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偶篇
凡人操行，有賢有愚，及遭禍福，有幸有不幸。舉事有是有非，及觸賞罰，有偶有不偶。并時遭兵，隱者不中；同日被霜，蔽者不傷。中傷未必惡，隱蔽未必善，隱蔽幸，中傷不幸。俱欲納忠，或賞或罰；并欲有益，或信或疑。賞而信者未必真，罰而疑者未必偽，賞信者偶，罰疑不偶也。
孔子門徒七十有余，孟子公孫丑下、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儒林傳、伯夷傳、漢書藝文志、劉歆傳、儒林傳、呂氏春秋遇合篇、淮南子泰族訓(xùn)、要略、趙岐孟子題辭并言“七十”。史記孔子世家、后漢書蔡邕傳、新序雜事一、禮記檀弓上鄭注、劉向列神傳、（見續(xù)博物志七，下同。）皇甫謐高士傳、陳長文耆舊傳并言“七十二”。史記弟子傳、漢書地理志、孔子家語弟子解并言“七十七”。蓋都以成數(shù)舉弟子中達(dá)者。顏回蚤夭?！霸椤睘椤霸纭敝枳帧Ｓ嘧嵵??？鬃釉唬骸安恍叶堂酪印！币娬撜Z雍也篇。短命稱不幸，則知長命者幸也，短命者不幸也。服圣賢之道，講仁義之業(yè)，宜蒙福佑。伯牛有疾，見論語雍也篇。史記弟子傳：“冉耕字伯牛?！卑姿鳌鞍倥！?，字通。亦復(fù)顏回之類，俱不幸也。螻蟻行于地，人舉足而涉之，足所履，螻蟻苲（笮）死；孫曰：“苲”當(dāng)作“笮”。說文：“笮，迫也。”吳說同。足所不蹈，全活不傷。朱校元本“全”作“生”。火燔野草，車轢所致，火所不燔，俗或喜之，名曰幸草。盼遂案：幸草者，車輪所轢之草，屈伏地面，不易燔燒，故云“幸草”。黃暉本標(biāo)點，全未達(dá)此旨。夫足所不蹈，火所不及，未必善也，舉火行有（道）適然也。吳曰：“舉”上脫“足”字。上文云：“人舉足而涉之。”又云：“火燔野草。”此云“足舉火行”，正承前說。楊說同。暉按：朱校元本“有”作“有”為“道”字壞字?！芭e火”連讀，“行道”連讀，非“舉”上脫“足”字，吳、楊說非。盼遂案：吳承仕曰：“舉”上脫“足”字。上文云：“人舉足而涉之?！庇衷疲骸盎痨芤安??！贝嗽啤白闩e火行”，正承前說。脫“足”字，則文不成義。由是以論，□疽之發(fā)，亦一實也。氣結(jié)閼積，聚為□，說文：“癰，腫也?！贬屆骸啊酰找?。”潰為疽，說文：“疽，久癰也?！倍卧唬骸鞍b久而漬，沮●然也?！眲?chuàng)，流血出膿。說文：“刃，傷也，或作創(chuàng)?！必M□疽所發(fā)，身之善穴哉？“善”上疑有“不”字。營衛(wèi)之行，謂手足六陰六陽之脈，營衛(wèi)周行也。遇不通也。史記倉公傳正義：“六府不和，則留為癰。”蜘蛛結(jié)網(wǎng)，蜚蟲過之，或脫或獲；獵者張羅，百獸群擾，或得或失。漁者罾盼遂案：悼廣云：“‘罾’上脫一字。”當(dāng)是“張”字。江湖之魚，說文：“罾，魚網(wǎng)也?！睗h書陳勝傳注：“形如仰傘，蓋四維而舉之?！被虼婊蛲?。或奸盜大辟而不知，文王世子注：“辟亦罪也。”或罰贖小罪而發(fā)覺。國語韋昭注：“小罪不入于五刑者，以金贖之?！?br/>
災(zāi)氣加人，亦此類也，不幸遭觸而死，幸者免脫而生。不幸者，不徼幸也。說文：“憿，幸也。”“徼”為“憿”之借字。說文通訓(xùn)定聲謂經(jīng)傳皆以“徼”字為之，是也。“徼幸”駢語，徼亦幸也，故仲任引以為說?！皯?幸”雙聲，故無定字，或作“徼幸”、“僥幸”、“徼幸”。中庸疏、莊子在宥篇釋文、漢書伍被傳師古注，或謂“要求榮幸”，或謂“求利不止之貌”，義并不通于此，蓋皆失之?？鬃釉唬骸叭酥仓?，罔之生也幸?！闭撜Z雍也篇集解，馬曰：“人之所以生于世而自終者，以其正直之道?！庇职唬骸罢_罔正直之道而亦生，是幸而免也?！鄙驖~熨斗隨筆曰：“以‘幸’字句絕，與何氏所據(jù)本不同。”則夫順道而觸者，為不幸矣。罔道而得生為幸，則順道遭觸而死為不幸。立巖墻之下，為壞所壓；蹈坼岸之上，為崩所墜。輕遇無端，故為不幸。魯城門久朽欲頓，左襄四年傳，杜注：“頓，壞也。”孔子過之，趨而疾行。左右曰：“久矣！”孔子曰：“惡其久也。”孔子戒慎已甚，如過遭壞，可謂不幸也。
故孔子曰：“君子有不幸而無有幸，小人有幸而無不幸?！蔽粗纬觥＊殧嘁魍踔偃握Z，上句作“君子無幸而有不幸”。論語雍也篇“人之生也直”章，皇疏引李充有此語，蓋亦述傳文。困學(xué)紀(jì)聞六曰：“韓文公謂：‘君子得禍為不幸，而小人得禍為常；君子得福為常，而小人得福為不幸?！嘀偃沃狻！庇衷唬骸熬犹幰滓再姑?，小人行險以徼幸。”禮記中庸注：“易，猶平安也。俟命，聽天任命。險，謂傾危之道?！必抑?，閎、籍孺之輩，孺，幼小也。閎、籍并人名。余見逢遇篇注。無德薄才，以色稱媚，盼遂案：閎謂閎孺也。史記佞幸傳：“漢興，高祖至暴伉也，然籍孺以佞幸。孝惠時有閎孺。”史記宋建傳。亦稱閎藉孺。孺即頑童之意。又案：“以色媚稱”，疑“色”上脫一“面”字。逢遇篇“皮媚色稱”，定賢篇“面色稱媚”，程材篇“恥降意損崇，以稱媚取進(jìn)”，皆以“媚稱”連文。不宜愛而受寵，不當(dāng)親而得附，非道理之宜，故太史公為之作傳。邪人反道而受恩寵，與此同科，故合其名謂之佞幸。史記有佞幸傳。無德受恩，無過遇禍，同一實也。
俱稟元氣，楚詞王逸九思注：“元氣，天氣也?！被颡殲槿?，或為禽獸。并為人，或貴或賤，或貧或富。富或累金，說文：“絫，增也。”絫積字當(dāng)作“絫”，隸變作“累”。貧或乞食；貴至封侯，賤至奴仆。非天稟施有左右也，“稟施”疑當(dāng)作“施氣”。人物受性有厚薄也。俱行道德，禍福不均；并為仁義，利害不同。晉文脩文德，徐偃行仁義，徐偃王志：（博物志引。）“徐君宮人娠而生卵，以為不祥，棄之水濱。獨孤（史記秦本紀(jì)正義、水經(jīng)濟水注并作“孤獨”。）母，有犬名鵠蒼，獵得所棄卵，銜以東歸。獨孤母以為異，覆暖之，遂●成兒。生時正偃，故以為名。徐君宮中聞之，乃更錄取。長而仁智，襲君徐國，仁義著聞。欲舟行上國，乃通溝陳、蔡之間。以己為天瑞，遂稱徐偃王?！蔽墓再p賜，晉文公納王而誅叔帶，襄王賜以珪鬯弓矢及河內(nèi)楊樊之地。見左僖二十八年傳及史記晉世家。偃王以破滅。滅徐偃王事，諸說不同。史記秦本紀(jì)云：“徐偃王作亂，繆王長驅(qū)歸以救亂?！壁w世家、潛夫論志氏姓篇，同。并謂與周繆王同時。謂楚文王滅之者，韓非子五蠹篇、楚辭七諫沈江、說苑指武篇、淮南說山訓(xùn)高注。謂周穆王使楚文王滅之者，后漢書東夷傳。謂楚莊王滅之者，淮南人間訓(xùn)。但言周王使楚滅之者，博物志八、水經(jīng)濟水注引劉成國徐州地理志。謂周穆王與楚文王為時相去甚遠(yuǎn)，及穆王長驅(qū)千里為不合情事者，譙周古史考。（秦本紀(jì)正義、趙世家索隱。）案：譙周蓋以楚文王為春秋時熊貲。然楚文王事，左傳多載之，亦不見滅徐偃王事。梁玉繩以為仍韓子之誤，盧召弓亦不以譙周為是。仲任以為滅于強楚，（見非韓篇。）蓋從韓非之說，而未明言為楚文耳。韓愈徐偃王廟碑五百家注引樊汝霖說，以為穆王所與連謀伐徐者為熊勝，則從史記也。胡克家通鑒外紀(jì)注曰：“古時傳說，不必盡合，楚之文王，或亦如晉之文公，不必祇有一也?！逼湔f最通。魯人為父報仇，安行不走，追者舍之；孫曰：淮南人間篇“安行不走”作“徐行而出門，上車而步馬”。此文“安行”即“徐行”也，漢人常語。漢書蒯通傳：“女安行，我今令而家追女矣?！睅煿旁唬骸鞍玻煲?。”“走”讀曰“奏”，急趨也。如淳漢書注曰：“走音奏，趣也?！贬屆屪巳荩骸凹踩ぴ蛔?。走，奏也。”牛缺為盜所奪，和意不恐，盜還殺之。呂氏春秋必己篇：“牛缺之邯鄲，遇盜于耦沙之中。盜求其橐中之載，則與之，求其車馬，則與之，求其衣被，則與之。牛缺出而去。盜相謂曰：‘今辱之如此，必愬我于萬乘之主，以國誅我，不若追而殺之?！谑勤呅腥铮岸鴼⒅??！庇忠娏凶诱f符篇、淮南人間篇。 文德與仁義同，不走與不恐等，然文公、魯人得福，偃王、牛缺得禍者，文公、魯人幸，而偃王、牛缺不幸也。
韓昭侯醉臥而寒，典冠加之以衣，覺而問之，知典冠愛己也，以越職之故，加之以罪。見韓非子二柄篇。衛(wèi)之驂乘者，見御者之過，從后呼車，有救危之義，不被其罪。亦見對作篇。說苑善說篇：桓司馬者，朝朝其君，舉而晏。御呼車，驂亦呼車。御肘其驂曰：“子何越之為乎？何為籍呼車？”驂謂其御曰：“當(dāng)呼者呼，乃吾子也。子當(dāng)御，正子之轡銜耳。子今不正轡銜，使馬卒然驚，妄轢道中行人，必逢大敵。下車免劍，涉血履肝者，固吾子也，子寧能辟子之轡，下佐我乎？其禍亦及吾身，與有深憂，吾安得無呼車哉？”夫驂乘之呼車，典冠之加衣，同一意也。加衣恐主之寒，呼車恐君之危，仁惠之情，俱發(fā)于心。然而于韓有罪，于衛(wèi)為忠，驂乘偶，典冠不偶也。
非唯人行，物亦有之。長數(shù)仞之竹，大連抱之木，工技之人，裁而用之，或成器而見舉持，或遺材而遭廢棄。非工伎之人有愛憎也，刀斧（之）如（加）有偶然也。吳曰：“加”誤為“如”，又脫“之”字。下文“手指之調(diào)，有偶適也”，文例正同。蒸谷為飯，釀飯為酒，酒之成也，甘苦異味；飯之熟也，剛?cè)崾夂汀Ｕf文：“盉，調(diào)味也?！薄昂汀蹦思僮?。非庖廚酒人有意異也，手指之調(diào)有偶適也。調(diào)飯也殊筐而居，甘酒也異器而處，蟲墮一器，酒棄不飲；鼠涉一筐，意林引“涉”作“殘”。飯捐不食。夫百草之類，皆有補益，遭醫(yī)人采掇，成為良藥；據(jù)上下文例，“遭”上疑脫“或”字。或遺枯澤，為火所爍（燎）。陳世宜曰：此承上文“百草之類”言之，當(dāng)從元本作“燎”。暉按：朱校元本亦作“燎”，陳說是也。等之金也，或為劍戟，或為鋒铦。說文：“□，兵專也?！庇衷唬骸拌潱殞僖?。”同之木也，或梁于宮，或柱于橋。俱之火也，或爍脂燭，或燔枯草。均之土也，或基殿堂，或涂軒戶。皆之水也，或溉鼎釜，詩匪風(fēng)傳：“溉，滌也。”或澡腐臭。物善惡同，遭為人用，其不幸偶，猶可傷痛，況含精氣之徒乎？淮南精神篇曰：“精氣為人?！庇菟矗ト艘?，在世宜蒙全安之福，父頑母嚚，頑，廣雅釋詁曰：“愚也?！眹ǎf文：“語聲也。”孫星衍曰： “蓋多言也。”弟象敖狂，趙注孟子曰：“象，舜異母弟也?！薄鞍健保袝鳌鞍痢?。說文云：“倨也?！逼ゅa瑞曰：“論衡云：‘舜兄狂弟傲?！运从行郑私裎募耶愓f?！卑矗涸浇^書有此文，論衡無，皮氏誤記。無過見憎，不惡而得罪，事見吉驗篇。不幸甚矣！孔子，舜之次也，生無尺土，周流應(yīng)聘，削跡絕糧。儒增篇曰：“在陳絕糧，削跡于衛(wèi)?！迸嗡彀福菏乱娗f子山木篇。俱以圣才，并不幸偶。舜尚遭堯受禪，孔子已死于闕里。齊曰：“已”猶“則”也。呂覽本生：“今有聲于此，耳聽之必慊，已聽之?！毖远犞乜靹t聽之。韓非難勢：“飛龍乘云，騰蛇游霧，云罷霧霽，而龍蛇與螾螘同矣。則失其所乘也?！薄皠t”猶“以”也。墨子貴義：“予子冠履，而斷子之手足，子為之乎？必不為。何故？則冠履不若手足之貴也?！薄皠t”亦訓(xùn)“以”?！耙浴?、“已”字通。事文類聚續(xù)集四引漢晉春秋：“闕里在兗州，即孔子所居之故宅也?！彼?jīng)注二五引從征記：“洙、泗二水交于魯城東北十七里，闕里背洙面泗，南北百二十步，東西六十步，四門各有石閫，北門去洙水百余步?！迸嗡彀福骸耙选弊忠烧`，與上下不應(yīng)。以圣人之才，猶不幸偶，庸人之中，被不幸偶，禍必眾多矣！“禍”，疑涉“偶”字訛衍。盼遂案：庸人不幸偶，不必有禍。此“禍”當(dāng)為“□”之假字。說文：“●，逆惡驚詞也。讀若楚人名多伙?！睆V韻三十四果，□與禍、伙同屬胡火紐，則論衡之“禍”為“●”之假，用為發(fā)語之詞，明矣。
命義篇
墨家之論，以為人死無命；義詳墨子非命篇。儒家之議，以為人死有命。言有命者，見子夏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注命祿篇。言無命者，聞歷陽之都，一宿沉而為湖；見淮南淑真篇。高注曰：“歷陽，淮南國之縣名，今屬九江郡。歷陽中有老嫗，常行仁義，有兩諸生告過之，謂曰：‘此國當(dāng)沒為湖，嫗視東城門閫有血，便走上山，勿顧也?！源耍瑡灁?shù)往視門，門吏問之，嫗對如其言。東門吏殺雞，以血涂門。明日，嫗早往，視門有血，便走上山，國沒為湖。（以上從文選辨命論注引。）與門吏言其事，適一宿耳。”晏殊類要六，淮南路類：“歷陽縣有歷水，故曰歷陽。雞籠山在縣西北三十里?；茨献釉疲骸楹跸葜畷r，有一老母，提雞籠以登此山，化為石?！保ù藶闅v陽圖經(jīng)文，御覽四三引。）搜神記六：“歷陽之郡，一夕淪入地中，乃為水澤，今麻湖是也，不知何年?！庇[一六九引淮南注：“漢明帝時，歷陽化為麻湖?！碑?dāng)不足征。盼遂案：三余札記卷二，朱宗萊云：“都，意林作郡?！蚨鵀楹鳌珊??！钡浒福夯茨献觽m真篇作“夫歷陽之都，一夕反而為湖”，與此文正同。意林引文非。秦將白起坑趙降卒于長平之下，楊曰：“坑”，韻補與“坑”同。暉按：“坑”，天啟本作“●”，鄭本訛作“沉”，各本作“坑”。楚詞七諫洪補注：“‘坑’字書作‘坑’，俗作‘坑’?！彼氖f眾，同時皆死；史記秦本紀(jì)：“秦攻韓上黨，上黨降趙，因攻趙。使白起擊，大破趙于長平，四十余萬，盡殺之?！壁w世家：“秦人圍趙括，括以軍降，卒四十余萬，皆坑之?！贝呵镏畷r，敗績之軍，左莊十一年傳：“大崩曰敗績?！彼勒弑尾荩胰f數(shù)；饑饉之歲，說文：“谷不孰為饑，蔬不孰為饉。”餓者滿道；溫氣疫癘，楊曰：“溫”，“瘟”之正字。暉按：說文歹部有“殟”字，凡從“歹”，皆說死之類。聲類曰：“烏殟，欲死也?！睆V韻曰：“殟，病也?！笔俏烈咦之?dāng)作“殟”?！皽亍睘榻枳郑拔痢睘樗鬃?。公羊注：“□者，民疾疫也?！薄鞍O”、“□”字通。千戶滅門，如必有命，何其秦、齊同也？
言有命者曰：
夫天下之大，人民之眾，一歷陽之都，一長平之坑，同命俱死，未可怪也。命當(dāng)溺死，故相聚于歷陽；命當(dāng)壓死，故相積于長平。猶高祖初起，相工入豐、沛之邦，孫曰：“邦”字漢人所諱，不當(dāng)用。意林引作“市”。使原本作“市”，不得誤為“邦”。“邦”疑為“鄉(xiāng)”之壞字。意林引書，多以意改，不可盡依。多封侯之人矣，史記高紀(jì)：“呂后與兩子居田中，有老父過，相呂后曰：‘天下貴人?！嘈⒒?、魯元，亦皆貴?！蔽幢乩仙倌信阗F而有相也，卓礫（躒）時見，先孫曰：“礫”當(dāng)為“躒”。文選孔融薦禰衡表云：“英才卓躒?！迸嗡彀福和ㄗ鳌白繝巍薄Ｍ匀?。而歷陽之都，男女俱沒；長平之坑，老少并陷，萬數(shù)之中，必有長命未當(dāng)死之人，遭時衰微，兵革并起，不得終其壽。人命有長短，“人”，疑是“夫”字。時有盛衰，衰則疾病，被災(zāi)蒙禍之驗也。宋、衛(wèi)、陳、鄭同日并災(zāi)，左氏昭十八年傳：“夏五月壬午，宋、衛(wèi)、陳、鄭災(zāi)?！彼膰瘢赜械撌⑽串?dāng)衰之人，孫曰：元本無“盛”字，疑當(dāng)作“祿命”。元本脫“命”字，此作“盛”者，涉上“盛衰”而誤。上文云“萬數(shù)之中，必有長命未當(dāng)死之人”，與此文正相對。下云“故國命勝人命，壽命勝祿命”，并其證。又按：后文“祿盛”連文，作“盛”亦通。暉按：后說是也。朱校元本正有“盛”字?！氨赜械撌⑽串?dāng)衰”，與上“必有長命未當(dāng)死”文法同。下云“壽命勝祿命”，即申此祿盛未衰而俱災(zāi)之故。然而俱災(zāi)，國禍陵之也。故國命勝人命，壽命勝祿命。人有壽夭之相，亦有貧富貴賤之法，俱見于體。故壽命脩短，皆稟于天；骨法善惡，皆見于體。命當(dāng)夭折，雖稟異行，終不得長；祿當(dāng)貧賤，雖有善性，終不得遂。項羽且死，顧謂其徒曰：“吾敗乃命，非用兵之過?！币娛酚涰椨鸨炯o(jì)。此言實也。實者項羽用兵過于高祖，高祖之起，有天命焉。
國命系于眾星，“系”，宋本作“吉”。朱校元本同。列宿吉兇，國有禍福；眾星推移，人有盛衰。人之有吉兇，猶歲之有豐耗，命（人）有衰盛，“命”當(dāng)作“人”。命祿篇曰：“吉兇之命，盛衰之祿?！毕挛脑唬骸懊?，貧富貴賤；祿者，盛衰興廢?！庇衷唬骸懊频撌ⅰ！笔鞘⑺ツ司汀暗摗毖灾?。仲任言祿，如俗言“時運”，與“命”義有別。是此不得言“命有衰盛”，其證一。“人有衰盛”，與下“物有貴賤”，“人”、“物”二字相對文，則此不當(dāng)作“命有衰盛”，其證二。又此文乃承上“眾星推移，人有盛衰”，冒下“人之盛衰，不在賢愚”為文，則此不得言“命有衰盛”，其證三。物有貴賤。一歲之中，一貴一賤；“一”猶“或”也。下并同。一壽之間，一衰一盛。物之貴賤，不在豐耗；人之衰盛，不在賢愚。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而不曰“死生在天，富貴有命”者，何則？死生者，無象在天，以性為主。稟得堅彊之性，則氣渥厚而體堅彊，堅彊則壽命長，壽命長則不夭死。盼遂案：下“壽命”二字誤衍。下文“羸窳則壽命短，短則蚤死”，與此為對文，不重“壽命”字可證。稟性軟弱者，楊曰：程本作“稟氣”，宋本及別本正與通津本同。氣少泊而性（體）羸窳，羸窳則壽命短，短則蚤死。齊曰：“性”當(dāng)作“體”。“氣少泊而體羸窳”，與上“氣渥厚而體堅彊”正反為文。氣壽篇：“稟氣渥則其體彊，體彊則其命長。氣薄則其體弱，體弱則命短，命短則多病壽短?！蔽囊庹?，是其證。故言“有命”，命則性也。無形篇：“用氣為性，性成命定?！敝劣诟毁F所稟，猶性所稟之氣，得眾星之精。洪范：“庶民惟星?！痹S慎曰。（占經(jīng)七四引。）“眾星，庶民之象。”眾星在天，天有其象，得富貴象則富貴，得貧賤象則貧賤，鹽鐵論論災(zāi)篇：“列星于天，而人象其行。常星猶公卿，眾星猶萬民?！迸嗡彀福涸娦≯停骸疤熘遥页桨苍?？”鄭箋云：“此言我生所值之辰安所在乎？為六物之吉兇?！笔柙疲骸傲?，歲、時、日、月、星、辰也。”知人稟星氣之說，自西周已然。又案：抱樸子內(nèi)篇塞難篇云：“命之修短，實由所值，受氣結(jié)胎，各有星宿。天道無為，任物自然，無親無疏，無彼無此也。命屬生星，則其人必好仙道，好仙道者，求之亦必得也。命屬死星，則其人亦不信仙道，不信仙道，則亦不自修其事也。所樂善否。判其所稟，移易予奪，非天所能。譬猶金石之消于爐冶，瓦器之甄于陶灶，雖由之以成形，而銅鐵之利鈍，甕罌之邪正，適遇所遭，非復(fù)爐灶之事也?！庇直鎲柶疲骸坝疋j經(jīng)主命原曰：人之吉兇，制在結(jié)胎受氣之日，皆上得列宿之精。其值圣宿則圣，值賢宿則賢，值文宿則文，值武宿則武，值貴宿則貴，值富宿則富，值賤宿則賤，值貧宿則貧，值壽宿則壽，值仙宿則仙。又有神仙圣人之宿，有治世圣人之宿，有兼二圣之宿，有貴而不富之宿，有富而不貴之宿，有兼貴富之宿，有先富后貧之宿，有先貴后賤之宿，有兼貧賤之宿，有富貴不終之宿，有忠孝之宿，有兇惡之宿。如此不可具載，其較略如此。為人生本有定命，張車子之說是也。茍不受神仙之命，則必?zé)o好仙之心，未有心不好之而求其事者也，未有不求而得之者也。自古至今，有高才明達(dá)而不信有仙者，有平平許人學(xué)而得仙者，甲雖多所鑒識而或蔽于仙，乙則多所不通而偏達(dá)其理，此豈非天命之所使然乎？”據(jù)抱樸此文，則王氏命關(guān)星象之說，至東晉益盛為道家所推衍矣。故曰“在天”。在天如何？天有百官，史記天官書有中、東、南、西、北各官。（本作“宮”，今依錢大昕校改作“官”。）索隱：“星座有尊卑，若人之官曹列位，故曰天官?！睗h天文志：“經(jīng)星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積數(shù)七百八十三星，皆有州國官宦物類之象?！庇斜娦?，天施氣而眾星布精，張衡靈憲：“眾星列布，體生于地，精成于天。列居錯峙，各有攸屬。在野眾物，在朝眾官。中外之官，常明者百有二十，可名者三百二十，為星二千五百，微星之?dāng)?shù)，蓋一萬一千五百二十。庶類蠢蠢，咸得系命?！保ㄌ煳闹咀?，御覽七引。）天所施氣，眾星之氣在其中矣。人稟氣而生，含氣而長，“含”，舊作“舍”，今據(jù)各本正。得貴則貴，得賤則賤。貴或秩有高下，富或貲有多少，皆星位尊卑小大之所授也。俞曰：抱樸子辨問篇引玉鈐云：“人之吉兇修短，于結(jié)胎受氣之日，皆上得列宿之精。其值圣宿則圣，值賢宿則賢，值文宿則文，值武宿則武，值貴宿則貴，值富宿則富，值賤宿則賤，值貧宿則貧，值壽宿則壽，值仙宿則仙?！迸c此文大旨相近，即后世星命之學(xué)所權(quán)輿也。故天有百官，元本“天”作“人”。朱校同今本。天有眾星，楊曰：據(jù)上文，“天”字衍。地有萬民、五帝、三王之精。禮記大傳鄭注：“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蒼則靈威仰，赤則赤熛怒，黃則含樞紐，白則白招拒，黑則汁光紀(jì)。”公羊宣三年傳，疏引感精符注：“堯，翼之星精；舜，斗之星精；禹，參之星精；湯，虛之星精；文王，房星之精?！碧煊型趿?、造父，天官書：“漢中四星曰天駟，旁一星曰王良?！贝呵锖险\圖：“王良主天馬。”晉天文志：“造父騰蛇，王良附路?！薄傲肌?，漢志亦作“梁”，字通。人亦有之，左傳 哀二年：“郵無恤御簡子?！倍抛ⅲ骸班]無恤，王良也?！绷郝睦K左通補釋曰：“郵無恤，晉語作‘郵無正’，蓋趙簡子之子襄子，亦名無恤，嗣立約在哀廿年前，故更名‘無正’。其氏為郵。其稱為孫無政者，即因?qū)O陽而誤，故亦稱孫郵。其又稱王良者，王良乃星名，與造父俱屬紫微垣，史記天官書所謂‘王良策馬’是也。故以王良為號。亦曰王梁，‘梁’、‘良’古字通。其讬精天駟之說，與傅說騎箕相似，深所不信。至伯樂別是一人，在秦穆時，而非趙簡子之伯樂。此伯樂即孫明，其氏為李，翻譯名義集第六云‘李伯樂’是也。秦伯樂為孫陽氏，嬴姓。英賢傳曰：‘秦穆公子有孫陽伯樂，善相馬?！瘎t以為姓孫名陽。又以為伯樂字孫陽，并非也。伯樂，漢書人表作柏樂，亦作博勞，音相同耳。石氏星經(jīng)云：‘伯樂，星名，主典天馬，孫陽善馭，故以為名?！芍颂匾圆畼窞樘?。秦伯樂蚤以善相馬得此稱，晉伯樂遂承之。凡書傳中亟舉為口實者，皆秦之伯樂也。此王良為號無疑。故傳亦謂之子良、郵良，亦謂之尤良?！取?、‘郵’古字通?；蛑^王良字子期者，因韓非子喻老篇云‘趙襄王學(xué)御于王子期’而誤也。愚意趙氏當(dāng)日招致豪俊，為眾士所歸，其善御及相馬者，有郵無恤、孫明、王子期，必欲并為一人，何見之隘乎？人表以郵無恤、王良、伯樂列為三人，固謬。諸家以為總一人者，尤謬。斷無一人而有郵無恤、王良、子良、郵良、郵無正、孫無政、孫明、孫陽、伯樂、王子期、劉無止十二名，若后世之多為別號者，古人焉有之乎？”盼遂案：吳承仕曰：“‘天有百官’以下數(shù)語文意不了?！笔酚浱旃贂懊献拥葧宰魍趿?，獨此及荀子正論篇作王梁，率性篇又云“王良、造父”，知此王梁仍系誤字也。稟受其氣，故巧于御。
