎也。高良姜止心中之痛,然亦必與蒼術(shù)同用為妙。否則,有愈、有不愈,以良姜不能祛濕故耳。

或問良姜最能解酒毒,何子之未言也?夫良姜辛溫大熱,治客寒犯胃者實(shí)效,倘胸腹大熱者,愈增煩燒之苦矣。良姜宜于治寒,而不宜于治熱也。酒性大熱,投之解酒,不以熱濟(jì)熱乎,繆仲醇謂其能解酒毒,此子所不信也。

卷之三(角集)

紫蘇葉(蘇子)

紫蘇葉梗,味辛,氣微溫,無毒。入心、肺二經(jīng)。發(fā)表解肌,療傷風(fēng)寒,開胃下食,消脹滿,除香港腳口臭。蘇子降氣定喘,止咳逆,消膈氣,破堅(jiān)癥,利大小便,定霍亂嘔吐。紫蘇雖有葉與梗、子之分,而發(fā)表解肌,止喘定嘔,未嘗有異。但葉與梗宜少用,而子可多用也。

蓋葉、梗散多于收,而子則收多于散,亦在人臨癥而酌用之耳。

或問蘇葉表散風(fēng)邪,古人加人參同治,奏功如響,何也?曰:蘇葉不得人參,其功不大。

今人一見用人參以祛邪,輒驚駭不已,宜乎醫(yī)生之不敢用,往往輕變重,而不可救。夫邪初入人體,正氣敢與邪戰(zhàn),用參以助正氣,則正氣旺,而又得祛邪之便,則群邪自行解散,此用參于蘇葉之內(nèi),大有深意也。至于風(fēng)寒已感三四日,則不可輕用人參,當(dāng)看虛弱壯盛而用藥矣。

或又問蘇子定喘,有喘癥用之而不效者,何也?蓋喘癥有虛、有實(shí),未可謂蘇子定喘,而概用之也。蘇子止可定實(shí)喘耳,虛喘而用蘇子,增其喘矣,豈特不效而已哉。

或疑蘇子正是治虛喘之藥,先生反謂虛喘用蘇子而愈增喘,其義何乎?蓋虛喘者,乃氣虛也。蘇子雖能定喘,而未免耗氣,氣耗則氣愈虛而喘更甚。故治虛喘者,必須大加人參、熟地之藥,而不可增入蘇子,以增其喘也。

或問蘇葉散風(fēng)邪之圣藥,用之以發(fā)表中之風(fēng)邪,尤為相宜,乃用之以散里中之風(fēng)邪,往往不效,其必有義存焉。先生既深知《本草》之微,愿備有以教我。曰:蘇葉之義,不過散表邪耳,原不深入于里。既不能深入,又何能散在里之風(fēng)邪哉。然而以所不能深入之故,予則可宜也。蘇葉性輕而味濃,性輕則上泛,味濃則下沉,宜乎可以通達(dá)內(nèi)外矣。然而,性輕而香,味濃而辛,辛香則外馳易而內(nèi)入難,故但散在表之風(fēng)邪,而不散在里之風(fēng)邪也。

或問宗 有言:脾胃寒人,食紫蘇多滑泄。果有之乎?曰:紫蘇乃風(fēng)藥也,善能平肝。

土為木制,則人多滑泄。肝木既平,則脾土得養(yǎng)矣。況紫蘇辛溫,辛能祛濕,溫能祛寒,脾胃寒之人,宜無所忌,何致滑泄耶,惟是辛香之味,能散人真氣,暫服無礙,而久服有傷,亦當(dāng)知忌也。

卷之三(角集)

防風(fēng)

防風(fēng),味甘、辛,氣溫,升也,陽也,無毒。系太陽本經(jīng)之藥,又通行脾、胃二經(jīng)。古人曾分上、中、下以療病,其實(shí),治風(fēng)則一。蓋隨所用而聽令,從各引經(jīng)之藥,無所不達(dá),治一身之痛,療半身之風(fēng),散上下之濕,祛陰陽之火,皆能取效。但散而不收,攻而不補(bǔ),可暫時少用以成功,而不可經(jīng)年頻用以助虛耳。

或問通圣散,專恃防風(fēng)以散風(fēng)邪,可常用乎?曰:此方暫服尚不可,烏可常哉。蓋防風(fēng)散人真氣,即以之散風(fēng)邪,亦未可專恃也。

或問防風(fēng)得黃 ,則不散邪而輔正,是防風(fēng)亦可補(bǔ)之物,先生何謂攻而不補(bǔ)乎?夫黃得防風(fēng),而其功更大,未聞防風(fēng)得黃 ,而其功更神,然則防風(fēng)仍是攻而不補(bǔ),非攻而亦補(bǔ)之物也。近人皆以防風(fēng)為散風(fēng)神藥,毋論外感與非外感俱用之,乃服而不效也。

或疑所用之不多也,更加分兩,以致散盡真氣,不可哂乎?殊不知防風(fēng)宜于無風(fēng)之時,同黃用之,可以杜邪風(fēng)之不入于皮毛,非風(fēng)邪已入而可用之物也。古人名一物,必在深意,顧名而可悟矣。

卷之三(角集)

防己

防己,味辛、苦,氣寒,陰也,無毒。能入腎以逐濕,腰以下至足濕熱、足痛香港腳皆除,利大小二便,退膀胱積熱,消癰散腫,除中風(fēng)攣急,風(fēng)寒濕瘧熱邪。似乎防己乃祛濕熱行經(jīng)之圣藥也,然其性只能下行,不能上達(dá)。凡濕熱在上焦者,斷不可用,用之則真氣大耗,必至危亡。說者謂防己乃下焦血分之藥,可行于血分,而不可行于氣分也。不知即是下焦?jié)駸嶂?,只可一用,而亦不可再用。防己之氣味尤悍,一服而濕熱之在腎經(jīng)者,立時解散。腎有補(bǔ)而無瀉,多服則瀉腎矣,如之何可再用乎。

或問《本草》俱言通十二經(jīng),而吾子只言入腎,子不能無疑也。防己果通十二經(jīng),則上焦頭目之病、胸膈咽喉之間,宜無不治之矣,何以只見其治腰以下之病而能愈耶?夫腰至于足,正腎之所屬,而謂非入腎者明驗(yàn)乎。然則言入十二經(jīng)者,乃前人流傳之誤。而余說入腎者,實(shí)有據(jù)之談也。

或問防己治腎中之濕,與 治腎內(nèi)之風(fēng),二者合之,不識可治腎乎?此其言似善,而其禍實(shí)大也。夫腎有補(bǔ)而無瀉,用一緩瀉,尚為不得已之治法。二者同施,腎將立憊矣。原因吾子之問,以誡天下之人也。

或問防己利濕,不止在腎,而吾子獨(dú)謂入腎,以為只能治腰足之濕也。然而,腰足之下,不盡屬之腎,與腰相對者臍也;與足相附者,筋也。臍屬脾而筋屬肝,安在盡屬于腎,而必謂防己之治腎,而不治肝脾,人誰信之。故腎病,而臍與筋無不病矣。防己治腎中之濕,而臍與筋中之濕盡消,非入腎而又入脾肝之謂也。防己入腎,不入肝脾,何必固疑乎。

卷之三(角集)

荊芥

荊芥,味辛、苦,氣溫,浮而升,陽也,無毒。能引血?dú)w經(jīng),清頭目之火,通血脈,逐邪氣,化瘀血,除濕痹,破結(jié)聚,散瘡痍。治產(chǎn)后血暈有神,中風(fēng)強(qiáng)直,亦能見效。但入之血分之藥中,使血各歸經(jīng),而不至有妄行之虞;若入之于氣分藥中,反致散氣之失。荊芥性升,與柴胡、升麻相同,乃柴胡、升麻入之補(bǔ)氣之中,能提氣以升陽,而荊芥獨(dú)不能者,以荊芥雖升而性浮動,補(bǔ)陽之藥,尤惡動也,血過凝滯,荊芥之浮動則易流,所以可引之以歸經(jīng)。氣易散亂,荊芥之不更助其動乎。氣過動必散,此所以不可用之于補(bǔ)氣之藥耳。

或問荊芥引經(jīng),走血分甚速,走氣分甚遲,前人言之,而子尚未闡揚(yáng),愿暢談之。曰:荊芥本陽藥,而非陰藥。陽入陰則行速,陽入陽則行遲。夫陽屬氣,而陰屬血。血行遲,而氣行速。荊芥入血而速者,乃血行遲,而若見荊芥之行速也;荊芥入氣而遲者,乃氣行速,若見荊芥則行遲也。非荊芥走血分甚速,氣分獨(dú)遲也。

或問荊芥引血?dú)w經(jīng),亦有引之而不歸經(jīng)者乎?夫荊芥炒黑,則引血?dú)w經(jīng),生用則引氣歸經(jīng)。

引血?dú)w經(jīng)者,有益于血者;引氣歸經(jīng)者,有益于氣。有益于血者,血無亂動之虞;益于氣者,氣有過動之失。氣過動,而血不能靜矣,故用荊芥必須黑炒也,炒黑以治,無不歸經(jīng)也。

或問荊芥亦能入腎乎?荊芥何能入腎也。雖然用之補(bǔ)腎藥中,未嘗不可入腎,但必須炒至純黑,則腎屬黑,正可同色以相入。夫荊芥之藥,本不必引入腎經(jīng)。蓋腎有補(bǔ)而無瀉也,雖腎亦有感邪之日,祛腎中之風(fēng)邪,風(fēng)藥原無幾味,與其藥用 、防己之類以伐腎中之邪,不若用炒黑荊芥,雖散邪,而不十分耗正之為得也。

卷之三(角集)

白芷

白芷,味辛,氣溫,升也,陽也,無毒。入手足陽明二經(jīng),又入手太陰之經(jīng)。治頭痛,解寒熱中風(fēng),止崩漏、赤白帶,血閉能通,散目中癢,止痢消瘕,治風(fēng)通用,定心腹血痛,尤可外治各瘡癰痔漏,消毒生肌,殺蛇蟲,此藥可為臣使,未可恃之為君,只外治可以為君耳。

蓋白芷辛散,多服恐耗散元陽也。

或問白芷散氣,外治獨(dú)不懼其壞事乎?子之何慮之深也。此藥修合之時,便可驗(yàn)其有無之效。我有一法辨之尤佳。凡買白芷治病,其色皆白,持回家中修合,忽變?yōu)楹谏?,不必修合之也;變?yōu)槲ⅫS色者,半效;變?yōu)槔宵S色者,效少;變?yōu)辄S黯色者,無效也。辨其色之白者,多用之即愈。否則,降序用藥,又何至外治散人真氣哉。此藥尤靈,故善變色。老醫(yī)自有知之者,非創(chuàng)說也。

卷之三(角集)

細(xì)辛

細(xì)辛,味大辛,氣溫,升也,陽也,無毒。入手足少陰。止頭痛如神,治諸風(fēng)濕痹,尤益肝、膽之經(jīng)。腎得之而溫。利竅清痰,止迎風(fēng)淚眼,療婦人血閉,祛在里之寒邪??诔酏X腫,含漱亦良。但只可少用,而不可多用,亦只可共用,而不能獨(dú)用。多用則氣耗而病增,獨(dú)用則氣盡而命喪。可不慎歟。

或問細(xì)辛既能溫腎,自是補(bǔ)劑,何故又散氣耶?夫細(xì)辛,陽藥也,升而不沉,雖下而溫腎中之火,而非溫腎中之水也?;鹬匝咨?,細(xì)辛溫火,而即引火上升,此所以不可多用耳。

或問細(xì)辛散人真氣,何以頭痛能取效?蓋頭為太陽之首,清氣升而濁氣降,則頭目清爽。惟濁氣升而清氣降,則頭目沉沉欲痛矣,細(xì)辛氣清而不濁,故善降濁氣而升清氣,所以治頭痛如神也。但味辛而性散,必須佐之以補(bǔ)血之藥,使氣得血而不散也。

卷之三(角集)

麻黃

麻黃,味甘、辛,氣寒,輕清而浮,升也,陽也,無毒。入手足太陽經(jīng),手太陰本經(jīng)、陽明經(jīng)。榮衛(wèi)之藥,而又入足太陽經(jīng)、手少陰經(jīng)也。發(fā)汗解表,祛風(fēng)散邪,理春間溫病,消黑斑赤痛,祛榮寒,除心熱頭痛,治夏秋寒疫。雖可為君,然未可多用。蓋麻黃易于發(fā)汗,多用恐致亡陽也。

或問麻黃既是太陽經(jīng)散榮表肌圣藥,凡太陽經(jīng)有榮邪未散,而表癥未解者,似宜多用之矣,而子何戒人多用也?夫君藥原不論多寡也。太陽榮邪,能用麻黃,即為君主,用之則邪自外泄,而不必多用之者,蓋麻黃少用,邪轉(zhuǎn)易散;多用則不散邪,而反散正矣。

或問麻黃易于發(fā)汗,用何藥制之,使但散邪,又不發(fā)汗耶?曰:麻黃之所尤畏者,人參也。

用麻黃而少用人參,則邪既外泄,而正又不傷,何致有過汗之虞。倘疑邪盛之時不宜用參,則惑矣。夫邪輕者,反忌人參。而邪重者,尤宜人參也。用人參于麻黃湯中,防其過汗亡陽,此必重大之邪也,又何足顧忌哉。

或問麻黃誤汗,以致亡陽,用何藥以救之乎?曰:舍人參無他藥也。夫人參止汗之藥,何以能救麻黃之過汗。蓋汗生于血,而血生于氣也,汗出于外,而血消于內(nèi),非用人參以急固其氣,則內(nèi)無津液之以養(yǎng)心,少則煩燥,重則發(fā)狂矣。此時而欲用補(bǔ)血之藥,則血不易生;此時而欲用止汗之藥,則汗又難止。惟有人參補(bǔ)氣,生氣于無何有之鄉(xiāng),庶幾氣生血,而血生汗,可以救性命于垂絕,否則,汗出不已,陽亡而陰亦亡矣。

或問麻黃善用之則散邪,不善用之則散正,何不示人以一定之法,無使誤用也。夫用麻黃,實(shí)有一定之法,而世人未知也。麻黃散營中之邪也。見營中之邪,即用麻黃,又何誤哉。惟其不能明辨營中之邪,所以動手即錯。而營中之邪,又尤易辨也。凡傷寒頭疼除,而身熱未退,即邪入營矣,便用麻黃,邪隨解散,又寧有發(fā)汗亡陽之慮哉。夫亡陽之癥,乃邪未入于營,而先用麻黃以開營之門,而方中又不入桂枝,以解衛(wèi)中之邪,復(fù)不入石膏以杜胃中之火,此所以邪兩無所忌,汗肆然而大出也。倘合用桂枝、石膏、麻黃三味同入,必不至有陽亡之禍矣。

或疑麻黃一味亂用,已致出汗亡陽,何以合桂枝、石膏同用,反無死亡之禍,此仆所未明也。不知藥單用則功專,同用則功薄。麻黃單用,則無所顧忌,專于發(fā)汗矣。茍有桂枝同用,則麻黃寒,而桂枝熱,兩相牽掣,而有以奪其權(quán)。茍有石膏同用,則石膏重,而麻黃輕,兩相別而得以爭其效,雖汗出而不致亡陽,又何有暴亡之慘哉。

或疑慎用麻黃,宜少而不宜多,乃何以亦有少用而亡陽者乎?此蓋用之不當(dāng),雖少,陽亦亡也。故醫(yī)貴辨癥分明,不在用藥謹(jǐn)飭也。

或疑麻黃有初病傷寒而即用,亦有久病傷寒而仍用者,又是何故?蓋在營之風(fēng)邪未散也。

而在營之風(fēng)邪未散,何從而辨?身熱而畏寒者是也。凡見傷寒之癥,雖時日甚久,而身熱未退,又畏風(fēng)寒,非前邪未退,即后邪之重入,宜仍用麻黃散之,但戒勿多用耳。蓋初感之邪其勢盛,再感之邪其勢衰。邪盛者,少用而邪難出;邪衰者,多用而邪易變也。