傳曰：“說命有三：一曰正命，二曰隨命，三曰遭命?！迸嗡彀福骸皞髟弧敝霸弧?，衍字?！皞髡f命”三字既足。正命，謂本稟之自得吉也。性然骨善，故不假操行以求福而吉自至，故曰正命。隨命者，戮力操行而吉福至，縱情施欲而兇禍到，故曰隨命。遭命者，行善得惡，非所冀望，逢遭于外而得兇禍，故曰遭命。孫曰：三命之說，舊義略同，惟“正命”或稱“大命”，或稱“受命”，或稱“壽命”，蓋壽命為正命，隨遭為變命也。春秋繁露重政篇曰：“人始生有大命，是其體也；有變命存其間者，其政也。政不齊，則人有忿怒之志，若將施危難之中，而時有隨遭者，神明之所接，絕續(xù)之符也。”白虎通壽命曰：“命有三科，以記驗：有壽命以保度，（祭法疏引援神契作“受命”。暉按：公羊襄二九疏引何氏膏肓作“壽命”。又“度”字膏肓同，援神契作“慶”。）有遭命以遇暴，（暉按：“遇”，膏肓作“摘”，援神契作“謫”。）有隨命以應(yīng)行。（膏肓、援神契并作“督行”。）壽命者，上命也，若言文王受命唯中，身享國五十年。隨命者，隨行為命，若言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矣。又欲使民務(wù)仁立義，無滔天，滔天則司命舉過言，則用以弊之。遭命者，逢世殘賊，若上逢亂君，下必災(zāi)變暴至，天絕人命，沙鹿崩于受邑是也。冉伯牛危行正言，而遭惡疾，孔子曰：‘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太平御覽三百六十引元命苞曰：“壽命，正命也，起九九八十一。有隨命，隨命者，隨行為命也。有遭命，遭命者，行正不誤，逢世殘賊，君上逆亂，辜咎下流，災(zāi)譴并發(fā)，陰陽散忤，暴氣雷至，滅日動地，絕人命，（暉按：張本作“暴氣絕人，雷至動地”。）沙鹿襲邑是。”（莊子列御寇篇：“達(dá)大命者隨，達(dá)小命者遭?！睗摲蛘撜摌s篇：“故論士茍定于志行，勿以遭命。”卜列篇：“行有招召，命有遭隨?！贝藢Ｕ撾S遭之命也。）孟子盡心章注曰：“命有三名，行善得善曰受命，行善得惡曰遭命，行惡得惡曰隨命?！笔侨f，義并相近，惟趙岐論隨命略異耳。暉按：仲任于隨命，其說略殊，趙岐于義無別，省舉一端耳。
凡人受命，在父母施氣之時，已得吉兇矣。夫性與命異，或性善而命兇，或性惡而命吉。操行善惡者，性也；禍福吉兇者，命也。或行善而得禍，是性善而命兇；或行惡而得福，是性惡而命吉也。性自有善惡，命自有吉兇。使命吉之人，雖不行善，未必?zé)o福；兇命之人，楊曰：“兇命”當(dāng)互倒。雖勉操行，未必?zé)o禍。孟子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币娒献颖M心篇上。性善乃能求之，命善乃能得之。性善命兇，求之不能得也。行惡者禍隨而至，據(jù)隨命言之。而盜跖、莊蹺，漢書賈誼傳注引李奇曰：“跖，秦大盜也?！笔酚洸膫髡x：“跖者，黃帝時大盜名。”莊子盜跖篇：“柳下季之弟名?！比f不一。莊蹺有二，一為盜，一為將軍。困學(xué)紀(jì)聞考史以為二人同名，方以智通雅以為一莊王時盜，一莊王裔孫。盧文紹以為盜者在楚威、懷時。按王滇之莊蹺，似當(dāng)從華陽國志在頃襄王時。（漢書地理志注、史記西南夷傳正義、類聚舟車部、御覽舟部四引同。今本華陽國志南中志作“威王”，后人依史記、漢書西南夷傳改之耳。）其他言大盜者，似是楚國大盜之通名，不必確定為一時人也。（韓非子喻老篇以為莊王時。呂氏春秋介立篇高注：“莊蹺，楚成王之大盜?！薄俺伞被颉巴弊种灐；茨现餍g(shù)篇高注：“莊蕎，楚威王之將軍，能為大盜?！薄笆w”即“蹺”字。）呂氏春秋異用篇注：“企足，莊蹺也，大盜名?！避E字只見于此。橫行天下，聚黨數(shù)千，攻奪人物，斷斬人身，無道甚矣，宜遇其禍，乃以壽終。夫如是，隨命之說，安所驗乎？遭命者，行善于內(nèi)，遭兇于外也。若顏淵、伯牛之徒，舊校曰：一有“何謂乎”字。如何遭兇？顏淵、伯牛，行善者也，當(dāng)?shù)秒S命，福佑隨至，何故遭兇？顏淵困于學(xué)，以才自殺；沈濤曰：他書多言顏子早夭，無自殺之語。蓋猶膏以明自煎，蘭以香自焚，顏子好學(xué)以死，不啻以才自殺其身耳，初非謂死于非命也。然宋書文九王傳：“景素秀才劉琎上書曰：‘曾子孝于其親，而沉于水?！痹映了?，書亦不載，則顏子自殺，或亦于傳有之，而今不傳耳。伯?？站佣鈵杭病Ｕ撜Z雍也篇包注：“牛有惡疾，不欲見人?！钡皭杭病敝x，疏家無說，旁考載籍，可舉二通。大戴禮本命篇、公羊莊二十七年傳注并云：“世有惡疾不娶，棄于天也。惡疾棄，不可奉宗廟也?！表n詩曰：“芣衛(wèi)，傷夫有惡疾也。”薛君章句曰：“詩人傷其君子有惡疾，人道不通?！眲⑿?biāo)辨命論曰：“冉耕歌其芣衛(wèi)?！笔遣杭玻^其失人道也。此其一?；茨暇衿唬骸安閰?。”本書書虛篇、刺孟篇同。群經(jīng)義證曰：“‘厲’、‘癩’聲相近。史記豫讓傳：‘漆身為厲。’注：‘音賴?！麟[曰：‘賴，惡瘡病也?！乓詯杭矠榘]。禮，婦人有惡疾去，以其癩也。芣衛(wèi)草可療癩，見列子注。故辨命論云：‘冉耕歌其芣衛(wèi)?！n詩云：“芣衛(wèi)，傷夫有惡疾?！贝似涠Ｊ侵^惡疾為厲也。仲任取后說。及屈平、伍員之徒，盡忠輔上，竭王臣之節(jié)，而楚放其身，吳烹其尸。釋名釋喪制曰：“煮之于鑊曰烹，若烹禽獸之肉也?！毙猩飘?dāng)?shù)秒S命之福，乃觸遭命之禍，何哉？言隨命則無遭命，言遭命則無隨命，儒者三命之說，竟何所定？且命在初生，骨表著見。今言隨操行而至，此命在末，不在本也。則富貴貧賤皆在初稟之時，不在長大之后隨操行而至也?！皠t”字上疑有挩文。
正命者，至百而死。氣壽篇：“百歲之命，是其正也?！彪S命者，五十而死。此就舊說三分之。氣壽篇曰：“不能滿百者，雖非正，猶為命也。百歲之身，五十之體，無以異也。”是仲任納隨命于正命。遭命者，初稟氣時遭兇惡也，謂妊娠之時遭得惡〔物〕也，楊曰：“惡”下當(dāng)脫“物”字。齊曰：“謂”下九字，疑是注語，誤入正文?；蛟饫子曛?，長大夭死。
此謂三命。亦有三性：有正，有隨，有遭。正者，稟五常之性也；白虎通情性篇：“人生而應(yīng)八卦之體，得五氣以為常，仁義禮智信是也?！鳖檶嵲唬骸罢f苑修文篇：‘常者質(zhì)。’以五常為宇宙之五原質(zhì)?！彪S者，隨父母之性〔也〕；楊曰：“性”下當(dāng)脫“也”字。遭者，遭得惡物象之故也?！肮省弊忠缮嫦挛难?，“象之”二字又倒。故妊婦食兔，子生缺唇?；茨险f山訓(xùn)：“孕婦見兔而子缺唇?！辈┪镏驹唬骸叭焉镎卟豢舌⑼萌?，又不可見兔，令兒缺唇?！痹铝钤唬骸笆窃乱?，仲春之月。雷將發(fā)聲，有不戒其容者，生子不備，必有大兇?！庇嵩唬涸铝睢氨赜袃礊?zāi)”，此云“大兇”，文異而義不殊。月令“不戒其容止”，鄭云：“容止猶動靜。”以“動”訓(xùn)“容”，以“止”訓(xùn)“靜”，字各一義?！叭荨豹q“動”也。說文手部：“●，動●也?！薄叭荨迸c“●”通，故訓(xùn)動。此云“不戒其容”，則是容儀之容矣。暉按：呂氏春秋仲春紀(jì)、淮南時則訓(xùn)并與月令文同。此蓋脫訛，非有異文。喑聾跛盲，氣遭胎傷，故受性狂悖?；茨蠒r則訓(xùn)高注：“以雷電合房室者，生子必有喑聾（呂氏春秋注作“躄”。）通精癡狂之疾。”釋名釋疾?。骸绊用鞫徽煌ㄒ暋！碑呫涫枳C曰：“即通精。”此云“盲”，與“通精”義近。產(chǎn)經(jīng)曰：（葉德輝雙梅景闇叢書揖素女經(jīng)。）“合陰陽之時，必避九殃。雷電之子，天怒興威，必易服狂?！庇穹棵貨Q曰：“人生顛狂，是雷電之子，四月五月大雨霹靂，君子齋戒。小人私合陰陽，生子必顛狂?！毖蛏嗨莆页跎畷r，“似”，各本同，王本、崇文本作“食”，本性篇亦作“食”，則此作“似”誤。楊曰：左傳作“楊食我”。暉按：左傳見昭二十八年。杜注云：“楊，叔向邑?！绷信畟靼艘嘧鳌皸钍澄摇?，并云：“姓楊氏?！蓖ㄖ臼献迓匀骸笆逑蚴巢蓳P氏，其地平陽揚氏縣是也。叔向生伯石，字食我，以邑為氏，曰揚石?！弊箝h元年傳：“羊舌大夫”，杜注：“叔向祖父也?！弊笳讶陚鳎骸笆逑蛟唬骸Z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闭x引世族譜云：“羊舌氏，晉之公族。羊舌，其所食邑名?！庇衷疲骸盎蛟唬貉蛏嗍闲绽蠲Ｓ腥吮I羊而遺其頭，不敢不受，而埋之。后盜羊事發(fā)，辭連李氏。李氏掘羊頭示之，以明己不食。唯識其舌存，得免，號曰羊舌氏?！绷河窭K左通補釋曰：“晉武公子伯僑生文，文生突，羊舌大夫也。晉之公族食邑于羊舌，凡三縣：一曰銅鍉，二曰楊氏，三曰平陽。突生職，職五子：赤、肸、鮒、虎、季夙。（唐書宰相世系表一下。）羊舌氏，靖侯之后，食采于此，故為羊舌大夫。羊舌，晉邑名，未詳其所?！保ㄍㄖ臼雷迓匀＃┌福鹤P夫論志氏姓篇云?！把蛏嗍希瑫x姬姓。”系表、通志所言各異。杜譜唯云公族，疑莫能定也。而列女傳又云：“叔姬者，羊舌子之妻也，叔向、叔魚之母也。羊舌子好正，不容于晉，去而至三室之邑。三室之邑人，相與攘羊而遺之，羊舌子不受。叔姬命其受之。羊舌子受之，曰：‘為肸與鮒烹之?！寮г唬骸豢伞！寺裰！笔锹裱蛴譃槭逑蚋秆蛏嗦毷?，傳說不同。盼遂案：“似”為“食”之聲誤。左氏昭公二十八年、晉語皆作楊食我。論衡本性篇亦作羊舌食我。聲似豺狼，長大性惡，被禍而死。見本性篇。在母身時，遭受此性，丹朱、商均之類是也。性命在本，謂在初稟之時。故禮有胎教之法：子在身時，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非正色目不視，非正聲耳不聽。大戴禮保傅篇：“青史氏之記曰：‘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師持銅而御戶左，太宰持斗而御戶右。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聲音非禮樂，則太師缊瑟而稱不習(xí)。所求滋味者非正味，則太宰倚斗而言曰：“不敢以待王太子。”’”又曰：“周后妃任成王于身，立而不跂，坐而不差，獨處而不倨，雖怒而不詈，胎教之謂也。”及長，置以賢師良傅，教君臣父子之道。大戴禮保傅篇：“傅，傅其德義；師，導(dǎo)之教順?！辟t不肖在此時矣。受氣時，母不謹(jǐn)慎，心妄慮邪，“妄”，宋本作“志”。朱校元本同。則子長大，狂悖不善，形體丑惡。素女對黃帝陳五（御）女之法，孫曰：此言男女房中之事，五女之法，于古無征?！拔濉碑?dāng)作“御”，聲之誤也。張衡同聲歌：“素女為我?guī)?，儀態(tài)盈萬方，眾夫所希見，天姥教軒皇。”云笈七簽一百軒轅本紀(jì)云：“修道養(yǎng)生之法于玄女、素女，受房中之術(shù)，能御三百女，授帝如意神方，即藏之崆峒山?！迸嗡彀福簠浅惺嗽唬骸包S帝受圖有五始，見左傳正義引春秋緯及王應(yīng)麟玉海卷二?！狈峭絺改钢?，乃又賊男女之性。
人有命，有祿，有遭遇，有幸偶。
命者，貧富貴賤也；祿者，盛衰興廢也。以命當(dāng)富貴，遭當(dāng)盛之祿，常安不危；以命當(dāng)貧賤，遇當(dāng)衰之祿，則禍殃乃至，常苦不樂。
遭者，遭逢非常之變，若成湯囚夏臺，史記夏本紀(jì)：“桀召湯而囚之夏臺。”索隱：“獄名，夏曰鈞臺?！蔽耐醵螂焕镆??；茨系缿?yīng)篇：“崇侯虎曰：‘周伯昌，行仁義而善謀，若與之從，則不堪其殃；縱而赦之，身必危亡，及未成請圖之?！棠司形耐跤诹h里?！备哒T泛論篇注云：“羑里，今河南湯陰是也。”地理志“河內(nèi)蕩陰縣西山，羑水所出，至內(nèi)黃入蕩，有羑里，西伯所拘也?！弊钟肿鳌半弧?。國策趙策：“拘之牖里之庫?！币允ッ髦?，而有囚厄之變，可謂遭矣。變雖甚大，命善祿盛，變不為害，故稱遭逢之禍。晏子所遭，可謂大矣，直兵指胸，白（曲）刃加頸，“白”當(dāng)作“曲”，曲直對文。晏子內(nèi)篇雜上五：“晏子曰：‘曲刃鉤之，直兵推之，嬰不革矣?！眳问洗呵镏制骸爸北煨?，曲兵鉤頸?！表n詩外傳二：“直兵推之，曲兵鉤之?！毙滦蛄x勇篇：“直兵將推之，曲兵將勾之?！辈⒆鳌扒小?、“曲兵”，是其證。以晏子上下文考之，曲刃指戟，直兵指劍。淺人不明“曲刃”之義而妄改之。后漢書臧洪傳：“晏嬰不降志于白刃?！蔽呐c此異，不可比。蹈死亡之地，當(dāng)劍戟之鋒，執(zhí)死得生還?！皥?zhí)”讀作“墊”。尚書益稷篇：“下民昏墊?！笔枰嵶⒃疲骸盎?，沒也。墊，陷也?！表n詩外傳一：“不由禮，則墊陷生疾?！笔恰皥?zhí)死”猶言陷死也。莊子徐無鬼篇：“王命相趨射之，狙執(zhí)死?！薄皥?zhí)”亦讀作“墊”。釋文引司馬云：“見執(zhí)而死?！狈且病ｊ套哟呵镌唬骸按掼碳葟s莊公而立景公，杼與慶封相之?！踔T將軍大夫及顯士庶人于太宮之坎上，令無得不盟者。為壇三仞；陷其下，以甲千列環(huán)其內(nèi)外。盟者皆脫劍而入，維晏子不肯，崔杼許之。有敢不盟者，戟拘其頸，劍承其心。令自盟曰：‘不與崔、慶而與公室者，受其不祥?！圆患?，指不至血者死。所殺七人，次及晏子。晏子奉杯血，仰天嘆曰：‘嗚呼，崔子為無道，而弒其君，不與公室而與崔、慶者，受此不祥?！瘋a而飲血。崔杼謂晏子曰：‘子變子言，則齊國吾與子共之；子不變子言，戟既在脰，劍既在心，維子圖之矣?！套釉唬骸跷嵋匀卸渲荆怯乱??；匚嵋岳镀渚橇x也。崔子！子獨不為夫詩乎？詩云：“莫莫葛藟，施于條枚，愷悌君子，求福不回?！苯駤肭铱梢曰囟蟾：酰壳秀^之，直兵推之，嬰不革矣?！贝掼虒⒅?。或曰：‘不可，子以子之君無道而殺之。今其臣，有道之士也，又從而殺之，不可以為教矣?！拮铀焐嶂?。晏子曰：‘若大夫為大不仁而為小仁，焉有中乎？’趨出，授綏而乘。其仆將馳，晏子撫其手曰：‘徐之。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野，命縣于廚，嬰命有系矣?！粗晒?jié)而后去?！泵频撌?，遭逢之禍不能害也。盼遂案：吳承仕曰：“‘生還’二字不辭，疑‘還’應(yīng)作‘迺’，古文‘乃’，形近之誤也，屬下句。歷陽之都，長平之坑，其中必有命善祿盛之人，一宿同填而死，謂同為土所填塞而死。遭逢之禍大，命善祿盛不能卻也。譬猶水火相更也，水盛勝火，火盛勝水。
〔遇者〕，遇其主而用也。吳曰：上文舉“命祿”、“遭遇”、“幸偶”六目，下即依次釋之。此云“遇其主而用也”，依例，當(dāng)云“遇者，遇其主而用也”。今無更端指事之詞，疑有脫文。暉按：吳說是也。據(jù)上“命者”、“祿者”、“遭者”云云文例，補“遇者”二字。雖有善命盛祿，不遇知己之主，不得效驗。
幸者，謂所遭觸得善惡也。獲罪得脫，幸也；無罪見拘，不幸也。執(zhí)拘未久，蒙令得出，命善祿盛，夭災(zāi)之禍不能傷也。
偶也（者），謂事君〔有偶〕也。“也”，元本作“有偶”。吳曰：疑當(dāng)作“偶者，謂事君有偶也”，始與前文一例。“也”當(dāng)作“者”。楊說同。以道事君，君善其言，遂用其身，偶也；行與主乖，退而遠(yuǎn)，不偶也。退遠(yuǎn)未久，上官祿召，命善祿盛，不偶之害不能留也。
故夫遭、遇、幸、偶，或與命祿并，或與命〔祿〕離。吳曰“命”下脫“祿”字。下同。遭遇幸偶，遂以成完；遭遇不幸偶，遂以敗傷，此二句，當(dāng)在下“中不遂成”句上?！霸庥霾恍遗肌保c下“命祿并”之義不合。是與命〔祿〕并者也。中不遂成，善轉(zhuǎn)為惡，（若）是與命祿離者也。楊曰：“若”字衍。故人之在世，有吉兇之（性）命，有盛衰之（禍福）〔祿〕，上文云：“性有善惡，命有吉兇?！笔切圆坏醚约獌?，“性”字當(dāng)刪?！暗湼！倍植椤暗摗弊中握`。原文當(dāng)為“有吉兇之命，有盛衰之祿”，總結(jié)前文“人有命有祿”云云。命祿篇云：“吉兇之命，盛衰之祿?！闭Z意正同。重以遭遇幸偶之逢，獲從生死而卒其善惡之行，得其胸中之志，希矣?！吧毕乱擅摗爸痢弊?。
無形篇
人稟元氣于天，各受壽夭之命，以立長短之形，潛夫論敘錄篇曰：“稟氣薄厚，以著其形?！豹q陶者用土（埴）為簋廉（廡），“土”為“埴”之壞字。下文正作“埴”。考工記注：“埴，黏土也?！庇嵩唬骸傲弊譄o義，必“廡”字之誤?！皬T”讀為“甒”。禮記禮器篇：“君尊瓦甒。”注曰：“瓦甒五斗?！惫抛置恳浴皬T”為之。儀禮既夕禮注：“古文甒皆作廡”。是其證也?！皬T”、“廉”形似，因而致誤。冶者用銅為柈杅矣?！皷?”，“槃”之俗字。說文云：“槃，承槃也。從木。古文從金?！庇裨澹骸霸”P名杅。”音義：“杅音雩?！薄皷f”、“盂”字同。本或誤作“桿”。盼遂案：程榮本“杅”誤作“桿”。宋本與此同。器形已成，不可小大；人體已定，不可減增。用氣為性，性成命定。體氣與形骸相抱，生死與期節(jié)相須。形不可變化，命不可減加?？鬃蛹艺Z五儀解曰：“性命之于形骸，不可易也。”亦此義。以陶冶言之，人命短長，可得論也。
或難曰：陶者用埴為簋廉（廡），“埴”，宋本、朱校元本同，各本誤作“填”。簋廉（廡）壹成，遂至毀敗，不可復(fù)變。若夫冶者用銅為柈杅，柈杅雖已成器，猶可復(fù)爍，柈可得為尊，尊不可為簋。齊曰：此言銅雖成器，猶可爍成他形。“不可”疑當(dāng)作“亦可”?！?亦”一作“●”，與“不”形近而誤。左傳：“王亦能軍。”王引之曰：“亦當(dāng)作不?！迸嗡彀福捍司溆姓`。當(dāng)作“杅可得為簋”，或“尊可得為簋”，方與本文形可變化之旨相符。人稟氣于天，雖各受壽夭之命，立以形體，如得善道神藥，形可變化，命可加增。
曰：冶者變更成器，須先以火燔爍，乃可大小短長。人冀延年，欲比于銅器，宜有若鑪炭之化乃易形，形易壽亦可增。人何由變易其形，便如火爍銅器乎？禮曰：“水潦降，不獻(xiàn)魚鱉。”禮記曲禮上文。何則？雨水暴下，蟲蛇變化，化為魚鱉。離本真暫變之蟲，臣子謹(jǐn)慎，故不敢獻(xiàn)。俞曰：曲禮鄭注曰：“不饒多也?！闭x曰：“天降下水潦，魚鱉難得，故注云不饒多?；蚪庖詾樗式迪?，魚鱉豐足，不饒益其多?！笔嵌Y家止此二義。論衡所說，又成一義，亦必漢儒舊說也。臧琳經(jīng)義雜記二六曰：“水潦驟降，魚鱉宜多。注既言不饒益其多，則鄭意當(dāng)從或解。孔氏以為難得，非鄭旨也。論衡與注意雖異，然以水潦降為魚鱉益多同。且于養(yǎng)生之道，事上之理皆精，漢人之言，終勝俗儒也。”人愿身之變，冀若蟲蛇之化乎？夫蟲蛇未化者，不若不化者?！拔础币僧?dāng)作“之”?！胺蛳x蛇之化者”，頂承上句。下文云：“蟲蛇未化，人不食也；化為魚鱉，人則食之?！奔瓷甏恕跋x蛇之化不若不化”之義，若作“未”，則其義難通矣。蟲蛇未化，人不食也；化為魚鱉，人則食之?！惨姟呈硠t壽命乃短，“食”上舊校曰：一有“食”字。吳曰：此文應(yīng)依原校沾一“見”字，見食于人則壽命短。無“見”字，語意不完。非所冀也。歲月推移，氣變物類，蝦蟆為鶉，墨子經(jīng)說上：“化，若□為鶉。”□，蝦蟆屬也。淮南齊俗篇：“蝦蟆為鶉。”御覽引注云：“老蝦蟆化為鶉。”又萬畢術(shù)曰：“蝦蟆得爪化為鶉?！被茨细咦ⅲ骸绑蛤?，蝦蟆?！狈且搀蛤埽酌]癩蛄，身大背黑，上多痱磊，不能跳，不能鳴，行甚遲緩。蝦蟆身小能跳，解作聲，舉動極急，俗名田雞是也。爾雅“□●蟾諸”，郭注：“似蝦蟆，居陸地?！笔莿e蟾諸于居水之蝦蟆。蟾諸蝦蟆，截然二物，段玉裁說文注、郝懿行爾雅義疏并有辯證。雀為蜄蛤。說文云：“蜃，大蛤，雉入海所化?！?，蜃屬，有三，皆生于海。牡厲，千歲雀所化。海蛤者，百歲燕所化?？?，一名復(fù)累，老服翼所化?！痹铝睿骸熬旁?，爵入大水為蛤；十月，雉入大水為蜃?！庇[引淮南時則篇許注：“雀，依屋雀，本飛鳥也，隨陽下藏，故為蛤?！比嗽干碇?，冀若鶉與蜄蛤魚鱉之類也？人設(shè)捕蜄蛤，得者食之。雖身之不化，壽命不得長，非所冀也。魯公牛哀寢疾，七日變而成虎；淮南俶真訓(xùn)：“公牛哀轉(zhuǎn)病也，七日化為虎。其兄掩而入覘之，則虎搏而食之?！弊ⅲ骸敖?、淮之間，（“公牛氏”三字，依吳承仕淮南舊注校理刪。）有易病化為虎，若中國有狂疾者，發(fā)作有時也。其為虎者，便還食人。食人者，因作真虎也；不食人者，更復(fù)化為人。公牛氏，韓人?！蔽倪x思玄賦舊注：“牛哀，魯人牛哀也?！迸c仲任說同。廣韻一東曰：公，“姓。公牛哀，齊公子牛之后”。古今姓氏書辨證說同。通志氏族略三：“牛氏，子姓，宋微子之后，司寇牛父之子孫以王父字為氏，淮南子有牛哀。”與廣韻說異。鯀殛羽山，說文：“殛，誅也?！庇輹唬骸伴牾呌谟鹕??！钡乩碇緰|海郡祝其縣注：“禹貢羽山在東南，鯀所殛?！被癁辄S能，舊校曰：“能”音奴來反。左昭七年傳：“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黃熊，以入于羽淵?！贬屛模骸靶芤粜?，獸名，亦作‘能’，如字。一音奴來反，三足鱉也?！笨资瑁骸爸T本皆作‘熊’字，賈逵云：‘熊，獸也?！和踉疲骸呏悄荀M也。若是熊獸，何以能入羽淵？’但以神之所化，不可以常而言之，若是能鱉，何以得入寢門？先儒既以為獸，今亦以為熊獸是也?！斡癫谜f文注、陳景華內(nèi)外傳考正、洪亮吉左傳詁并以“能”字為是。經(jīng)義述聞十九：“漢、晉人皆作熊羆之熊’，無三足鱉之謬說。死偽篇載左傳‘其神為黃熊’之文，而解之曰：‘熊羆之占，自有所為?！瘎t其字為熊羆之‘熊’明矣。此文字正作‘熊’，與死偽篇同。且以虎熊并言，則其為‘熊’字無疑。今本‘熊’作‘能’，加雙行小字于下曰：‘能音奴來反。’乃后人所為，非原本也。豈有死偽作‘熊’，而此又作‘能’者也？”近人高閬仙先生文選李注義疏曰：“說文及字林皆云‘能，熊屬，足似鹿?！瘎t無論傳文作‘熊’作‘能’，總是獸而非‘鱉’。蓋獸之為‘能’，與三足鱉之‘能’，同名而異物也?！苯癜矗捍宋摹澳堋弊郑m不必如王說改作“熊”，然仲任以“熊羆”連言，則其謂熊獸，不謂能鱉。注音“奴來反”，誤也。愿身變者，冀〔若〕牛哀之為虎，“若”字據(jù)上文例補。鯀之為能乎？盼遂案：“冀”下當(dāng)有“若”字，上文皆作“冀若”。則夫虎能之壽，不能過人，天地之性，人最為貴，孝經(jīng)：“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弊?nèi)酥危鼮榍莴F，非所冀也。凡可冀者，以老翁變?yōu)閶雰?，其次，白發(fā)復(fù)黑，齒落復(fù)生，身氣丁彊，孫曰：丁亦彊也。見白虎通五行篇云：“丁者，強也。”潛夫論實邊篇云：“譬猶家人遇寇賊者，必使老小羸軟居其中央，丁彊武猛衛(wèi)其外?！背瞬凰?，乃可貴也。徒變其形，壽命不延，其何益哉？
且物之變，隨氣，“隨”，程本作“應(yīng)”，宋本及各本同此。若應(yīng)政治，有所象為，此應(yīng)政之說，象變在先，與天人感應(yīng)說象隨人后不同，故與寒溫、譴告、自然等篇之旨不違。非天所欲壽長之故，變易其形也，又非得神草珍藥食之而變化也。人恒服藥固壽，能增加本性，益其身年也。遭時變化，非天之正氣，人所受之真性也。天地不變，日月不易，星辰不沒，正也。人受正氣，故體不變。時或男化為女，女化為男，由高岸為谷，深谷為陵也，“由”讀“猶”。應(yīng)政為變，為政變，盼遂案：悼廠云：“御覽八百八十八引，無此三字?！鄙w是。非常性也。漢興，老父授張良書，已化為石，是以石之精為漢興之瑞也，事見紀(jì)妖篇。猶河精為人持璧與秦使者，秦亡之征也。水經(jīng)渭水注、史記始皇紀(jì)索隱漢書五行志注、郡國志注并以為江神持璧。紀(jì)妖篇亦以為沉璧于江，江不受而還璧，則亦謂江神。此云河精，義稍不同。蠶食桑老，績而為□，說文云“績，緝也?！睏钤弧啊酢?，“繭”俗字?！跤只鵀槎?，通津本、王本、崇文本作“蛾”，下同。此從程本。說文□部：“●，蠶化飛●。”蟲部：“蛾，羅也。”義指●●。蛾、●截然兩物，此當(dāng)作“●”。但郭注爾雅已言蛾羅即蠶●，今俗仍作蠶蛾，故因之。蛾有兩翼，變?nèi)バQ形。蠐螬化為復(fù)育，廣韻一屋云：“●，復(fù)●，蟬未蛻者。出論衡?！卑矗航癖咀鳌坝?。奇怪、道虛、論死同。爾雅釋蟲云：“蟦，蠐螬?！惫ⅲ骸霸诩S土中者。”廣雅作“蠀螬”。又廣雅釋蟲云：“復(fù)●，蛻也。”眾經(jīng)音義十三引字林曰：“復(fù)●，蟬皮也。”段成式酉陽雜俎曰：“未蛻時名復(fù)育。”說文云：“蛻，它蟬所解皮。”復(fù)育轉(zhuǎn)而為蟬，蟬生兩翼，不類蠐螬。凡諸命蠕蜚之類，“命”猶“名”也。御覽九四八引作“凡諸螟類”。多變其形，易其體；至人獨不變者，稟得正也。生為嬰兒，長為丈夫，老為父翁，從生至死，未嘗變更者，天性然也。天性不變者，不可令復(fù)變；變者，不可〔令〕不變。楊曰：“不變”上疑脫“令”字。若夫變者之壽，不若不變者。盼遂案：此句當(dāng)是“若夫不變者之壽，不若變者”。不變者謂人，變者謂蠶蠐螬之類也。人欲變其形，輒增益其年，可也。如徒變其形，而年不增，則蟬之類也，何謂人愿之？龍之為蟲，一存一亡，一短一長；一猶“或”也。龍之為性也，變化斯須，輒復(fù)非常。由此言之，人，物也，受不變之形，〔形〕不可變更，年不可增減。楊曰：“受不變之”下，疑脫“性”字?！靶巍弊謱傧伦x，與后文一例。孫曰：“形”字當(dāng)重。上云：“形不可變化，命不可減加?！毕略疲骸靶尾豢勺兏?，年不可減增?！辈⑵渥C。劉先生說同。暉按：楊說亦通，此從孫說補。
傳稱高宗有桑榖之異，桑榖之祥，或言高宗武丁，或言中宗太戊。言太戊者：竹書、史記殷本紀(jì)、封禪書、漢書五行志、郊祀志、孔子家語五儀解、書序、鄭玄商頌烈祖箋、帝王世紀(jì)。言武丁者：尚書大傳、五行志引劉向說、說苑敬慎篇。說苑君道篇并存兩說。仲任于變虛篇、異虛篇、恢國篇作高宗，于感類篇作太戊。于順鼓篇作太戊，又曰“或曰高宗”，亦載二說。呂氏春秋制樂篇、韓詩外傳三又云湯時事。陳喬樅、皮錫瑞以為湯與太戊、武丁皆各見桑榖之祥，傳者異耳，非古文說在太戊時，今文說在武丁時也?；谶^反政，享福百年，“百年”，注見氣壽篇。是虛也。辯見異虛篇。傳言宋景公出三善言，熒惑卻三舍，延年二十一載，宋世家曰：“在景公三十七年?！笔乱妳问洗呵镏茦菲?、淮南道應(yīng)訓(xùn)、新序雜事篇。是又虛也。辯見變虛篇。又言秦繆公有明德，上帝賜之十九年，見墨子明鬼篇。是又虛也。辯見福虛篇。〔傳〕稱赤松、王喬好道為仙，度世不死，“傳”字據(jù)文選盧子諒贈王彪詩注引補。初學(xué)記二九引孝經(jīng)右契：“赤松子時橋，（事類賦引援神契作“時僑”。）名受紀(jì)。”搜神記八：“姓赤松，名時喬，字受紀(jì)?！被茨淆R俗訓(xùn)作“赤誦子”。誦、松字通。高注：“上谷人也。病癘入山，導(dǎo)引輕舉?！绷邢蓚鳎骸吧褶r(nóng)時為雨師，服水玉，教神農(nóng)，能入火自燒。至昆山上，常止西王母石室，隨風(fēng)雨上下?！被茨淆R俗訓(xùn)注：“王喬，蜀武陽人也。為柏人令，得道而仙?！背~遠(yuǎn)游“王喬”，朱子、洪興祖注并以為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與高說異。方以智曰：“漢明帝時葉令王喬，乃飛舄者；周時王子喬，乃吹笙者；神仙傳蜀人王子喬，乃食肉芝者；史記封禪書注，緱氏仙人廟王僑，犍為武陽人。凡四王喬?！笔怯痔撘?。辯見道虛篇。假令人生立形謂之甲，終老至死，常守甲形。如好道為仙，未有使甲變?yōu)橐艺咭?。夫形不可變更，年不可減增。何則？形、氣、性，天也?！靶浴彼伪咀鳌坝凇?。形為春，氣為夏。人以氣為壽，形隨氣而動。氣性不均，則于體不同。午壽半馬，馬壽半人，然則牛馬之形與人異矣。稟牛馬之形，當(dāng)自得牛馬之壽，牛馬之不變?yōu)槿耍瑒t年壽亦短于人。世稱高宗之徒，不言其身形變異，而徒言其增延年壽，故有信矣?！坝小碑?dāng)作“不”字。盼遂案：“有信”為“不信”之誤。上文言虛，此言不信，故相應(yīng)也。
形之□血氣也，猶囊之貯粟米也。孫曰：“形之”下脫一字。率性篇：“凡含血氣者，教之所以異化也。”書虛篇：“夫地之有百川也，猶人之有血脈也?！闭撍榔骸叭酥癫赜谛误w之內(nèi)，猶粟米在囊橐之中也?！膘肓x篇：“山猶人之有骨節(jié)也，水猶人之有血脈也?！闭Z意并同。一石囊之高大，亦適一石。盼遂案：句首當(dāng)有“粟米”二字?！八诿滓皇彼淖譃榫洹Ｈ鐡p益粟米，囊亦增減。人以氣為壽，氣猶粟米，形猶囊也。增減其壽，亦當(dāng)增減其身，形安得如故？如以人形與囊異，氣與粟米殊，更以苞瓜喻之?！鞍睘椤稗恕敝枳帧０现?，猶人之血也；其肌，猶肉也。試令人損益苞瓜之汁，令其形如故，耐為之乎？“耐”、“能”古通，下同。人不耐損益苞瓜之汁，天安耐增減人之年？人年不可增減，高宗之徒，誰益之者，而云增加？如言高宗之徒，形體變易，其年亦增，乃可信也。今言年增，不言其體變，未可信也。何則？人稟氣于天，氣成而形立，則（形）命相須，以至終死，“則”當(dāng)作“形”。蓋本作“刑”，“形”、“刑”字通，與“則”形近故訛。前文云：“體氣與形骸相抱，生死與期節(jié)相須，形不可變化，命不可減增?！奔创艘?。形不可變化，年亦不可增加。以何驗之？人生能行，死則僵仆，死則氣減（滅），孫曰：“減”當(dāng)從元本作“滅”。形消而壞。稟〔氣〕生人，“稟”下挩“氣” 字。命義篇曰：“人稟氣而生。”上文云：“人稟元氣于天?！庇衷疲骸叭朔A氣于天?！辈⑵渥C。形不可得變，其年安可增？
人生至老，身變者，發(fā)與膚也。人少則發(fā)黑，老則發(fā)白，白久則黃。發(fā)之變，形非變也。人少則膚白，老則膚黑，釋名釋長幼曰“八十曰耋。耋，鐵也，皮膚變黑色如鐵也。”黑久則黯，若有垢矣。發(fā)黃而膚為垢，釋名曰：“九十曰黃耇。黃，鬢發(fā)變黃也；耇，垢也，皮色驪悴恒如有垢者也?！惫识Y曰：“黃耇無疆?！币妰x禮士冠禮。發(fā)〔膚〕變異，陳世宜曰：上文皆發(fā)膚并舉，此句“發(fā)”下疑脫“膚”字。故人老壽遲死，骨肉不可變更，壽極則死矣。五行之物，可變改者，唯土也。埏以為馬，埏，水和土也。變以為人，是謂未入陶灶更火者也。史記大宛傳索隱曰：“更，經(jīng)也。”如使成器，入灶更火，牢堅不可復(fù)變。今人以為天地所陶冶矣，“以”讀作“已”。形已成定，何可復(fù)更也？
圖仙人之形，體生毛，臂變?yōu)橐?，見存之杕氏壺、羽人壺，圖象若是。行于云，則年增矣，千歲不死。盼遂案：“臂變?yōu)橐怼?，佛家所謂飛天。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英招之神，虎文鳥翼。帝江之神，六足四翼?！敝w天之說其來甚舊。今傳世漢石刻，若武梁祠畫象，大將軍竇武墓門畫象，皆刻羽翼仙人游戲云中。又仲長統(tǒng)昌言云：“得道者生六翮于臂，長毛羽于腹，飛無階之蒼天，度無窮之世俗?！保ㄒ饬忠！蔽何牡蹣犯蹢盍性疲骸吧嫌袃上赏?，不飲亦不食。與我一丸藥，光輝生五色。服藥四五天，身體生羽翼。輕舉乘浮云，倏忽行萬里。流覽觀四海，芒芒非所識?！保ㄉ蚣s，宋書樂志引。）則飛天之說，仍盛于東漢以后，直至唐、宋。敦煌石室壁畫，恒見飛天矣。此虛圖也。世有虛語，亦有虛圖。假使之然，蟬蛾之類，“蛾”各本作“娥”，今正。非真正人也。劉先生曰：古書無以“真正”連文，此疑校者旁注“真”字，而寫者誤入正文。海外三十五國，山海經(jīng)海外經(jīng)云：“三十九國。”淮南地形訓(xùn)云：“三十六國?！币娬勌炱ⅰＳ忻?、羽民，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毛民之國，身生毛?！被茨细咦ⅲ骸懊瘢淙梭w半生毛，若矢鏃也，東方國?！焙Ｍ饽辖?jīng)：“羽民國，其為人長頭，身生羽?！眳问洗呵锴笕似ⅲ骸坝鹑?，鳥喙，背上有羽翼?！辈┪镏荆骸坝鹈駠裼幸?，飛不遠(yuǎn)，多鸞鳥，民食其卵，去九疑四萬三千里?！眴Ⅲ咴唬骸傍B喙，赤月，白首?！庇饎t翼矣。毛羽之民，土形所出，淮南地形篇：“土地各以類生人?！狈茄詾榈郎砩鹨病３~遠(yuǎn)游王注：“或曰：‘人得道，身生羽毛也?！北阕訉λ灼骸肮胖孟烧?，或身生羽翼，變化飛行，失人之本，更受異形，有似雀之為蛤，雉之化蜃?！笔撬子写苏f，故仲任辯之。禹、益見西王母，荀子大略篇：“禹學(xué)于西王國。”又見韓詩外傳五、新序雜事五。此文蓋據(jù)山海經(jīng)。別通篇謂禹、益以所見聞作山海經(jīng)，故云然也。西王母，見爾雅釋地“四荒。”山海經(jīng)西荒經(jīng)、穆天子傳則以為人。前漢紀(jì)二十九，杜業(yè)曰：“西王母，婦人之稱?！彼抉R相如大人賦、揚雄甘泉賦則以為女仙人。并非。譙周古史考、胡應(yīng)麟筆叢、郎锳七修類稿、畢沅山海經(jīng)校注，均有辯證。此文亦以為人，則承襲舊說而誤。不言有毛羽。山海經(jīng)稱其戴勝，虎齒，豹尾。列仙傳稱“人面蓬發(fā)，載勝，虎爪，豹尾”。不死之民，亦在外國，淮南地形篇：“海外有不死民?！弊⒃疲骸安凰烂瘢皇骋??！鄙胶＝?jīng)海外南經(jīng)曰：“不死民，其為人黑色，壽不死。”不言有毛羽。毛羽之民，不言不死；不死之民，不言毛羽。毛羽未可以效不死，效，驗也。仙人之有翼，安足以驗長壽乎？
率性篇
率，“●”之假字。玉篇：●導(dǎo)也?！迸嗡彀福盒陨普邉衤薀o令近惡，性惡者率勉使之為善，開篇數(shù)語，即王氏為率性篇解題而作。黃暉釋“率”為“●”之假字，疑失之曲。
論人之性，定有善有惡。其善者，固自善矣；其惡者，故可教告率勉，使之為善。凡人君父審觀臣子之性，善則養(yǎng)育勸率，無令近惡；（近）惡則輔保禁防，楊曰：下“近”字衍。令漸于善。廣雅釋詁：“漸，漬也。”考工記鐘氏注：“漬，染也?！背~七諫：“漸染而不自知兮?！蓖踝ⅲ骸吧詽n為漸?！鄙茲u于惡，惡化于善，成為性行。
召公戒成〔王〕曰：“王”字舊脫，宋本同。今據(jù)天啟、錢、黃、王、崇文本增。“今王初服厥命，于戲！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鄙袝僭t曰：“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茲二國命，嗣若功。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段玉裁曰：“此今文尚書也?！醴拭率淖?，蓋節(jié)引之?！睂O星衍曰：“‘王乃初服’，論衡作‘今王初服厥命’者，疑并上‘今王嗣受厥命’變其詞，非經(jīng)文異字?！苯曉唬骸啊跄顺醴?，’，偽孔本若是，王充作‘今王初服厥命’?！薄吧印敝^十五〔生〕子，王鳴盛曰：“‘初生’似言嬰孩時亦可，而王充以為‘十五子’者，十五歲太子入太學(xué)之期。經(jīng)言‘自貽哲命’，當(dāng)修賢智之德以祈永命，則非嬰孩所能，故王充以太子入太學(xué)之期當(dāng)之?！睂O星衍曰：“十五為太子入學(xué)之年，故王充以釋經(jīng)。‘若生子’，謂若養(yǎng)子教之?！跎^情欲初生也?！睍煱矗和跽f非也。孫氏又因其說，添字解經(jīng)，以就己義?！笆遄印迸c“生子”義各不同，不得以“十五子”釋“生子”二字。且以“十五子”謂即十五歲之子，義亦不妥?！笆遄印碑?dāng)作“十五生子”，誤脫“生”字。下“十五之子”，義亦不通，“之”為“生”字之訛。古者人君十二而冠，十五生子。詩衛(wèi)風(fēng)芄蘭毛傳所謂“人君治成人之事，雖童子猶佩觿，早成其德”。左襄九年傳云：“國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禮也。”五經(jīng)異義曰：“春秋左氏說，歲星為年紀(jì)，十二而一周于天，天道備，故人君十二可以冠。自夏、殷天子皆以十二而冠?！庇衷疲骸皣宥?，禮也。二十而嫁，三十而娶，庶人禮也?！弊S周曰：“國不可久無儲二，故天子諸侯十二（谷梁文九年傳注引作“五”。）而冠，十五而娶?！被茨戏赫撈咦ⅲ骸皣q而冠，冠而娶，十五生子，重國嗣也?！被茨戏赫撈?、樂記正義引大戴禮并云：“文王十五而生武王?！笔菄迳?，禮家舊說，故仲任以之釋經(jīng)。訛孔傳曰：“言王新即政，始行教化，當(dāng)如子之初生，習(xí)為善則善矣?！迸c仲任義合。皮錫瑞曰：“左氏傳曰‘國君十五而生子。’故仲任以‘十五’為生子之時。周公攝政，抗世子法于伯禽，蓋奉成王為太子，故召公舉入學(xué)之年以為戒。不以‘生子’為嬰孩之時者，以‘自貽哲命’非嬰孩所能也?！奔纫浴笆濉睘樯又辏种^為太子入學(xué)之年，義自抵牾，蓋亦拘于“自貽哲命”句，故欲革王、孫之說而未盡也。經(jīng)文既明言“生子”，又言“初生”，則不當(dāng)以十五歲之子當(dāng)之。盼遂案：“成”下宜有“王”字。召誥作“王乃初服”，與仲任所引略異?！笆遄印闭?，謂十五歲，為太子入學(xué)之年也，禮學(xué)記鄭注、白虎通辟雝篇皆有明文。初生意于善，終以善；初生意于惡，終以惡。江聲曰：“此今文書說也。”詩曰：“彼姝者子，何以與之？”見鄘風(fēng)干旄。毛傳：“姝，順貌。”“與”作“予”。三家詩考盧文弨補曰：“足利本作‘與’?！蓖恕Ａ信畟鬣u孟軻母傳：“及孟子長，學(xué)六藝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謂孟母善以漸化。詩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酥^也。”引詩義與充同。傳言：“譬猶練絲，淮南說林篇高注：“練，白也。”染之藍(lán)則青，染之丹則赤?！庇嵩唬罕拘云呐c此同。毛傳無此說，所引傳必三家說也。陳啟源毛詩稽古篇附錄曰：此與毛序“臣子好善，賢者樂告以善道”意略相符。毛氏無此文，必是三家詩說。然魯詩無傳，齊詩有后氏、孫氏傳，韓詩有內(nèi)、外傳，而外傳今存。充所謂傳，其齊之后氏、孫氏及韓之內(nèi)傳乎？陳喬樅魯詩遺說考曰：仲任說關(guān)雎用魯詩，則此所引詩傳，亦魯詩傳也。論衡書解篇詩家獨舉魯申公，是仲任治魯詩之明證?？讖V森與陳說同。范家相三家詩拾遺四：此韓詩傳。左傳：（定九年。）“竿旄‘何以告之’，取其忠也?！奔艺Z：（姓生篇。）“竿旄之忠告，至矣哉?！苯匀℃又腋嫔频乐?。此以素絲染練為喻，正善道之謂。盼遂案：吳承仕曰：本性篇引此詩，作“彼姝之子”?！罢摺?、“之”聲紐同，皆指事詞。十五之（生）子，“之”疑是“生”誤。物勢篇：“蟣虱生于人?！苯癖尽吧庇炞鳌爸?，是其比。余說見前。其猶絲也。其有所漸化為善惡，猶藍(lán)丹之染練絲，使之為青赤也。青赤一成，真色無異。是故楊子哭歧道，“歧”舊作“岐”，今正。列子說符篇：“楊子之鄰人亡羊，既率其黨，又請楊子之豎追之。楊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眾？’鄰人曰：‘多歧路?！确?，問獲羊乎？曰：‘亡之矣?！唬骸赏鲋俊唬骸缏分?，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瘲钭悠萑蛔兩?，不言移時，不笑竟日。”荀子王霸篇、淮南說林篇、后藝增篇并云“楊朱”。呂氏春秋疑似篇、賈子新書審微篇作“墨子”，蓋傳聞之異。墨子哭練絲也，墨子所染篇：“墨子見染絲而嘆曰：‘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又見呂氏春秋當(dāng)染篇、淮南說林訓(xùn)。蓋傷離本，不可復(fù)變也。人之性，善可變?yōu)閻?，惡可變?yōu)樯?，猶此類也。蓬生麻間，不扶自直；“生”字舊重。楊曰：“生”字誤重，宋本不誤，程本亦重“生”字。暉按：天啟本、錢本、崇文本“生”字不重。此語本荀子勸學(xué)篇、大戴禮曾子制言、說苑說叢篇。風(fēng)俗通及本書程材篇并不重“生”字，今據(jù)刪。白紗入緇，說文：“緇，帛黑色也?！辈痪氉院?。華嚴(yán)經(jīng)音義引珠叢：“□絲令熟曰練?！北伺钪圆恢?，紗之質(zhì)不黑，麻扶緇染，使之直黑。夫人之性猶蓬紗也，在所漸染而善惡變矣。
王良、造父稱為善御，（不）能使不良為良也。劉先生曰：上“不”字衍，下文正謂王良、造父能使不良為良。若作“不能”，則非其旨矣。如徒能御良，其不良者不能馴服，此則駔工庸師服馴爾雅釋言郭注：“駔猶粗也?！薄按帧?、“駔”聲同。技能，何奇而世稱之？故曰：“王良登車，馬不罷駑；堯、舜為政，民無狂愚。”未知何出，亦見非韓篇。傳曰：“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币婈戀Z新語無為篇。亦謂“教化使然也”?！八姑褚?，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闭撜Z衛(wèi)靈公篇集解引馬曰：“三代，夏、殷、周也。用民如此，無所阿私，所以云直道而行也?！被适枰笤唬骸盁o心而付之天下者，直道也；有心而使天下從己者，曲法。故直道而行者，毀譽不出于區(qū)區(qū)之身?！笔怯?xùn)“直”為曲直之“直”。而此義為率導(dǎo)教化，非韓篇引經(jīng)同，是其說不通于此。蓋三家義殊也。禮記玉藻：“君羔幦虎犆。”鄭注曰：“犆，讀如‘直道而行’之‘直’，直謂緣也。 ”訓(xùn)“直”為“緣”，于此義合矣。漢書貨殖傳：“在民上者，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故民有恥而且敬，貴誼而賤利，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不嚴(yán)而治?！睅煿旁唬骸爸钡蓝校^以德禮率下，不飾偽也?！本暗奂o(jì)贊引經(jīng)，師古注：“言此今時之人，亦夏、殷、周之所馭，以政化淳壹，故能直道而行。”后漢書韋彪傳：“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鍛煉之吏，持心近薄。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在其所以磨之故也”。李賢注：“彪引直道而行者，言古之用賢。皆磨礪選煉，然后用之，”并與仲任說合，而無毀譽阿私之義。毛奇齡論語稽求篇以此經(jīng)為“言舉錯之當(dāng)公”，以韋彪所云“磨”為“試”義，謂“必試而后用”。蓋拘于漢書薛宣傳引經(jīng)“如有所譽，其有所試”，作用人解，而曲為其說。但依上文所引諸家及仲任經(jīng)解，當(dāng)自“斯民也”截為一章，不必拘此，而使?jié)h人舊義不明。圣主之民如彼，惡主之民如此，竟在化，不在性也。聞伯夷之風(fēng)者，貪夫廉而懦夫有立志；“貪”，非韓篇同。知實篇作“頑”。錢大昕養(yǎng)新錄三曰：“‘廉’與‘貪’對，不與‘頑’對，兩漢人引孟子皆作‘貪’。知實篇作‘頑’，此淺人妄改?！标傲战?jīng)義雜記十七曰：“以下文‘懦夫有立志，鄙夫?qū)?，薄夫敦，’皆以相反者言之，則作‘貪’為是。趙氏以‘頑’訓(xùn)‘貪’，未詳其所出，而兩漢及唐人皆引作‘貪’，知必非無本。”翟灝四書考異曰：“‘貪’與‘廉’緊相反對，‘頑’稍齟齬?！备唛佅上壬献蛹庵^“頑”、“貪”義通。暉按：此文及非韓篇并作“貪夫廉”，知仲任所據(jù)孟子確本作“貪”，知實篇作“頑”，必經(jīng)淺人妄改，錢說得之。聞柳下惠之風(fēng)者，孟子趙注：“柳下惠，魯公族大夫，姓展名禽，字季。進(jìn)不隱己之賢才，必欲行其道也?！蔽倪x陶征士誄注引鄭玄論語注：“柳下惠，魯大夫展禽，食采柳下，謚曰惠?！绷河窭K瞥記二曰：“柳下惠，氏展，名獲，字禽，又字季，謚惠。而“柳下”之稱，未知是邑是號。趙岐孟子注以“柳下”為號，廣韻及唐書宰相表云：“食采柳下，遂為氏?！惫首髠?、論語疏謂“柳下，食邑名?！鼻f子盜跖釋文：“一曰邑名?！倍囄念惥郯耸乓S慎淮南子注云：“展禽之家樹柳，行惠德，號柳下惠。”莊子釋文、荀子成相、大略注并仝其說，以為居于柳下也。魯?shù)責(zé)o名“柳”者，展季卑為士師，亦未必有食邑，當(dāng)是因所居號之。如戰(zhàn)國策稱梧下先生，陶靖節(jié)稱五柳先生之類?！北》蚨囟煞?qū)?。見孟子萬章下篇、盡心下篇。趙注：“后世聞其風(fēng)者，頑貪之夫更思廉潔，懦弱之人更思有立義之志；鄙狹者更寬優(yōu)，薄淺者更深厚也。”徒聞風(fēng)名，猶或變節(jié)，況親接形面相敦告乎？“敦”，疑是“教”字形訛，前文：“教告率勉。”
孔門弟子七十之徒，皆任卿相之用，呂氏春秋遇合篇：“七十人者，萬乘之主得一人，用可為師?！睗h儒林傳：“散游諸侯，為卿相?！北环ソ蹋牟诺褡?，知能十倍，教訓(xùn)之功而漸漬之力也。“而”猶“與”也。漢書董仲舒?zhèn)鲙煿抛ⅲ骸皾u謂浸潤之也。漬謂浸漬也?！蔽慈肟鬃又T時，閭巷常庸無奇。其尤甚不率者，詩大雅鄭注：“率，循也。”唯子路也。世稱子路無恒之庸人，荀子大略篇：“子貢、季路，故鄙人也。被文學(xué)，服禮義，為天下列士?！币嘁娛觿駥W(xué)篇、韓詩外傳八。未入孔門時，戴雞佩豚，史記弟子傳：“冠雄雞，佩猳豚?！奔猓骸肮谝孕垭u，佩以猳豚。二物皆勇，子路好勇，故冠帶之?！焙轭U楫讀書叢錄曰：“莊子盜跖篇：‘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長劍，而受教于子?！濯o豚’，謂取猳豚之皮以為劍飾?！卑矗罕阕盂脤W(xué)篇：“仲由冠雞戴□，●珥鳴蟬，杖劍而見，拔刃而舞?！笔桥咫喾侵^劍飾也。勇猛無禮；聞?wù)b讀之聲，搖雞奮豚，揚唇吻之音，聒賢圣之耳，聒，聲擾也。惡至甚矣?？鬃右讨瑵u漬磨礪，闿導(dǎo)牖進(jìn)，“闿”，舊訛作“闔”，據(jù)宋本改。元本作“聞”，先孫校作“開”，是也。闿、開字同?！皩?dǎo)”，鄭本作“道”。牖、羑字同。尚書顧命，馬曰：“羑，道也。”盼遂案：“闔”為“闿”之形誤。此“闿導(dǎo)”與上下文皆駢字也，宋本正作“闿”。古“闿”與“開”通。元本作“聞”，亦誤。猛氣消損，驕節(jié)屈折，卒能政事，序在四科。論語先進(jìn)篇：“政事，冉有、季路。”斯蓋變性使惡為善之明效也。