或疑麻黃善變,何法以安變乎?不知麻黃未嘗變也,人使之變耳。如宜汗不汗,不用麻黃□□□□□□□□□汗之,又用麻黃始汗大出,甚則出而不已,邪亦□□□□不死者幸也。

可見,防變之道,不在麻黃之不汗,而在麻黃之過汗也。宜麻黃之發(fā)汗,汗之而變不生;不宜麻黃之發(fā)汗,汗之而變必甚。然則防過汗可也,何必防麻黃,而求安變之法哉。

或問麻黃性寒,而善治風(fēng)邪,殊不可解矣。傷寒初入于衛(wèi),原是寒邪。因入于衛(wèi),得衛(wèi)氣之熱,而寒變?yōu)闊嵋?。邪既變?yōu)闊?,倘仍用桂枝湯,欲以熱散熱,安得而不變?yōu)楦鼰岷?。故仲景夫子不用桂枝之熱,改用麻黃之寒,祛邪從營中出也,從來治風(fēng)之藥,未嘗不寒者,以寒藥散寒邪,似乎可疑,今以寒散熱,又何疑乎。

或問麻黃氣溫,而吾子曰氣寒,繆仲醇又曰味大辛,氣大熱,何者為是乎?曰:麻黃氣寒,而曰微溫猶可,曰熱則非也。蓋麻黃輕揚(yáng)發(fā)散,雖是陽藥,其實(shí)氣寒。若是大熱,與桂枝之性相同,用桂枝散太陽寒邪,不必又用麻黃散太陽熱邪矣。惟其與桂枝寒熱之不同,雖同入太陽之中,而善散熱邪,與桂枝善散寒邪迥別。故桂枝祛衛(wèi)中之寒,而麻黃解營中之熱。不可因桂枝之熱,以散太陽之邪,而亦信麻黃為大熱也。

或疑麻黃性溫,而吾子辨是性寒,得毋與仲景公傷寒之書異乎?夫仲景夫子何曾言麻黃是溫也。觀其用麻黃湯,俱是治太陽邪氣入營之病。邪在衛(wèi)為寒邪,入營中為熱,此仲景夫子訓(xùn)也,鐸敢背乎。此所以深信麻黃是寒,而斷非熱也。

或問麻黃發(fā)汗,而麻黃根節(jié)止汗,何也?此一種而分兩治者,亦猶地骨皮瀉腎中之火,而枸杞子補(bǔ)精而助陽也,原無足異。惟是麻黃性善行肌表,引諸藥至衛(wèi)分,入腠理,則彼此同之,故一用麻黃之梗,發(fā)汗甚速,一用麻黃之根節(jié),而止汗亦神也。

或問麻黃世有用之?dāng)?shù)兩以示奇者,宜乎?不宜乎?此殺人之醫(yī)也。麻黃易于發(fā)汗,多用未有不亡陽者,安能去病而得生哉。然而世人敢于多用者,必郁結(jié)之癥,有可解之狀,多用麻黃,以泄其汗,則汗出而郁亦解,猶可。倘見身熱無汗,絕非郁癥,而多用麻黃,未有不汗出如雨,氣喘而立亡者,可不慎哉!或問人不善用麻黃,以致發(fā)汗亡陽,將何藥同麻黃共用。以救其失乎?夫麻黃,發(fā)汗之藥也,制之太過,則不能發(fā)汗矣。宜汗而制之使不汗,本欲制麻黃以救人,反制麻黃以殺人乎。

無已則有一法,遇不可不汗之癥,而又防其大汗,少用麻黃,多用人參,同時煎服,既得汗之益,而后無大汗之虞,則庶乎其可也。

或問王好古論麻黃治營實(shí),桂枝治衛(wèi)虛,是以二物為營衛(wèi)之藥也。又曰心主營為血,肺主衛(wèi)為氣,故以麻黃為手太陰肺之劑,桂枝為手少陰心之劑,即李時珍亦以麻黃為肺分之藥,而不以為太陽經(jīng)之藥。其論可為訓(xùn)乎?曰:不可也。蓋桂枝入衛(wèi),而麻黃入營,雖邪從皮毛而入,必從皮毛而出,但邪由皮毛既入于衛(wèi),必由衛(wèi)而非于營矣。是邪在太陽,而不在肺也。

傳經(jīng)傷寒,無由營衛(wèi)而入心者。若入于心,且立死矣,桂枝亦何能救乎,若二人之論,皆似是而實(shí)非,子不得不辨之以告世也。

卷之三(角集)

葛根

葛根,味甘,氣平,體輕上行,浮而微降,陽中陰也,無毒。入胃足陰明,療傷寒,發(fā)表肌熱。又入脾,解燥,生津止渴。解酒毒卒中,卻溫瘧往來寒熱,散瘡疹止疼,提氣,除熱蒸。

雖君藥而切戒過用,恐耗散人真氣也。

或問葛根解寒傷營之圣藥,何以有時用之以解營中寒邪,而風(fēng)邪不肯散,得毋葛根非解營之圣藥耶?夫葛根實(shí)解寒傷營之圣藥也。因人多用,反致傷營之正氣,正氣傷,而寒邪欺正氣之弱,不肯外泄,反致無功。蓋葛根輕浮,少用則浮而外散,多用則沉而內(nèi)降矣。

或問葛根解肌表之邪,何以仲景張公用之于葛根湯中,以入陽明耶?曰:葛根原是陽明之藥,少用則散肌中之風(fēng),多用則解胃中之熱,一物而可以兩用也。況寒邪由營以入腑,邪入胃中,而未必盡入胃也,半入于胃,而半留于營。用葛根,則營衛(wèi)不兩解乎,此葛根湯所以用葛根也。

或問用葛根以退胃中之邪熱,而胃之熱不能去,胃之邪不能解,必用石膏白虎湯而后解,似乎葛根非陽明之藥也。不知葛根止能退陽明初入之邪,不能退陽明變熱之邪,變熱之邪,必須用石膏,而不可用葛根,非葛根不是陽明之藥也。

或問葛根解肺之燥,何以又入胃中,以解肌中之熱,得毋有誤乎?非誤也。葛根體輕則入肺,下降則入胃,又何疑焉。惟是解胃中之熱,即所以解肺中之燥,不可不知其義也。傷寒肺燥者,邪入于胃也。胃熱則火熾,火熾則金燥,胃本生肺,過燥,則生肺者轉(zhuǎn)克肺矣。葛根解胃中之熱,熱解而火息,火息而土之氣生,土之氣生而金之氣亦生,金之氣生而肺之燥自解。用一葛根,肺與胃已兩治之矣,不必解胃中之熱,又去解肺中之燥也。

或問葛根發(fā)表除熱,而表不能發(fā),熱不能除者,何故?此不善用葛根之故也。葛根輕清,少用則遂其性而上行,多用則違其性而下降。夫風(fēng)邪在外,宜引而外出,不宜引而內(nèi)入?;鹦把咨希艘仙?,不宜引而下散,乃不少用以遂其性,反多用以違其性,自然風(fēng)邪不外出而內(nèi)入,火邪不上散而下攻矣,欲其發(fā)表除熱得乎,此葛根所以宜善用也。

或疑葛根發(fā)表解肌熱,與麻黃功用相同,何以麻黃在亡陽之列,而葛根獨(dú)不之戒耶?蓋葛根未嘗不能亡陽,但較麻黃則少輕耳,不然,亦何必勸人少用,而不可多用乎哉!或疑葛根散邪而不補(bǔ)正,今人用之者甚多矣,未見其害人也。曰:葛根耗人元?dú)猓跓o形。天下有形之損,其損小。無形之損,其損大,不可不知也。

或問葛根輕清之味,耗人之元?dú)?,亦必不甚,安有損于無形者大乎?夫元?dú)馍跷?,損傷于無形,從何而知其非大耶?大凡氣之重者可防,味濃者可辨。葛根之味則淡也,氣則微也,宜乎世不用信之,然藥實(shí)聞諸異人之言,故告世共知之,誠以淡之中而有危,微微之內(nèi)而有死法,殺人于氣味之外耳。

卷之三(角集)

威靈仙

威靈仙,味苦,氣溫,可升可降,陰中陽也,無毒。入各經(jīng)絡(luò)。消腸中久積痰涎,除腹內(nèi)癖氣塊,散爪甲皮膚風(fēng)中癢痛,利腰膝脛踝濕滲冷疼,尤療折傷,治風(fēng)濕各病,皆宜用之,以其十二經(jīng)絡(luò)無處不到也。但其性走而不守,祛邪實(shí)速,補(bǔ)正實(shí)難。用之于補(bǔ)氣補(bǔ)血之中,自得祛痛祛寒之效。倘單備此一味,或漉酒長飲,或?yàn)橥桀l服,未有不散人真氣,敗人之血者也。

或問威靈仙乃攻痰去濕妙藥,子謂散人真氣,敗人活血,是威靈仙乃害人之物,非益人之物乎?曰:吾戒人長飲頻服者,恐風(fēng)痰邪濕已去仍用之,非教人風(fēng)痰邪濕之未去而用之,故戒之也。

卷之三(角集)

秦艽

秦艽,味苦、辛,氣平、微溫,可升可降,陰中陽也,無毒。入大腸之經(jīng),養(yǎng)血榮筋,通利四肢,能止諸痛,通便利水,散黃膽。又止頭風(fēng),解酒毒,療腸風(fēng)下血。但小有補(bǔ)血,終非君藥。前人稱其能去骨蒸傳尸,此乃所不敢信也。

或問秦艽散風(fēng)邪之品,前人稱其能去骨蒸傳尸,而吾子不敢信,便余疑信相半,幸為我論之。曰:骨蒸,癆瘵之漸也,內(nèi)無真陰之水,以沖養(yǎng)其骨中之體,故夜發(fā)熱而日不熱也。且夜熱之時,在骨中內(nèi),皮之熱反輕。此非外有邪犯,又非邪入腎中,乃精自內(nèi)空。必須填補(bǔ)真陰,少加退陰火之味,始能奏效。秦艽止能散內(nèi)風(fēng),病既無風(fēng),用之不益加內(nèi)熱乎。傳尸之癥,乃勞瘵之已成也,內(nèi)生尸蟲,食人精血,以致咳嗽不止,日事補(bǔ)陰尚難,秦艽況益之以散風(fēng)利水之藥,以重其虛乎。此余之所不敢信,又天下之所宜共信余之言者也。

卷之三(角集)

薄荷

薄荷,味辛、苦,氣溫,浮而升,陽也。無毒。入肺與包絡(luò)二經(jīng),又能入肝、膽。下氣冷脹滿,解風(fēng)邪郁結(jié),善引藥入營衛(wèi),又能退熱,但散邪而耗氣,與柴胡同有解紛之妙。然世人只知用柴胡,不知薄荷者,以其入糕餅之中,輕其非藥中所需也。不知古人用入糕餅中,正取其益肝而平胃,況薄荷功用又實(shí)奇乎。惟前人稱其退骨蒸之熱,解勞乏之困,乃未免虛張其辭。余嘗遇人感傷外邪,又帶氣郁者,不肯服藥,勸服薄橘茶立效。方用薄荷一錢、茶一錢、橘皮一錢,滾茶沖一大碗服。存之,以見薄荷之奇驗(yàn)也。

或問薄荷實(shí)覺尋常,子譽(yù)之如此,未必其功之果效也?曰:余通薄荷之實(shí)耳。薄荷不特善解風(fēng)邪,尤善解憂郁。用香附以解郁,不若用薄荷解郁更神也。

或問薄荷解風(fēng)邪郁結(jié),古人之有用之否?昔仲景張夫子嘗用之,以解熱入血室之病,又用之以治胸腹脹滿之癥,子未知之耳。夫薄荷入肝、膽之經(jīng),善解半表半里之邪,較柴胡更為輕清。木得風(fēng)乃條達(dá),薄荷散風(fēng),性屬風(fēng),乃春日之和風(fēng)也。和風(fēng),為木之所喜,故得其氣,肝中之熱不知其何以消,膽中之氣不知其何以化。世人輕薄荷,不識其功用,為可慨也。

卷之三(角集)

香薷

香薷,味辛,氣微溫,無毒。入脾、胃、心、肺四經(jīng)。主霍亂,中脘絞痛,治傷暑如神,通小便,散水腫,去口臭,解熱除煩,調(diào)中溫胃,有徹上徹下之功,撥亂反正之妙,能使清氣上升,濁氣下降也。但宜冷凍飲料,而不可熱飲,宜少用,不可大用。少用,助氣以祛邪;大用,乃助邪以耗氣。冷凍飲料,乃順邪解暑;熱飲,乃拒邪以格熱。此又用香薷者所宜知也。

或問香薷解暑,宜有暑氣,盡可解之,何以有解有不解也?豈多用之故,抑熱飲之故耶?夫香薷熱飲、多用,固難見效,然又有冷凍飲料、少用又不效者。蓋香薷止能散暑氣之邪,不能助正氣之乏也。正氣虛,而后暑邪中,祛暑不補(bǔ)正氣,焉能效耶。故香薷飲,宜多加參、術(shù)為妙矣。

或疑香薷祛暑,必須補(bǔ)正氣,然有補(bǔ)正氣以祛暑,而暑邪愈熾者,豈香薷不可用乎?抑正氣不可補(bǔ)乎?曰:補(bǔ)正祛邪,王道也;單祛邪不補(bǔ)正,霸道也。補(bǔ)正多于祛邪,王道之純也;祛邪多于補(bǔ)正,霸道之譎也。補(bǔ)正不敢祛邪,學(xué)王道誤者也;祛邪又敢于瀉正,學(xué)霸道之忍者。以上六者,皆能去暑。今謂補(bǔ)正氣以祛暑氣,是王霸兼施之道也,焉有暑氣之不解,反謂暑邪愈熾,疑于正氣之不可補(bǔ)哉。香薷用于補(bǔ)正之中,正千古不易之論也。

或問香薷用于補(bǔ)正之中,畢竟宜多宜少?曰:香薷解暑,感暑癥者,自宜以香薷為君,多用之。倘元?dú)馑靥?,又宜以香薷為佐,以補(bǔ)氣之藥為君,倘元?dú)獯筇摚植豢梢韵戕笧槌?,以香薷為使,少少入之??傇谌伺R癥善用之也。

或疑香薷解暑之外無他用,《本草》稱其功用甚多,又可信之乎?此固不可盡信也。然暑癥多端,凡與暑癥同時病者,香薷但有以治之,乃又不可謂香薷于解暑外,竟無他用矣。

卷之三(角集)

葳蕤

葳蕤,味甘,氣平,無毒。一名玉竹,即華佗所食漆葉青粘散中之青粘也。入心、腎、肺、肝、脾五臟。補(bǔ)中益氣,潤津除煩。主心腹結(jié)氣,虛熱濕毒。治腰腳冷痛,定狂止驚,眼目流淚,風(fēng)淫手足,皆治之殊驗(yàn)。去黑 ,澤容顏,烏發(fā)須,又其小者。此物性純,補(bǔ)虛熱,且解濕毒。凡虛人兼風(fēng)濕者,俱宜用之,但其功甚緩,不能救一時之急,必須多服始妙。近人用之于湯劑之中,冀目前之速效,難矣。且葳蕤補(bǔ)陰,必得人參補(bǔ)陽,乃陰陽既濟(jì)之妙,所收功用實(shí)奇。故中風(fēng)之癥,葳蕤與人參煎服,必?zé)o痿廢之憂。驚狂之病,葳蕤與人參同飲,斷少死亡之病。蓋人參得葳蕤益力,葳蕤得人參鼓勇也。

或問葳蕤,華元化加入漆葉,以黑髭須,近人用之不驗(yàn),何也?蓋葳蕤原不能烏須,因得漆葉,乃能黑矣,然漆葉離葳蕤又無效,二味兩相制,兩相成,今人用之不效者,非輕重之不同,即服食之不如法。猶記楚大中丞林公諱天擎者,曾服此方,年七旬而須髯如漆。問其服食方法,二味各等分,子、午、卯、酉之時,各服三分,數(shù)十年如一日也。天下能如林公之服法者乎?;蛞蝗辗?、一日不服,或早服、晚不服,或分兩之多寡不同,安得盡效哉。

或問葳蕤功用甚緩,今人皆比于人參之補(bǔ)益,謂人參之功驗(yàn)無力,葳蕤之功緩有成,然乎?否乎?嗟乎!葳蕤、人參,烏可同日論。人參有近功,更有后力,豈葳蕤之可比。惟是葳蕤功緩,久服實(shí)有專效,如中風(fēng)痿癥,佐人參為調(diào)理之藥,殊有益耳。

或疑葳蕤為黃精之別種,黃精功用甚緩,宜葳蕤之功久緩,先生刪黃精,取葳蕤,又謂之何?夫葳蕤實(shí)與黃精相同,刪黃精而不刪葳蕤者,取其治痿廢之癥,宜于緩圖而得效,為不同于黃精也。

卷之三(角集)

蛇床子

蛇床子,味苦、辛,氣平,無毒。治陰hu腫疼且癢,溫暖子宮,療男子陰囊濕癢,堅(jiān)舉尿莖,斂陰汗,卻癲癇,拂瘡瘍,利關(guān)節(jié),主腰膝胯痛,祛手足痹頑,治產(chǎn)后陰脫不起,婦人無娠,尤宜久服,則功用頗奇。內(nèi)外俱可施治,而外治尤良。若欲修合丸散,用之于參、 、歸、地、山茱之中,實(shí)有利益,然又宜乎陰寒無火之人,倘陰虛火動者,服之非宜也。

或問蛇床子外治實(shí)佳,內(nèi)治未必得如外治。不知蛇床子內(nèi)、外治無不佳也。吾言其內(nèi)治之,益絕陽不起,用蛇床子一兩、熟地一兩,二味煎服,陽道頓起,可以久戰(zhàn),大異平日,非內(nèi)治之尤佳乎?以之修合丸散,尤有久力??梢姡叽沧蛹逋璨⒂?,無不佳妙。不可謂外治佳,內(nèi)治不佳也。

或問蛇床子除熟地同用之外,何藥更可并用?曰:蛇床子同黃 各一兩,興陽信奇于用熟地,推之而當(dāng)歸可并用也,推之而白術(shù)可并用也,推之而杜仲可并用也,推之菟絲子可并用也?;蚪∑?,或安神,或益血,要任人善用之何如耳,安在不可出奇哉。

或疑蛇床子乃外治之藥,可妄言內(nèi)治乎,試之殺人之咎將安歸?曰:蛇床子實(shí)可內(nèi)治,而世人以外治,而掩其內(nèi)治之功,予所以表其奇也,豈好異哉。

卷之三(角集)

龍膽草

龍膽草,味苦澀,氣大寒,陰也,無毒。其功專于利水消濕,除黃膽,其余治目、止痢、退熱、卻腫,皆推展之言也。但此種過于分利,未免耗氣敗血,水去血又去,濕消氣又消。初起之水濕黃膽用之,不得不亟。久病之水濕黃膽用之,又不可不緩,正未可全恃之為利水神丹、消濕除痹之靈藥也。

或謂龍膽草治濕熱尤利,癉病正濕熱之病也,然用龍膽草以治黃膽,多有不效者,何也?黃疸實(shí)不止?jié)駸嶂环N也,有不熱又成黃病者。龍膽草所能治也,龍膽草瀉濕熱,不能瀉不熱之濕也。

或疑龍膽草苦寒,雖為利濕熱之要藥,治黃之癥,不能舍之他求,然多服損胃,黃膽之病未必全消,元?dú)庖咽в靡印T唬褐螡駸崤c治虛火大異。濕熱乃熱結(jié)膀胱,虛火乃火炎于腎臟。

熱結(jié)于膀胱,不用龍膽之苦寒,乃膀胱之熱不能下瀉。濕且流于肢體,火炎于腎臟,一用知、柏之苦寒,乃腎臟之火不能下歸,寒且留于脾胃。予辟用黃柏、知母之失,遇大寒之藥,不論其治病之有益無益,盡戒人之不用也,不幾因噎廢食乎。龍膽草治黃膽,余所以教人亟用,而不可緩用也。

或問龍膽草治黃膽,何以有效、有不效?先生謂龍膽草,正治濕熱之黃膽,非濕熱者不能治,然實(shí)是濕熱,仍不效,余不得其解也?夫濕熱之不同也,久矣。濕熱入肝者,其熱易散;濕熱入于膽者,其濕難祛。蓋濕熱之邪,無不從膀胱瀉出也。膽主滲入,而不主滲出,膀胱只可瀉膽中已出之濕,不能瀉膽中已入之濕熱。故在肝者易見功,在膽者難收效耳。

或問龍膽草不能瀉膽中之濕熱,又用何藥以收功。子曰:瀉濕熱不用龍膽草,余未見其可也。然專用龍膽草,又苦不能去病。惟有如柴胡舒其膽中之氣,便濕熱之邪仍從外滲出,庶幾難于收功者,變?yōu)橐子谑展?,龍膽草正不必多用也?/p>

或疑龍膽草利濕,利熱中之濕也,不識又能利寒中之濕乎?曰:今人利濕,不問寒熱,一見水癥,盡用龍膽草以利濕。不知龍膽能瀉濕熱,又能瀉濕寒,但消濕熱其功速,消濕寒其功緩。速則去濕而元?dú)獠粋?,緩乃未免有傷元?dú)庖?,蓋速乃龍膽草不必多用,而緩乃龍膽草勢不得不久用矣。故利濕熱宜用龍膽草,濕寒不宜用龍膽草。

卷之三(角集)

澤瀉

澤瀉,味甘、酸、微咸,氣寒,沉而降,陰中微陽,無毒。入太陽、少陽足經(jīng),能入腎。

長于利水,去陰汗,利小便如神,除濕去渴之仙丹也。

或問澤瀉,既是利水消濕之物,宜乎水去濕干,津液自少,胡為反能止渴?豈知澤瀉不獨(dú)利水消濕,原善滋陰。如腎中有水濕之氣,乃所食水谷不化精而化火,此火非命門之真火,乃濕熱之邪火。邪火不去,則真火不生,真火不生,乃真水不生也。澤瀉善瀉腎中邪火,瀉邪火,即所以補(bǔ)真水也。茍非補(bǔ)腎火,六味丸中,仲景夫子何以用澤瀉耶?夫腎有補(bǔ)無瀉,澤瀉補(bǔ)腎,非瀉腎,斷斷無差。不然,何以瀉水而口不渴,非瀉邪水耶?所以生真水之明驗(yàn)乎。所以五苓散利膀胱,而津液自潤也。

或曰澤瀉瀉中有補(bǔ),敬聞命矣,然所瀉者水而非火,吾子之謂是瀉火,不亦異乎?蓋瀉火而不瀉水,是有說焉。膀胱者,太陽之腑也,原屬火,不屬水。膀胱之水不能下通,本于寒者少,由于熱者多。蓋膀胱無火乃水閉,有火又水閉也。澤瀉用之于五苓散中,雖瀉水,實(shí)瀉火也,因其為瀉火之味,所以用之出奇。不然,二苓、白術(shù)瀉水有余,又何必借重澤瀉乎。

此瀉火之確有至理,人未之思耳。

或問澤瀉利多補(bǔ)少,而子必曰補(bǔ),想因仲景張公用之于六味丸中,故曰澤瀉利中有補(bǔ)。

不獨(dú)六味丸中為然,即五苓散中用之,何獨(dú)不然,凡小便不利之人,未有口不渴者,一利小便而口渴解。五苓散,利小便也。利小便口渴解者,口中生津液也。五苓利小便之水,去則無水以潤口,宜其渴矣,乃不渴,而反生津液,非利中有補(bǔ)之明驗(yàn)乎?且小便之所以不利者,以膀胱之有邪火。膀胱有火,乃熱干津液而口渴。澤瀉在五苓散中,逐邪火而存真水,火去乃水自升,水升乃津液自潤,津液潤,而灌注于腎宮。誰謂澤瀉有瀉而無補(bǔ)乎。

或問澤瀉用于六味丸中,乃瀉中有補(bǔ),不識用于八味丸中何意?曰:有深意也。夫腎中無火,故用八味地黃丸,于水中補(bǔ)火也。然而火性炎上,不用藥以引其下行,乃龍雷之火未必不隨火而沸騰。而用下行之藥,但有瀉無補(bǔ),又恐補(bǔ)火,而火仍隨水而下泄,又復(fù)徒然。使下行,但有補(bǔ)無瀉,又恐補(bǔ)火,而火不隨水而下泄,乃補(bǔ)火大旺,必有強(qiáng)陽不倒之虞。妙在澤瀉性既利水,而瀉中又復(fù)有補(bǔ),引火下行,瀉火之有余,而不損火之不足,輔桂、附以成其既濟(jì)之功,誰謂仲景公用澤瀉于八味丸中,竟漫無妙義哉。

或問澤瀉舉世皆以為瀉,先生獨(dú)言瀉中有補(bǔ),且各盡宣其異義,不識八味、六味、五苓之外,更有何說以廣鄙見乎?夫澤瀉之義,于三方可悟其微,三方最未盡其妙。澤瀉不特瀉火之有余,而且瀉水之有余;不特不損火之不足,而且不損水之不足。此瀉中有補(bǔ),前文盡宣。

然而,功不止此。澤瀉更能入于水之中,以補(bǔ)火之不足;入于火之中,以瀉水之有余。虛寒之人,夜多遺溺,此火之不足也,勢必用益智仁、山茱萸、五味子之類,補(bǔ)以收澀其遺矣。

然徒用酸收之味,不加咸甘之品于其中,乃愈澀而愈遺,澤瀉正咸甘之味也。入于益智、山茱萸、五味子之內(nèi),遺溺頓痊。若非利中補(bǔ)火,不更助其遺乎?虛熱之人,口必大渴,此水之不足也,勢必用元參、生地黃、沙參、地骨皮、甘菊之類瀉火,滋潤其渴矣。然徒用苦寒之味,不加甘咸之品于其中,乃愈止而愈渴。澤瀉正甘咸之味也,入之于元參、生地、沙參、地骨皮、菊花之內(nèi),口渴自愈。若非利中補(bǔ)水,不益增其渴乎?此澤瀉之微義又如此矣。

或疑澤瀉有功有過,但言其功,而不言其過,恐非持論之平。不知澤瀉利水,單用乃有功有過,共用乃少過多功。蓋單用可以瀉水盛之人,不可以瀉水虛之子,瀉水盛乃有功,瀉水虛乃有過也。共用宜于補(bǔ)劑,不宜于攻劑,補(bǔ)虛乃多功,攻實(shí)乃少過也。有過有功,是人之不善用也,與澤瀉何過哉。

或問扁鵲公云多服澤瀉,病患服是澤瀉,過于利水,非補(bǔ)陰之藥矣?此非扁鵲公之言,乃后人記而傳之者也。澤瀉用之六味、八味諸腎藥中,但補(bǔ)而無瀉,多服、久服,正得大益,又安能損目哉。惟腎氣乏絕,陽衰流精,腎氣不固,精滑目痛,不可單服澤瀉,以虛其虛,若入于群補(bǔ)腎藥中,又正無害也。

卷之三(角集)

元參

元參,味苦、咸,氣微寒,無毒。忌銅器,犯人噎喉喪目。入肺、腎、胃三經(jīng)。強(qiáng)陰益精,補(bǔ)腎明目。治傷寒身熱支滿,忽忽如不知人;療溫瘧寒熱往來,灑灑時常發(fā)顫;除女人產(chǎn)乳余疾,祛男子骨蒸傳尸,逐腸風(fēng)血瘕堅(jiān)癥;散頭下痰核癰腫。乃樞機(jī)之劑,領(lǐng)諸氣上下,肅清而不致濁,治空中氤氳之氣,散無根浮游之火,惟此為最。前人之論如此,近有輕之不用,即用之,不敢多。豈知元參乃君藥,實(shí)可恃之奪命以救人者乎。夫天下尤難治者,火癥也。火癥之中,尤難降者,無如胃、腎之二火。腎火沸騰,乃龍雷之火也,其勢尤烈,以苦寒折之,反致增焰,焚林劈木,每在陰寒大雨之時,夏日炎氛之間,一遇涼風(fēng)白露,龍雷收藏矣。故以苦寒直治,不若以微寒從治。元參正微寒之品,而又善散浮游之火,治之正復(fù)相宜,若胃火之起,勢若燎原,不盡不止,往往熱氣騰天,火星口出,登高而歌,棄衣而走,見水而入。茍不以辛涼大寒之藥救之,乃發(fā)狂亡陽,立時身喪,此非急用白虎湯不可。然石膏過寒,多服損胃,雖一時救急,不可以善后。元參治空中氤氳之氣,瀉火正其所長。石膏之后,即續(xù)之以元參,則陽火自平,而陰火又長,何至有亡陽之懼乎,此又治胃之所必需也。但勺水難以救焚,反致至焰。若胃火乃陽火也,必多用元參,然后可以遏其勢;而腎火乃陰火也,亦必多用元參,然后可以息其熾。況元參原是君藥,多用始易成功,少用反致僨事,不妨自一兩用至五、六兩,以出奇制勝。倘畏首畏尾,不敢多用,聽其死亡而不救,冀免于無過難矣。吾愿行醫(yī)者,聞吾言而重用元參,以治胃、腎之二火可乎。

或問元參以退胃、腎之火,既不損胃,又且滋陰,但必須多用,不妨一兩以用至五六兩,毋乃太多,恐脾胃難于承受,萬一變生飽悶、不欲飲食之癥奈何?噫!免過慮矣。夫胃、腎之火上騰者,由于下之無水也?;鹜畼O,乃水虧之極,水不虧,乃火不旺。天地之道,陰陽之道,陰陽所以相根,人身之中,水火原以相召,有水以制火,乃火安平,下焦斷不沸越于上焦也。故火不得水乃已,一得水乃相安,斂戢甚神且速也。然乃火之騰空,正望水不可得,惟恐水之細(xì)微,不足以解其燥烈之炎氛,豈有得滂沱及厭惡作祟之理。是以入于胃而胃蘇,入于脾而脾樂,況胃、腎二火炎上,各經(jīng)之水皆爍,水即滂沱,尚恐分潤之不足,何至有觸留于補(bǔ),胃艱于承受,致生飽悶不欲食之癥哉?此必?zé)o之事,可放膽用之。而吾猶以為少耳,更當(dāng)佐之以麥冬,益之以生地、甘菊,庶幾同群共濟(jì),有露足之快也。

或疑元參退浮游之火,退上焦之虛火,非退下焦之虛火。吾子盛稱其功,得無錯認(rèn)腎中之火上游耶?非錯也。夫浮游之火,正下焦之火,非上焦之火。凡火在上焦者,盛易消;火在下焦者,炎難息。元參解下焦之火,故非多用,不能成功。蓋上焦之火,肺火也、心火也。肺火用黃芩,心火用黃連,不易之法也。肺火雖盛,黃芩用二錢,無不清涼;心火雖烈,黃連用三錢,無不消滅。正以上焦之火,原易炎上,又易解故也。若下焦之火,非出之于肝木,即出之于腎水。肝、腎之火,皆龍雷之火也,忽然上騰,忽然下降,其浮游無定之狀,實(shí)予人難以捉摸,非大用元參,乃水不足濟(jì)火,其焚林劈木之威,有不可言者矣。人見用元參不能降火,誰知是少用元參,不能以益水耶??傊?,實(shí)火可瀉,而虛火可補(bǔ)。瀉實(shí)火,可少用寒涼,而瀉虛火,必須多用滋潤,此元參退腎、肝之虛火,斷宜多用,以定浮游,切戒少用,以增其酷烈也。