夫肥沃磽埆，土地之本性也。肥而沃者性美，樹稼豐茂；磽而埆者性惡，深耕細(xì)鋤，厚加糞壤，勉致人功，以助地力，其樹稼與彼肥沃者相似類也。地之高下，亦如此焉。以鍤鑿地，淮南精神訓(xùn)注：“鑊，斫也?！闭f文：“鑊，大鋤也。鋤，立薅斫也?！鞭墩吲ヌ锲H。斫者斤也，斤以斫木。此云鑿地，蓋其用亦如□銚。郝懿行曰：“插地取土者，今登、萊間謂之頭。”與此合。釋名釋用器：“鍤，插地取土也，或曰鏵?！蓖跄顚O曰：“今人呼臿為鏵鍬?！币咱鱿?，說文：“埤，增也?！币辉唬寒?dāng)作“以錍增土”，“埤”“下”二字形訛。廣雅釋器：“錍謂之铦。”說文：“铦，鍤屬也?！迸嗡彀福捍司洚?dāng)是“以增埤下”。埤，卑隰之地也。則其下與高者齊。如復(fù)增鍤，則夫下者不徒齊者也，反更為高，而其高者反為下。使人之性有善有惡，彼地有高有下，“彼”，疑“猶”字形訛。盼遂案：“彼”當(dāng)是“譬”字聲訛。勉致其教令，之（不）善則將〔與〕善者同之矣。“之”，疑是“不”字，又脫“與”字。此就不善者言，加以教令，則與善者同。下文就善者言，加以教令，則更過于往善。善以化渥，釀其教令，變更為善，善則且更宜反過于往善。猶下地增加鍤，更崇于高地也。
“賜不受命，而貨殖焉?！薄柏浿场庇卸f：論語先進(jìn)篇何晏集解曰：“唯財貨是殖。”史記貨殖傳索隱曰：“殖，生也，生資財貨利也?！辈⒁浴爸场睘閯釉~?；适瑁骸柏斘镌回?，種藝曰殖?！眲t是名詞。下云：“貨財積聚?！笔峭罢f。賜本不受天之富命，俞曰：何晏論語集解“不受命”有二說：一謂“賜不受教命，唯貨財是殖”。一謂“雖非天命而偶富”。其后一說即本此也。所加（以）貨財積聚，“加”字無義，疑當(dāng)作“以”，形近而誤。知實篇：“子貢善居積，意貴賤之期，數(shù)得其時，故貨殖多?！闭云渌载浿扯嗾?，得貨殖之術(shù)也。為世富人者，得貨殖之術(shù)也。夫得其術(shù)，雖不受命，猶自益饒富。性惡之人，亦不稟天善性，得圣人之教，志行變化。世稱利劍有千金之價，棠溪、魚腸之屬，史記蘇秦傳：“韓之劍戟，皆出棠溪?！奔庑鞆V曰：“汝南吳房有棠溪亭。”吳越春秋：“越王允常聘歐冶子作名劍五，四曰魚□?！被茨闲迍?wù)訓(xùn)注：“文理屈襞若魚□者?！饼埲?、太阿之輩，越絕書外傳紀(jì)寶劍：“楚王令風(fēng)胡子之吳，見歐冶、干將，使之為鐵劍。歐冶、干將鑿茨山，泄其溪，取鐵英為三劍，一龍淵，二太阿?！睍x太康地理記；“汝南西平有龍淵水，可以淬刀劍，特堅利，故有龍淵之劍。”此作“泉”，沿唐諱未改。其本鋌，眾經(jīng)音義十一，玄應(yīng)曰：“鋌，銅鐵之璞，未成器用者也。”山中之恒鐵也，冶工鍜煉，成為铦利。铦亦利也。豈利劍之鍜與煉，乃異質(zhì)哉？工良師巧，煉一數(shù)至也。試取東下直一金之劍，“東下”未聞。盼遂案：“東”，疑為“要”之誤?！耙保拧把弊?。篆“要”作●，故與“東”形致混。更熟鍛煉，足其火，齊其铦，漢書王莽傳注，應(yīng)劭曰：“齊，利也。”铦猶鋒也。猶千金之劍也。夫鐵石天然，尚為鍜煉者變易故質(zhì)，況人含五常之性，賢圣未之熟鍜煉耳，奚患性之不善哉？古貴良醫(yī)者，能知篤劇之病所從生起，而以針?biāo)幹味阎?。如徒知病之名而坐觀之，何以為奇？夫人有不善，則乃性命之疾也，無其教治，而欲令變更，豈不難哉？
天道有真?zhèn)?，“天”，疑?dāng)作“夫”。真者固自與天相應(yīng)，偽者人加知巧，亦與真者無以異也。何以驗之？禹貢曰：“璆琳瑯玕?！薄箔G，玉也。琳，珠也?，槴\，珠之?dāng)?shù)也?！常ㄕ撸碍G，玉也”以下十二字，據(jù)御覽八０五引增?！罢摺弊之?dāng)據(jù)御覽引刪。仲任于引經(jīng)文下，加以訓(xùn)釋，（詳儒增篇注。）此其例也。以琳為珠，故下文以琳與魚蚌之珠、隨侯之珠相較，以瑯玕為珠之?dāng)?shù)，故下文言真珠不及之。璆琳，舊說并云美玉名。鄭注尚書云“美石”。此謂琳為珠，未聞。御覽三六引淮南地形篇注：“璆琳瑯玕，珠名也?！庇峙c此異?，槴\，珠之?dāng)?shù)，與說文、郭注爾雅、山海經(jīng)、尚書訛孔傳、御覽八０三引淮南地形篇許注說同。此則土地所生真玉珠也。段玉裁曰：真玉謂璆琳，真珠謂瑯玕。又于說文玉部注曰：鄭注尚書云：“瑯玕，珠也?！背鲇诎稣邽橹?，則出于地中者為似珠。似珠亦非人為之，故鄭、王謂之真珠也。暉按：段氏未知此有脫文，故強之說。真玉謂璆，真珠謂琳。然而道人消爍五石，抱樸子引金簡記曰：“五石者，雄黃、丹砂、雌黃、礬石、曾青也。”又金丹篇曰：“五石者，丹沙、雄黃、白礜、（據(jù)御覽作“礜”。）曾青、慈石也。一石輒五轉(zhuǎn)，而各成五色，五石而二十五色?！眳窃唬罕阕友缘ぃ摵庋杂?，神仙家亦有服玉之法，則丹、玉類同矣。作五色之玉，比之真玉，光不殊別。兼魚蚌之珠，“兼”，疑涉“魚”字形近訛衍。與禹貢璆琳，皆真玉珠也。段玉裁曰：當(dāng)云“魚蚌之珠，與禹貢瑯玕，皆真珠也?！苯裎挠炇２豢勺x。暉按：段說非也，今本不誤。真玉謂璆，真珠謂琳。段氏于說文注引此文“璆琳”下意增“瑯玕”二字，亦非?，槴\，珠之?dāng)?shù)，非真珠也，故此文不及之。然而隨侯以藥作珠，史記李斯傳正義引說苑曰：“隨侯行遇大蛇中斷，疑其靈，使人以藥封之，蛇乃能去，因號其處為斷蛇丘。歲余，蛇銜明珠徑寸，絕白而有光?！被茨嫌[冥篇高注：“隋侯，漢東之國，姬氏諸侯也。隋侯見大蛇傷斷，以藥傅之。后蛇于江中銜大珠以報之?！泵献颖M心下篇疏引韓詩：“隋侯姓祝，字元暢，往齊國，見一蛇在沙中，頭上血出，隋侯以杖挑于水中而去。后回到蛇處，乃見此蛇，銜珠來隋侯前隋侯意不懌。是夜夢腳踏一蛇，驚起，乃得雙珠?！币嘁娝?jīng)涢水注、搜神記二十并無以藥作珠之說。精耀如真，道士之教至，知巧之意加也。陽遂取火于天，五月丙午日中之時，消煉五石，鑄以為器，磨礪生光，仰以向日，則火來至，御覽二二引“遂 ”作“燧”。周禮司烜氏：“以夫遂取明火于日。”鄭注：“夫遂，陽遂也?！被茨咸煳钠骸瓣栰菀娙眨瑒t燃而為火。”高注：“陽燧，金也，取金杯無緣者熟摩令熱，日中時以當(dāng)日下，以艾承之，則燃得火也?！彼囄念惥刍鸩恳茨吓f注曰：“日高三四丈，持以向日，燥艾承之，寸余，有頃，焦，吹之，即得火?！惫沤褡?、搜神記并無煉五石說。唯太平廣記一六一引淮南許注云：“陽燧，五石之銅精，圓而仰日，即得火?！北娊?jīng)音義引文同。是與仲任說合?！拔迨绷x見前。抱樸子登涉篇：“以五月丙午日日中，搗五石下其銅，以為劍?！辫T陽遂，鑄劍，并于五月丙午日煉銅，蓋相傳有此術(shù)也。此真取火之道也?！按恕?，各本并誤作“比”，今從御覽引正。盼遂案：“比”，當(dāng)是“此”字訛脫。御覽二十二引作“此”。今妄取刀劍（之鉤）〔偃〕月〔之鉤〕，先孫曰：“月”，疑當(dāng)為“刃”。亂龍篇云：“今妄取刀劍偃月之鉤，摩以向日，亦能感天。”（“月”亦當(dāng)作“刃”。馬融周禮注，說削為偃曲卻刃。見筑氏賈疏。）黃氏日鈔所引已作“月”。暉按：先孫說疑非。亂龍篇作“今妄取刀劍偃月之鉤”，不誤。此文當(dāng)據(jù)補正。若作“刃劍之鉤刃”，則義未妥。刃之鉤曲者，不名為刀劍也。“偃月之鉤”四字連讀。漢書韓延壽傳：“鑄作刀劍鉤鐔。”注曰：“鉤亦兵器，似劍而曲，所以鉤殺人也?！贬屆尡唬骸般^鑲，兩頭曰鉤，中央曰鑲，或推鑲，或鉤引，用之便也。”急救篇有“鑲鉤”，注曰：“其刃卻偃而外利，所以推攘而害人也?！笔倾^兵器，形卻偃如偃月，故曰“偃月之鉤”。后漢書荀彧傳注引吳錄曰：“孫權(quán)聞操來，夾水立塢，狀如偃月。 ”水經(jīng)沔水注：“七女池東有明月池，狀如偃月?！庇纸ⅲ骸棒斏阶蠹淬嫠?，沔左有郤月城，亦曰偃月壘?！贝宋摹百仍轮^”，猶其義也。今本“偃”字脫，“之鉤”二字錯入“月”字上，文遂不可通矣。摩拭朗白，仰以向日，亦得火焉。夫（鉤）〔偃〕月〔鉤〕，非陽遂也，“鉤月”當(dāng)作“偃月鉤”。說見上。所以耐取火者，禮記樂記鄭注：“耐”，古“能”字也。摩拭之所致也。今夫性惡之人，使與性善者同類乎？可率勉之，令其為善；使之異類乎？亦可令與道人之所鑄玉、“與”猶“如”也。隨侯之所作珠、人之所摩刀劍（鉤）〔偃〕月〔鉤〕焉，“鉤月”當(dāng)作“偃月鉤”。亂龍篇有“刀劍偃月鉤”句。教導(dǎo)以學(xué)，漸漬以德，亦將日有仁義之操。
黃帝與炎帝爭為天子，教熊羆貔虎以戰(zhàn)于阪泉之野，三戰(zhàn)得志，炎帝敗績。見大戴禮五常德、史記五帝紀(jì)。司馬貞曰：“猛獸可以教戰(zhàn)，周禮有服不氏掌教擾猛獸，即古服牛乘馬，亦其類也?！绷凶狱S帝篇：“黃帝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帥熊羆狼●貙虎為前驅(qū)，雕鹖鷹鳶為旗幟，此以力使禽獸者也?！眲⒆娱單淦骸磅黛瀚F，黃帝教之戰(zhàn)。”并與仲任說同。裴骃曰：“言教士卒習(xí)戰(zhàn)，以猛獸之名名之，用威敵也。”此說近理。堯以天下讓舜，鯀為諸侯，欲得三公而堯不聽，怒其猛獸，“其”，王本、崇文本改作“甚”，妄也?！芭?，讀若莊子“怒其臂以當(dāng)車轍”之怒，謂憤激猛獸為亂。若作“甚”，則失其義。呂氏春秋行論篇誤同。欲以為亂，比獸之角可以為城，呂覽高注：“以為城池之固?！迸e尾〔可〕以為旌，依上句，“以”上補“可”字。此為駢句，“舉”下省“獸之”二字。呂氏春秋正作“比獸之角，能以為城；舉其尾，能以為旌。”高注：“以為旌旗之表也?！眾^心盛氣，阻戰(zhàn)為彊。夫禽獸與人殊形，猶可命戰(zhàn)，況人同類乎？推此以論，“百獸率舞”，尚書舜典：“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编嵭⒃唬骸鞍佾F，服不氏所養(yǎng)者。率舞，言音和也，謂音聲之道，與政通焉?！薄疤遏~出聽”，“六馬仰秣”，見感虛篇注。不復(fù)疑矣。異類以殊為同，同類以鈞為異，所由不在于物，在于人也。
凡含血氣者，教之所以異化也。三苗之民，或賢或不肖，堯、舜齊之，恩教加也。韓詩外傳三：“當(dāng)舜之時，有苗不服，禹請伐之。舜不許，曰：‘吾喻教猶未竭也?！糜鹘?，有苗氏請服?！币嘁姶笥碇?。（偽孔本。）楚、越之人，處莊、岳之間，孟子趙注：“莊、岳，齊街里名也?！鳖櫻孜湓唬骸扒f是街名，岳是里名。左襄二十八年傳：‘得慶氏之木百車于莊?！⒃疲骸壷馈！搓愑谠馈！⒃疲骸溃锩??！苯?jīng)歷歲月，變?yōu)槭婢?，風(fēng)俗移也。故曰：“齊舒緩，地理志：“齊舒緩闊達(dá)”公羊莊十年傳疏引李巡曰：“齊，其氣清舒，受性平均?！庇衷唬骸皾鷸|至海，其氣寬舒，秉性安徐?！鼻芈?，初學(xué)記八引河圖曰：“雍、冀合商羽，端駃烈，人聲捷。”李巡曰：“其氣蔽壅，受性急兇?！背偌保訄D曰：“荊、揚角征會，氣漂輕，人聲急?！崩钛苍唬骸捌錃庠飫?，稟性彊梁?！毖鄳咄?。”楊曰：“投”疑“沒”誤。沒，貪也。吳曰：意林引“投”作“敢”，是也。今本作“投”者，草書形近之訛。廣雅：“戇，愚也。敢，勇也。”地理志：“燕俗愚悍少慮?！庇藓?、戇敢，義正相應(yīng)。又按：今本作“戇投”，亦通?！巴丁苯铻椤啊瘛薄！啊瘛睆摹瓣贰?，“豆”聲，“殳”、“豆”同屬侯部，聲紐亦同，舊多通假。文選長笛賦：“察變于句投?！崩钭ⅲ骸啊丁c‘逗’古字通?！薄皯咄丁奔础皯摺瘛?。廣雅：“逗”、“悍”、“敢”同訓(xùn)“勇”。“戇投”亦猶愚悍矣。王念孫廣雅疏證“●”字無說，宜以此文證之。暉按：吳后說是。楊說非。以莊、岳言之，四國之民，更相出入，久居單處，吳曰：“單”字無義，疑當(dāng)作“群”。性必變易。夫性惡者，心比木石，木石猶為人用，況非木石！在君子之跡，庶幾可見?！皼r非木石”下，疑有脫文。仲任意：性惡者非木石，若加以率勉，雖惡人可冀其有君子之跡。效力篇曰：“千里之跡，斯須可見?！绷⑽恼?br/>
有癡狂之疾，歌啼于路，不曉東西，不睹燥濕，不覺疾病，不知饑飽，性已毀傷，不可如何，前無所觀，卻無所畏也。是故王法不廢學(xué)校之官，不除獄理之吏，欲令凡眾見禮義之教。學(xué)校勉其前，法禁防其后，使丹朱之志，亦將可勉。何以驗之？三軍之士，非能制也，勇將率勉，視死如歸。且闔廬嘗試其士于五湖之側(cè)，皆加刃于肩，御覽四三七引莊子，呂氏春秋用民篇并作“劍皆加于肩”。此“刃”疑是“劍”字，下同。血流至地。句踐亦試其士于寢宮之庭，赴火死者，不可勝數(shù)。見呂氏春秋及韓非子外儲說上。夫刃、火，非人性之所貪也，二主激率，念不顧生。是故軍之法輕刺血，文有訛脫。盼遂案：此處有脫，宜作“教軍之法，輕則刺血，重則決脰”，與下文方合。孟賁勇也，聞軍令懼。是故叔孫通制定禮儀，拔劍爭功之臣，奉禮拜伏，史記本傳：“天下已定，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叔孫通起朝儀，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肅敬，無敢失禮?！背躜溬贫筮d順，〔圣〕教威德，據(jù)下文補“圣”字。盼遂案：黃暉據(jù)下文“教”上補“圣”字，文義較完。變易性也。不患性惡，患其不服圣教，自遇而以生禍也。
豆麥之種，與稻梁殊，崇文本“梁”作“粱”。然食能去饑。小人君子，稟性異類乎？譬諸五谷皆為用，實不異而效殊者，稟氣有厚泊，楊曰：“泊”、“薄”。同暉按：“薄”借為“泊”，說文作“●”，淺水。尃、白、百，聲通。故性有善惡也。殘則授（受）（不）仁之氣泊，而怒則稟勇渥也。吳曰：“授”當(dāng)作“受”。“不”字衍文。受仁氣泊故殘，稟勇氣渥故怒，文正相對。下文云“仁泊”、“勇渥”，其無“不”字可知。楊曰：“之氣”二字疑衍，與下句一例。暉按：楊說非?！坝隆毕乱嘤小爸畾狻倍?，省見上文。仁泊則戾而少愈（慈），莊子天道篇釋文云：“戾，暴也?！薄坝保咀鳌按取?。吳曰：作“慈”是。楊曰：“愈”、“俞”同，然也。暉按：吳說是，楊說非。勇渥則猛而無義，而又和氣不足，喜怒失時，計慮輕愚。妄行之人，罪（非）故為惡。楊曰“罪”疑“非”訛?！肮省迸c“固”同。人受五常，含五臟，御覽三六三引韓詩外傳：“情藏于腎，神藏于心，魂藏于肝，魄藏于肺，志藏于脾?！苯跃哂谏?。稟之泊少，故其操行不及善人，猶〔酒〕或厚或泊也，楊曰：“猶”疑“酒”誤?；蛎摗熬啤弊帧窃唬骸蔼q”下當(dāng)有“酒”字。“猶”、“酒”形近而奪。非厚與泊殊其釀也，曲糱多少使之然也?！凹b”，舊作“孽”，各本誤同。今從王本、崇文本正。下同。是故酒之泊厚，同一曲糱；人之善惡，共一元氣。氣有少多，元本作“多少”。故性有賢愚。西門豹急，佩韋以自緩；韓詩外傳五：“仁者好韋?！保ū咀鳌皞ァ?，從孫詒讓校。）故佩以自緩。董安于緩，帶弦以自促。見韓非子觀行篇。又見后譴告篇。漢張遷表：“晉陽佩瑋，西門帶弦。”顛倒言之，豈別有據(jù)，抑誤記也？急之與緩，俱失中和，然而韋弦附身，成為完具之人。能納韋弦之教，補接不足，韓非子曰：“能以有余補不足，以長續(xù)短?！眲t豹、安于之名可得參也。貧劣宅屋，不具墻壁宇達(dá)，盼遂案：“達(dá)”為“闥”之壞字。詩齊風(fēng)“履我闥兮”，傳：“闥，門內(nèi)也。”說文作“阘”，云：“樓上戶也?！比酥个ぶ！斑_(dá)”疑“途”誤。如財貨富愈，起屋筑墻，以自蔽鄣，為之具宅，“為”猶“謂”也。人弗復(fù)非。
魏之行田百畝，漢溝洫志注：“賦田之法，一夫百畝也?！编挭毝?，謂鄴地賦田，一夫二百畝，是田惡也。西門豹灌以漳水，史記河渠書：“西門豹引漳水溉鄴，以富魏之河內(nèi)?！睗h溝洫志以引漳水溉鄴，為史起事，并載起言，西門豹不知用。與史絕異。然褚補滑稽列傳云：“西門豹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眲t與史合。蓋此文據(jù)史記為說。括地志曰：“案橫渠首接漳水，蓋西門豹、史起所鑿之渠也。”魏都賦曰：“西門溉其前，史起濯其后?！彼?jīng)濁漳水注亦兼紀(jì)之。漢志據(jù)呂覽樂成篇。成為膏腴，則畝收一鐘。漢志師古注：“一畝之收，至六解四斗。”吳曰：“畝收一鐘。”書、志皆系之鄭國事下，此文貤以說鄴，亦通。盼遂案：吳承仕曰：“此事本之河渠書，而溝洫志獨歸功于史起。左思魏都賦云：‘西門溉其前，史起灌其后?！粍t西門發(fā)之，而史成之也。又按：‘畝收一鐘’，書、志皆系之鄭國事下，此文貤以說鄴，亦通?！狈蛉酥|(zhì)猶鄴田，道教猶漳水也，“道”讀“導(dǎo)”?；疾荒芑?，不患人性之難率也。雒陽城中之道無水，水工激上雒中之水，“雒”，舊作“洛”，今從崇文本正。上文作“雒陽”不誤。洛水在雍州，雒水在豫州，兩水自別，其字亦截然為二。雒陽居雒水之陽，地在豫州。此作“洛水”者，蓋為魚豢“漢火德，去水加佳”之說所誤。日夜馳流，藝文類聚八引漢官典職曰：“德陽殿周游容萬人，激洛水于殿下?！鄙w即此文所指。水工之功也。盼遂案：后漢書張讓傳：“又作翻車渴烏，施于橋西，用灑南北郊路，以省百姓灑道之費?！闭聭炎ⅲ骸胺?，設(shè)機車以引水?？蕿酰瑸榍惨詺庖弦?。”仲任所言水工激水，殆此類也。由此言之，迫近君子，而仁義之道數(shù)加于身，孟母之徙宅，蓋得其驗。列女傳母儀篇：孟母其舍近墓，孟子嬉游為踴躍筑埋。孟母曰：“此非所以居處子?！蹦巳?，舍市旁，其嬉戲為賈人炫賣之事。復(fù)徙，舍學(xué)宮之旁，其嬉游乃設(shè)俎豆揖讓進(jìn)退。孟母曰：“其可以居吾子矣?！?br/>
人間之水污濁，在野外者清潔。俱為一水，源從天涯，或濁或清，所在之勢使之然也。南越王趙他，本漢賢人也，化南夷之俗，背畔王制，史記南越尉佗傳：“自立為南越王，乘黃屋左纛，稱制與中國侔?！弊调倩?，師古曰：“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伸其兩腳而坐。”曲禮：“坐毋箕。”孔疏：“箕謂舒展兩足，狀如箕舌也。”（箕四星，二為踵，二為舌，踵狹而舌廣。）與師古說同。唐子西箕踞軒記曰：“箕踞者，山間之容也。拳腰聳肩，抱膝而危坐，傴僂跼蹐，其圓如箕，故世人謂之箕踞?！狈且病．Y牖閑評據(jù)此以駁師古，失之。好之若性。陸賈說以漢德，懼以圣威，蹶然起坐，師古曰：“蹶然，驚起之貌也?！毙挠X改悔，奉制稱蕃，其于椎髻箕坐也，惡之若性。前則若彼，后則若此。由此言之，亦在于教，不獨在性也。
吉驗篇
凡人稟貴命于天，必有吉驗見于地，見于地，故有天命也。驗見非一，或以人物，或以禎祥，類聚九十八引風(fēng)角占曰：“福先見曰祥。”或以光氣。
傳言黃帝妊二十月而生，御覽一三五引帝王世紀(jì)曰：“附寶孕二十五月生黃帝于壽丘?！保肥泛蠹o(jì)五注引世紀(jì)作“二十月”。）史記五帝紀(jì)正義、路史后紀(jì)黃帝紀(jì)并云“二十四月”。金樓子興王篇、御覽三六○引幽明錄、北堂書鈔一與此同。生而神靈，弱而能言；見大戴禮五帝德篇。史記索隱曰：“弱，謂幼弱時也。”長大率諸侯，諸侯歸之；教熊羆戰(zhàn)，以伐炎帝，炎帝敗績。注見率性篇。性與人異，故在母之身，留多十月；命當(dāng)為帝，故能教物，物為之使。
堯體，就之如日，望之若云。史記索隱以為言堯德化。大戴禮五帝德孔補注：“如日者，其色溫也。如云者，其容盛也?！鄙w即據(jù)此為義。洪水滔天，蛇龍為害，堯使禹治水，竹書：“堯七十五年，司空禹治河?！眻虻湟詧驎r用鯀，九載功用不成，至舜時，伯禹作司空，平水土。史記因之。蓋堯七十五年，正舜攝行天子政時，故古書于命禹治水，或言堯，或言舜也。驅(qū)蛇龍，水治東流，蛇龍潛處。有殊奇之骨，故有詭異之□；有神靈之命，故有驗物之效。天命當(dāng)貴，故從唐侯入嗣帝后之位。帝王世紀(jì)：“帝摯登帝位，封異母弟放勛為唐侯。摯在位九年，政微弱，而唐侯德盛，諸侯歸之。摯服其義，乃率群臣造唐而致禪。唐侯自知有天命，乃受帝禪。”
舜未逢堯，鰥在側(cè)陋，堯典：“明明揚側(cè)陋。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瞽瞍與象謀欲殺之。使之完廩，火燔其下；令之浚井，土掩其上。孟子萬章篇：“父母使舜完廩，捐階，瞽瞍焚廩。使浚井，出，從而掩之?！彼吹孟聫[，不被火災(zāi)；穿井旁出，不觸土害。史記舜本紀(jì)：“瞽叟欲殺舜，使舜上涂廩，瞽叟從下縱火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后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為匿空旁出。”索隱曰：“皇甫謐云：‘兩傘?！瘋?，笠類。列女傳云：‘二女教舜鳥工上廩’是也?！淇铡?，列女傳所謂‘龍工入井’是也?！卑福簞⑾蛄信畟鹘駸o此語。金樓子后妃篇：“有虞二妃者，帝堯之二女也。長曰娥皇，次曰女英。瞽瞍使舜涂廩，舜歸告二女：‘父母使我涂廩，我其往?！唬骸馒B工往?！醇戎螐[，瞽瞍焚廩，舜飛去。舜入朝，瞽瞍使舜浚井，舜告二女。二女曰：‘往哉，衣龍工往?！赐＞?，石隕于上，舜潛出其旁?！绷何涞弁ㄊ贰⑺螘鹬静⒂写苏f。郭注山海經(jīng)云：“二女靈達(dá)，尚能鳥工龍裳，救井廩之難。”南史江效辭婚表曰：“何瑀闕龍工之姿，其捐軀于深井?！闭闷涫?。皆怪誕不經(jīng)之言。堯聞?wù)饔?，“堯”上，舊校曰：一有“故”字。試之于職，官治職脩，事無廢亂。五帝紀(jì)曰：“堯乃試舜五典百官皆治?！庇嘧⒄f篇。使入大麓之野，虎狼不搏，蝮蛇不噬；逢烈風(fēng)疾雨，行不迷惑。此尚書今文說也。見正說篇注。夫人欲殺之，不能害，之毒螫之野，禽蟲不能傷。卒受帝命，踐天子祚。
后稷之時（母），履大人跡，劉先生曰：“時”當(dāng)為“母”，御覽三六０引正作“后稷之母”。是其確證。案書篇亦作“后稷之母”。楊說同?；蜓砸碌蹏恐?，坐息帝嚳之處，盼遂案：“或言”以下二語，蓋仲任自注之辭。孫仲容云：“論衡本有自注?！毙湃弧Ｈ焉?。御覽九五四引元命包曰：“姜原游閟宮，其地扶桑，履大人跡而生后稷。”注云：“神始從道，道必有跡，而姜原履之，意感，遂生后稷于扶桑之下?！痹娚袷枰訄D曰：“姜嫄履大人跡，生后稷?！编嵐{曰：“時有大神之跡，姜嫄履之，足不能滿，履其拇指之處，心體歆歆然。其左右所止住，如有人道感己者也。于是遂有身，而肅戒不復(fù)御，后則生子曰棄?！笔酚浿鼙炯o(jì)：“姜嫄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悅，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及期而生棄?！绷凶犹烊鹌唬骸昂箴⑸蹙捋E。”春秋繁露三代改制篇曰：“姜原履天之跡，而生后稷?！绷信畟髟唬骸靶幸娋奕僳E，好而履之?！惫蛐陚骱巫?、楚辭天問王注說并同。生民毛傳曰：“后稷之母，配高辛氏帝焉，從于帝而見于天，將事齊敬也。”不取履大人跡說。又按：毛傳以姜嫄為帝嚳之妃，后稷為嚳之子，蓋本大戴禮帝系篇?？鬃蛹艺Z、世本說同。史記五帝紀(jì)及劉歆、班固、賈逵、馬融、服虔、王肅、皇甫謐皆因其說。鄭箋則以姜嫄非帝嚳之妃，后稷非嚳之子，詩疏引張融，更申其說。經(jīng)義叢鈔載汪家禧說，李惇群經(jīng)識小，皆以為然。仲任此文，亦不據(jù)帝系為說也。王肅引馬融云：“任身之月，帝嚳崩，后十月而后稷生，蓋遺腹子也?！保ㄒ娚袷?。）其說又異。蓋無父生子，母系社會如此，解者拘于后世禮俗，故眾說紛歧。怪而棄之隘巷， “怪”疑當(dāng)作“生”，或“怪”上脫一“生”字。妊，懷孕也，尚未出生，何得怪而棄之？詩生民曰：“居然生子，誕置之隘巷。”周本紀(jì)曰：“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為不祥，棄之隘巷?！绷凶犹烊鹌獜堊ⅲ骸敖姶笕僳E，履之，遂孕，因生后稷?！彼螘鹬荆骸敖姶笕僳E，履之，遂有身而生男，以為不祥，棄之阨巷?！卑笗骸敖獘愐姶笕僳E，履之則妊身，生后稷焉?！笔侵T書紀(jì)此事者，必謂其出生后棄之。此文當(dāng)有“生”字，于義方足。路史后紀(jì)九上注引作“嫄衣帝□之衣，坐帝所而妊，故怪之。”是宋本已誤。牛馬不敢踐之；置之冰上，鳥以翼覆之，慶集其身?！皯c”當(dāng)作“薦”。隸書“薦”作“●”，與“慶”形近而誤?！凹碑?dāng)作“藉”。蓋“薦”訛為“慶”，淺人則妄改“藉”為“集”矣。若作“慶集其身”，于義未妥，若作“薦集其身”，意謂鳥雍集身上，則與上文“鳥以翼覆之”，于義為復(fù)。詩生民：“誕置之寒冰，鳥覆翼之。”毛傳：“大鳥來，一翼覆之，一翼藉之?！背o天問王注：“棄之于冰上，有鳥以翼覆薦溫之?！敝鼙炯o(jì)：“飛鳥以其翼覆薦之。”是諸書紀(jì)此事者，并謂鳥以一翼覆其上，以一翼薦藉其下，不使近冰。則此文當(dāng)作“薦藉其身”無疑。母知其神怪，乃收養(yǎng)之。長大佐堯，位至司馬。詩閟宮鄭箋：“后稷長大，堯登用之，使居稷官，后作司馬。”疏引尚書刑德放曰：“稷為司馬?！庇[二０九引尚書中侯曰：“稷為大司馬?！逼ゅa瑞曰：“虞時無司馬，諸書各以意言之。”吳曰：此文及初稟篇、本性篇并以棄為堯司馬，此據(jù)緯說也。堯時本無此官，造緯書者以周官為比，漢儒信之，故王充、鄭玄皆據(jù)以為說。盼遂案：稷為司馬，尚書緯刑德放、詩魯頌鄭康成箋皆曾言之，而屈原天問云：“稷為元子，帝何竺之？投之于冰上，鳥何燠之？何馮弓挾矢，殊能將之？”亦言稷為司馬總師旅之事也。予著天問校箋詳其事。
烏孫王號昆莫，漢書西域傳曰：“昆莫，王號也，名獵驕靡?！睅煿旁唬骸袄ツ臼峭跆?，而其人名獵驕靡?！毙倥⑵涓福瑵h書張騫傳，父名難□靡，為大月氐所殺。不言匈奴。而昆莫生，棄于野，烏銜肉往食之。單于怪之，以為神，而收長〔之〕?！爸弊謸?jù)史記大宛傳補。及壯，使兵，數(shù)有功，史記大宛傳、漢書張騫傳“使”下并有“將”字，疑此文脫。單于乃復(fù)以其父之民予昆莫，（命）令長守于西城。“命”字涉“令”字偽衍，當(dāng)據(jù)大宛傳刪。大宛傳曰：“昆莫之父，匈奴西邊小國也?！眴斡趶?fù)以其父之民予昆莫，故曰：“長守西城?！贝宋膿?jù)史記為說。漢書張騫傳：“大月氐攻殺難□靡，奪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翎侯抱亡置草中，為求食還，見狼乳之，又烏銜肉翔其旁，以為神，遂持歸匈奴，單于愛養(yǎng)之?！迸c史稍異。
夫后稷不當(dāng)棄，故牛馬不踐，鳥以羽翼覆愛其身；昆莫不當(dāng)死，故烏銜肉就而食之。
北夷橐離國王侍婢有娠，王欲殺之。孫曰：藝文類聚九、白孔六帖九引并作“高麗”，與魏志東夷傳注作“□離”同。后漢書作“索離”，注云：“索或作橐。”又與今本論衡同。疑論衡原文作“□離”，故匯書引作“高麗”，校者或據(jù)后漢書改作“橐離”耳。劉先生曰：御覽七三引亦作“高離”。暉按：初學(xué)記七引亦作“高離”。婢對曰：“有氣大如雞子，從天而下，初學(xué)記七引作“有氣如雞子來，吞之”。疑此文“下”下有“吞之”二字，于義方足。御覽七三引作“有氣如雞子來下之”。類聚九、白帖九引并作“有氣如雞子來下”。三國志魏志東夷傳注引魏略文同。又后漢書東夷傳作“前見天上有氣大如雞子來降，我因以有身”。與論衡文同。我故有娠?！薄吧铩保惥?、白帖、初學(xué)記引并作“身”。后產(chǎn)子，捐于豬溷中，豬以口氣噓之，不死；復(fù)徙置馬欄中，欲使馬藉殺之，馬復(fù)以口氣噓之，不死。王疑以為天子，隋書百濟傳曰：“以為神?！绷钇淠甘杖?，奴畜之，名東明，令牧牛馬。東明善射，王恐奪其國也，類聚、白帖、御覽引“奪”并作“害”，魏志注引魏略與此文同。欲殺之。東明走，南至掩淲水，孫曰：“淲”字當(dāng)從后漢書東夷傳作“□”。李注云：“今高麗中有□斯水，疑此水是也。”“斯”、“□”音近。魏志注作“施掩水”，當(dāng)作“掩施水”，文誤倒也。隋書百濟傳作“掩水”。暉按：白帖引作“淹水”，類聚、御覽引作“掩水”，并無“□”字。搜神記作“施掩水”，與魏志誤同。盼遂案：“淲”當(dāng)為“□”，形之誤也。后漢書東夷傳作“掩□水”。魏志注引魏略作“掩施水”，今本誤作“施掩水”。梁書高句麗傳、隋書百濟傳、北史百濟傳作“淹滯水”，“施”、“滯”皆與“□”聲近也。傳世晉義熙時高麗好大王碑作“夫余奄利大水”，“利”亦與“□”音近。足證“淲”字為失。以弓擊水，魚鱉浮為橋，東明得渡。魚鱉解散，追兵不得渡。因都王夫余，故北夷有夫余國焉。后漢書東夷傳。“夫余國在玄菟北千里，南與高句驪，東與挹婁，西與鮮卑接，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本濊地也?！迸嗡彀福捍硕挝郝匀浧湮模娙龂褐痉蛴鄠髯?。惟彼文橐離國作□離國是也。此作“橐”，非?！蹼x即高麗之同音字。梁書高句麗傳亦寫作“橐”。后漢書扶余傳誤作 “索”，皆坐不知其為高麗之音而致耳。又按：東明之事，正史外國傳述各族之始祖往往雷同，惟晉安帝義熙十年高麗所立之廣開土好大王紀(jì)功碑，及魏書高句麗傳之說為至奇，且足與論衡互校。今移錄之如次。碑云：“惟昔始祖鄒牟之創(chuàng)基也，出自北夫余天帝之子。母河伯女郎，刮卵降出，生子有圣才?！酢酢酢酢趺{巡車南下，路由夫余，奄利大水。王臨津言曰：‘我是皇天之子、母河伯女郎鄒牟王，為我連●浮龜’。應(yīng)聲即為連●浮龜。然后造渡于沸流谷，忽本西城山上而建都焉。永東□位，因遣黃龍下來速王。王子忽本東□，黃龍負(fù)升天”云云。魏書云：“高句麗者，出于夫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為夫余王閉于室中，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棄之與犬，犬不食。棄之與豕，豕又不食。棄之于路，牛馬避之。后棄之野，眾鳥以毛茹之。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遂還其母。以物裹之，置于暖處，有一男破殼而出。及其長也，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夫余人以朱蒙非人所生，將有異志，請除之，王不聽。夫余之臣又謀殺之。朱蒙母陰知，告朱蒙曰：‘國將害汝，以汝才略，宜遠(yuǎn)適四方’。朱蒙乃棄夫余，東南走。中道遇一大水，欲濟無梁，夫余人追之甚急。朱蒙告水曰：‘我是日子，河伯外孫，今日逃走，追兵垂及，如何得濟？’于是魚鱉并浮，為之成橋，朱蒙得渡，魚鱉乃解，追騎不得渡。朱蒙遂至普述水，遇見三人，其一人著麻衣，一人著納衣，一人著水藻衣，與朱蒙至紇升骨城，遂居焉，號曰高句麗，因以為氏焉?！睎|明之母初妊時，見氣從天下。及生，棄之，豬馬以氣吁之而生之。長大，王欲殺之，以弓擊水，魚鱉為橋。天命不當(dāng)死，故有豬馬之救；命當(dāng)都王夫余，故有魚鱉為橋之助也。
伊尹且生之時，其母夢人謂己曰：“臼出水，疾東走，毋顧！”“毋”舊作“母”。楊曰：“母”當(dāng)作“毋”，程本作“母”誤。暉按：楊說是也。各本誤同，朱校元本字正作“毋”。呂氏春秋本味篇作“毋顧”。楚辭天問王注、列子天瑞篇注并作“無顧”。今據(jù)正。明旦，視臼出水，即東走十里。楊曰：“即”，坊本訛作“既”。暉按：各本并誤，朱校元本、天啟本作“即”，與此本同。顧其鄉(xiāng)，皆為水矣。伊尹命不當(dāng)沒，故其母感夢而走。推此以論，歷陽之都，見命義篇。其策命若伊尹之類，“策”疑為“秉”形訛。必有先時感動在他地之效。“在”當(dāng)作“去”?！叭ァ币蛔鳌啊瘛?，與“在”形近而誤。此蒙上伊尹母感夢去鄉(xiāng)東走為文，若作“感動在他地”，則文無義矣。
齊襄公之難，見左莊八年傳。桓公為公子，與子糾爭立。管仲輔子糾，鮑叔佐桓公。管仲與桓公爭，引弓射之，中其帶鉤。史記齊世家：“魯聞無知死，發(fā)兵送公子糾，而使管仲別將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帶鉤。小白佯死。”夫人身長七尺，帶約其要，古腰字。鉤掛于帶，在身所掩，不過一寸之內(nèi)，既微小難中，又滑澤铦靡，鋒刃中鉤者，莫不蹉跌。管仲射之，正中其鉤中，矢觸因落，楊曰：“中矢”“之中”疑衍，或?qū)偕献x。暉按：朱校元本“矢”作“矣”，疑為“矣”之壞字，屬上讀。不跌中旁肉。命當(dāng)富貴，有神靈之助，故有射鉤不中之驗。
楚共王有五子：子招、春秋經(jīng)傳及國語并作“昭”。子圉（圍）、“圉”疑為“圍”之形誤，下同。左昭四年傳、史記楚世家、諸侯年表并作“圍”。子干、子皙、棄疾。盼遂案：“子圉”為“子圍”之訛，左昭元年傳。及史記楚世家皆作“子圍”。又“子干”當(dāng)作“子比”，蓋子比字子干也。五人皆有寵，共王無適立，乃望祭山川，請神決之。乃與巴姬埋璧于太室之庭，史記集解引賈逵曰：“巴姬，共王妾?！倍蓬A(yù)曰“太室，祖廟也。”令五子齊而入拜?！褒R”音“齋”?？低蹩缰患庖唬骸皟勺愀骺玷狄贿?。”子圉（圍）肘加焉；子干、子皙皆遠(yuǎn)之；棄疾弱，抱而入，再拜皆壓紐。廣雅曰：“紐謂之鼻?！编嵶⒅芏Y曰：“紐，小鼻也?！惫使餐跛?，招為康王，至子失之；史記曰：“子員立，圍絞而殺之?！编觯▏殪`王，及身而弒；左昭十三年傳：“王縊于芋尹申亥家?！弊痈蔀橥?，十有余日；子干立為初王，聞棄疾至，自殺。子皙不立，又●（俱）誅死，“●”宋本作“俱”，朱校元本同。楊曰：程本作“懼”，與此并誤。暉按：楚世家云：“子皙不得立，又俱誅?！奔创宋乃?。宋、元本作“俱”，是也，當(dāng)據(jù)正。盼遂案：“●”當(dāng)依史記楚世家改作“俱”字。“俱誅死”者，子招、子圍、子干、子皙皆不得其死也。皆絕無后。棄疾后立，竟續(xù)楚祀，如其神符。其王日之長短，與拜去璧遠(yuǎn)近相應(yīng)也。夫璧在地中，五子不知，相隨入拜，遠(yuǎn)近不同，壓紐若神將教跽（誋）之矣。先孫曰：“跽”當(dāng)為“誋”。說文言部：“誋，誡也?！?br/>
晉屠岸賈作難，誅趙盾之子。史記趙世家：“屠岸賈與諸將攻趙氏于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彼匪溃淦抻羞z腹子。趙世家：“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笨家唬骸巴?、括死時，已有趙武，無遺腹之說，未知史遷何據(jù)。”及岸賈聞之，索于宮。母置兒于蔥中，祝曰：“趙氏宗滅乎？若當(dāng)啼；即不滅，“即”猶“若”也。若無聲?！奔八髦K不啼，遂脫得活。程嬰齊負(fù)之，負(fù)匿山中，乃程嬰事。同此難者，有趙嬰齊，故誤混耳?！褒R”字當(dāng)據(jù)史記趙世家、說苑復(fù)恩篇、新序節(jié)士篇刪。匿于山中。盼遂案：史記趙世家、說苑復(fù)恩篇皆作程嬰，則此處“齊”字為衍文?；蚬湃嗣札R字為副詞，可增可減，如六朝時之某之、某僧、某道等矣。吳承仕曰：“齊”應(yīng)作“齎”。食貨志“行者齎”，顏注云：“齎謂將衣食之具以自隨也?！北酒淞x。至景公時，韓厥言于景公，景公乃與韓厥共立趙孤，續(xù)趙氏祀，是為文子。據(jù)史記文，趙世家、韓世家以景公三年屠岸賈殺趙朔，程嬰、公孫杵臼匿趙孤十五年。左傳以魯成公五年，即晉景公十四年，為通莊姬放嬰齊；八年，即景公十七年，莊姬譖討同、括，即以韓厥言立武反田。與史全異。史通申左篇、容齋隨筆十、困學(xué)紀(jì)聞十一、七修類稿下、方以智通雅并辯其誤。又韓世家、趙世家、年表俱以晉景公三年殺趙同、趙括，十七年復(fù)趙武田。晉世家則以景公十七年誅趙同、趙括，以韓厥言復(fù)武田。獨與左傳相合。是史遷自有抵牾。劉向、王充俱據(jù)之不疑，非也。當(dāng)趙孤之無聲，若有掩其口者矣。由此言之，趙文子立，命也。
高皇帝母曰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王鳴盛曰：“毛詩草蟲云：‘亦既覯止?！瘋髟疲骸M，遇也?！嵐{引易：‘男女覯精。’夢與神遇，謂此也。”按：奇怪篇、雷虛篇并謂“與龍遇”，為龍施氣，是漢人讀“遇”為“覯精”之證。是時雷電晦冥，蛟龍在上。及生而有美〔質(zhì)〕。舊校曰：一有“質(zhì)”字。暉按：有“質(zhì)”字是也。史記高祖本紀(jì)：“高祖為人，隆準(zhǔn)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奔创怂^有“美質(zhì)”也。當(dāng)據(jù)補。性好用酒，盼遂案“用”為“●”之借字。說文：“●，用也。從□，從自。自知臭?！?，所食也?！眹L從王媼、武負(fù)貰酒，漢書注，如□曰：“武，姓也。俗謂老大母為阿負(fù)。”章太炎文始八曰：“負(fù)即婦字，老母稱婦也。”飲醉止臥，媼、負(fù)見其身常有神怪。每留飲醉，“醉”，朱校元本、天啟本、程本并同。錢、黃、王、崇文本并作“酒”。史記云：“每酤留飲?！本剖蹟?shù)倍。后行澤中，手?jǐn)卮笊撸粙灝?dāng)?shù)蓝拊疲褐煨Ｔ尽翱蕖弊鳌捌??！俺嗟圩託⑽嶙?。”此驗既著聞矣。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于是東游以厭當(dāng)之。高祖之氣也，盼遂案：宋本“氣”作“起”。與呂后隱于芒、碭山澤間。呂后與人求之，見其上常有氣直起，往求，輒得其處。史記高祖紀(jì)：“高祖即自疑，亡匿，隱于芒、碭山澤巖石之間，呂后與人俱求，常得之。”后與項羽約，先入秦關(guān)，王之。史記高祖紀(jì)：“懷王令沛公西略地，入關(guān)，與諸將約，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韋昭曰：“函谷、武關(guān)也。”高祖先至，項羽怨恨。高祖紀(jì)：“項羽率諸侯兵西，欲入關(guān)，關(guān)門閉。聞沛公已定關(guān)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guān)。”范增曰：“吾令人望其氣，氣皆為龍，成五采。此皆天子之氣也，急擊之?！闭Z見項羽本紀(jì)。御覽八七引楚漢春秋曰：“項王在鴻門，而亞父諫曰：‘吾使人望沛公，其氣沖天，五彩相□，或似云，或似龍，或似人，此非人臣之氣也，不若殺之?！备咦嫱x項羽，羽與亞父謀殺高祖，使項莊拔劍起舞。項伯知之，因與項莊俱起，每劍加高祖之上，項伯輒以身覆高祖之身，楊曰：“項”，宋本作“者”，屬上讀。朱校元本同。劍遂不得下，殺勢不得成。會有張良、樊噲之救，卒得免脫，事見項羽紀(jì)。遂王天下。初妊身，有蛟龍之神；既生，酒舍見云氣之怪；夜行斬蛇，蛇嫗悲哭；始皇、呂后望見光氣；項羽謀殺，項伯為蔽，謀遂不成，遭得良、噲，蓋富貴之驗，氣見而物應(yīng)，人助輔援也。盼遂案：“助”下當(dāng)有“而”字，與上句一律。
竇太后弟名曰廣國，年四、五歲，家貧，為人所掠賣，其家不知其所在。傳賣十余家，至宜陽，為其主人入山作炭。暮寒，史記外戚世家無“暮”字。漢書無“寒”字。臥炭下百余人，炭崩盡壓死，孫曰：漢書竇皇后傳“炭”并作“岸”。但廣國為主人入山作“炭”，故臥炭下也。本書刺孟篇云：“竇廣國與百人俱臥積炭之下，炭崩，百人皆死?！笨芍摵庠淖鳌疤俊保蛔鳌鞍丁币?。疑漢書“岸”字誤?；蚣磦髀勚?。暉案：史記外戚世家字亦作“岸”。廣國獨得脫。自卜數(shù)日當(dāng)為侯。孫曰：漢書亦作“日”。劉敞、周壽昌并謂“日”當(dāng)作“月”，是也。此“日”字亦“月”字之誤。暉按：史記亦作“日”字。從其家之長安，謂從其主人家。聞竇皇后新立，家在清河觀津，乃上書自陳。竇太后言于景帝，召見問其故，言問其往事。果是，乃厚賜之。史記外戚世家：“厚賜田宅金錢。”文帝立，拜廣國為章武侯。孫曰：“景”、“文”二字當(dāng)互易。少君見竇后，在文帝時。景帝立，乃封少君為章武侯。今以文帝后于景帝，其誤殆可知矣。夫積炭崩，百余人皆死，廣國獨脫，命當(dāng)富貴，非徒得活，又封為侯。
虞子大，虞延字子大，見后漢書本傳。御覽十五引作“陳留虞延字君大?！保ù藦膹埍?。趙本、明鈔本并作“君人”。）御覽四三三引東觀漢記亦云“字君大”。（今本列傳十二作“子大”。）陳留東莞（昏）人也。先孫曰：后漢書云：“虞延字子大，陳留東昏人也。蔡中郎集陳留索昏庫上里社銘云：“永平之世，虞延子大（今本挩“ 大”字，據(jù)羅以智蔡集舉正校補。）為太尉司徒?！崩m(xù)漢書郡國志：“東昏屬陳留郡，東莞屬瑯邪國。”此云“東莞”，誤也。當(dāng)據(jù)范書及蔡集訂正。其生時以夜，適免母身，母見其上若一疋練狀，經(jīng)上天。孫曰：“經(jīng)”當(dāng)作“徑”。御覽十五引正作“徑”。劉先生曰：御覽引作“母見其上，氣如一疋絹”?？蓳?jù)增“氣”字?！敖?jīng)”、“徑”古通。暉案：本傳作“其上有物，若一疋練”，“氣”字蓋御覽引增。明以問人，人皆曰：“吉。”貴氣與天通，御覽引無“貴”字。長大仕宦，位至司徒公。本傳：“永平八年，代范遷為司徒?！焙鬂h紀(jì)九作“六年”。
廣文伯，御覽三六一引“廣”作“唐?！焙?xùn)|蒲阪人也。其生亦以夜半時，適生，有人從門呼其父名，父出應(yīng)之，不見人，有（見）一木杖，“有”當(dāng)作“見”，各本并誤?！耙荒尽保煨Ｔ?、天啟本同。別本并誤作“大木”?！安灰娙?，見一木杖”，文方相生。御覽三六一引正作“見一木杖”，當(dāng)據(jù)正。植其門側(cè)，好善異于眾。盼遂案：悼廣云：“此五字不知何處錯簡?！蔽遄炙誀钅菊戎酪?，初非錯簡。其父持杖入門以示人，人占曰：御覽引“占”上無“人”字?！凹??！蔽牟L大學(xué)宦，位至廣漢太守。文伯當(dāng)富貴，故父得賜杖，（其占者若曰）〔以〕杖當(dāng)〔得〕子〔之〕力矣。劉先生曰：“杖當(dāng)子力矣”，義不可通。御覽三六一引作“以杖當(dāng)?shù)米又σ印保诹x為長，今本“當(dāng)”下疑脫“得”字。暉按：“其占者若曰”五字，蓋為“人占曰”注語，誤入正文。“文伯當(dāng)富貴，故父得賜杖，以杖當(dāng)?shù)米又σ印?，乃仲任揭明人稟貴命，必有吉驗之旨，（本篇各節(jié)文例可證。）非占者之言。御覽三六一引作“入門，以示人。占曰：‘吉?！牟恢翉V漢太守，以杖當(dāng)?shù)米又σ印！眲t“杖當(dāng)子力”，非占者之言，而“其占者若曰”五字為衍文，明矣。今據(jù)刪?！耙浴弊?、“得”字、“之”字，并依御覽引增。
光武帝，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生于濟陽宮后殿第二內(nèi)中，東觀漢紀(jì)帝紀(jì)一：“濟陽有武帝行過宮，常封閉，帝將生，皇考以令舍下濕，開宮后殿居之?！辈嚏吖馕錆枌m碑文同。并與此合。后漢書光武紀(jì)論謂生于縣舍。漢書武帝紀(jì)注：“內(nèi)中，謂后庭之室?！被士紴闈柫?，時夜無火，室內(nèi)自明。東觀漢紀(jì)：“有赤光照室中，明如晝?！被士脊种?，即召功曹吏（史）充蘭，使出問卜工。先孫曰：骨相篇（當(dāng)作初稟篇。下注同。）亦說此事，“功曹吏”作“功曹史”?？祭m(xù)漢書百官志云：“郡有功曹史，主選署功勞。縣邑諸曹，略如郡員?！眲t當(dāng)作“功曹史”。蘭與馬下卒蘇永俱之卜王長孫所。先孫曰：“馬下卒”，骨相篇作“軍下卒”，未知孰是。蔡邕光武濟陽宮碑云：“使卜者王長卜之?！焙鬂h書光武紀(jì)論同，皆無“孫”字。宋書符瑞志亦作“王長”。暉按：東觀漢記亦作“王長”，沈濤銅熨斗齋隨筆四曰：論衡作“王長孫”，蓋范書傳寫挩一“孫”字。長孫卜，謂永、蘭曰：“此吉事也，毋多言?！笔菤q，有禾生〔屋〕景天（備火）中，先孫曰：“ 景天備火中”，字有挩誤。后漢書作“是歲，縣界有嘉禾生”?！熬疤臁币杉础敖鐑?nèi)”二字之誤。宋書符瑞志又云：“ 嘉禾生產(chǎn)屋景天中?！睍煱矗浩婀制嗍龃耸拢疲骸凹魏躺谖?。”恢國篇云：“嘉禾滋于屋。”是論衡所紀(jì)，原與范書不同。宋書蓋即本此。孫氏據(jù)范書以改此文，非也?！熬疤臁?，草名。“備火”蓋“景天”旁注，誤入正文。通志昆蟲草木略一，草類：“景天曰戒火，曰火母，曰救火，曰據(jù)火，曰慎火，今人皆謂之慎火草。植弱而葉嫩，種之階庭，能辟火?！彼沃咀鳌凹魏躺a(chǎn)屋景天中”，是所見本尚不誤，今據(jù)正。三本一莖九穗，長于禾一二尺，蓋嘉禾也。元帝之初，有鳳凰下濟陽宮，宋書符瑞志：“哀帝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光武將產(chǎn)，鳳凰集濟陽?！北緯溉鹌骸肮馕浠实凵诔?、哀之際，鳳凰集于濟陽之地?！眲t元帝為哀帝之誤可知矣。故〔訖〕今濟陽宮有鳳凰廬。“故”上舊校曰：一有“訖”字。吳曰：原校“訖”字當(dāng)在“故”字下。東觀漢紀(jì)：“光武生于濟陽，先是鳳凰集濟陽，故宮中皆盡畫鳳凰?！笔寂c李父等俱起，光武紀(jì)：“宛人李通等以圖讖說光武，遂與定謀，乃市兵弩，與李通從弟軼等起于宛?！薄案浮币蔀椤拜W”之壞字。東觀漢紀(jì)曰：“宛大姓李伯玉?！焙鬂h書李通傳：“通士君子相慕也?！庇衷疲骸俺Ｇ彩拐咭蕴戊敉ǜ岗??！贝嗽啤袄罡浮?，或當(dāng)時所習(xí)稱于通者。盼遂案：“父”為“公”之誤。李公謂李通、李軼兄弟也。仲任于先烈多稱公，如黃霸亦稱黃公矣。見本書偶會篇?；缸T新論亦稱王莽為王翁。到柴界中，柴界未聞。盼遂案：“柴”即今俗“寨”字，王維輞川鹿柴是也。遇賊兵惶惑，蓋即甄阜、梁丘賜。走濟陽舊廬。比到，見光若火，正赤，在舊廬道南，光耀憧憧上屬天，有頃，不見。“憧”，王本、崇文本作“幢”，字通。東觀漢紀(jì)：“帝歸舊廬，望見廬南若火光，以為人持火，呼之，光遂盛，幢幢上屬天，（此依御覽八七二引，今本作“赫然屬天”。）有頃不見，異之。”盼遂案：后漢書光武紀(jì)論云：“及始起兵還舂陵，遠(yuǎn)望舍南，火光赫然屬天，有頃不見。”與仲任所說蓋一事，而舂陵之地為合。此云“濟陽舊廬”，有乖當(dāng)日情實。王莽時，謁者蘇伯阿能望氣，使過舂陵，“舂”誤作“春”，下同。此據(jù)宋本、崇文本改。城郭郁郁蔥蔥。見光武紀(jì)論。及光武到河北，東觀漢記：“以帝為大司馬，遣之河北，安集百姓?！迸c伯阿見，問曰：“卿前過舂陵，何用知其氣佳也？”伯阿對曰：“見其郁郁蔥蔥耳。”蓋天命當(dāng)興，圣王當(dāng)出，前后氣驗，照察明著。盼遂案：“照”當(dāng)是“昭”之誤。