或疑元參退浮游之火,火退又用何藥,便浮游之火不再浮游,抑仍用元參為善后之策乎?夫元參可以退一時之火,安能退久遠(yuǎn)之火?;鹦匝咨?,非水不足以濟(jì)一時之急;火性又善藏,非水不足以救萬火之炎。用元參以降火,隨用肉桂以安火,大用元參,而少用肉桂,或佐之以純補(bǔ)真陰之藥,自然火得水以相制,火得水而潛藏,又何至再為浮游哉。

或疑元參用之于肉桂之中,恐寒熱之未宜,此乃未知陰陽之妙矣。夫陰陽之道,彼此相根,無陰,乃陽從何生;無陽,乃陰從何長。元參得肉桂,乃陰易生;肉桂得元參,乃陽又易長。惟陽長而后陰消,陰消于下,而火不騰于上矣。二味合用,正陰陽之妙用也。

或疑陰陽平而后無病,今用元參、肉桂,一多一少,吾恐輕重不同,陰陽不得其平也。

夫陰陽之不平也,久矣。誠觀天地,無不陰多于陽,群陰之中,得一陽而安,倘陽多于陰,乃成酷烈世界矣。人一身之中,五臟六腑,無非火氣,然非水氣之溺滿,乃又成焦 腹體矣。所以,補(bǔ)陰之藥不可不多,而補(bǔ)陽之藥不可不少。蓋陰旺,則火旺可以制火;若陽旺,則乃火旺,必至爍水矣。用元參滋補(bǔ),必宜多。肉桂益陽,必宜少。二味一多一少,似乎陰陽之不得其平,誰知陰多于陽,正陰陽兩得其平哉。

或疑元參降火,又要知母、黃柏之流亞也,先生戒知母、黃柏之不宜輕用,又勸人治浮游之火者,多用元參,何其自相皆謬乎。非謬也。元參微寒,非大寒。大寒之地,草木不生,微寒之地,草木更茂。所以棄知母、黃柏,而用元參、地骨也。況元參、地骨微寒之中,又有滋補(bǔ)之味,異于黃柏、知母甚遠(yuǎn),烏可同類而并論哉。

或疑寒涼既有損于脾胃,而微寒之藥豈無損哉。夫治病去其甚者,未可一概盡去。吾患黃柏、知母過寒涼,非盡謂寒涼之不可用也。故倘知母、黃柏尚稱其功,以示可用,豈元參、地骨微寒之藥,而反去之乎。況元參、地骨治虛火之內(nèi)熱上游,實(shí)有殊功,余又何可不亟為表揚(yáng),以勸世之必用哉。

或問元參微寒,何以能瀉浮游之火耶?蓋火分虛、實(shí),實(shí)火宜大寒之品,以降其炎騰之勢;虛火宜微寒之味,以引其歸斂之途。元參瀉中有補(bǔ),治虛火實(shí)宜,浮游之火,正虛火也,故亟需之耳。

或問玄參何宜于腎?曰:腎水虛,則寒而濕,宜用溫以補(bǔ)之。腎火虛,則熱而燥,宜用涼以補(bǔ)之。故玄參一味,特為腎臟君藥也。

卷之三(角集)

沙參

沙參,味苦而甘,氣微寒。無毒。入肺、肝二經(jīng)。治諸毒,排膿消硬,寧五臟,益肺補(bǔ)肝,止疝氣絞疼實(shí)神,散淫風(fēng)瘙癢,除邪熱,去驚煩。可為君藥,但其功甚緩,必須多用分量為得。易老用代人參,乃過矣。說者論其能安五臟,與人參同功,又云人參補(bǔ)五臟之陽,沙參補(bǔ)五臟之陰,皆不知沙參之功用而私臆之也。夫沙參止入肺、肝二經(jīng),諸經(jīng)不能俱入也。既不能俱入,何以《本草》言其能安五臟。不知人身肺、肝病,乃五臟不安矣。沙參能滋肺氣,乃上焦寧謐,而中、下二焦安有亂動之理。沙參又能通肝氣,肝氣通,乃中、下二焦之氣又通。下氣既通,豈有逆之犯之變哉。此上焦又安其位,無浮動之病也。安五臟之義如此,古今差會其意,謂沙參能安五臟,用之以代人參,誤矣。然乃沙參非補(bǔ)陰之物乎?沙參不補(bǔ)陰,何如能入肝、肺之經(jīng)。沙參益肝、肺二臟之陰,非補(bǔ)心、脾、腎三臟之陰也,且陰陽之功用不同,人參補(bǔ)陽,能回陽于頃刻。沙參補(bǔ)陰,乃不能回陽于須臾。故人參少用,可以成功;而沙參非多用,必難取效。是沙參不可以代人參,又明矣。

或問沙參益陰,何以能治疝氣?前人但言其功,未彰其義也。夫沙參治疝,此繆仲醇之言也。其所以能治之故,仲醇又未明言,余當(dāng)暢其故。凡疝病,成于濕者居其六,成于房勞而得風(fēng)者居其三,成于胎氣者居其一,然皆陰虛邪中之也。沙參補(bǔ)陰,陰足,邪自難留。況沙參又善消諸硬,疝癥之不能久愈者,正以腹中有硬也。沙參消硬,而疝無巢穴,不攻自散矣。

沙參治疝之義如此,而余更有說焉。沙參治疝,必須多用以益陰,少加野杜若根佐之,乃奏功更神。有沙參補(bǔ)陰為君,又得杜若根攻邪為佐,乃攻補(bǔ)并用,又何各疝病之不盡拔其根株哉。

或疑沙參益陰,為補(bǔ)陰圣藥,何以仲景張公不入之于地黃丸中?夫地黃丸中之若干藥,皆并入陰之中,沙參止補(bǔ)肝、肺之陰,所以仲景夫子不取也。雖肺為腎之母,肝為腎之子,子母可以同治。然而既欲獨(dú)補(bǔ)腎,又顧母補(bǔ)肺,又顧子而補(bǔ)肝、膽, 于子母之間,補(bǔ)腎功力反分紛而不全,故棄不用也。倘或肺氣大虛,不妨加沙參,同麥冬、五味,入之丸中,為肺腎之兩治;倘或肝氣大傷,不妨加沙參,同芍藥、當(dāng)歸,入之丸中,為肝腎之雙療也。

或問沙參補(bǔ)五臟之陰,先生謂只補(bǔ)肺、肝之二臟,與前人之論大殊,何也?曰:沙參固能補(bǔ)五臟之陰,何以治肺、肝乃效,而治心、脾、腎則不效。安與補(bǔ),各有義也。安者,寧靜之辭;補(bǔ)者,滋潤之謂。用沙參五臟寧靜者,連心、脾、腎言。用沙參而滋潤者,主肺、肝而言之也。用藥先不知五臟之所益,何以治病哉。

或疑沙參補(bǔ)陰,不必論其補(bǔ)臟也。嗟乎。用藥不知臟腑,又何以用藥乎。知臟腑而用藥,尚有不能取勝之時,況不知是補(bǔ)何臟之藥,而昧昧從事,毋怪其用藥之無功也。

卷之三(角集)

地栗粉

地栗粉,即荸薺,又名烏芋。切片,曬干入藥。最消痞積,與鱉甲同用最佳,又不耗人真氣。近人未知之,余故時表出之。地栗有家種、野產(chǎn)之分,用藥宜野產(chǎn)為佳。然無野產(chǎn),即揀家種之佳者,切片,連皮曬干用之,不特消痞積,更能辟瘴氣也。

或問荸薺,吳越人喜啖,而吳越人最多痞積,似乎荸薺非攻消之品也,且其味甘甜,宜帶補(bǔ)性。不知荸薺獨(dú)用,乃消腎氣者,瀉無補(bǔ)。與鱉甲、神曲、白術(shù)、茯苓、枳殼之類并投,乃能健脾去積,有補(bǔ)兼攻。所以單食乃無功,而同用乃有益也。

卷之三(角集)

丹參

丹參,味苦,氣微寒,無毒。入心、脾二經(jīng)。專調(diào)經(jīng)脈,理骨筋酸痛,生新血,去惡血,落死胎,安生胎,破積聚癥堅(jiān),止血崩帶下。腳痹軟能健,眼赤腫可消。辟精魅鬼祟,養(yǎng)正祛邪,治腸鳴亦效。僅可佐使,非君臣之藥,用之補(bǔ)則補(bǔ)、用之攻乃攻,藥籠中所不可缺也。其功效全在胎產(chǎn)之前后,大約產(chǎn)前可多加,產(chǎn)后宜少用,自然成功多,而取敗少也。

或問丹參世所共用,吾子又亟稱之,吾恐損胃傷脾不少也。是言何變余之深也。雖然余譽(yù)丹參,一乃曰僅可佐使,再乃曰產(chǎn)后多用取敗,非戒之辭乎??捎枚?,非教人不可用而又用也。

卷之三(角集)

白薇

白薇,味苦、咸,氣平、大寒,無毒。入心、脾二經(jīng)。主中風(fēng)身熱腹?jié)M,忽忽不知人事。

療溫瘧,寒熱酸疼灑灑,發(fā)作有時??窕蠊硇翱皡s,傷中淋露可除。利氣益精,下水滲濕。此佐使要藥,非君臣主藥也。用之必須用參、苓、柴、術(shù),始可奏功。然又不可出二錢之外,以其大寒損胃也。

或問白薇卻邪定神,是有益于正氣之藥,多用何傷?夫邪病多熱,白薇寒以解熱而卻邪,非補(bǔ)正消邪也。大寒之物,多乃損胃,所以戒之也。

或問白薇功用止此乎?夫白薇功用不止此,而其尤效者,善能殺蟲。用之于補(bǔ)陰之中,乃能殺勞瘵之蟲也。用之健脾開胃之中,乃能殺寸白蛔蟲也。以火焚之,可以辟蠅斷虱;以酒敷之,可以愈疥而斂瘡也。

卷之三(角集)

茵陳

茵陳,味苦、辛,氣微寒,陰中微陽,無毒。入足太陽、少陽之經(jīng)。專治癉癥發(fā)黃,非黃癥,斷不可用。果是真黃病,可用之為君。但黃癥又不同,有陰黃、陽黃,有熱黃、寒黃、燥黃,有血黃、氣黃之殊,不可不辨。世人一見發(fā)黃,全不分別,俱用茵陳,無引經(jīng)之品,共相佐使,所以有效有不效也,謹(jǐn)細(xì)陳之。陰黃之病,其濕不甚,黃色又不深,下體黃,上身不黃者也,夜間反覺不安,小便反澀,日間小便反利,轉(zhuǎn)覺安寧。治法宜用茵陳為君,佐之茯苓、澤瀉、薏苡仁之類,或加之五苓散又妙。茵陳可用至三錢至五錢,不可越五錢之外,連服數(shù)劑,黃可盡退也。陽黃之病,其濕又不太甚,但黃色如金,上身眼目盡黃,而下體乃不黃者是也,日間小便艱澀,或痛或不痛,夜則安然自利。治法宜用茵陳為君,而佐之升麻、桔梗、茯苓、天花粉,麻黃、黃芩之類,數(shù)服即愈,茵陳必須多加五、六錢也。熱黃之病,口必大渴,然多飲反覺不快,一身上下俱黃,眼目反覺色淡,小便時急數(shù)疼痛,其溺必如黃汗,蓋熱結(jié)膀胱而不得出耳。法又用茵陳為君,大約必須五錢為止,佐之龍膽草、炒梔子、芍藥、茯苓、豬苓、澤瀉之類,則火熱瀉而黃又愈也,寒黃之病,一見水,則大吐不已,畏寒怕冷,腹中時痛,手按之始安,一身上下又黃,眼目自白,小便清長,夜間尤利,蓋寒結(jié)于膀胱,命門無火以通,則水氣流入于脾,而脾又寒虛,乃滲走于皮毛而為黃,其黃色必如秋葵之色者也。雖又用茵陳為君,但只可用至一錢,切戒多用,必須佐之白術(shù)、茯苓、山藥、芡實(shí)、薏仁,少用附子數(shù)分以溫補(bǔ)其命門之火,不須十劑,則全愈矣。濕黃之病,全是水濕之氣也,雖黃癥俱是水濕,而濕黃之水濕更甚,一身上下、眼目、手足盡黃,俱身必浮腫,按之如泥,又用茵陳四五錢,加入升麻、甘遂、牽牛、車前、澤瀉之類,少升其氣,使水盡從大、小便出,一劑水濕減去大半,而黃盡退矣,斷不可服三劑。蓋牽牛、甘遂性悍,多服恐傷人元?dú)舛?。燥黃之病,全非水濕,其外現(xiàn)之癥,不過胸前之皮肉少黃,而一身上下、眼目不黃,此肺金燥極,黃發(fā)于胸前,乃假象也。然既已發(fā)黃,茵陳又不可全然不用,可用七、八分,加入麥冬、梔子、芍藥、陳皮、天門冬、元參、天花粉、白芥子之類,久服自愈,肺經(jīng)不燥,而胸黃自除也。血黃之癥,上下一身、眼目俱黃,身必花熱,胸必?zé)?,腹必疼痛,此血瘀于腹中胸下,故變?yōu)榘l(fā)黃,傷寒癥中,最多此病,論理可遵仲景夫子之方,照癥分治。而余又酌定一方,以便世之采用。茵陳為君,加丹皮、牛膝、當(dāng)歸、梔子、川芎、大黃之品,一服而疼痛煩悶除,其黃必漸愈。茍或服藥,仍然悶痛,必須加入水蛭一錢,其瘀血始解,發(fā)黃盡退也。氣黃之病,身不發(fā)熱,又無飽悶煩燥之狀,但頭面發(fā)黃如淡金之色,飲食知味少,若行動,便覺氣怯不能動履,小便不數(shù),大便反燥,然又不結(jié),此氣虛不能運(yùn)此水濕之氣,以成黃病者也。可用茵陳一二錢,加入人參、白術(shù)、黃 、茯苓、車前子,大劑煎飲,自然氣旺,黃色全消矣。居言至此,雖不敢謂黃癥治法全備,然分病既清,用藥無誤,要不能越此范圍。愿人之臨癥之時,細(xì)察而分治之可耳或問子論黃病,實(shí)發(fā)天地之奇,黃病豈盡于此乎?曰:更有一種,身不黃,足反黃,此濕熱壅閉于中焦,乃脾胃之虛,不能化水也。又用茵陳加白術(shù)、茯苓、陳皮、甘草、白芥子、枳殼、檳榔、白芍之類治之,則水漸利而黃漸去。倘身黃,而手足反不黃者,乃不治之癥也。

卷之三(角集)

青蒿

青蒿,味苦,氣寒,無毒。入胃、肝、心、腎四經(jīng)。專解骨蒸勞熱,尤能瀉暑熱之火,愈風(fēng)瘙癢,止虛煩盜汗,開胃,安心痛,明目辟邪,養(yǎng)脾氣,此藥最佳。蓋青蒿瀉火熱,又不耗傷氣血,用之以佐氣血之藥,大建奇功??删沙迹挚勺羰?,無往不宜也。但必須多用。因其體既輕,而性兼補(bǔ)陰,少用轉(zhuǎn)不得力。夫人身最嫌火盛,瀉火之藥動必傷陰,欲其瀉火不損陰者,原無多味,烏可置青蒿于無用之地耶。人身不離陰陽,火盛則陰不生,陽不長,陰陽既不生長,勢必陰陽不交而身病矣。倘不平其火,而徒補(bǔ)其陽,則火盛而陽益旺;不平其火,徒補(bǔ)其陰,則水燥而陰愈衰。故無論補(bǔ)陰補(bǔ)陽,總以平火為先務(wù)。然火又宜養(yǎng),而不宜平?;疬^旺,則陰陽不生;過衰,則陰陽又不長。必寓補(bǔ)于平之中,而后陽得之安,陰得之而泰也。青蒿平火而又補(bǔ)水,此陰陽所以兩宜之也。