繼體守文，因據(jù)前基，后漢書明帝紀(jì)注：“創(chuàng)業(yè)之主，則尚武功，以定禍亂。其繼體而立者，則守文德?！惫攘簜髟唬骸俺忻骼^體，則守文之君也。”稟天光氣，驗不足言?！肮狻?，王本、崇文本作“之”。創(chuàng)業(yè)龍興，易干卦文言曰：“時乘六龍以御天?！睎|京賦：“乃龍飛于白水?！庇晌①v起于顛沛，若高祖、光武者，曷嘗無天人神怪光顯之驗乎？
凡人操行，有賢有愚，及遭禍福，有幸有不幸。舉事有是有非，及觸賞罰，有偶有不偶。并時遭兵，隱者不中；同日被霜，蔽者不傷。中傷未必惡，隱蔽未必善，隱蔽幸，中傷不幸。俱欲納忠，或賞或罰；并欲有益，或信或疑。賞而信者未必真，罰而疑者未必偽，賞信者偶，罰疑不偶也。
孔子門徒七十有余，孟子公孫丑下、史記十二諸侯年表、儒林傳、伯夷傳、漢書藝文志、劉歆傳、儒林傳、呂氏春秋遇合篇、淮南子泰族訓(xùn)、要略、趙岐孟子題辭并言“七十”。史記孔子世家、后漢書蔡邕傳、新序雜事一、禮記檀弓上鄭注、劉向列神傳、（見續(xù)博物志七，下同。）皇甫謐高士傳、陳長文耆舊傳并言“七十二”。史記弟子傳、漢書地理志、孔子家語弟子解并言“七十七”。蓋都以成數(shù)舉弟子中達(dá)者。顏回蚤夭?！霸椤睘椤霸纭敝枳帧Ｓ嘧嵵??？鬃釉唬骸安恍叶堂酪印！币娬撜Z雍也篇。短命稱不幸，則知長命者幸也，短命者不幸也。服圣賢之道，講仁義之業(yè)，宜蒙福佑。伯牛有疾，見論語雍也篇。史記弟子傳：“冉耕字伯牛?！卑姿鳌鞍倥！?，字通。亦復(fù)顏回之類，俱不幸也。螻蟻行于地，人舉足而涉之，足所履，螻蟻苲（笮）死；孫曰：“苲”當(dāng)作“笮”。說文：“笮，迫也。”吳說同。足所不蹈，全活不傷。朱校元本“全”作“生”。火燔野草，車轢所致，火所不燔，俗或喜之，名曰幸草。盼遂案：幸草者，車輪所轢之草，屈伏地面，不易燔燒，故云“幸草”。黃暉本標(biāo)點，全未達(dá)此旨。夫足所不蹈，火所不及，未必善也，舉火行有（道）適然也。吳曰：“舉”上脫“足”字。上文云：“人舉足而涉之。”又云：“火燔野草。”此云“足舉火行”，正承前說。楊說同。暉按：朱校元本“有”作“有”為“道”字壞字?！芭e火”連讀，“行道”連讀，非“舉”上脫“足”字，吳、楊說非。盼遂案：吳承仕曰：“舉”上脫“足”字。上文云：“人舉足而涉之?！庇衷疲骸盎痨芤安??！贝嗽啤白闩e火行”，正承前說。脫“足”字，則文不成義。由是以論，□疽之發(fā)，亦一實也。氣結(jié)閼積，聚為□，說文：“癰，腫也?！贬屆骸啊酰找?。”潰為疽，說文：“疽，久癰也?！倍卧唬骸鞍b久而漬，沮●然也?！眲?chuàng)，流血出膿。說文：“刃，傷也，或作創(chuàng)?！必M□疽所發(fā)，身之善穴哉？“善”上疑有“不”字。營衛(wèi)之行，謂手足六陰六陽之脈，營衛(wèi)周行也。遇不通也。史記倉公傳正義：“六府不和，則留為癰。”蜘蛛結(jié)網(wǎng)，蜚蟲過之，或脫或獲；獵者張羅，百獸群擾，或得或失。漁者罾盼遂案：悼廣云：“‘罾’上脫一字。”當(dāng)是“張”字。江湖之魚，說文：“罾，魚網(wǎng)也?！睗h書陳勝傳注：“形如仰傘，蓋四維而舉之?！被虼婊蛲?。或奸盜大辟而不知，文王世子注：“辟亦罪也。”或罰贖小罪而發(fā)覺。國語韋昭注：“小罪不入于五刑者，以金贖之?！?br/>
災(zāi)氣加人，亦此類也，不幸遭觸而死，幸者免脫而生。不幸者，不徼幸也。說文：“憿，幸也。”“徼”為“憿”之借字。說文通訓(xùn)定聲謂經(jīng)傳皆以“徼”字為之，是也。“徼幸”駢語，徼亦幸也，故仲任引以為說?！皯?幸”雙聲，故無定字，或作“徼幸”、“僥幸”、“徼幸”。中庸疏、莊子在宥篇釋文、漢書伍被傳師古注，或謂“要求榮幸”，或謂“求利不止之貌”，義并不通于此，蓋皆失之?？鬃釉唬骸叭酥仓?，罔之生也幸?！闭撜Z雍也篇集解，馬曰：“人之所以生于世而自終者，以其正直之道?！庇职唬骸罢_罔正直之道而亦生，是幸而免也?！鄙驖~熨斗隨筆曰：“以‘幸’字句絕，與何氏所據(jù)本不同。”則夫順道而觸者，為不幸矣。罔道而得生為幸，則順道遭觸而死為不幸。立巖墻之下，為壞所壓；蹈坼岸之上，為崩所墜。輕遇無端，故為不幸。魯城門久朽欲頓，左襄四年傳，杜注：“頓，壞也。”孔子過之，趨而疾行。左右曰：“久矣！”孔子曰：“惡其久也。”孔子戒慎已甚，如過遭壞，可謂不幸也。
故孔子曰：“君子有不幸而無有幸，小人有幸而無不幸?！蔽粗纬觥＊殧嘁魍踔偃握Z，上句作“君子無幸而有不幸”。論語雍也篇“人之生也直”章，皇疏引李充有此語，蓋亦述傳文。困學(xué)紀(jì)聞六曰：“韓文公謂：‘君子得禍為不幸，而小人得禍為常；君子得福為常，而小人得福為不幸?！嘀偃沃狻！庇衷唬骸熬犹幰滓再姑?，小人行險以徼幸。”禮記中庸注：“易，猶平安也。俟命，聽天任命。險，謂傾危之道?！必抑?，閎、籍孺之輩，孺，幼小也。閎、籍并人名。余見逢遇篇注。無德薄才，以色稱媚，盼遂案：閎謂閎孺也。史記佞幸傳：“漢興，高祖至暴伉也，然籍孺以佞幸。孝惠時有閎孺。”史記宋建傳。亦稱閎藉孺。孺即頑童之意。又案：“以色媚稱”，疑“色”上脫一“面”字。逢遇篇“皮媚色稱”，定賢篇“面色稱媚”，程材篇“恥降意損崇，以稱媚取進(jìn)”，皆以“媚稱”連文。不宜愛而受寵，不當(dāng)親而得附，非道理之宜，故太史公為之作傳。邪人反道而受恩寵，與此同科，故合其名謂之佞幸。史記有佞幸傳。無德受恩，無過遇禍，同一實也。
俱稟元氣，楚詞王逸九思注：“元氣，天氣也?！被颡殲槿?，或為禽獸。并為人，或貴或賤，或貧或富。富或累金，說文：“絫，增也。”絫積字當(dāng)作“絫”，隸變作“累”。貧或乞食；貴至封侯，賤至奴仆。非天稟施有左右也，“稟施”疑當(dāng)作“施氣”。人物受性有厚薄也。俱行道德，禍福不均；并為仁義，利害不同。晉文脩文德，徐偃行仁義，徐偃王志：（博物志引。）“徐君宮人娠而生卵，以為不祥，棄之水濱。獨孤（史記秦本紀(jì)正義、水經(jīng)濟水注并作“孤獨”。）母，有犬名鵠蒼，獵得所棄卵，銜以東歸。獨孤母以為異，覆暖之，遂●成兒。生時正偃，故以為名。徐君宮中聞之，乃更錄取。長而仁智，襲君徐國，仁義著聞。欲舟行上國，乃通溝陳、蔡之間。以己為天瑞，遂稱徐偃王?！蔽墓再p賜，晉文公納王而誅叔帶，襄王賜以珪鬯弓矢及河內(nèi)楊樊之地。見左僖二十八年傳及史記晉世家。偃王以破滅。滅徐偃王事，諸說不同。史記秦本紀(jì)云：“徐偃王作亂，繆王長驅(qū)歸以救亂?！壁w世家、潛夫論志氏姓篇，同。并謂與周繆王同時。謂楚文王滅之者，韓非子五蠹篇、楚辭七諫沈江、說苑指武篇、淮南說山訓(xùn)高注。謂周穆王使楚文王滅之者，后漢書東夷傳。謂楚莊王滅之者，淮南人間訓(xùn)。但言周王使楚滅之者，博物志八、水經(jīng)濟水注引劉成國徐州地理志。謂周穆王與楚文王為時相去甚遠(yuǎn)，及穆王長驅(qū)千里為不合情事者，譙周古史考。（秦本紀(jì)正義、趙世家索隱。）案：譙周蓋以楚文王為春秋時熊貲。然楚文王事，左傳多載之，亦不見滅徐偃王事。梁玉繩以為仍韓子之誤，盧召弓亦不以譙周為是。仲任以為滅于強楚，（見非韓篇。）蓋從韓非之說，而未明言為楚文耳。韓愈徐偃王廟碑五百家注引樊汝霖說，以為穆王所與連謀伐徐者為熊勝，則從史記也。胡克家通鑒外紀(jì)注曰：“古時傳說，不必盡合，楚之文王，或亦如晉之文公，不必祇有一也?！逼湔f最通。魯人為父報仇，安行不走，追者舍之；孫曰：淮南人間篇“安行不走”作“徐行而出門，上車而步馬”。此文“安行”即“徐行”也，漢人常語。漢書蒯通傳：“女安行，我今令而家追女矣?！睅煿旁唬骸鞍玻煲?。”“走”讀曰“奏”，急趨也。如淳漢書注曰：“走音奏，趣也?！贬屆屪巳荩骸凹踩ぴ蛔?。走，奏也。”牛缺為盜所奪，和意不恐，盜還殺之。呂氏春秋必己篇：“牛缺之邯鄲，遇盜于耦沙之中。盜求其橐中之載，則與之，求其車馬，則與之，求其衣被，則與之。牛缺出而去。盜相謂曰：‘今辱之如此，必愬我于萬乘之主，以國誅我，不若追而殺之?！谑勤呅腥铮岸鴼⒅??！庇忠娏凶诱f符篇、淮南人間篇。 文德與仁義同，不走與不恐等，然文公、魯人得福，偃王、牛缺得禍者，文公、魯人幸，而偃王、牛缺不幸也。
韓昭侯醉臥而寒，典冠加之以衣，覺而問之，知典冠愛己也，以越職之故，加之以罪。見韓非子二柄篇。衛(wèi)之驂乘者，見御者之過，從后呼車，有救危之義，不被其罪。亦見對作篇。說苑善說篇：桓司馬者，朝朝其君，舉而晏。御呼車，驂亦呼車。御肘其驂曰：“子何越之為乎？何為籍呼車？”驂謂其御曰：“當(dāng)呼者呼，乃吾子也。子當(dāng)御，正子之轡銜耳。子今不正轡銜，使馬卒然驚，妄轢道中行人，必逢大敵。下車免劍，涉血履肝者，固吾子也，子寧能辟子之轡，下佐我乎？其禍亦及吾身，與有深憂，吾安得無呼車哉？”夫驂乘之呼車，典冠之加衣，同一意也。加衣恐主之寒，呼車恐君之危，仁惠之情，俱發(fā)于心。然而于韓有罪，于衛(wèi)為忠，驂乘偶，典冠不偶也。
非唯人行，物亦有之。長數(shù)仞之竹，大連抱之木，工技之人，裁而用之，或成器而見舉持，或遺材而遭廢棄。非工伎之人有愛憎也，刀斧（之）如（加）有偶然也。吳曰：“加”誤為“如”，又脫“之”字。下文“手指之調(diào)，有偶適也”，文例正同。蒸谷為飯，釀飯為酒，酒之成也，甘苦異味；飯之熟也，剛?cè)崾夂汀Ｕf文：“盉，調(diào)味也?！薄昂汀蹦思僮?。非庖廚酒人有意異也，手指之調(diào)有偶適也。調(diào)飯也殊筐而居，甘酒也異器而處，蟲墮一器，酒棄不飲；鼠涉一筐，意林引“涉”作“殘”。飯捐不食。夫百草之類，皆有補益，遭醫(yī)人采掇，成為良藥；據(jù)上下文例，“遭”上疑脫“或”字。或遺枯澤，為火所爍（燎）。陳世宜曰：此承上文“百草之類”言之，當(dāng)從元本作“燎”。暉按：朱校元本亦作“燎”，陳說是也。等之金也，或為劍戟，或為鋒铦。說文：“□，兵專也?！庇衷唬骸拌潱殞僖?。”同之木也，或梁于宮，或柱于橋。俱之火也，或爍脂燭，或燔枯草。均之土也，或基殿堂，或涂軒戶。皆之水也，或溉鼎釜，詩匪風(fēng)傳：“溉，滌也。”或澡腐臭。物善惡同，遭為人用，其不幸偶，猶可傷痛，況含精氣之徒乎？淮南精神篇曰：“精氣為人?！庇菟矗ト艘?，在世宜蒙全安之福，父頑母嚚，頑，廣雅釋詁曰：“愚也?！眹ǎf文：“語聲也。”孫星衍曰： “蓋多言也。”弟象敖狂，趙注孟子曰：“象，舜異母弟也?！薄鞍健保袝鳌鞍痢?。說文云：“倨也?！逼ゅa瑞曰：“論衡云：‘舜兄狂弟傲?！运从行郑私裎募耶愓f?！卑矗涸浇^書有此文，論衡無，皮氏誤記。無過見憎，不惡而得罪，事見吉驗篇。不幸甚矣！孔子，舜之次也，生無尺土，周流應(yīng)聘，削跡絕糧。儒增篇曰：“在陳絕糧，削跡于衛(wèi)?！迸嗡彀福菏乱娗f子山木篇。俱以圣才，并不幸偶。舜尚遭堯受禪，孔子已死于闕里。齊曰：“已”猶“則”也。呂覽本生：“今有聲于此，耳聽之必慊，已聽之?！毖远犞乜靹t聽之。韓非難勢：“飛龍乘云，騰蛇游霧，云罷霧霽，而龍蛇與螾螘同矣。則失其所乘也?！薄皠t”猶“以”也。墨子貴義：“予子冠履，而斷子之手足，子為之乎？必不為。何故？則冠履不若手足之貴也?！薄皠t”亦訓(xùn)“以”?！耙浴?、“已”字通。事文類聚續(xù)集四引漢晉春秋：“闕里在兗州，即孔子所居之故宅也?！彼?jīng)注二五引從征記：“洙、泗二水交于魯城東北十七里，闕里背洙面泗，南北百二十步，東西六十步，四門各有石閫，北門去洙水百余步?！迸嗡彀福骸耙选弊忠烧`，與上下不應(yīng)。以圣人之才，猶不幸偶，庸人之中，被不幸偶，禍必眾多矣！“禍”，疑涉“偶”字訛衍。盼遂案：庸人不幸偶，不必有禍。此“禍”當(dāng)為“□”之假字。說文：“●，逆惡驚詞也。讀若楚人名多伙?！睆V韻三十四果，□與禍、伙同屬胡火紐，則論衡之“禍”為“●”之假，用為發(fā)語之詞，明矣。
命義篇
墨家之論，以為人死無命；義詳墨子非命篇。儒家之議，以為人死有命。言有命者，見子夏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注命祿篇。言無命者，聞歷陽之都，一宿沉而為湖；見淮南淑真篇。高注曰：“歷陽，淮南國之縣名，今屬九江郡。歷陽中有老嫗，常行仁義，有兩諸生告過之，謂曰：‘此國當(dāng)沒為湖，嫗視東城門閫有血，便走上山，勿顧也?！源耍瑡灁?shù)往視門，門吏問之，嫗對如其言。東門吏殺雞，以血涂門。明日，嫗早往，視門有血，便走上山，國沒為湖。（以上從文選辨命論注引。）與門吏言其事，適一宿耳。”晏殊類要六，淮南路類：“歷陽縣有歷水，故曰歷陽。雞籠山在縣西北三十里?；茨献釉疲骸楹跸葜畷r，有一老母，提雞籠以登此山，化為石?！保ù藶闅v陽圖經(jīng)文，御覽四三引。）搜神記六：“歷陽之郡，一夕淪入地中，乃為水澤，今麻湖是也，不知何年?！庇[一六九引淮南注：“漢明帝時，歷陽化為麻湖?！碑?dāng)不足征。盼遂案：三余札記卷二，朱宗萊云：“都，意林作郡?！蚨鵀楹鳌珊??！钡浒福夯茨献觽m真篇作“夫歷陽之都，一夕反而為湖”，與此文正同。意林引文非。秦將白起坑趙降卒于長平之下，楊曰：“坑”，韻補與“坑”同。暉按：“坑”，天啟本作“●”，鄭本訛作“沉”，各本作“坑”。楚詞七諫洪補注：“‘坑’字書作‘坑’，俗作‘坑’?！彼氖f眾，同時皆死；史記秦本紀(jì)：“秦攻韓上黨，上黨降趙，因攻趙。使白起擊，大破趙于長平，四十余萬，盡殺之?！壁w世家：“秦人圍趙括，括以軍降，卒四十余萬，皆坑之?！贝呵镏畷r，敗績之軍，左莊十一年傳：“大崩曰敗績?！彼勒弑尾荩胰f數(shù)；饑饉之歲，說文：“谷不孰為饑，蔬不孰為饉。”餓者滿道；溫氣疫癘，楊曰：“溫”，“瘟”之正字。暉按：說文歹部有“殟”字，凡從“歹”，皆說死之類。聲類曰：“烏殟，欲死也?！睆V韻曰：“殟，病也?！笔俏烈咦之?dāng)作“殟”?！皽亍睘榻枳郑拔痢睘樗鬃?。公羊注：“□者，民疾疫也?！薄鞍O”、“□”字通。千戶滅門，如必有命，何其秦、齊同也？
言有命者曰：
夫天下之大，人民之眾，一歷陽之都，一長平之坑，同命俱死，未可怪也。命當(dāng)溺死，故相聚于歷陽；命當(dāng)壓死，故相積于長平。猶高祖初起，相工入豐、沛之邦，孫曰：“邦”字漢人所諱，不當(dāng)用。意林引作“市”。使原本作“市”，不得誤為“邦”。“邦”疑為“鄉(xiāng)”之壞字。意林引書，多以意改，不可盡依。多封侯之人矣，史記高紀(jì)：“呂后與兩子居田中，有老父過，相呂后曰：‘天下貴人?！嘈⒒?、魯元，亦皆貴?！蔽幢乩仙倌信阗F而有相也，卓礫（躒）時見，先孫曰：“礫”當(dāng)為“躒”。文選孔融薦禰衡表云：“英才卓躒?！迸嗡彀福和ㄗ鳌白繝巍薄Ｍ匀?。而歷陽之都，男女俱沒；長平之坑，老少并陷，萬數(shù)之中，必有長命未當(dāng)死之人，遭時衰微，兵革并起，不得終其壽。人命有長短，“人”，疑是“夫”字。時有盛衰，衰則疾病，被災(zāi)蒙禍之驗也。宋、衛(wèi)、陳、鄭同日并災(zāi)，左氏昭十八年傳：“夏五月壬午，宋、衛(wèi)、陳、鄭災(zāi)?！彼膰瘢赜械撌⑽串?dāng)衰之人，孫曰：元本無“盛”字，疑當(dāng)作“祿命”。元本脫“命”字，此作“盛”者，涉上“盛衰”而誤。上文云“萬數(shù)之中，必有長命未當(dāng)死之人”，與此文正相對。下云“故國命勝人命，壽命勝祿命”，并其證。又按：后文“祿盛”連文，作“盛”亦通。暉按：后說是也。朱校元本正有“盛”字?！氨赜械撌⑽串?dāng)衰”，與上“必有長命未當(dāng)死”文法同。下云“壽命勝祿命”，即申此祿盛未衰而俱災(zāi)之故。然而俱災(zāi)，國禍陵之也。故國命勝人命，壽命勝祿命。人有壽夭之相，亦有貧富貴賤之法，俱見于體。故壽命脩短，皆稟于天；骨法善惡，皆見于體。命當(dāng)夭折，雖稟異行，終不得長；祿當(dāng)貧賤，雖有善性，終不得遂。項羽且死，顧謂其徒曰：“吾敗乃命，非用兵之過?！币娛酚涰椨鸨炯o(jì)。此言實也。實者項羽用兵過于高祖，高祖之起，有天命焉。
國命系于眾星，“系”，宋本作“吉”。朱校元本同。列宿吉兇，國有禍福；眾星推移，人有盛衰。人之有吉兇，猶歲之有豐耗，命（人）有衰盛，“命”當(dāng)作“人”。命祿篇曰：“吉兇之命，盛衰之祿?！毕挛脑唬骸懊?，貧富貴賤；祿者，盛衰興廢?！庇衷唬骸懊频撌ⅰ！笔鞘⑺ツ司汀暗摗毖灾?。仲任言祿，如俗言“時運”，與“命”義有別。是此不得言“命有衰盛”，其證一。“人有衰盛”，與下“物有貴賤”，“人”、“物”二字相對文，則此不當(dāng)作“命有衰盛”，其證二。又此文乃承上“眾星推移，人有盛衰”，冒下“人之盛衰，不在賢愚”為文，則此不得言“命有衰盛”，其證三。物有貴賤。一歲之中，一貴一賤；“一”猶“或”也。下并同。一壽之間，一衰一盛。物之貴賤，不在豐耗；人之衰盛，不在賢愚。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而不曰“死生在天，富貴有命”者，何則？死生者，無象在天，以性為主。稟得堅彊之性，則氣渥厚而體堅彊，堅彊則壽命長，壽命長則不夭死。盼遂案：下“壽命”二字誤衍。下文“羸窳則壽命短，短則蚤死”，與此為對文，不重“壽命”字可證。稟性軟弱者，楊曰：程本作“稟氣”，宋本及別本正與通津本同。氣少泊而性（體）羸窳，羸窳則壽命短，短則蚤死。齊曰：“性”當(dāng)作“體”。“氣少泊而體羸窳”，與上“氣渥厚而體堅彊”正反為文。氣壽篇：“稟氣渥則其體彊，體彊則其命長。氣薄則其體弱，體弱則命短，命短則多病壽短?！蔽囊庹?，是其證。故言“有命”，命則性也。無形篇：“用氣為性，性成命定?！敝劣诟毁F所稟，猶性所稟之氣，得眾星之精。洪范：“庶民惟星?！痹S慎曰。（占經(jīng)七四引。）“眾星，庶民之象。”眾星在天，天有其象，得富貴象則富貴，得貧賤象則貧賤，鹽鐵論論災(zāi)篇：“列星于天，而人象其行。常星猶公卿，眾星猶萬民?！迸嗡彀福涸娦≯停骸疤熘遥页桨苍?？”鄭箋云：“此言我生所值之辰安所在乎？為六物之吉兇?！笔柙疲骸傲?，歲、時、日、月、星、辰也。”知人稟星氣之說，自西周已然。又案：抱樸子內(nèi)篇塞難篇云：“命之修短，實由所值，受氣結(jié)胎，各有星宿。天道無為，任物自然，無親無疏，無彼無此也。命屬生星，則其人必好仙道，好仙道者，求之亦必得也。命屬死星，則其人亦不信仙道，不信仙道，則亦不自修其事也。所樂善否。判其所稟，移易予奪，非天所能。譬猶金石之消于爐冶，瓦器之甄于陶灶，雖由之以成形，而銅鐵之利鈍，甕罌之邪正，適遇所遭，非復(fù)爐灶之事也?！庇直鎲柶疲骸坝疋j經(jīng)主命原曰：人之吉兇，制在結(jié)胎受氣之日，皆上得列宿之精。其值圣宿則圣，值賢宿則賢，值文宿則文，值武宿則武，值貴宿則貴，值富宿則富，值賤宿則賤，值貧宿則貧，值壽宿則壽，值仙宿則仙。又有神仙圣人之宿，有治世圣人之宿，有兼二圣之宿，有貴而不富之宿，有富而不貴之宿，有兼貴富之宿，有先富后貧之宿，有先貴后賤之宿，有兼貧賤之宿，有富貴不終之宿，有忠孝之宿，有兇惡之宿。如此不可具載，其較略如此。為人生本有定命，張車子之說是也。茍不受神仙之命，則必?zé)o好仙之心，未有心不好之而求其事者也，未有不求而得之者也。自古至今，有高才明達(dá)而不信有仙者，有平平許人學(xué)而得仙者，甲雖多所鑒識而或蔽于仙，乙則多所不通而偏達(dá)其理，此豈非天命之所使然乎？”據(jù)抱樸此文，則王氏命關(guān)星象之說，至東晉益盛為道家所推衍矣。故曰“在天”。在天如何？天有百官，史記天官書有中、東、南、西、北各官。（本作“宮”，今依錢大昕校改作“官”。）索隱：“星座有尊卑，若人之官曹列位，故曰天官?！睗h天文志：“經(jīng)星常宿中外官凡百一十八名，積數(shù)七百八十三星，皆有州國官宦物類之象?！庇斜娦?，天施氣而眾星布精，張衡靈憲：“眾星列布，體生于地，精成于天。列居錯峙，各有攸屬。在野眾物，在朝眾官。中外之官，常明者百有二十，可名者三百二十，為星二千五百，微星之?dāng)?shù)，蓋一萬一千五百二十。庶類蠢蠢，咸得系命?！保ㄌ煳闹咀?，御覽七引。）天所施氣，眾星之氣在其中矣。人稟氣而生，含氣而長，“含”，舊作“舍”，今據(jù)各本正。得貴則貴，得賤則賤。貴或秩有高下，富或貲有多少，皆星位尊卑小大之所授也。俞曰：抱樸子辨問篇引玉鈐云：“人之吉兇修短，于結(jié)胎受氣之日，皆上得列宿之精。其值圣宿則圣，值賢宿則賢，值文宿則文，值武宿則武，值貴宿則貴，值富宿則富，值賤宿則賤，值貧宿則貧，值壽宿則壽，值仙宿則仙?！迸c此文大旨相近，即后世星命之學(xué)所權(quán)輿也。故天有百官，元本“天”作“人”。朱校同今本。天有眾星，楊曰：據(jù)上文，“天”字衍。地有萬民、五帝、三王之精。禮記大傳鄭注：“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帝之精以生，蒼則靈威仰，赤則赤熛怒，黃則含樞紐，白則白招拒，黑則汁光紀(jì)。”公羊宣三年傳，疏引感精符注：“堯，翼之星精；舜，斗之星精；禹，參之星精；湯，虛之星精；文王，房星之精?！碧煊型趿?、造父，天官書：“漢中四星曰天駟，旁一星曰王良?！贝呵锖险\圖：“王良主天馬。”晉天文志：“造父騰蛇，王良附路?！薄傲肌?，漢志亦作“梁”，字通。人亦有之，左傳 哀二年：“郵無恤御簡子?！倍抛ⅲ骸班]無恤，王良也?！绷郝睦K左通補釋曰：“郵無恤，晉語作‘郵無正’，蓋趙簡子之子襄子，亦名無恤，嗣立約在哀廿年前，故更名‘無正’。其氏為郵。其稱為孫無政者，即因?qū)O陽而誤，故亦稱孫郵。其又稱王良者，王良乃星名，與造父俱屬紫微垣，史記天官書所謂‘王良策馬’是也。故以王良為號。亦曰王梁，‘梁’、‘良’古字通。其讬精天駟之說，與傅說騎箕相似，深所不信。至伯樂別是一人，在秦穆時，而非趙簡子之伯樂。此伯樂即孫明，其氏為李，翻譯名義集第六云‘李伯樂’是也。秦伯樂為孫陽氏，嬴姓。英賢傳曰：‘秦穆公子有孫陽伯樂，善相馬?！瘎t以為姓孫名陽。又以為伯樂字孫陽，并非也。伯樂，漢書人表作柏樂，亦作博勞，音相同耳。石氏星經(jīng)云：‘伯樂，星名，主典天馬，孫陽善馭，故以為名?！芍颂匾圆畼窞樘?。秦伯樂蚤以善相馬得此稱，晉伯樂遂承之。凡書傳中亟舉為口實者，皆秦之伯樂也。此王良為號無疑。故傳亦謂之子良、郵良，亦謂之尤良?！取?、‘郵’古字通?；蛑^王良字子期者，因韓非子喻老篇云‘趙襄王學(xué)御于王子期’而誤也。愚意趙氏當(dāng)日招致豪俊，為眾士所歸，其善御及相馬者，有郵無恤、孫明、王子期，必欲并為一人，何見之隘乎？人表以郵無恤、王良、伯樂列為三人，固謬。諸家以為總一人者，尤謬。斷無一人而有郵無恤、王良、子良、郵良、郵無正、孫無政、孫明、孫陽、伯樂、王子期、劉無止十二名，若后世之多為別號者，古人焉有之乎？”盼遂案：吳承仕曰：“‘天有百官’以下數(shù)語文意不了?！笔酚浱旃贂懊献拥葧宰魍趿?，獨此及荀子正論篇作王梁，率性篇又云“王良、造父”，知此王梁仍系誤字也。稟受其氣，故巧于御。
傳曰：“說命有三：一曰正命，二曰隨命，三曰遭命?！迸嗡彀福骸皞髟弧敝霸弧?，衍字?！皞髡f命”三字既足。正命，謂本稟之自得吉也。性然骨善，故不假操行以求福而吉自至，故曰正命。隨命者，戮力操行而吉福至，縱情施欲而兇禍到，故曰隨命。遭命者，行善得惡，非所冀望，逢遭于外而得兇禍，故曰遭命。孫曰：三命之說，舊義略同，惟“正命”或稱“大命”，或稱“受命”，或稱“壽命”，蓋壽命為正命，隨遭為變命也。春秋繁露重政篇曰：“人始生有大命，是其體也；有變命存其間者，其政也。政不齊，則人有忿怒之志，若將施危難之中，而時有隨遭者，神明之所接，絕續(xù)之符也。”白虎通壽命曰：“命有三科，以記驗：有壽命以保度，（祭法疏引援神契作“受命”。暉按：公羊襄二九疏引何氏膏肓作“壽命”。又“度”字膏肓同，援神契作“慶”。）有遭命以遇暴，（暉按：“遇”，膏肓作“摘”，援神契作“謫”。）有隨命以應(yīng)行。（膏肓、援神契并作“督行”。）壽命者，上命也，若言文王受命唯中，身享國五十年。隨命者，隨行為命，若言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矣。又欲使民務(wù)仁立義，無滔天，滔天則司命舉過言，則用以弊之。遭命者，逢世殘賊，若上逢亂君，下必災(zāi)變暴至，天絕人命，沙鹿崩于受邑是也。冉伯牛危行正言，而遭惡疾，孔子曰：‘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太平御覽三百六十引元命苞曰：“壽命，正命也，起九九八十一。有隨命，隨命者，隨行為命也。有遭命，遭命者，行正不誤，逢世殘賊，君上逆亂，辜咎下流，災(zāi)譴并發(fā)，陰陽散忤，暴氣雷至，滅日動地，絕人命，（暉按：張本作“暴氣絕人，雷至動地”。）沙鹿襲邑是。”（莊子列御寇篇：“達(dá)大命者隨，達(dá)小命者遭?！睗摲蛘撜摌s篇：“故論士茍定于志行，勿以遭命。”卜列篇：“行有招召，命有遭隨?！贝藢Ｕ撾S遭之命也。）孟子盡心章注曰：“命有三名，行善得善曰受命，行善得惡曰遭命，行惡得惡曰隨命?！笔侨f，義并相近，惟趙岐論隨命略異耳。暉按：仲任于隨命，其說略殊，趙岐于義無別，省舉一端耳。
凡人受命，在父母施氣之時，已得吉兇矣。夫性與命異，或性善而命兇，或性惡而命吉。操行善惡者，性也；禍福吉兇者，命也。或行善而得禍，是性善而命兇；或行惡而得福，是性惡而命吉也。性自有善惡，命自有吉兇。使命吉之人，雖不行善，未必?zé)o福；兇命之人，楊曰：“兇命”當(dāng)互倒。雖勉操行，未必?zé)o禍。孟子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币娒献颖M心篇上。性善乃能求之，命善乃能得之。性善命兇，求之不能得也。行惡者禍隨而至，據(jù)隨命言之。而盜跖、莊蹺，漢書賈誼傳注引李奇曰：“跖，秦大盜也?！笔酚洸膫髡x：“跖者，黃帝時大盜名。”莊子盜跖篇：“柳下季之弟名?！比f不一。莊蹺有二，一為盜，一為將軍。困學(xué)紀(jì)聞考史以為二人同名，方以智通雅以為一莊王時盜，一莊王裔孫。盧文紹以為盜者在楚威、懷時。按王滇之莊蹺，似當(dāng)從華陽國志在頃襄王時。（漢書地理志注、史記西南夷傳正義、類聚舟車部、御覽舟部四引同。今本華陽國志南中志作“威王”，后人依史記、漢書西南夷傳改之耳。）其他言大盜者，似是楚國大盜之通名，不必確定為一時人也。（韓非子喻老篇以為莊王時。呂氏春秋介立篇高注：“莊蹺，楚成王之大盜?！薄俺伞被颉巴弊种灐；茨现餍g(shù)篇高注：“莊蕎，楚威王之將軍，能為大盜?！薄笆w”即“蹺”字。）呂氏春秋異用篇注：“企足，莊蹺也，大盜名?！避E字只見于此。橫行天下，聚黨數(shù)千，攻奪人物，斷斬人身，無道甚矣，宜遇其禍，乃以壽終。夫如是，隨命之說，安所驗乎？遭命者，行善于內(nèi)，遭兇于外也。若顏淵、伯牛之徒，舊校曰：一有“何謂乎”字。如何遭兇？顏淵、伯牛，行善者也，當(dāng)?shù)秒S命，福佑隨至，何故遭兇？顏淵困于學(xué)，以才自殺；沈濤曰：他書多言顏子早夭，無自殺之語。蓋猶膏以明自煎，蘭以香自焚，顏子好學(xué)以死，不啻以才自殺其身耳，初非謂死于非命也。然宋書文九王傳：“景素秀才劉琎上書曰：‘曾子孝于其親，而沉于水?！痹映了?，書亦不載，則顏子自殺，或亦于傳有之，而今不傳耳。伯?？站佣鈵杭病Ｕ撜Z雍也篇包注：“牛有惡疾，不欲見人?！钡皭杭病敝x，疏家無說，旁考載籍，可舉二通。大戴禮本命篇、公羊莊二十七年傳注并云：“世有惡疾不娶，棄于天也。惡疾棄，不可奉宗廟也?！表n詩曰：“芣衛(wèi)，傷夫有惡疾也。”薛君章句曰：“詩人傷其君子有惡疾，人道不通?！眲⑿?biāo)辨命論曰：“冉耕歌其芣衛(wèi)?！笔遣杭玻^其失人道也。此其一?；茨暇衿唬骸安閰?。”本書書虛篇、刺孟篇同。群經(jīng)義證曰：“‘厲’、‘癩’聲相近。史記豫讓傳：‘漆身為厲。’注：‘音賴?！麟[曰：‘賴，惡瘡病也?！乓詯杭矠榘]。禮，婦人有惡疾去，以其癩也。芣衛(wèi)草可療癩，見列子注。故辨命論云：‘冉耕歌其芣衛(wèi)?！n詩云：“芣衛(wèi)，傷夫有惡疾?！贝似涠Ｊ侵^惡疾為厲也。仲任取后說。及屈平、伍員之徒，盡忠輔上，竭王臣之節(jié)，而楚放其身，吳烹其尸。釋名釋喪制曰：“煮之于鑊曰烹，若烹禽獸之肉也?！毙猩飘?dāng)?shù)秒S命之福，乃觸遭命之禍，何哉？言隨命則無遭命，言遭命則無隨命，儒者三命之說，竟何所定？且命在初生，骨表著見。今言隨操行而至，此命在末，不在本也。則富貴貧賤皆在初稟之時，不在長大之后隨操行而至也?！皠t”字上疑有挩文。
正命者，至百而死。氣壽篇：“百歲之命，是其正也?！彪S命者，五十而死。此就舊說三分之。氣壽篇曰：“不能滿百者，雖非正，猶為命也。百歲之身，五十之體，無以異也。”是仲任納隨命于正命。遭命者，初稟氣時遭兇惡也，謂妊娠之時遭得惡〔物〕也，楊曰：“惡”下當(dāng)脫“物”字。齊曰：“謂”下九字，疑是注語，誤入正文?；蛟饫子曛?，長大夭死。
此謂三命。亦有三性：有正，有隨，有遭。正者，稟五常之性也；白虎通情性篇：“人生而應(yīng)八卦之體，得五氣以為常，仁義禮智信是也?！鳖檶嵲唬骸罢f苑修文篇：‘常者質(zhì)。’以五常為宇宙之五原質(zhì)?！彪S者，隨父母之性〔也〕；楊曰：“性”下當(dāng)脫“也”字。遭者，遭得惡物象之故也?！肮省弊忠缮嫦挛难?，“象之”二字又倒。故妊婦食兔，子生缺唇?；茨险f山訓(xùn)：“孕婦見兔而子缺唇?！辈┪镏驹唬骸叭焉镎卟豢舌⑼萌?，又不可見兔，令兒缺唇?！痹铝钤唬骸笆窃乱?，仲春之月。雷將發(fā)聲，有不戒其容者，生子不備，必有大兇?！庇嵩唬涸铝睢氨赜袃礊?zāi)”，此云“大兇”，文異而義不殊。月令“不戒其容止”，鄭云：“容止猶動靜。”以“動”訓(xùn)“容”，以“止”訓(xùn)“靜”，字各一義?！叭荨豹q“動”也。說文手部：“●，動●也?！薄叭荨迸c“●”通，故訓(xùn)動。此云“不戒其容”，則是容儀之容矣。暉按：呂氏春秋仲春紀(jì)、淮南時則訓(xùn)并與月令文同。此蓋脫訛，非有異文。喑聾跛盲，氣遭胎傷，故受性狂悖?；茨蠒r則訓(xùn)高注：“以雷電合房室者，生子必有喑聾（呂氏春秋注作“躄”。）通精癡狂之疾。”釋名釋疾?。骸绊用鞫徽煌ㄒ暋！碑呫涫枳C曰：“即通精。”此云“盲”，與“通精”義近。產(chǎn)經(jīng)曰：（葉德輝雙梅景闇叢書揖素女經(jīng)。）“合陰陽之時，必避九殃。雷電之子，天怒興威，必易服狂?！庇穹棵貨Q曰：“人生顛狂，是雷電之子，四月五月大雨霹靂，君子齋戒。小人私合陰陽，生子必顛狂?！毖蛏嗨莆页跎畷r，“似”，各本同，王本、崇文本作“食”，本性篇亦作“食”，則此作“似”誤。楊曰：左傳作“楊食我”。暉按：左傳見昭二十八年。杜注云：“楊，叔向邑?！绷信畟靼艘嘧鳌皸钍澄摇?，并云：“姓楊氏?！蓖ㄖ臼献迓匀骸笆逑蚴巢蓳P氏，其地平陽揚氏縣是也。叔向生伯石，字食我，以邑為氏，曰揚石?！弊箝h元年傳：“羊舌大夫”，杜注：“叔向祖父也?！弊笳讶陚鳎骸笆逑蛟唬骸Z之宗十一族，唯羊舌氏在?！闭x引世族譜云：“羊舌氏，晉之公族。羊舌，其所食邑名?！庇衷疲骸盎蛟唬貉蛏嗍闲绽蠲Ｓ腥吮I羊而遺其頭，不敢不受，而埋之。后盜羊事發(fā)，辭連李氏。李氏掘羊頭示之，以明己不食。唯識其舌存，得免，號曰羊舌氏?！绷河窭K左通補釋曰：“晉武公子伯僑生文，文生突，羊舌大夫也。晉之公族食邑于羊舌，凡三縣：一曰銅鍉，二曰楊氏，三曰平陽。突生職，職五子：赤、肸、鮒、虎、季夙。（唐書宰相世系表一下。）羊舌氏，靖侯之后，食采于此，故為羊舌大夫。羊舌，晉邑名，未詳其所?！保ㄍㄖ臼雷迓匀＃┌福鹤P夫論志氏姓篇云?！把蛏嗍希瑫x姬姓。”系表、通志所言各異。杜譜唯云公族，疑莫能定也。而列女傳又云：“叔姬者，羊舌子之妻也，叔向、叔魚之母也。羊舌子好正，不容于晉，去而至三室之邑。三室之邑人，相與攘羊而遺之，羊舌子不受。叔姬命其受之。羊舌子受之，曰：‘為肸與鮒烹之?！寮г唬骸豢伞！寺裰！笔锹裱蛴譃槭逑蚋秆蛏嗦毷?，傳說不同。盼遂案：“似”為“食”之聲誤。左氏昭公二十八年、晉語皆作楊食我。論衡本性篇亦作羊舌食我。聲似豺狼，長大性惡，被禍而死。見本性篇。在母身時，遭受此性，丹朱、商均之類是也。性命在本，謂在初稟之時。故禮有胎教之法：子在身時，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非正色目不視，非正聲耳不聽。大戴禮保傅篇：“青史氏之記曰：‘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師持銅而御戶左，太宰持斗而御戶右。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聲音非禮樂，則太師缊瑟而稱不習(xí)。所求滋味者非正味，則太宰倚斗而言曰：“不敢以待王太子。”’”又曰：“周后妃任成王于身，立而不跂，坐而不差，獨處而不倨，雖怒而不詈，胎教之謂也。”及長，置以賢師良傅，教君臣父子之道。大戴禮保傅篇：“傅，傅其德義；師，導(dǎo)之教順?！辟t不肖在此時矣。受氣時，母不謹(jǐn)慎，心妄慮邪，“妄”，宋本作“志”。朱校元本同。則子長大，狂悖不善，形體丑惡。素女對黃帝陳五（御）女之法，孫曰：此言男女房中之事，五女之法，于古無征?！拔濉碑?dāng)作“御”，聲之誤也。張衡同聲歌：“素女為我?guī)?，儀態(tài)盈萬方，眾夫所希見，天姥教軒皇。”云笈七簽一百軒轅本紀(jì)云：“修道養(yǎng)生之法于玄女、素女，受房中之術(shù)，能御三百女，授帝如意神方，即藏之崆峒山?！迸嗡彀福簠浅惺嗽唬骸包S帝受圖有五始，見左傳正義引春秋緯及王應(yīng)麟玉海卷二?！狈峭絺改钢?，乃又賊男女之性。
人有命，有祿，有遭遇，有幸偶。
命者，貧富貴賤也；祿者，盛衰興廢也。以命當(dāng)富貴，遭當(dāng)盛之祿，常安不危；以命當(dāng)貧賤，遇當(dāng)衰之祿，則禍殃乃至，常苦不樂。
遭者，遭逢非常之變，若成湯囚夏臺，史記夏本紀(jì)：“桀召湯而囚之夏臺。”索隱：“獄名，夏曰鈞臺?！蔽耐醵螂焕镆??；茨系缿?yīng)篇：“崇侯虎曰：‘周伯昌，行仁義而善謀，若與之從，則不堪其殃；縱而赦之，身必危亡，及未成請圖之?！棠司形耐跤诹h里?！备哒T泛論篇注云：“羑里，今河南湯陰是也。”地理志“河內(nèi)蕩陰縣西山，羑水所出，至內(nèi)黃入蕩，有羑里，西伯所拘也?！弊钟肿鳌半弧?。國策趙策：“拘之牖里之庫?！币允ッ髦?，而有囚厄之變，可謂遭矣。變雖甚大，命善祿盛，變不為害，故稱遭逢之禍。晏子所遭，可謂大矣，直兵指胸，白（曲）刃加頸，“白”當(dāng)作“曲”，曲直對文。晏子內(nèi)篇雜上五：“晏子曰：‘曲刃鉤之，直兵推之，嬰不革矣?！眳问洗呵镏制骸爸北煨?，曲兵鉤頸?！表n詩外傳二：“直兵推之，曲兵鉤之?！毙滦蛄x勇篇：“直兵將推之，曲兵將勾之?！辈⒆鳌扒小?、“曲兵”，是其證。以晏子上下文考之，曲刃指戟，直兵指劍。淺人不明“曲刃”之義而妄改之。后漢書臧洪傳：“晏嬰不降志于白刃?！蔽呐c此異，不可比。蹈死亡之地，當(dāng)劍戟之鋒，執(zhí)死得生還?！皥?zhí)”讀作“墊”。尚書益稷篇：“下民昏墊?！笔枰嵶⒃疲骸盎?，沒也。墊，陷也?！表n詩外傳一：“不由禮，則墊陷生疾?！笔恰皥?zhí)死”猶言陷死也。莊子徐無鬼篇：“王命相趨射之，狙執(zhí)死?！薄皥?zhí)”亦讀作“墊”。釋文引司馬云：“見執(zhí)而死?！狈且病ｊ套哟呵镌唬骸按掼碳葟s莊公而立景公，杼與慶封相之?！踔T將軍大夫及顯士庶人于太宮之坎上，令無得不盟者。為壇三仞；陷其下，以甲千列環(huán)其內(nèi)外。盟者皆脫劍而入，維晏子不肯，崔杼許之。有敢不盟者，戟拘其頸，劍承其心。令自盟曰：‘不與崔、慶而與公室者，受其不祥?！圆患?，指不至血者死。所殺七人，次及晏子。晏子奉杯血，仰天嘆曰：‘嗚呼，崔子為無道，而弒其君，不與公室而與崔、慶者，受此不祥?！瘋a而飲血。崔杼謂晏子曰：‘子變子言，則齊國吾與子共之；子不變子言，戟既在脰，劍既在心，維子圖之矣?！套釉唬骸跷嵋匀卸渲荆怯乱??；匚嵋岳镀渚橇x也。崔子！子獨不為夫詩乎？詩云：“莫莫葛藟，施于條枚，愷悌君子，求福不回?！苯駤肭铱梢曰囟蟾：酰壳秀^之，直兵推之，嬰不革矣?！贝掼虒⒅?。或曰：‘不可，子以子之君無道而殺之。今其臣，有道之士也，又從而殺之，不可以為教矣?！拮铀焐嶂?。晏子曰：‘若大夫為大不仁而為小仁，焉有中乎？’趨出，授綏而乘。其仆將馳，晏子撫其手曰：‘徐之。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于野，命縣于廚，嬰命有系矣?！粗晒?jié)而后去?！泵频撌?，遭逢之禍不能害也。盼遂案：吳承仕曰：“‘生還’二字不辭，疑‘還’應(yīng)作‘迺’，古文‘乃’，形近之誤也，屬下句。歷陽之都，長平之坑，其中必有命善祿盛之人，一宿同填而死，謂同為土所填塞而死。遭逢之禍大，命善祿盛不能卻也。譬猶水火相更也，水盛勝火，火盛勝水。
〔遇者〕，遇其主而用也。吳曰：上文舉“命祿”、“遭遇”、“幸偶”六目，下即依次釋之。此云“遇其主而用也”，依例，當(dāng)云“遇者，遇其主而用也”。今無更端指事之詞，疑有脫文。暉按：吳說是也。據(jù)上“命者”、“祿者”、“遭者”云云文例，補“遇者”二字。雖有善命盛祿，不遇知己之主，不得效驗。
幸者，謂所遭觸得善惡也。獲罪得脫，幸也；無罪見拘，不幸也。執(zhí)拘未久，蒙令得出，命善祿盛，夭災(zāi)之禍不能傷也。
偶也（者），謂事君〔有偶〕也。“也”，元本作“有偶”。吳曰：疑當(dāng)作“偶者，謂事君有偶也”，始與前文一例。“也”當(dāng)作“者”。楊說同。以道事君，君善其言，遂用其身，偶也；行與主乖，退而遠(yuǎn)，不偶也。退遠(yuǎn)未久，上官祿召，命善祿盛，不偶之害不能留也。
故夫遭、遇、幸、偶，或與命祿并，或與命〔祿〕離。吳曰“命”下脫“祿”字。下同。遭遇幸偶，遂以成完；遭遇不幸偶，遂以敗傷，此二句，當(dāng)在下“中不遂成”句上?！霸庥霾恍遗肌保c下“命祿并”之義不合。是與命〔祿〕并者也。中不遂成，善轉(zhuǎn)為惡，（若）是與命祿離者也。楊曰：“若”字衍。故人之在世，有吉兇之（性）命，有盛衰之（禍福）〔祿〕，上文云：“性有善惡，命有吉兇?！笔切圆坏醚约獌?，“性”字當(dāng)刪?！暗湼！倍植椤暗摗弊中握`。原文當(dāng)為“有吉兇之命，有盛衰之祿”，總結(jié)前文“人有命有祿”云云。命祿篇云：“吉兇之命，盛衰之祿?！闭Z意正同。重以遭遇幸偶之逢，獲從生死而卒其善惡之行，得其胸中之志，希矣?！吧毕乱擅摗爸痢弊?。
無形篇
人稟元氣于天，各受壽夭之命，以立長短之形，潛夫論敘錄篇曰：“稟氣薄厚，以著其形?！豹q陶者用土（埴）為簋廉（廡），“土”為“埴”之壞字。下文正作“埴”。考工記注：“埴，黏土也?！庇嵩唬骸傲弊譄o義，必“廡”字之誤?！皬T”讀為“甒”。禮記禮器篇：“君尊瓦甒。”注曰：“瓦甒五斗?！惫抛置恳浴皬T”為之。儀禮既夕禮注：“古文甒皆作廡”。是其證也?！皬T”、“廉”形似，因而致誤。冶者用銅為柈杅矣?！皷?”，“槃”之俗字。說文云：“槃，承槃也。從木。古文從金?！庇裨澹骸霸”P名杅。”音義：“杅音雩?！薄皷f”、“盂”字同。本或誤作“桿”。盼遂案：程榮本“杅”誤作“桿”。宋本與此同。器形已成，不可小大；人體已定，不可減增。用氣為性，性成命定。體氣與形骸相抱，生死與期節(jié)相須。形不可變化，命不可減加?？鬃蛹艺Z五儀解曰：“性命之于形骸，不可易也。”亦此義。以陶冶言之，人命短長，可得論也。
或難曰：陶者用埴為簋廉（廡），“埴”，宋本、朱校元本同，各本誤作“填”。簋廉（廡）壹成，遂至毀敗，不可復(fù)變。若夫冶者用銅為柈杅，柈杅雖已成器，猶可復(fù)爍，柈可得為尊，尊不可為簋。齊曰：此言銅雖成器，猶可爍成他形。“不可”疑當(dāng)作“亦可”?！?亦”一作“●”，與“不”形近而誤。左傳：“王亦能軍。”王引之曰：“亦當(dāng)作不?！迸嗡彀福捍司溆姓`。當(dāng)作“杅可得為簋”，或“尊可得為簋”，方與本文形可變化之旨相符。人稟氣于天，雖各受壽夭之命，立以形體，如得善道神藥，形可變化，命可加增。
曰：冶者變更成器，須先以火燔爍，乃可大小短長。人冀延年，欲比于銅器，宜有若鑪炭之化乃易形，形易壽亦可增。人何由變易其形，便如火爍銅器乎？禮曰：“水潦降，不獻(xiàn)魚鱉。”禮記曲禮上文。何則？雨水暴下，蟲蛇變化，化為魚鱉。離本真暫變之蟲，臣子謹(jǐn)慎，故不敢獻(xiàn)。俞曰：曲禮鄭注曰：“不饒多也?！闭x曰：“天降下水潦，魚鱉難得，故注云不饒多?；蚪庖詾樗式迪?，魚鱉豐足，不饒益其多?！笔嵌Y家止此二義。論衡所說，又成一義，亦必漢儒舊說也。臧琳經(jīng)義雜記二六曰：“水潦驟降，魚鱉宜多。注既言不饒益其多，則鄭意當(dāng)從或解。孔氏以為難得，非鄭旨也。論衡與注意雖異，然以水潦降為魚鱉益多同。且于養(yǎng)生之道，事上之理皆精，漢人之言，終勝俗儒也。”人愿身之變，冀若蟲蛇之化乎？夫蟲蛇未化者，不若不化者?！拔础币僧?dāng)作“之”?！胺蛳x蛇之化者”，頂承上句。下文云：“蟲蛇未化，人不食也；化為魚鱉，人則食之?！奔瓷甏恕跋x蛇之化不若不化”之義，若作“未”，則其義難通矣。蟲蛇未化，人不食也；化為魚鱉，人則食之?！惨姟呈硠t壽命乃短，“食”上舊校曰：一有“食”字。吳曰：此文應(yīng)依原校沾一“見”字，見食于人則壽命短。無“見”字，語意不完。非所冀也。歲月推移，氣變物類，蝦蟆為鶉，墨子經(jīng)說上：“化，若□為鶉。”□，蝦蟆屬也。淮南齊俗篇：“蝦蟆為鶉。”御覽引注云：“老蝦蟆化為鶉。”又萬畢術(shù)曰：“蝦蟆得爪化為鶉?！被茨细咦ⅲ骸绑蛤?，蝦蟆?！狈且搀蛤埽酌]癩蛄，身大背黑，上多痱磊，不能跳，不能鳴，行甚遲緩。蝦蟆身小能跳，解作聲，舉動極急，俗名田雞是也。爾雅“□●蟾諸”，郭注：“似蝦蟆，居陸地?！笔莿e蟾諸于居水之蝦蟆。蟾諸蝦蟆，截然二物，段玉裁說文注、郝懿行爾雅義疏并有辯證。雀為蜄蛤。說文云：“蜃，大蛤，雉入海所化?！?，蜃屬，有三，皆生于海。牡厲，千歲雀所化。海蛤者，百歲燕所化?？?，一名復(fù)累，老服翼所化?！痹铝睿骸熬旁?，爵入大水為蛤；十月，雉入大水為蜃?！庇[引淮南時則篇許注：“雀，依屋雀，本飛鳥也，隨陽下藏，故為蛤?！比嗽干碇?，冀若鶉與蜄蛤魚鱉之類也？人設(shè)捕蜄蛤，得者食之。雖身之不化，壽命不得長，非所冀也。魯公牛哀寢疾，七日變而成虎；淮南俶真訓(xùn)：“公牛哀轉(zhuǎn)病也，七日化為虎。其兄掩而入覘之，則虎搏而食之?！弊ⅲ骸敖?、淮之間，（“公牛氏”三字，依吳承仕淮南舊注校理刪。）有易病化為虎，若中國有狂疾者，發(fā)作有時也。其為虎者，便還食人。食人者，因作真虎也；不食人者，更復(fù)化為人。公牛氏，韓人?！蔽倪x思玄賦舊注：“牛哀，魯人牛哀也?！迸c仲任說同。廣韻一東曰：公，“姓。公牛哀，齊公子牛之后”。古今姓氏書辨證說同。通志氏族略三：“牛氏，子姓，宋微子之后，司寇牛父之子孫以王父字為氏，淮南子有牛哀。”與廣韻說異。鯀殛羽山，說文：“殛，誅也?！庇輹唬骸伴牾呌谟鹕??！钡乩碇緰|海郡祝其縣注：“禹貢羽山在東南，鯀所殛?！被癁辄S能，舊校曰：“能”音奴來反。左昭七年傳：“堯殛鯀于羽山，其神化為黃熊，以入于羽淵?！贬屛模骸靶芤粜?，獸名，亦作‘能’，如字。一音奴來反，三足鱉也?！笨资瑁骸爸T本皆作‘熊’字，賈逵云：‘熊，獸也?！和踉疲骸呏悄荀M也。若是熊獸，何以能入羽淵？’但以神之所化，不可以常而言之，若是能鱉，何以得入寢門？先儒既以為獸，今亦以為熊獸是也?！斡癫谜f文注、陳景華內(nèi)外傳考正、洪亮吉左傳詁并以“能”字為是。經(jīng)義述聞十九：“漢、晉人皆作熊羆之熊’，無三足鱉之謬說。死偽篇載左傳‘其神為黃熊’之文，而解之曰：‘熊羆之占，自有所為?！瘎t其字為熊羆之‘熊’明矣。此文字正作‘熊’，與死偽篇同。且以虎熊并言，則其為‘熊’字無疑。今本‘熊’作‘能’，加雙行小字于下曰：‘能音奴來反。’乃后人所為，非原本也。豈有死偽作‘熊’，而此又作‘能’者也？”近人高閬仙先生文選李注義疏曰：“說文及字林皆云‘能，熊屬，足似鹿?！瘎t無論傳文作‘熊’作‘能’，總是獸而非‘鱉’。蓋獸之為‘能’，與三足鱉之‘能’，同名而異物也?！苯癜矗捍宋摹澳堋弊郑m不必如王說改作“熊”，然仲任以“熊羆”連言，則其謂熊獸，不謂能鱉。注音“奴來反”，誤也。愿身變者，冀〔若〕牛哀之為虎，“若”字據(jù)上文例補。鯀之為能乎？盼遂案：“冀”下當(dāng)有“若”字，上文皆作“冀若”。則夫虎能之壽，不能過人，天地之性，人最為貴，孝經(jīng)：“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弊?nèi)酥危鼮榍莴F，非所冀也。凡可冀者，以老翁變?yōu)閶雰?，其次，白發(fā)復(fù)黑，齒落復(fù)生，身氣丁彊，孫曰：丁亦彊也。見白虎通五行篇云：“丁者，強也。”潛夫論實邊篇云：“譬猶家人遇寇賊者，必使老小羸軟居其中央，丁彊武猛衛(wèi)其外?！背瞬凰?，乃可貴也。徒變其形，壽命不延，其何益哉？