或問青蒿退暑則有之,退虛熱則未也,何以先之以其有臭氣,必然散氣故耳。是未知青蒿者也。青蒿生于火道之旁,常夏日之炎蒸,而色更青翠,其得至陰之氣者多矣。況氣臭入腎,青蒿為補(bǔ)陰之藥無疑,而疑其不能退虛熱乎。夫陽藥補(bǔ)陽,陰藥補(bǔ)陰。青蒿既得至陰之氣,其非陽藥可知。既非陽藥,而謂不能退虛火也,此則所不信也。

或疑青蒿至賤,而吾子譽(yù)之如神,真所謂臭腐而出神奇矣。顧青蒿何嘗臭腐哉。以青蒿為臭者,薄之辭也。余嘗行田野間,往往有一種□氣親人,不見之,知?dú)鈴那噍镏谐?,是青蒿氣香,非臭也。且其氣能辟蠅虱,凡案間有青蒿,蠅不集也,夫蠅逐腐,畏青蒿而不集,其非腐可知。惜其叢生至多,人皆賤之,倘或?yàn)轷r產(chǎn)之物,吾不知若何珍之矣。青蒿實(shí)有至補(bǔ)之功,以臭腐輕之惜矣。

或問青蒿退陰火至速,何以前人并未用之,而吾子盛稱其功效,亦又有所試而云然乎?曰:青蒿退骨蒸勞熱,前人既言之,寧得不用之,何必余試而后信青蒿之退陰火、退骨中之火也。然不獨(dú)退骨中之火,即肌膚之火,未嘗不其瀉之也。故陰虛而又感邪者,最宜用耳。

或問陰虛火盛者,用沙參、地骨皮,自是正法,今先生言青蒿退陰火,則用青蒿,可不必又用沙參、地骨皮矣?曰:是又不然。青蒿最宜與沙參、地骨皮共用,則瀉陰火更捷。青蒿能別骨中之火行于皮膚,而沙參、地骨皮只能涼骨中之火,而不能外泄也。

卷之三(角集)

仙茅

仙茅,味辛,氣溫,有毒。入腎。治心腹冷氣,療腰膝攣痹,不能行走,男子虛損勞傷,老人失溺,無子,益肌膚,明耳目,助陽道,長精神,久服通神強(qiáng)記。中仙茅毒者,含大黃一片即解,不須多用大黃也。此種藥近人最喜用之,以《本草》載其能助陽也。然全然不能興陽。蓋仙茅氣溫,而又入腎,且能去陰寒之氣,以止老人之失溺,茍非助陽,焉能如此。而子獨(dú)謂全不興陽者,以仙茅之性,與附子、肉桂迥異。仙茅雖溫,而無發(fā)揚(yáng)之氣,長于閉精,而短于動火。閉精,則精不易泄,止溺,則氣不外走,無子者自然有子,非因其興陽善戰(zhàn),而始能種玉也。子辨明其故,使世之欲閉其精者,用之以固守其精。而元陽衰憊,痿弱而不舉者,不可惑于助陽之說,錯用仙茅,歸咎于藥之不靈也。

或問仙茅閉精,而不能興陽,其說甚創(chuàng),然子論之甚辨,豈亦有試之而云然乎?曰:余論其性耳,何試為然,而余亦曾自試之矣。予平日之陽,亦未甚衰也,服仙茅半年,全然如故。

余不得其意,后遇岐天師之指示,而始爽然自失也。仙茅閉精,而不興陽,實(shí)身試而有驗(yàn),乃閱歷之語,非猜度之辭也。

卷之三(角集)

附子

附子,味辛,氣溫、大熱,浮也,陽中之陽,有大毒。大者為天雄,小者為川烏。天雄過熱,不可用;川烏熱太劣,不若附子之適于用也。制法:每個用甘草五錢,煮水一碗,將附子泡透,不必去皮臍尖子,正要全用為佳。取甘草至仁,以制不仁也。無經(jīng)不達(dá),走而不守,但可為臣使,佐群藥通行諸經(jīng),以斬關(guān)奪門,而不可恃之安撫鎮(zhèn)靜也。去四肢闕逆,祛五臟陰寒,暖腳膝而健筋骨,溫脾胃而通腰腎,真奪命之靈丹,回春之仙藥也。用之當(dāng),則立刻重生;用之不當(dāng),則片時可死。畏之而不敢用,因循觀望,必有失救之悲;輕之而敢于用,孟浪狂妄,又有誤殺之嘆。要在人辨寒熱陰陽,而慎用之也。夫附子,陽藥也,以陽治陰,最為相宜,以陽治陽,自然相惡。陽主熱,而陰主寒,有如冰炭,何至錯誤。惟陽似陰,而陰似陽,以假亂真,往往殺人,慘于刀刀也。我今辨陰陽寒熱之殊,使用附子者盡生人,而不再誤殺人也。陰熱之癥,乃腎水之耗,而腎守之火不能下安于腎宮,上沖于咽喉口齒之間,其舌必滑者也。論理大補(bǔ)其真陰之水,水旺而火又不歸。然而,徒補(bǔ)其水,火雖少衰,終不能一時驟降,少用附子,同肉桂入于六味地黃湯中,大劑冷服,下喉而火即消,歸下腎內(nèi),上焦之熱,盡化為清涼矣,此用附子以治陰熱之秘法也,陽熱之癥,乃心火之盛,移于其熱胃中,發(fā)狂而大叫,或失神而譫語,手足反現(xiàn)冰冷,而胸前膈上多有發(fā)斑者,必大渴呼水,而舌苔或紅、或黃、或灰黑,必燥而峭,開裂成綾者也。論理不必從治,竟用三黃石膏直治其火,火瀉而腎水不干,可免亡陽禍。然火過于旺盛,用大寒之藥,恐致格拒,尚不入加附子一片,重一分,入于三黃石膏湯中,以火從火,引苦寒之藥下行,而不相背,熱性過而寒性發(fā),自能瀉火邪于頃刻矣,此用附子以治陽熱之秘法也。

陰寒之病,乃寒邪直中于腎經(jīng),此傷寒之卒病也。腎受寒邪,命門之火自不能藏,欲遁出于軀殼之外,而寒乘勝追逐,犯于脾則腹痛,犯于肝乃脅痛,犯于心則心痛,或手足青者有之,或筋骨拘攣者有之,或嘔或吐,或?yàn)a或利,甚則身青袋縮,死生懸于反掌,真危急存亡之秋也。探其舌必滑,急用附子二三錢、人參五六錢或一二兩、白術(shù)一二兩、干姜二錢,同煎服之,下喉而陽回寒散矣,此陰寒用附子之法有如此,陽寒之病,平素傷其脾胃之氣,不能榮衛(wèi)于一身,以致風(fēng)寒但犯,發(fā)熱惡寒,喜臥而不喜語言,喜靜而不喜紛擾,與之飲食,又能知味,身雖熱,而神思甚清,脈必細(xì)微,氣必甚怯,此陽氣不足,而邪乃中之也,其舌雖干而必滑,急用理中湯加附子一錢治之,正氣足而邪自散矣。甘溫除大熱,非此之謂歟。陽寒用附子之法,又如此。知此四治,觸類旁通,斷無誤用之失矣。

或問附子有毒,用之得當(dāng),可以一服即回陽,有毒者固如是乎?附子之妙,正取其有毒也。

斬關(guān)而入,奪門而進(jìn),非藉其剛烈之毒瓦斯,何能祛除陰寒之毒哉。夫天下至熱者,陽毒也,至寒者,陰毒也。人感陰寒之氣,往往至手足一身之青黑而死,正感陰毒之深也。陰毒非陽毒不能祛,而陽毒非附子不勝任。以毒治毒,而毒不留,故一祛寒而陽回,是附子正有毒以祛毒,非無毒以治有毒也。

或問附子入之于三生飲中,救中風(fēng)之垂絕,何以必生用之乎?此實(shí)有妙義存焉。夫中風(fēng),非風(fēng)也,乃氣虛而痰塞于心中,故一時卒中,有似乎風(fēng)之吹倒也。若作風(fēng)治,十死九矣。必須用人參為君,附子為佐,加之生南星、生半夏、生姜,而后可以開其心竅,祛逐其痰涎,使死者重生也。世人皆以為人參之功也。茍非附子,何以推蕩而奠寧哉?然此時用熟附子,正恐未必神效,往往有緩不濟(jì)事之憂。必生用之者,取其無所牽制,則斬關(guān)突圍而入,自能破勁敵于須臾也。藥中用霸氣而成功者,此類是歟。

或問參附湯之治陰寒直中,又救一時之垂絕者,何以又不用生附子耶?夫熟附子之治直中陰寒也,欲救其回陽也。陰寒入于至陰之腎中,祛命門之火出外,而不敢歸宮,真火越出,而陰寒乘勢祛逐,元陽幾無可藏之地,此時而不大用人參,則元陽飛出于軀殼之外矣。然而徒用人參,不佐之以附子,則陰寒大盛,人參何能直入于腹中,以生元陽于無何有之鄉(xiāng)?既用附子,而不制其猛悍之氣,則過逐陰寒,一往罔顧,未必乘勝長驅(qū),隨陰寒而盡散熱,必元陽無可歸,而氣又遽亡。故必須用熟者,同入于人參之中。既能逐陰寒之外出,又且引元陽之內(nèi)歸,得附子之益,去附子之損,所謂大勇而成其大仁也。

或問附子陽藥,宜隨陽藥以祛除,何以偏用之陰藥以滋補(bǔ)乎?蓋附子大熱之品也,入于陽藥之中者,所以救一時之急;入于陰藥之中者,所以治久滯之 。凡陽虛之癥,宜用陽藥救之,故附子可多用以出奇;陰虛之病,宜用陽藥養(yǎng)之,故附子可少用以濟(jì)勝。陽得陰而功速,陰得陽而功遲,各有妙用也。

或疑附子之功,有以少而成功者,又是何故?夫急癥宜多,而緩癥宜少,此用附子之法也。

但古人有用附子只一片而成功,非藉其斬關(guān)奪門之神也。蓋附子無經(jīng)不達(dá),得其氣而不必得其味,入于經(jīng)而不必留于臟,轉(zhuǎn)能補(bǔ)氣以生氣,助補(bǔ)血而生血,而不至有增火增熱之虞,反成其健土關(guān)胃之效也。

或問附子何以必得人參以成功,豈他藥獨(dú)不可制之乎?夫人參得附子則直前,無堅(jiān)不破;附子得人參則功成,血脈不傷。至于他藥,未嘗不可兼投。然終不知人參與附子,實(shí)有水乳之合也。

或問繆仲醇論附子之害,其言又可采否?噫。仲醇之心則仁矣,而論證尚未盡善也。如言外寒,脾陰不足,以致飲食無味,喜飲冷漿及鮮果,血虛腹痛,按之即止,火炎欲嘔,或干霍亂,或大瘧寒熱并盛,老人精絕,陽痿,少年縱欲傷精,陰精不守,精滑,腦漏,婦人血枯無子,血枯經(jīng)閉,腎虛小便余瀝,夢寐紛紜,行履重滯,痹癥,中風(fēng)僵仆不語,中風(fēng)口眼歪斜,中風(fēng)言語蹇澀,中風(fēng)半身不遂,中風(fēng)痰多神昏,陰癥癰疽未潰,其三十一癥,皆必須附子,十補(bǔ)陰,三補(bǔ)陽,始能奪命奏功。仲醇一概戒人勿用,庸醫(yī)執(zhí)滯不通,堅(jiān)信不用附子以回陽,又何以生陰以續(xù)命乎?雖仲醇過于謹(jǐn)慎,與其亂用殺人于頃刻,不若煩用以聽其自生。

然病實(shí)可生,任其悠忽,因循失救,而奄奄坐已,又行醫(yī)之過也。鐸所以將仲醇所忌七十二癥之中,摘其宜用附子者,表而出之,以亦其救病之延生,勿坐視聽死也。

或問繆仲醇之過慎,未必非全生之道,吾子以其所忌者,摘出以交之,必自萬一殺人,過不在子乎?嗟乎!仲醇之所慎者,正病所不必慎者也。豈獨(dú)不必慎,實(shí)癥之不可慎者也。宜慎而不慎,與不可慎而又慎者,非至中之道也。

卷之三(角集)

天南星

天南星,味苦、辛,氣平,可升可降,陰中陽也,有毒。入脾、肺、心三經(jīng)。善能化痰,利膈下氣,散瘀血,墜胎,破堅(jiān)積,消癰腫,治中風(fēng)不語,極能開關(guān),兼治破傷風(fēng)。又?jǐn)仃P(guān)奪門之將,可一用,而不可再用也。三生飲用之,佐附子以出奇,祛痰而化滯,非借其清肺而安心,故只可暫用耳。雖然三生飲中,若無人參為君,則附子、南星皆無用矣。即一三生飲,可以悟用藥之妙也。

或問天南星消頑痰以開關(guān),破積堅(jiān)搗 ,其勇往之氣,實(shí)又藉附子以鼓勇,無附子,恐不能如是之猛矣?;蛉嫴豢沙S?,在他方或可以常用乎?蓋消痰之藥,未有如南星峻猛者也。中風(fēng)閉關(guān),不得不用之?dāng)仃P(guān)直入。若其他痰病,原未有關(guān)之堅(jiān)閉,又何必用南星哉。

卷之三(角集)

半夏

半夏,味辛、微苦,氣平,生寒,熟溫,沉而降,陰中陽也。入膽、脾、胃三經(jīng)。研末,每一兩,用入枯礬二錢、姜汁一合,捏餅,楮葉包裹,陰干,又名半夏曲也。片則力峻,曲則力柔,統(tǒng)治痰涎甚驗(yàn)。無論火痰、寒痰、濕痰、老痰與痰飲、痰核、痰涎、痰結(jié)、痰迷,俱可用,但不可治陰火之痰。孕婦勿用,恐墜胎元。然有不可不用之時,暫用亦無礙。吐血家亦不可用,恐性愈動火也。片半夏為末,吹鼻中,可救五絕,并產(chǎn)后血暈甚效。

人身原無痰也,飲食入胃,化精而不化痰。惟腎中真火虛,則火沸為痰,亦腎之真水虛,則水泛為痰矣?;鸱袨樘蹬c水泛為痰,雖原于腎,而痰乃留于脾也。半夏既治痰,豈難消化,況痰已入脾中,安在不能化之。然而終不能消者,以其能消已入脾中之痰,而不能斷其將入脾中之痰也。蓋腎中之痰也,必須腎氣丸,始得逐之,非半夏所能祛也,半夏泄痰之標(biāo),不能治痰之本。半夏性沉而降,似乎能入至陰之中,然而陽多于陰,止可淺入脾陰,而不能深入腎陰也。況半夏瀉陰而不補(bǔ)陰,而腎又可補(bǔ)而不可瀉,半夏欲入于腎,而腎所以不受也。

半夏既不能入腎之內(nèi),又何以化腎中之痰哉。可見痰在脾為標(biāo),痰在腎為本,以脾之痰出于腎也。消脾之痰,不可以見標(biāo)本之異哉。

腎氣丸治痰,是擇其本也。水不上泛為痰,何必更消其痰?;鸩簧戏袨樘?,何必再清其痰。

用腎氣丸而痰已絕。用半夏以治標(biāo),恐及動其祛痰也。半夏燥氣之藥,再耗腎中之氣,氣一耗,則火動水燥,不生精而生痰,勢所必至,不特?zé)o益,反害之矣。故既治本,不必更治標(biāo)也。

或疑半夏性燥,故便子治濕痰也,不識用何藥以制其燥,并可以治熱痰乎?夫燥濕之性各殊,雖制之得宜,只可去其大過,而不能移其性也。然而未制其燥,與已制其燥,自然少異。

鐸有制法,并傳于此。用半夏一斤、生姜片四兩,先煮數(shù)沸,取起曬干。用桑葉一百片,水十碗,煎汁二碗,將半夏泡透,又曬干。復(fù)用鹽一兩、滾水一碗,又泡透,切片用之,則燥性去其六,濕之性得其四。寒熱之痰,與水火泛沸之痰,俱可少用,以為權(quán)宜之計(jì)矣。然又只可暫用,而不可據(jù)之為久治也。

或疑制半夏,以治燥熱之痰妙矣,恐反不宜于寒濕之痰,奈何?此則無容慮也。半夏性燥,治寒濕之痰正宜,制過燥,而無傷氣之憂與損肺之失,可用之而無恐也。

或疑半夏治濕痰,而不可治燥痰;治寒痰,而不可治熱痰,俱聞命矣。痰之中更有吐黑痰者,其故何也?吾觀其人則甚健,謂是火而口不渴,謂是虛而腎不虧,又可以半夏治之乎?此乃邪結(jié)于腎之中,非痰塞于肺之竅也。此癥本起于久曠之夫,思女色而不可得,又不敢御外色以泄精,于是邪入于腎中,精即化痰,而若吐有如墨之黑者矣。宜用于降火之藥,佐之白芥子以消痰,而更用于荊芥之類,以散其火于血分之中。否則,必有失血之患,溫瘧之苦矣。

數(shù)劑之后,身必畏寒,然后用于加味逍遙散,大用于半夏,以清于其表里之邪,則寒熱乃除去,而黑痰又乃以漸愈矣也。此等之病癥,嘗實(shí)親試之,而往往有效驗(yàn)也,故敢論之于書也。

卷之三(角集)

莪術(shù)

莪術(shù),味苦、辛,氣溫,無毒。入肝、脾二經(jīng),血分中藥也。專破氣中之血, 癖可去,止心疼,通月經(jīng),消瘀血,治霍亂,瀉積聚,理中氣。乃攻堅(jiān)之藥,可為佐使,而不可久用。專入于氣分之中以破血,雖破血,然不傷氣也。莪術(shù)與京三棱,同是攻堅(jiān)之藥,余舍三棱而取蓬莪者,以莪術(shù)破血,三棱破氣也。夫血乃有形之物,破血而氣猶不傷;氣乃無形之物,破氣而血必難復(fù)。氣不傷,易于生血。氣不復(fù),艱于生氣耳。

或問莪術(shù)入于氣分之中以破血,吾疑血破而氣亦破矣。夫入氣以破血,又賢于入血以破氣乎。莪術(shù)入氣以破血,三棱入血以破氣。雖氣血俱不可傷,而血郁于氣之中,不得不消血也。然而,消藥必傷氣血,與其消氣,不若消血,況原病于血之瘀也。莪術(shù)專消氣中之血,但破血而不破氣。血有可破而破之,氣無壅滯,無可破也,又寧破氣哉。

卷之三(角集)

骨碎補(bǔ)

骨碎補(bǔ),味苦,氣溫,無毒。入骨,用之以補(bǔ)接傷碎最神。療風(fēng)血積疼,破血有功,止血亦效。同補(bǔ)血藥用之尤良,其功用真有不可思議之妙;同補(bǔ)腎藥用之,可以固齒;同失血藥用之,可以填竅,不止祛風(fēng)接骨獨(dú)有奇功也。

或問骨碎補(bǔ)入骨,且能接續(xù)于損傷,不知亦可用之以補(bǔ)腎乎?骨碎補(bǔ)雖能入腎,而不能益腎也。夫骨者,乃腎之余,接骨即補(bǔ)腎也,何在腎之不能益乎。雖然腎中之水,無形之水,腎中之火,亦無形之火也。骨碎補(bǔ)但能補(bǔ)有形之齒骨,不能補(bǔ)無形之水火。然而,有形之齒骨乃無形之水火所生,即謂骨碎補(bǔ)之能益補(bǔ)也,又何獨(dú)不可哉。

卷之三(角集)

澤漆

澤漆,大戟之苗也。味辛,氣寒,陰中微陽也。退皮膚邪熱,卻面目浮腫,尤消水氣。

或問澤漆,氣味與大戟同,既刪大戟,又取澤漆,豈玉樞丹中可不用大戟,而用澤漆乎。玉樞丹若改大戟為澤漆,則其功效更神,惟其用大戟,而不用澤漆,故止可祛邪,不可調(diào)和正氣。然則,何不添入澤漆。不知只用大戟,尚有正氣大傷之虛,烏可增其黨羽以損乎。

卷之三(角集)

三七根

三七根,味甘、辛,氣微寒,入五臟之經(jīng)。最止諸血,外血可遏,內(nèi)血可禁,崩漏可除。

世人不知其功,余用之治吐血、衄血、咯血,與臍上出血、毛孔滲血,無不神效。然皆用之于補(bǔ)血藥之中,而收功獨(dú)捷。大約每用必須三錢,研為細(xì)末,將湯劑煎成,調(diào)三七根末于其中飲之。若減至二錢,與切片煎藥,皆不能取效。

三七根,止血神藥也,無論上、中、下之血,凡有外越者,一味獨(dú)用亦效,加入于補(bǔ)血補(bǔ)氣之中則更神。蓋止藥得補(bǔ),而無沸騰之患。補(bǔ)藥得止,而有安靜之休也。

三七根,各處皆產(chǎn),皆可用。惟西粵者尤妙,以其味初上口時,絕似人參,少頃味則異于人參耳,故止血而又兼補(bǔ)。他處味不能如此,然以治止血,正無不宜也。

卷之三(角集)

萬年青

萬年青,味苦澀,氣微寒。入腎經(jīng),專通任、督之脈。亦能入肺殺癆蟲,治尸氣,尤善黑須發(fā),入之烏芝麻、山藥、熟地、何首烏、小黃米、白糖之中極效。但最難干,必人身懷之三日,方可磨為粉,入煎藥內(nèi)。惟是性寒,忌多用,多用則損氣。大約烏芝麻前藥各用一斤,萬年青只可用十片,斷斷莫多用也。

萬年青,最能殺蟲于無形之中,然多用,則殺蟲于頃刻,必須吐而出,未免大傷肺氣,反有性命之憂。不若用之于補(bǔ)陰之內(nèi),潛移點(diǎn)奪,正既無傷,而蟲又盡殺無遺也。

萬年青之子,更佳于葉,凡葉用三片者,子只消用一粒。其功用與葉相同,亦烏須黑發(fā),殺癆蟲解尸氣也。人家種此花,更能辟祟。

或疑萬年青,古人并未有言及烏須者,子何足征乎?鐸實(shí)聞諸異人之言,至于殺癆蟲,又實(shí)親試而驗(yàn)者也。嘗游楚寓漢口,有 主人患久嗽,說胸中微癢,則嗽不能止,若痛則必吐血矣。問何以得此。云因泊舟潯江,偶颶風(fēng)夜起,呼舵工整備蓬纜,一時驟雨至,灑熱背,覺寒甚,自此便嗽至今。初嗽時,無癢痛之癥,自癢而痛,自痛而吐血。余曰:此寒雨透入于肺俞,必肺生蟲矣。渠不信,未幾而胸痛,曰:必吐血矣,奈何?余曰:急服烏梅則可止。

乃服之而安。渠問故。余曰:此權(quán)宜之法,以試蟲之有無也。蟲得酸則伏,今飲烏梅湯而痛定,非蟲而何。渠乃信服。余用萬年青搗汁,用酒沖一碗,候胸中痛時急服。至夜分,胸果痛,乃服萬年青,服下疼甚,幾不欲生,欲飲荼,予禁不與,渴甚,勸其再服萬年青,不聽,余固請飲之,而痛益加,喉中癢甚。余曰:此蟲欲出也,急再飲萬年青汁。又飲之,乃吐血,而蟲隨涌出,長二寸半,大如指,形如促織長,腿如螳螂,其色純紫,燈下視之如火有焰,額上有須二條長寸許,背上有翅尚未長,而腹尚未全生,仍如大指大一血塊。倘羽毛豐滿,身腹俱全,豈肯久安于人膈乎。一之人,無不驚嘆為神醫(yī)也。病者見之,暈絕。余曰:今后不必再憂死亡矣。乃用人參、麥冬、當(dāng)歸、熟地滋陰之藥十劑,又用健脾補(bǔ)氣之藥十劑,調(diào)理而愈。前后用萬年青,不過一株也。嗚呼!異哉。使余不遵異人之教,必不知萬年青之殺癆蟲也。然非生人確信吾言,亦不能奏功之神如此。其蟲數(shù)日尚活,客有勸主人 火以服之,謂能復(fù)還從前氣血。余曰不可。

主人狐疑不決。余曰:蟲得人之靈氣,以生于胸中,安知不如蝎蝗水蛭,見水而再生乎。主人聞之色怯。余乃用火燒死,而埋之江邊。萬年青殺蟲之疑驗(yàn),如此之神,而言烏須之效,又可比類而共信矣。

卷之三(角集)

兩頭尖

兩頭尖,味甘,氣溫,無毒。入脾、胃、大腸之經(jīng)。尤善降氣化食,尤善化痞結(jié)癥瘕。

近人錯認(rèn)鼠糞為兩頭尖,誰知是草木之藥,生在隴右。土人以之治小兒食積。神效。妙在攻堅(jiān)又不耗氣也。

兩頭尖,治痞最神。余在通渭,親見此草。其根絕似麥冬,但色帶丹,氣亦香,考之《縣志》,俱載之。可見兩頭尖非鼠糞也。

卷之三(角集)

柘木枝

柘木,即柞木也。柞木,苦平。最消酒毒,一缸佳釀,只消一枝柘木入之,即變?yōu)樗?/p>

尤能開產(chǎn)門交骨,同人參、當(dāng)歸、川芎服下,少刻即骨響,而兒門大開,兒隨之而下矣。此物必須兒頭在產(chǎn)門邊始可用,否則,先開交骨,又變生不測矣。

柘木枝,開產(chǎn)門交骨尤神,下喉不須一時立開,余親試而奏效者也。但服后斷須安眠,則骨開自易。三吳臨產(chǎn)之時,每教產(chǎn)婦繞室而走,走則骨堅(jiān),轉(zhuǎn)難開矣,非柘木之不效也。

或柘木枝,既是開產(chǎn)門交骨神藥,則交骨一開,兒即易生,又何必諄諄致戒于兒首之到門哉?不知難產(chǎn)之病,非交骨之不開也,兒未轉(zhuǎn)身,則兒頭斷不至門也。蓋生產(chǎn)必兒轉(zhuǎn)身而始產(chǎn),兒不轉(zhuǎn)身,斷不即產(chǎn)。兒不欲產(chǎn),而先開產(chǎn)門,則風(fēng)易入也。風(fēng)入,不特母病于須臾,而亦必變生于意外,非生下有臍口之驚,必產(chǎn)后有牽搐之苦。故必問兒首到門,而后用柘木以開關(guān),既慶生余,又無后患也。

卷之三(角集)

蜀漆

蜀漆,常山之苗也。常山不可用,而苗則可取。味苦,純陰。散火邪錯逆,破癰瘕癥堅(jiān),除痞結(jié)積凝,辟蠱毒鬼疰,久瘧兼治,咳逆且調(diào)。

或問蜀漆,即常山之苗,子刪常山而取其苗,何謂也?蓋常山性烈而功峻,雖取效甚速,而敗壞元?dú)庖嘧钌睢J廊送贸I街委?,一劑即愈,而身體野狼狽,將息半載,尚未還元。設(shè)再不慎,疾一朝重犯,得免于死亡幸也。其不可輕用,亦明矣。蜀漆雖是常山之苗,不比根之猛烈。蓋苗發(fā)于春,其性輕揚(yáng),且得春氣之發(fā)生,散邪既速,而破氣亦輕,可借之以攻堅(jiān),不必慮其損內(nèi)。此所以舍常山而登蜀漆也。

卷之三(角集)

白頭翁

白頭翁,味苦,氣溫,可升可降,陰中陽也。無毒。一云味甘、苦,有小毒者,非。主溫瘧、陽狂、寒熱,治癥瘕積聚,逐血,愈金瘡,祛風(fēng)暖腰,療血衄疝腫,并療百節(jié)骨疼痛。赤毒之痢,所必用也。

或問白頭翁,人多錯認(rèn)是鳥名,誰知是《本草》之藥耶。《本草》言其功效頗多,皆不足深信。惟傷寒中之下利,乃熱毒也,芩、連、梔子不足以解其毒,必用白頭翁,以化大腸之熱,而又不損脾氣之陰,逐瘀積而留津液,實(shí)有奇功也。若胃虛寒,不思食,及下利完谷不化,不由于濕毒者,俱宜忌之也。

卷之三(角集)

牡丹皮

牡丹皮,味辛、苦,氣微寒,陰中微陽,無毒。種分赤、白,性味卻同。入腎、肝二經(jīng),兼入心包絡(luò)。涼骨蒸之熱,止吐血、衄血、嘔血、咯血,兼消瘀血,除癥堅(jiān),定神志,更善調(diào)經(jīng),止驚搐,療癰腫,排膿住痛。亦臣、佐、使之藥,而不可為君也。仲景張夫子入之八味丸中,所以治漢武帝消渴之癥也。消渴,本是熱癥,方中加入桂、附,以火治火,奇矣。蓋此火乃相火,而非火。相火者,虛火也。實(shí)火可瀉,虛火必須滋補(bǔ)。陽火可以水折,陰火必須火引。地黃湯中既用熟地、山藥以滋陰,不用桂、附以引火,則火不歸源,而渴終不可止。但既用桂、附以引火,而火歸于下焦,而上焦余熱,何能頓清。吾恐命門之火已歸于腎宮,心包之火仍炎于心位,熱必余焰尚存,而渴仍不止也。故方中又加入牡丹皮,調(diào)和于心、肝、腎之際,滋腎而清其肝中之木,使木不助心包之火。而牡丹皮又自能直入于膻中,以涼其熱,下火既安,而上火亦靜,火宅之中,不成為清涼之境乎。此仲景夫子制方之神,而亦牡丹皮之功,實(shí)有如是者也。不特此也,牡丹皮在六味地黃丸中,更有奇議。腎有補(bǔ)無瀉,用熟地、山藥以補(bǔ)腎,又何必用牡丹皮以滋其骨中之髓耶。若云瀉火,則已有澤瀉矣;若云健脾,則已用茯苓矣。若云澀精,則已用山萸矣。然則何所取,而又用牡丹皮哉?不知牡丹皮,所以佐五味之不足也。補(bǔ)陰之藥過于寒,則陰不能生,而過于熱,則陰亦不能生。

六味丸中不寒不熱,全賴牡丹皮之力,調(diào)和于心、肝、脾、腎之中,使骨中之髓溫和,而后精閉于腎內(nèi),火瀉于膀胱,水濕化于小便,肺氣清肅,脾氣健旺,而陰愈生矣。

或問地骨皮治有汗之骨蒸,牡丹皮治無汗之骨蒸,此前人之成說,吾子何略而不談?豈牡丹皮非治無汗之骨蒸耶,鐸所亟欲辨者也。夫地骨皮未嘗不治無汗之骨蒸,牡丹皮未嘗不治有汗之骨蒸也。元素將二藥分有汗、無汗,為骨蒸之法,余不知其何所見而分。據(jù)其論,牡丹皮牡而不牝,其色丹,象離陽中之火,能瀉,似乎牡丹皮乃陽中之陰,亦宜治有汗之骨蒸,而不宜治無汗之骨蒸矣。總之,牡丹皮乃治骨蒸之圣藥,原不必分有汗、無汗也。

或問仲景張公制八味丸,經(jīng)吾子之闡發(fā)奇矣,不知更有異聞乎?曰:醫(yī)道何盡,請于前論而再窮其義。夫火有上、下之分。下火非補(bǔ)不能歸,其在上之火,非涼不能息。補(bǔ)其在下之火,則火安而上不炎;涼其在上之火,則火靜而下亦戢。雖然牡丹皮補(bǔ)腎水,而不補(bǔ)腎火,似乎下火之炎上,不能使其歸于下也。然而,牡丹皮雖不能補(bǔ)腎中之火,實(shí)能補(bǔ)腎中之水,補(bǔ)水之不足,即能制火之有余?;鹩兴?,自然不敢沸騰,然后用附子、肉桂,引其下伏,則火藏于至陰之腎矣。牡丹皮亦補(bǔ)腎以益心,而不能補(bǔ)腎以克心者也,似乎上火趨下,不能使其靜于上也。然牡丹皮雖不能補(bǔ)腎水克心,實(shí)能補(bǔ)腎水以益心氣之不足。即能制心氣之有余,必有所養(yǎng),自然常能寧定。然后用附子、肉桂導(dǎo)其上通,則暗交于至陰之心矣。此前論所未及者,而闡發(fā)其奇又如此矣。

或又問仲景張公八味丸,已發(fā)異論,不識六味丸亦有異論乎?曰:六味丸中,別有微義也。

牡丹皮用之于六味丸中,豈獨(dú)涼骨中之髓,以生陰水哉。夫獨(dú)陰不生,獨(dú)陽不長。六味丸中,乃純陰之藥也,茍不用陰中微陽之藥,入于群陰之內(nèi),雖以水濟(jì)火,似亦為陰虛者之所喜,然而孤陰無陽,僅能制火之有余,不能生水之不足。丹皮雖亦是陰藥,入于腎經(jīng),但性帶微陽,入于六味丸,使陽氣通于陰之中,而性亦微寒,但助陰以生水,而不助陽以動火。此仲景夫子立方之本意,鐸實(shí)有以窺其微而盡發(fā)之也。

或問牡丹皮陰中微陽,又入于群陰之內(nèi),恐陽氣更微,雖各藥亦有兼于陽者,畢竟陰重而陽微也。不知他藥如茯苓、澤瀉、山藥之類,入于群陰之中,全忘乎其為陽矣。惟牡丹皮雖在陰藥之中,而陽之氣不絕,子試將六味丸嗅之,牡丹皮之氣未嘗全消,不可以悟其微陽之獨(dú)存,不為群陰所奪之明驗(yàn)乎。惟牡丹皮于群陰之中,獨(dú)全其微,且能使茯苓、澤瀉、山茱萸、熟地、山藥之陽氣不散,以助其生陰之速。故牡丹皮用之于地黃丸中,尤非無意也。

或問牡丹皮能退骨蒸之虛熱,是亦地骨皮之流亞也,乃先生譽(yù)地骨皮之解骨蒸,而不及牡丹皮,豈別有意歟?夫牡丹皮之解骨蒸,雖同于地骨皮而微有異者,非解有汗與無汗也。牡丹皮之解骨蒸,解骨中之髓熱也;地骨皮之解骨蒸,解骨中之血熱也。骨中不止髓,髓之外必有血以裹之。骨中之髓熱,必耗其骨中之血矣;骨外之血熱,必爍其骨中之髓矣。故治骨蒸者,二味必須兼用,不可以有汗用地骨皮、無汗用牡丹皮也。此等論,實(shí)前人所未談,言之必驚世人,然予實(shí)聞之吾師,非鑿空而論也。髓中有血,斯亦何奇。余嘗見人骨折者,骨中流血,與髓俱出,非明驗(yàn)乎。獨(dú)是地骨皮涼骨中之血,牡丹皮涼骨中之髓,無人證吾言耳。

卷之三(角集)

大薊、小薊

大、小薊,味甘、苦,氣涼,無毒。入肺、脾二經(jīng)。破血止血甚奇,消腫安崩亦效,去毒亦神,但用于初起之血癥,大得奇功,而不能治久傷之血癥也。蓋性過于涼,非胃所喜,可以降火,而不可以培土故耳。

或問大、小薊,皆是止血圣藥,一時急癥,用鮮尤佳。倘無鮮者,干者亦可用乎?夫鮮者難遽得,勢必用干者矣。但必須將大、小薊用水先煎取汁,然后煎補(bǔ)血、生血、止血之藥,同飲才妙,不比鮮者,搗汁即可用也。

或問大、小薊同是血分之品,畢竟何勝?二者較優(yōu)劣。大薊不如小薊之佳。小薊用一兩者,大薊必須加五錢,其功用實(shí)未嘗殊也。

或問大、小二薊,北人以之治吐血多功,南人以之往往鮮效,何也?蓋二薊過于寒涼,北人秉性剛強(qiáng),非患熱癥,不易吐血;南人柔弱,不必犯熱,即能吐血也,故宜北而不宜于南。

然而,北人不因熱而致吐血者,服之未必相宜;南人偶因熱而致吐血者,服之未必不相宜也。

或問大、小薊,即分大小,畢竟功效亦別,豈盡同而無異乎?曰:同者止血,異者止熱也。

大薊止熱,而小薊則力不勝。故遇熱癥,不妨用大薊一二錢,使熱退而不動血耳。

卷之三(角集)

劉寄奴

劉寄奴,味苦,氣溫,無毒。入心、脾、膀胱之經(jīng)。下氣,止心腹痛,下血消腫,解癰毒,滅湯火熱瘡,并治金瘡。《本草》諸書,言其能卻產(chǎn)后余疾,則誤之甚者也。寄奴性善走迅,入膀胱,專能逐水。凡白濁之癥,用數(shù)錢,同車前子、茯苓利水之藥服之,立時通快,是走而不守,產(chǎn)后氣血大虧耶,有瘀血,豈可用此迅逐之乎?夫走而不守之藥,何以能止金瘡之血。蓋寄奴非能止血,能逐血也。血欲外出,寄奴逐之,血不敢外出矣。此反治之道也。

或問劉寄奴,以治金瘡得名,而子謂非治金瘡之藥,非好異乎?夫寄奴逐血以止血,與治金瘡之說,兩無妨也。然而以之治金瘡,未見捷效,以之治白濁,實(shí)得神效。吾疑劉寄奴當(dāng)日治金瘡,或別有他藥,未必不借此惑世,英雄欺人,不可全信也。

卷之三(角集)

延胡索

延胡索,味辛、苦,氣溫,無毒。入肺、脾二經(jīng),又入肝足厥陰。調(diào)月水氣滯血凝,止產(chǎn)后血暈,跌撲損傷,下血崩淋,心腹卒痛,小腸脹疼,皆能主治。及氣血中佐使之品,可偶用見長者也。產(chǎn)后亦宜少用,非曰用之于補(bǔ)氣、補(bǔ)血之內(nèi),便可肆然多用耳。

或問延胡索乃婦人所宜用,而子曰宜慎用者,何也?延胡索,破氣、破血之藥也。無氣之滯,無血之瘀,用之能安然無恙乎。用之于補(bǔ)血、補(bǔ)氣之內(nèi),補(bǔ)血而不能救其破血之傷,補(bǔ)氣而不能救其破氣之損,況全無補(bǔ)劑,其傷損之大,更何如哉。

卷之三(角集)

郁金

郁金,味苦,氣寒,純陰。無毒。入心、肺、肝三經(jīng)。血家要藥。又能開郁通滯氣,故治郁需之,然而,終不可輕用也。因其氣味寒涼,有損胃中生氣,郁未必開,而胃氣先弱,殊失養(yǎng)生之道矣。至于破血、禁血、止血,亦一時權(quán)宜之用,病去即已,而不可恃之為家常日用也。

或問郁金解郁,自然不宜多用,但入之補(bǔ)劑之內(nèi),不知可常服乎?夫郁金解郁,全恃補(bǔ)劑,無補(bǔ)劑則郁不能開,多補(bǔ)劑則郁且使閉。故郁金可暫用于補(bǔ)之中,而不可久用于補(bǔ)之內(nèi)。

或問《范石湖文集》云:嶺南有采生之害,于飲食中行厭勝法,致魚肉生入腹而死脹,郁金可解毒得生。有之乎?此李巽巖侍即欺人語,不足信也。夫采生,即蠱毒也。郁金并非解毒之藥,何能消之哉。

或問郁金為血家要藥,而朱丹溪又有治血則誤之語,何也?夫郁金乃入血分之氣藥,其治諸血癥,正因血之上行,皆屬于內(nèi)熱火炎。郁金能降氣,而火自降矣,況性又入血分,故能降下火氣,則血自安經(jīng)而不妄動也。丹溪之論,唯真正陰虛火動,以致嘔血、咳血,非關(guān)氣分之拂逆者,則宜忌之耳。

卷之三(角集)

艾葉

艾葉,味苦,氣溫,陰中之陽,無毒。世人俱以蘄艾為佳。然野艾佳于蘄艾。蓋蘄艾乃九牛草也,似艾而非艾,唯香過于艾,而功用殊不若野艾。入脾、腎、肺三經(jīng)。祛寒氣而逐濕痹,安疼痛而暖關(guān)元。胎漏可止,胎動可安,月經(jīng)可調(diào),子宮可孕,且炙經(jīng)穴,可愈百病,無如世人舍近而求遠(yuǎn),舍賤求貴,為可嘆耳。

或問艾葉,取野而不取蘄,前人已論之,但未言野艾之何以佳于蘄艾耳?夫蘄艾依種而生者,野艾則天然自長于野者也,得天地至陽之氣,故能逐鬼而辟邪,祛寒而散濕,其功實(shí)勝于蘄艾藥,何舍此而取彼哉。十年之疾,求三年之艾,大抵即野艾,非取乎蘄也。但野艾實(shí)妙,余啟冠而肩膊患風(fēng)痛,用野艾而愈。

卷之三(角集)

地榆

地榆,味苦、酸,氣微寒,陰中陽也,無毒。止婦人赤帶、崩下及月經(jīng)不斷,卻小兒疳熱,止熱痢,下瘀血,治腸風(fēng)下血,愈金瘡。但治熱而不治寒,虛寒之人,不可輕用地榆涼血之品也。血熱病,生用之涼血,正得其宜。然而血熱則必動,動則必有散失之虞。血寒則又凝,凝則必有積滯之患。過用地榆以涼血,則熱變?yōu)闆?,而陰寒結(jié)于腸胃,將腹痛之癥生,反致血崩下血而不可止,猶以為地榆之少也,更佐之以涼血之藥,熱必至死亡而后已,良可嘆也!或問地榆治大腸之血,實(shí)有奇功,新久皆可用之否?曰:不可也。大腸有火,則新舊皆宜;無火,則新舊皆忌,此言其常也。大腸前有火而后無火,則前宜而后不宜;久無火而暫有火,則久當(dāng)忌而暫不宜忌,此言其變也。審常變而察可否,豈特用地榆一味為然哉。

或問地榆涼大腸之血,單用一味,往往見功,而合用他藥,反致無效,何也?蓋單用一味,則功專而效速,合用他藥,未免拘牽矣。倘所用他藥盡入大腸之經(jīng),則調(diào)和于寒熱之間,贊襄氣血之中,功既速成,而身亦甚健。惟其所用之他藥,非盡入于大腸經(jīng)之味,則彼此異宜,上下違背,安能奏功乎??梢娪盟庂F純而不貴雜,不在單用與不單用也。

或疑地榆涼血,何以能止也?不知地榆亦能補(bǔ)血也,倘徒?jīng)鲅?,則血正不能驟止,惟其涼血又兼補(bǔ)血,所以單味亦成功耳。

卷之三(角集)

耳實(shí)(即蒼耳子)

耳實(shí),味苦、甘,氣溫,葉苦、辛、微寒,俱有小毒。善解大麻風(fēng)之毒,余病禁用。

各《本草》稱其效,皆不足信也。蓋此物最利關(guān)節(jié),凡邪物在臟腑者,服之無不外出。大麻風(fēng)之毒,正苦其留于臟中,必借此引出于皮毛。他病原非臟毒,何必借重。況 耳子與葉,散盡真氣,烏可輕服哉。若大麻風(fēng),亦畏散其氣,然受毒甚熾,有病則病受之,尚不至十分盡耗,故用之無妨。然亦必入之活血、涼血之藥中始得,非單用一味可恃之而取效也。

或問蒼耳子,他病亦有用處,如治汗斑之去風(fēng),腳膝之去濕,未嘗無效,而子只言其治大麻風(fēng),毋乃太過乎?非過也,蒼耳子實(shí)只可治大麻風(fēng),而不可治他病。如汗斑,細(xì)病也,何必用此以耗元?dú)狻D_膝,下病也,何必用此升散。舍可用之藥,而求之不可用之草,此世用藥之好奇,非吾論之太過也。

卷之三(角集)

茜草

茜草,味苦,氣寒,陰中微陽,無毒。入胃、脾二經(jīng)。止下血崩漏,始跌折損傷,散瘀血。

女子經(jīng)滯不行,婦人產(chǎn)后血暈,體黃成疸,皆能治之。但只行血而不補(bǔ)血,宜同補(bǔ)氣之藥以行血,不宜同補(bǔ)血之藥以散氣。至于各書言其能補(bǔ)虛熱,且治勞傷后,虛語耳,吾未見其功也。

或問茜草色紅,何以止血?夫茜草本行血之藥,行血而反能止血者,引血之歸經(jīng)耳。當(dāng)血之逆行也,少拂其性,而其勢更逆。茜草之色與血色相同,入之血中,與血相合而同行,遂能引之歸經(jīng),而相忘其非類,此治法之功也。但既引入于各經(jīng),即當(dāng)以補(bǔ)陰之藥繼之,則血安而不再沸。否則,血癥未嘗有不再發(fā)者也。

卷之三(角集)

夏枯草

夏枯草,味苦,氣溫。曰寒者,誤。入肺、脾、心三經(jīng)。專散痰核鼠瘡,尤通心氣,頭目之火可祛,胸膈之痞可降。世人棄而不收,誰知為藥籠中必需之物乎。夫肺氣為邪所壅,則清肅之令不行,而痰即結(jié)于胸膈之間而不得散。倘早用夏枯草,同二陳湯煎服,何至痰核之生。心火炎上,則頭目腫痛,而痰即結(jié)于胸膈而成痞。早用夏枯草,入于芩、連、天花粉之內(nèi),何至頭痛目腫乎。蓋夏枯草直入心經(jīng),以通其氣,而芩、連、花粉之類,得以解炎上之火也。尤妙心火一平,引火下生脾土,則脾氣健旺,而痰更消亡,鼠瘡從何而生乎,《本草》只言其破癥堅(jiān)、消寒熱、祛濕痹,尚未深知夏枯草也。

或問夏枯草,近人亦知用之,但不能入之湯劑之內(nèi)也,今欲用之,不知多寡宜若何耳?夫夏枯草,陰藥也,陰藥宜多用以出奇,而不可少用以待變也。

卷之三(角集)

百部

百部,味甘、苦,氣微溫而寒,無毒。專入肺經(jīng),亦入脾、胃。止肺熱咳嗽上氣,治傳尸骨蒸,殺寸白蛔蟲。洗衣除虱,燒湯洗牛馬身,虱不生;燒煙薰樹木,蛀蟲即死;人家燒燼,盡逐蠓蠅。此物殺蟲而不耗氣血,尤有益于人。但其力甚微,用之不妨多也,然必于參、茯、、術(shù)、歸、芎同用為佳。大約用百部自一錢為始,可用至三四錢止,既益肺、胃、脾之氣,又能殺蟲。倘癆病有傳尸之蟲者,須用地骨、沙參、丹皮、熟地、山藥共用為妙矣。

或問百部,殺蟲之藥未有不耗氣血者,而百部何以獨(dú)異乎?夫百部原非補(bǔ)劑,不補(bǔ)則攻,然而,百部非攻藥也,乃和解之藥,而性亦殺蟲,能入于蟲之內(nèi),而蟲不知其能殺也。殺蟲之藥,必與蟲相斗,百部不特不斗,而并使蟲之相忘其殺也,又何至有氣血之耗哉。

或疑百部殺蟲,何能使蟲之不知?夫百部味甘,蟲性喜甘,投其所好,妄甘味之能殺身也。

故食之而不知耳,及至已食百部,而蟲之腸胃盡化為水,欲作祟而不能,有不知其何以死而死者矣。

卷之三(角集)

百合

百合,味甘,氣平,無毒。入肺、脾、心三經(jīng)。安心益志,定驚悸狂叫之邪,消浮腫痞滿之氣,止遍身疼痛,利大小便,辟鬼氣時疫,除咳逆,殺蟲毒,治癰疽、乳腫、喉痹,又治傷寒壞癥,兼能補(bǔ)中益氣。此物和平,有解紛之功,扶持弱鋤強(qiáng),祛邪助正。但氣味甚薄,必須重用,其功必倍,是百合可為君主,而又可為佐使者也,用之可至一二兩。若止用數(shù)錢,安能定狂定痛,逐鬼消癰。倘用之安心益志,益氣補(bǔ)中,當(dāng)與參、術(shù)同施,又不必多用也。

或問百合能止喘。百合非止喘之藥也,但能消痞滿耳。喘生于痞滿,痞滿消而喘脹除,故言痞滿,而治喘在其中矣也。

或問傷寒證中有百合病,特用百合為湯治之,而子何以不言耶?曰:傷寒門中之百合病,即將成之壞證也。言壞癥,而百合在其內(nèi)矣。夫壞癥何以用百合。正取其氣味之和平,解各經(jīng)之紛紜,即定各經(jīng)之變亂也。百合有解紛之功,傷寒之變,然亦必須以他藥佐之,未可全恃百合也。

卷之三(角集)

旋復(fù)花

旋復(fù)花,味酸、甘,氣溫,無毒。一云:冷利,有小毒。誤也。入心、肝、大小腸。治頭風(fēng),明目,逐水通便,去心滿、噫氣、痞堅(jiān),消胸結(jié)痰涎,定驚怪,止寒熱。此物有旋轉(zhuǎn)乾坤之象,凡氣逆者,可使之重安,但只可一用,而不可再用。至虛弱之人,尤不宜輕用也。

或問旋復(fù)花治氣逆甚神,為傷寒要藥,但不識可于傷寒之外,而亦治之乎?夫氣逆之癥,不止傷寒,旋復(fù)花之治氣,尤于傷寒之外見奇。但傷寒氣逆,不必加入人參,而雜癥門中之氣逆,非人參不能奏功,必須共用耳。

或問旋復(fù)花不可獨(dú)用見奇功,有之乎?旋復(fù)花固不可獨(dú)用也,得代赭石,則能收旋轉(zhuǎn)之功。

凡逆氣而不能旋轉(zhuǎn)者,必須用之,下喉而氣即轉(zhuǎn)矣。二者不止能轉(zhuǎn)氣,而且能安氣,亦必須人參尤奇。

或問旋復(fù)花謂是走散之藥,然乎?夫旋復(fù)善轉(zhuǎn)氣,非走氣也,故氣逆者,得之而順。豈氣順者,反用之而散乎。

卷之三(角集)

大黃

大黃,味苦,氣大寒,陰中之陰,降也,無毒。入胃與大腸。然有佐使,各經(jīng)皆達(dá)也。

其性甚速,走而不守,善蕩滌積滯,調(diào)中化食,通利水谷,推陳致新,導(dǎo)瘀血,滾痰涎,破癥結(jié),散堅(jiān)聚,止疼痛,敗癰疽熱毒,消腫脹,俱各如神。欲其上升,須加酒制;欲其下行,須入芒硝;欲其速馳,生用為佳;欲其平調(diào),熟煎尤妙。欲其少留,用甘草能緩也。此藥有勇往直前之迅利,有推堅(jiān)蕩積之神功,真定安奠亂之品,祛邪救死之劑也。但用之必須看癥甚清,而后下藥甚效,否則,殺人于眉睫也。夫大黃乃君主之藥,故號將軍。然而將軍無參贊之賢,不剿撫并用,亦勇而不仁。所以,承氣湯中,必加人參、當(dāng)歸以助之,其他用大黃者,未有不益之補(bǔ)氣、補(bǔ)血之味也。然而,補(bǔ)氣之藥未可重加,而補(bǔ)血之藥斷宜大用。蓋腸胃燥結(jié),而后瘀滯不行,徒用大黃以祛除,而腸中干涸,無水以通舟楫。大黃雖勇,豈能蕩陸地之舟哉。故凡有閉結(jié),必須多用補(bǔ)劑,使之生血以出陳,敗瘀以致新也。至于補(bǔ)氣之藥,似乎可止,不知血必得氣而易生,況大黃以祛除,未免損傷腸胃之氣。吾先用參、 以補(bǔ)之,氣既不傷,且助大黃之力,易于推送,邪去而正又不傷,不必已下之后,再去挽回矣。

但氣藥可以少用者,恐過助其氣,以固腸胃,則大黃有掣肘之虞。然而虛弱氣怯之人,當(dāng)大黃必用之時,萬不可執(zhí)可用之說,減去參、 ,又虞有氣脫之慮??傊?,補(bǔ)氣者,防其氣脫;補(bǔ)血者,防其亡陰。要在臨癥察之,而不便先為懸度之也。

或疑邪盛者宜瀉,或用大黃至五六錢不瀉者,又奈之何?噫!用大黃又不可拘泥也。邪輕者,少用猶須防其更變;邪重者,多用亦宜豫為圖后,總以制之得宜,何憂重用乎。然而少則徐加,多則難以收拾。故邪重者,不妨由少以增多,斷不可嫌少而驟多也。

或問大黃用之于承氣湯中,少若差錯,下喉立亡,何利而用之乎?夫承氣湯,乃奪命之藥也。不善用之,奪命變?yōu)閱拭?。非大黃之過也。且子亦知大黃之功乎。當(dāng)少腹之硬痛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用大黃瀉之,苦楚之境,忽易為快樂之場,不特腹中安然,而身軀手足疼痛解熱冤,其功之大為何如乎。倘用芒硝、濃樸、枳實(shí),而不用大黃,雖亦能逐邪蕩硬,然必不能如是之功速而效神也??梢善錈o利而不用乎。

或疑大黃功多而過亦多,予終不敢信為奪命之藥而輕用之也。夫用大黃治至急之癥也,緩癥可以遲用,而急癥斷不宜遲。逍遙觀望,因循謹(jǐn)慎,而殺人者正多。凡邪入下焦,而上焦喘滿、中焦痞悶者,斷宜速下。倘手按之痛甚而不可按者,急下無疑,庶幾可以奪命。否則,氣逆而死矣。胡可慮其亡陰之過,而不收其救陽之功哉。

或曰用大黃誤下,往往致不可救,可罔顧其亡陰,單收其救陽之功乎?曰:亡陰之禍,乃誤下之過,非宜下之過也。宜下而不下,與不宜下而下,過正相同。倘慮誤下,難于垂援,先預(yù)防而用補(bǔ)劑,或投而為佐使,自無誤下之愆。即誤下,而亦無難急之禍,亦何至有亡陰之失哉。

或疑大黃亦斬關(guān)奪門之將,何以又不宜用人參?大黃亦何嘗不宜人參哉,第古人用人參于大黃中者絕少。蓋用大黃之癥,多是下行而不上行。上行之癥,邪多裹遷之不定;下行之癥,邪有趨散之無憂。用大黃以逐邪,所以止加當(dāng)歸以助其勢,而不用人參以防其機(jī)也。

或疑大黃逐瘀,而氣弱之人,往往隨下而輒亡,獨(dú)不可用人參以扶其氣乎?曰:吾前言大黃未嘗不宜人參者,正言氣弱之人也。邪在于大腸之中,結(jié)燥屎而作痛,非大黃之猛利,何以迅逐其邪,而兼去其燥屎乎,倘其人為虛弱之人,似宜和解為得。然而邪已下趨大腸,和其中焦,而下焦更為急迫,其痛必甚,勢必下之為快。然而下之,而氣亦隨下而俱脫也。茍不用人參以急補(bǔ)其氣,則氣脫又何救乎。然而與其下之氣脫,而后救之以人參,何不先用人參于大黃之中,未下而先防其脫乎。況人參、大黃同用,則人參助大黃以奏功,大黃亦得人參而緩力,但去其燥屎之邪,而不崩其虛弱之氣,是兩用之而得宜也。

或又問人參用于大黃之中,萬一補(bǔ)住其邪,而燥屎不得下,不因用人參而誤乎?夫大黃走而不守,人參安得而留之乎。況邪又不在上、中二焦,而在下焦之大腸。邪在大腸,原宜直下,用大黃者,不過順以推之,而非逆以提之也。順推而用人參,又安得變順而轉(zhuǎn)為逆乎。故人參用之于大黃之中,萬無補(bǔ)住其邪之禍者也。

或疑虛人不可用攻,古人有先服人參,后服大黃者,可乎?不可乎?此亦權(quán)宜之法,而不可為訓(xùn)也。愚意不若人參、大黃同用為佳。先服大黃,恐氣脫而不及救;先服人參、恐邪壅而不能攻。惟同用于一時,自然相制相宜,大黃無過攻之虞,而人參無過補(bǔ)之失也。

或問大黃性猛,過于迅速,似乎熟用尚非所宜,何以古人不尚熟而尚生乎?夫人黃過煮,則氣味全散,攻毒不勇,攻邪不急,有用而化為無用矣。大黃之妙,全在生用為佳。將群藥煎成,再投大黃,略煎一沸即服,功速而效大,正取其迅速之氣而用之也。不可畏其猛烈,過煎煮以去其峻利也。

卷之三(角集)

連翹

連翹,味苦,氣平、微寒,性輕而浮,升也,陽也,無毒。入少陰心經(jīng),手足少陽、陽明。

瀉心中客熱,脾胃濕熱殊效,去癰毒,寸白蛔蟲,瘡科攸賴。通月經(jīng),下五淋,散諸經(jīng)血凝氣聚。但可佐使,非君臣主藥,可用之以攻邪,不可恃之以補(bǔ)正,亦可有可無之品。近人無論虛實(shí),一概亂投,為可哂焉。

或問連翹為升科要藥,是亦藥中之甘草也,吾子以為可有可無,何也?連翹實(shí)不足輕重也。

蓋敗毒必須用甘草;化毒必須用金銀花;消毒必須用礬石;清毒必須加用芩、連、梔子;殺毒必須加用大黃。是治毒之法,無一件可勞連翹,無之不加重,有之不減輕。但有之以為佐使,則攻邪有力,又未必?zé)o小補(bǔ)也。

卷之三(角集)

射干(射音夜)

射干,味苦,氣平,微溫,陰中陽也,無毒。入肺、肝、脾三經(jīng)。散結(jié)氣,平癰毒,逐瘀血,通月經(jīng),止喉痹氣痛,祛口熱臭穢,化濕痰、濕熱,平風(fēng)邪作喘殊效,仍治胸滿氣脹,咳嗽氣結(jié)。此物治外感風(fēng)火濕熱痰癥,可以為君,但可暫用,而不可久用者也。久用只可為佐使矣。

或問射干治外感痰喘,喉中作水雞聲者,必用射干湯治之,是射干必用之需明矣。但云可暫用而不可久用者,何也?夫喘癥,未必有不傷氣者,肺氣為邪之所傷,風(fēng)痰隨挾之而上沖。

射干入肺,而能散氣中之結(jié),故風(fēng)痰遇之而消。但有結(jié)則散結(jié),無結(jié)則散氣。肺氣前為風(fēng)痰所傷,復(fù)為射干所損,勢必實(shí)喘而實(shí)為虛喘矣也。人不悟其故,以為從前射干之能定喘也,更用射干治之,不益?zhèn)螝夂?。此予所以謂可暫用,而不可久用也。推之他病,何獨(dú)不然矣。

卷之三(角集)

苦參

苦參,味苦,氣寒,沉也,純陰,無毒。入心、肝、腎、大腸之經(jīng)。治腸風(fēng)下血,熱痢刮痛難當(dāng),療狂言心燥,結(jié)胸垂死;赤癩眉脫者,祛風(fēng)有功;黃膽遺溺者,逐水立效。掃遍身癢疹,止卒暴心疼,殺疥蟲,破癥瘕,散結(jié)氣,明目止淚,解渴生津,利九竅,通大便。第過于迅利,宜少用為佐使,不宜多用為君臣。至稱益腎、安五臟、定心志,不可信之辭也。

或問苦參非益腎之藥,夫人而知之也,但未知其所以損腎之故乎?苦參之不益腎,豈待問哉。沉寒?dāng)∧I,必有五更泄利之病;苦寒瀉腎,必有少腹作痛之 ??鄥⑽犊喽瑲獬炼?,安得不敗腎而瀉腎乎。而五更泄利,小腹作痛,必不能免矣。敗瀉腎氣,而反言益腎,殊不可解,愿吾子勿信也。

卷之三(角集)

牽牛

牽牛,味辛而苦,氣寒,有毒。雖有黑、白二種,而功用則一。入脾與大小腸,兼通膀胱。

除壅滯氣急,及 癖蠱毒,利大小便難,并腳滿水腫,極驗(yàn)。但迅利之極,尤耗人元?dú)?,不可輕用。雖然不言其所以不可輕用之故,而概置不用,亦一偏之辭也。夫牽牛利下焦之濕,于血中瀉水,極為相宜,不能瀉上焦之濕。于氣中瀉水,未有不損元?dú)庹咭病@顤|垣辨之至明,似無容再辨,但未論及中焦也。中焦居于氣血之中,牽牛既利血中之水,安在中焦不可半利其血中之水乎。嗟乎!水濕乃邪也,牽牛既能利水,豈分氣血。但水從下受,凡濕邪從下受者,乃外來之水邪,非內(nèi)傷之水邪也。牽牛只能瀉外來之水,而不能消內(nèi)傷之濕。上焦之水腫,乃氣虛不能化水,故水入之而作脹,久則與水腫無異,故用牽牛,往往更甚。下焦之水腫,若是氣虛,用牽牛迅逐,亦每無功,與上焦正相同。是真正水邪,用牽牛利之,始效驗(yàn)如響??梢?,牽牛只可治外來之水,而不能治內(nèi)傷之濕也明矣,非止治血中之水,而不治氣中之水也。然則,外來之水與內(nèi)傷之水,何以辨之?亦辨之于皮內(nèi)而已。外邪之水,手按皮肉必然如泥。內(nèi)傷之水,手按皮肉必隨按隨起,即或按之不起,必不如泥而可團(tuán)捻也,按之或起或下。起者又有分別,按之即起者,氣虛而猶有命門之火也;按之久而不起者,氣虛極而并少命門之火矣。按之如泥者,必須用牽牛以瀉水;按之不如泥,而或起或不起者,必須用補(bǔ)腎中先天之氣,而又加健脾開胃,以益后天之氣,始能奏功。倘亦用牽牛,豈特耗氣而已,有隨利水而隨亡者矣,可不慎乎。予所以表牽牛之功,而并辨東垣論藥之誤也。

牽牛治外來之水,而不治內(nèi)傷之濕,余已明辨之矣。然而牽牛治外來之水,又各有異。

夫外來之水,有從下而外入者,有從中而外入者。從下而外入者,乃從腳而入也;從中而外入者,乃從腰臍而入也。世人只知外邪之水,從腳而入,未知從腰臍入也。從腳入者,其腳先腫,人易識;從腰臍入者,其腰重而臍腫,人難識也。水腫不分腳與腰臍,而概以牽牛瀉水之濕,毋怪其有不效也。然則用牽牛之法,又烏可不分別之乎。凡治水從腳入者,用牽牛、甘遂以消之。若水從腰臍入者,用牽牛于白術(shù)之中,一劑而腰重除而臍腫平,三劑而腰臍俱利矣。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talentonion.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