且物之變，隨氣，“隨”，程本作“應(yīng)”，宋本及各本同此。若應(yīng)政治，有所象為，此應(yīng)政之說，象變在先，與天人感應(yīng)說象隨人后不同，故與寒溫、譴告、自然等篇之旨不違。非天所欲壽長之故，變易其形也，又非得神草珍藥食之而變化也。人恒服藥固壽，能增加本性，益其身年也。遭時變化，非天之正氣，人所受之真性也。天地不變，日月不易，星辰不沒，正也。人受正氣，故體不變。時或男化為女，女化為男，由高岸為谷，深谷為陵也，“由”讀“猶”。應(yīng)政為變，為政變，盼遂案：悼廠云：“御覽八百八十八引，無此三字?！鄙w是。非常性也。漢興，老父授張良書，已化為石，是以石之精為漢興之瑞也，事見紀(jì)妖篇。猶河精為人持璧與秦使者，秦亡之征也。水經(jīng)渭水注、史記始皇紀(jì)索隱漢書五行志注、郡國志注并以為江神持璧。紀(jì)妖篇亦以為沉璧于江，江不受而還璧，則亦謂江神。此云河精，義稍不同。蠶食桑老，績而為□，說文云“績，緝也?！睏钤弧啊酢?，“繭”俗字?！跤只鵀槎?，通津本、王本、崇文本作“蛾”，下同。此從程本。說文□部：“●，蠶化飛●。”蟲部：“蛾，羅也。”義指●●。蛾、●截然兩物，此當(dāng)作“●”。但郭注爾雅已言蛾羅即蠶●，今俗仍作蠶蛾，故因之。蛾有兩翼，變?nèi)バQ形。蠐螬化為復(fù)育，廣韻一屋云：“●，復(fù)●，蟬未蛻者。出論衡?！卑矗航癖咀鳌坝?。奇怪、道虛、論死同。爾雅釋蟲云：“蟦，蠐螬?！惫ⅲ骸霸诩S土中者。”廣雅作“蠀螬”。又廣雅釋蟲云：“復(fù)●，蛻也。”眾經(jīng)音義十三引字林曰：“復(fù)●，蟬皮也。”段成式酉陽雜俎曰：“未蛻時名復(fù)育。”說文云：“蛻，它蟬所解皮。”復(fù)育轉(zhuǎn)而為蟬，蟬生兩翼，不類蠐螬。凡諸命蠕蜚之類，“命”猶“名”也。御覽九四八引作“凡諸螟類”。多變其形，易其體；至人獨不變者，稟得正也。生為嬰兒，長為丈夫，老為父翁，從生至死，未嘗變更者，天性然也。天性不變者，不可令復(fù)變；變者，不可〔令〕不變。楊曰：“不變”上疑脫“令”字。若夫變者之壽，不若不變者。盼遂案：此句當(dāng)是“若夫不變者之壽，不若變者”。不變者謂人，變者謂蠶蠐螬之類也。人欲變其形，輒增益其年，可也。如徒變其形，而年不增，則蟬之類也，何謂人愿之？龍之為蟲，一存一亡，一短一長；一猶“或”也。龍之為性也，變化斯須，輒復(fù)非常。由此言之，人，物也，受不變之形，〔形〕不可變更，年不可增減。楊曰：“受不變之”下，疑脫“性”字?！靶巍弊謱傧伦x，與后文一例。孫曰：“形”字當(dāng)重。上云：“形不可變化，命不可減加?！毕略疲骸靶尾豢勺兏?，年不可減增?！辈⑵渥C。劉先生說同。暉按：楊說亦通，此從孫說補。
傳稱高宗有桑榖之異，桑榖之祥，或言高宗武丁，或言中宗太戊。言太戊者：竹書、史記殷本紀(jì)、封禪書、漢書五行志、郊祀志、孔子家語五儀解、書序、鄭玄商頌烈祖箋、帝王世紀(jì)。言武丁者：尚書大傳、五行志引劉向說、說苑敬慎篇。說苑君道篇并存兩說。仲任于變虛篇、異虛篇、恢國篇作高宗，于感類篇作太戊。于順鼓篇作太戊，又曰“或曰高宗”，亦載二說。呂氏春秋制樂篇、韓詩外傳三又云湯時事。陳喬樅、皮錫瑞以為湯與太戊、武丁皆各見桑榖之祥，傳者異耳，非古文說在太戊時，今文說在武丁時也?；谶^反政，享福百年，“百年”，注見氣壽篇。是虛也。辯見異虛篇。傳言宋景公出三善言，熒惑卻三舍，延年二十一載，宋世家曰：“在景公三十七年?！笔乱妳问洗呵镏茦菲?、淮南道應(yīng)訓(xùn)、新序雜事篇。是又虛也。辯見變虛篇。又言秦繆公有明德，上帝賜之十九年，見墨子明鬼篇。是又虛也。辯見福虛篇。〔傳〕稱赤松、王喬好道為仙，度世不死，“傳”字據(jù)文選盧子諒贈王彪詩注引補。初學(xué)記二九引孝經(jīng)右契：“赤松子時橋，（事類賦引援神契作“時僑”。）名受紀(jì)。”搜神記八：“姓赤松，名時喬，字受紀(jì)?！被茨淆R俗訓(xùn)作“赤誦子”。誦、松字通。高注：“上谷人也。病癘入山，導(dǎo)引輕舉?！绷邢蓚鳎骸吧褶r(nóng)時為雨師，服水玉，教神農(nóng)，能入火自燒。至昆山上，常止西王母石室，隨風(fēng)雨上下?！被茨淆R俗訓(xùn)注：“王喬，蜀武陽人也。為柏人令，得道而仙?！背~遠(yuǎn)游“王喬”，朱子、洪興祖注并以為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與高說異。方以智曰：“漢明帝時葉令王喬，乃飛舄者；周時王子喬，乃吹笙者；神仙傳蜀人王子喬，乃食肉芝者；史記封禪書注，緱氏仙人廟王僑，犍為武陽人。凡四王喬?！笔怯痔撘?。辯見道虛篇。假令人生立形謂之甲，終老至死，常守甲形。如好道為仙，未有使甲變?yōu)橐艺咭?。夫形不可變更，年不可減增。何則？形、氣、性，天也?！靶浴彼伪咀鳌坝凇?。形為春，氣為夏。人以氣為壽，形隨氣而動。氣性不均，則于體不同。午壽半馬，馬壽半人，然則牛馬之形與人異矣。稟牛馬之形，當(dāng)自得牛馬之壽，牛馬之不變?yōu)槿耍瑒t年壽亦短于人。世稱高宗之徒，不言其身形變異，而徒言其增延年壽，故有信矣?！坝小碑?dāng)作“不”字。盼遂案：“有信”為“不信”之誤。上文言虛，此言不信，故相應(yīng)也。
形之□血氣也，猶囊之貯粟米也。孫曰：“形之”下脫一字。率性篇：“凡含血氣者，教之所以異化也。”書虛篇：“夫地之有百川也，猶人之有血脈也?！闭撍榔骸叭酥癫赜谛误w之內(nèi)，猶粟米在囊橐之中也?！膘肓x篇：“山猶人之有骨節(jié)也，水猶人之有血脈也?！闭Z意并同。一石囊之高大，亦適一石。盼遂案：句首當(dāng)有“粟米”二字?！八诿滓皇彼淖譃榫洹Ｈ鐡p益粟米，囊亦增減。人以氣為壽，氣猶粟米，形猶囊也。增減其壽，亦當(dāng)增減其身，形安得如故？如以人形與囊異，氣與粟米殊，更以苞瓜喻之?！鞍睘椤稗恕敝枳帧０现?，猶人之血也；其肌，猶肉也。試令人損益苞瓜之汁，令其形如故，耐為之乎？“耐”、“能”古通，下同。人不耐損益苞瓜之汁，天安耐增減人之年？人年不可增減，高宗之徒，誰益之者，而云增加？如言高宗之徒，形體變易，其年亦增，乃可信也。今言年增，不言其體變，未可信也。何則？人稟氣于天，氣成而形立，則（形）命相須，以至終死，“則”當(dāng)作“形”。蓋本作“刑”，“形”、“刑”字通，與“則”形近故訛。前文云：“體氣與形骸相抱，生死與期節(jié)相須，形不可變化，命不可減增?！奔创艘?。形不可變化，年亦不可增加。以何驗之？人生能行，死則僵仆，死則氣減（滅），孫曰：“減”當(dāng)從元本作“滅”。形消而壞。稟〔氣〕生人，“稟”下挩“氣” 字。命義篇曰：“人稟氣而生。”上文云：“人稟元氣于天?！庇衷疲骸叭朔A氣于天?！辈⑵渥C。形不可得變，其年安可增？
人生至老，身變者，發(fā)與膚也。人少則發(fā)黑，老則發(fā)白，白久則黃。發(fā)之變，形非變也。人少則膚白，老則膚黑，釋名釋長幼曰“八十曰耋。耋，鐵也，皮膚變黑色如鐵也。”黑久則黯，若有垢矣。發(fā)黃而膚為垢，釋名曰：“九十曰黃耇。黃，鬢發(fā)變黃也；耇，垢也，皮色驪悴恒如有垢者也?！惫识Y曰：“黃耇無疆?！币妰x禮士冠禮。發(fā)〔膚〕變異，陳世宜曰：上文皆發(fā)膚并舉，此句“發(fā)”下疑脫“膚”字。故人老壽遲死，骨肉不可變更，壽極則死矣。五行之物，可變改者，唯土也。埏以為馬，埏，水和土也。變以為人，是謂未入陶灶更火者也。史記大宛傳索隱曰：“更，經(jīng)也。”如使成器，入灶更火，牢堅不可復(fù)變。今人以為天地所陶冶矣，“以”讀作“已”。形已成定，何可復(fù)更也？
圖仙人之形，體生毛，臂變?yōu)橐?，見存之杕氏壺、羽人壺，圖象若是。行于云，則年增矣，千歲不死。盼遂案：“臂變?yōu)橐怼?，佛家所謂飛天。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英招之神，虎文鳥翼。帝江之神，六足四翼?！敝w天之說其來甚舊。今傳世漢石刻，若武梁祠畫象，大將軍竇武墓門畫象，皆刻羽翼仙人游戲云中。又仲長統(tǒng)昌言云：“得道者生六翮于臂，長毛羽于腹，飛無階之蒼天，度無窮之世俗?！保ㄒ饬忠！蔽何牡蹣犯蹢盍性疲骸吧嫌袃上赏?，不飲亦不食。與我一丸藥，光輝生五色。服藥四五天，身體生羽翼。輕舉乘浮云，倏忽行萬里。流覽觀四海，芒芒非所識?！保ㄉ蚣s，宋書樂志引。）則飛天之說，仍盛于東漢以后，直至唐、宋。敦煌石室壁畫，恒見飛天矣。此虛圖也。世有虛語，亦有虛圖。假使之然，蟬蛾之類，“蛾”各本作“娥”，今正。非真正人也。劉先生曰：古書無以“真正”連文，此疑校者旁注“真”字，而寫者誤入正文。海外三十五國，山海經(jīng)海外經(jīng)云：“三十九國。”淮南地形訓(xùn)云：“三十六國?！币娬勌炱ⅰＳ忻?、羽民，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毛民之國，身生毛?！被茨细咦ⅲ骸懊瘢淙梭w半生毛，若矢鏃也，東方國?！焙Ｍ饽辖?jīng)：“羽民國，其為人長頭，身生羽?！眳问洗呵锴笕似ⅲ骸坝鹑?，鳥喙，背上有羽翼?！辈┪镏荆骸坝鹈駠裼幸?，飛不遠(yuǎn)，多鸞鳥，民食其卵，去九疑四萬三千里?！眴Ⅲ咴唬骸傍B喙，赤月，白首?！庇饎t翼矣。毛羽之民，土形所出，淮南地形篇：“土地各以類生人?！狈茄詾榈郎砩鹨病３~遠(yuǎn)游王注：“或曰：‘人得道，身生羽毛也?！北阕訉λ灼骸肮胖孟烧?，或身生羽翼，變化飛行，失人之本，更受異形，有似雀之為蛤，雉之化蜃?！笔撬子写苏f，故仲任辯之。禹、益見西王母，荀子大略篇：“禹學(xué)于西王國。”又見韓詩外傳五、新序雜事五。此文蓋據(jù)山海經(jīng)。別通篇謂禹、益以所見聞作山海經(jīng)，故云然也。西王母，見爾雅釋地“四荒。”山海經(jīng)西荒經(jīng)、穆天子傳則以為人。前漢紀(jì)二十九，杜業(yè)曰：“西王母，婦人之稱?！彼抉R相如大人賦、揚雄甘泉賦則以為女仙人。并非。譙周古史考、胡應(yīng)麟筆叢、郎锳七修類稿、畢沅山海經(jīng)校注，均有辯證。此文亦以為人，則承襲舊說而誤。不言有毛羽。山海經(jīng)稱其戴勝，虎齒，豹尾。列仙傳稱“人面蓬發(fā)，載勝，虎爪，豹尾”。不死之民，亦在外國，淮南地形篇：“海外有不死民?！弊⒃疲骸安凰烂瘢皇骋??！鄙胶＝?jīng)海外南經(jīng)曰：“不死民，其為人黑色，壽不死。”不言有毛羽。毛羽之民，不言不死；不死之民，不言毛羽。毛羽未可以效不死，效，驗也。仙人之有翼，安足以驗長壽乎？
率性篇
率，“●”之假字。玉篇：●導(dǎo)也?！迸嗡彀福盒陨普邉衤薀o令近惡，性惡者率勉使之為善，開篇數(shù)語，即王氏為率性篇解題而作。黃暉釋“率”為“●”之假字，疑失之曲。
論人之性，定有善有惡。其善者，固自善矣；其惡者，故可教告率勉，使之為善。凡人君父審觀臣子之性，善則養(yǎng)育勸率，無令近惡；（近）惡則輔保禁防，楊曰：下“近”字衍。令漸于善。廣雅釋詁：“漸，漬也。”考工記鐘氏注：“漬，染也?！背~七諫：“漸染而不自知兮?！蓖踝ⅲ骸吧詽n為漸?！鄙茲u于惡，惡化于善，成為性行。
召公戒成〔王〕曰：“王”字舊脫，宋本同。今據(jù)天啟、錢、黃、王、崇文本增。“今王初服厥命，于戲！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鄙袝僭t曰：“今王嗣受厥命，我亦惟茲二國命，嗣若功。王乃初服。嗚呼！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段玉裁曰：“此今文尚書也?！醴拭率淖?，蓋節(jié)引之?！睂O星衍曰：“‘王乃初服’，論衡作‘今王初服厥命’者，疑并上‘今王嗣受厥命’變其詞，非經(jīng)文異字?！苯曉唬骸啊跄顺醴?，’，偽孔本若是，王充作‘今王初服厥命’?！薄吧印敝^十五〔生〕子，王鳴盛曰：“‘初生’似言嬰孩時亦可，而王充以為‘十五子’者，十五歲太子入太學(xué)之期。經(jīng)言‘自貽哲命’，當(dāng)修賢智之德以祈永命，則非嬰孩所能，故王充以太子入太學(xué)之期當(dāng)之?！睂O星衍曰：“十五為太子入學(xué)之年，故王充以釋經(jīng)。‘若生子’，謂若養(yǎng)子教之?！跎^情欲初生也?！睍煱矗和跽f非也。孫氏又因其說，添字解經(jīng)，以就己義?！笆遄印迸c“生子”義各不同，不得以“十五子”釋“生子”二字。且以“十五子”謂即十五歲之子，義亦不妥?！笆遄印碑?dāng)作“十五生子”，誤脫“生”字。下“十五之子”，義亦不通，“之”為“生”字之訛。古者人君十二而冠，十五生子。詩衛(wèi)風(fēng)芄蘭毛傳所謂“人君治成人之事，雖童子猶佩觿，早成其德”。左襄九年傳云：“國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禮也。”五經(jīng)異義曰：“春秋左氏說，歲星為年紀(jì)，十二而一周于天，天道備，故人君十二可以冠。自夏、殷天子皆以十二而冠?！庇衷疲骸皣宥?，禮也。二十而嫁，三十而娶，庶人禮也?！弊S周曰：“國不可久無儲二，故天子諸侯十二（谷梁文九年傳注引作“五”。）而冠，十五而娶?！被茨戏赫撈咦ⅲ骸皣q而冠，冠而娶，十五生子，重國嗣也?！被茨戏赫撈?、樂記正義引大戴禮并云：“文王十五而生武王?！笔菄迳?，禮家舊說，故仲任以之釋經(jīng)。訛孔傳曰：“言王新即政，始行教化，當(dāng)如子之初生，習(xí)為善則善矣?！迸c仲任義合。皮錫瑞曰：“左氏傳曰‘國君十五而生子。’故仲任以‘十五’為生子之時。周公攝政，抗世子法于伯禽，蓋奉成王為太子，故召公舉入學(xué)之年以為戒。不以‘生子’為嬰孩之時者，以‘自貽哲命’非嬰孩所能也?！奔纫浴笆濉睘樯又辏种^為太子入學(xué)之年，義自抵牾，蓋亦拘于“自貽哲命”句，故欲革王、孫之說而未盡也。經(jīng)文既明言“生子”，又言“初生”，則不當(dāng)以十五歲之子當(dāng)之。盼遂案：“成”下宜有“王”字。召誥作“王乃初服”，與仲任所引略異?！笆遄印闭?，謂十五歲，為太子入學(xué)之年也，禮學(xué)記鄭注、白虎通辟雝篇皆有明文。初生意于善，終以善；初生意于惡，終以惡。江聲曰：“此今文書說也。”詩曰：“彼姝者子，何以與之？”見鄘風(fēng)干旄。毛傳：“姝，順貌。”“與”作“予”。三家詩考盧文弨補曰：“足利本作‘與’?！蓖恕Ａ信畟鬣u孟軻母傳：“及孟子長，學(xué)六藝卒成大儒之名，君子謂孟母善以漸化。詩云：‘彼姝者子，何以予之?！酥^也。”引詩義與充同。傳言：“譬猶練絲，淮南說林篇高注：“練，白也。”染之藍(lán)則青，染之丹則赤?！庇嵩唬罕拘云呐c此同。毛傳無此說，所引傳必三家說也。陳啟源毛詩稽古篇附錄曰：此與毛序“臣子好善，賢者樂告以善道”意略相符。毛氏無此文，必是三家詩說。然魯詩無傳，齊詩有后氏、孫氏傳，韓詩有內(nèi)、外傳，而外傳今存。充所謂傳，其齊之后氏、孫氏及韓之內(nèi)傳乎？陳喬樅魯詩遺說考曰：仲任說關(guān)雎用魯詩，則此所引詩傳，亦魯詩傳也。論衡書解篇詩家獨舉魯申公，是仲任治魯詩之明證?？讖V森與陳說同。范家相三家詩拾遺四：此韓詩傳。左傳：（定九年。）“竿旄‘何以告之’，取其忠也?！奔艺Z：（姓生篇。）“竿旄之忠告，至矣哉?！苯匀℃又腋嫔频乐?。此以素絲染練為喻，正善道之謂。盼遂案：吳承仕曰：本性篇引此詩，作“彼姝之子”?！罢摺?、“之”聲紐同，皆指事詞。十五之（生）子，“之”疑是“生”誤。物勢篇：“蟣虱生于人?！苯癖尽吧庇炞鳌爸?，是其比。余說見前。其猶絲也。其有所漸化為善惡，猶藍(lán)丹之染練絲，使之為青赤也。青赤一成，真色無異。是故楊子哭歧道，“歧”舊作“岐”，今正。列子說符篇：“楊子之鄰人亡羊，既率其黨，又請楊子之豎追之。楊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眾？’鄰人曰：‘多歧路?！确?，問獲羊乎？曰：‘亡之矣?！唬骸赏鲋俊唬骸缏分?，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瘲钭悠萑蛔兩?，不言移時，不笑竟日。”荀子王霸篇、淮南說林篇、后藝增篇并云“楊朱”。呂氏春秋疑似篇、賈子新書審微篇作“墨子”，蓋傳聞之異。墨子哭練絲也，墨子所染篇：“墨子見染絲而嘆曰：‘染于蒼則蒼，染于黃則黃。’”又見呂氏春秋當(dāng)染篇、淮南說林訓(xùn)。蓋傷離本，不可復(fù)變也。人之性，善可變?yōu)閻?，惡可變?yōu)樯?，猶此類也。蓬生麻間，不扶自直；“生”字舊重。楊曰：“生”字誤重，宋本不誤，程本亦重“生”字。暉按：天啟本、錢本、崇文本“生”字不重。此語本荀子勸學(xué)篇、大戴禮曾子制言、說苑說叢篇。風(fēng)俗通及本書程材篇并不重“生”字，今據(jù)刪。白紗入緇，說文：“緇，帛黑色也?！辈痪氉院?。華嚴(yán)經(jīng)音義引珠叢：“□絲令熟曰練?！北伺钪圆恢?，紗之質(zhì)不黑，麻扶緇染，使之直黑。夫人之性猶蓬紗也，在所漸染而善惡變矣。
王良、造父稱為善御，（不）能使不良為良也。劉先生曰：上“不”字衍，下文正謂王良、造父能使不良為良。若作“不能”，則非其旨矣。如徒能御良，其不良者不能馴服，此則駔工庸師服馴爾雅釋言郭注：“駔猶粗也?！薄按帧?、“駔”聲同。技能，何奇而世稱之？故曰：“王良登車，馬不罷駑；堯、舜為政，民無狂愚。”未知何出，亦見非韓篇。傳曰：“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币婈戀Z新語無為篇。亦謂“教化使然也”?！八姑褚?，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闭撜Z衛(wèi)靈公篇集解引馬曰：“三代，夏、殷、周也。用民如此，無所阿私，所以云直道而行也?！被适枰笤唬骸盁o心而付之天下者，直道也；有心而使天下從己者，曲法。故直道而行者，毀譽不出于區(qū)區(qū)之身?！笔怯?xùn)“直”為曲直之“直”。而此義為率導(dǎo)教化，非韓篇引經(jīng)同，是其說不通于此。蓋三家義殊也。禮記玉藻：“君羔幦虎犆。”鄭注曰：“犆，讀如‘直道而行’之‘直’，直謂緣也。 ”訓(xùn)“直”為“緣”，于此義合矣。漢書貨殖傳：“在民上者，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故民有恥而且敬，貴誼而賤利，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不嚴(yán)而治?！睅煿旁唬骸爸钡蓝校^以德禮率下，不飾偽也?！本暗奂o(jì)贊引經(jīng)，師古注：“言此今時之人，亦夏、殷、周之所馭，以政化淳壹，故能直道而行。”后漢書韋彪傳：“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鍛煉之吏，持心近薄。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在其所以磨之故也”。李賢注：“彪引直道而行者，言古之用賢。皆磨礪選煉，然后用之，”并與仲任說合，而無毀譽阿私之義。毛奇齡論語稽求篇以此經(jīng)為“言舉錯之當(dāng)公”，以韋彪所云“磨”為“試”義，謂“必試而后用”。蓋拘于漢書薛宣傳引經(jīng)“如有所譽，其有所試”，作用人解，而曲為其說。但依上文所引諸家及仲任經(jīng)解，當(dāng)自“斯民也”截為一章，不必拘此，而使?jié)h人舊義不明。圣主之民如彼，惡主之民如此，竟在化，不在性也。聞伯夷之風(fēng)者，貪夫廉而懦夫有立志；“貪”，非韓篇同。知實篇作“頑”。錢大昕養(yǎng)新錄三曰：“‘廉’與‘貪’對，不與‘頑’對，兩漢人引孟子皆作‘貪’。知實篇作‘頑’，此淺人妄改?！标傲战?jīng)義雜記十七曰：“以下文‘懦夫有立志，鄙夫?qū)?，薄夫敦，’皆以相反者言之，則作‘貪’為是。趙氏以‘頑’訓(xùn)‘貪’，未詳其所出，而兩漢及唐人皆引作‘貪’，知必非無本。”翟灝四書考異曰：“‘貪’與‘廉’緊相反對，‘頑’稍齟齬?！备唛佅上壬献蛹庵^“頑”、“貪”義通。暉按：此文及非韓篇并作“貪夫廉”，知仲任所據(jù)孟子確本作“貪”，知實篇作“頑”，必經(jīng)淺人妄改，錢說得之。聞柳下惠之風(fēng)者，孟子趙注：“柳下惠，魯公族大夫，姓展名禽，字季。進(jìn)不隱己之賢才，必欲行其道也?！蔽倪x陶征士誄注引鄭玄論語注：“柳下惠，魯大夫展禽，食采柳下，謚曰惠?！绷河窭K瞥記二曰：“柳下惠，氏展，名獲，字禽，又字季，謚惠。而“柳下”之稱，未知是邑是號。趙岐孟子注以“柳下”為號，廣韻及唐書宰相表云：“食采柳下，遂為氏?！惫首髠?、論語疏謂“柳下，食邑名?！鼻f子盜跖釋文：“一曰邑名?！倍囄念惥郯耸乓S慎淮南子注云：“展禽之家樹柳，行惠德，號柳下惠。”莊子釋文、荀子成相、大略注并仝其說，以為居于柳下也。魯?shù)責(zé)o名“柳”者，展季卑為士師，亦未必有食邑，當(dāng)是因所居號之。如戰(zhàn)國策稱梧下先生，陶靖節(jié)稱五柳先生之類?！北》蚨囟煞?qū)?。見孟子萬章下篇、盡心下篇。趙注：“后世聞其風(fēng)者，頑貪之夫更思廉潔，懦弱之人更思有立義之志；鄙狹者更寬優(yōu)，薄淺者更深厚也。”徒聞風(fēng)名，猶或變節(jié)，況親接形面相敦告乎？“敦”，疑是“教”字形訛，前文：“教告率勉。”
孔門弟子七十之徒，皆任卿相之用，呂氏春秋遇合篇：“七十人者，萬乘之主得一人，用可為師?！睗h儒林傳：“散游諸侯，為卿相?！北环ソ蹋牟诺褡?，知能十倍，教訓(xùn)之功而漸漬之力也。“而”猶“與”也。漢書董仲舒?zhèn)鲙煿抛ⅲ骸皾u謂浸潤之也。漬謂浸漬也?！蔽慈肟鬃又T時，閭巷常庸無奇。其尤甚不率者，詩大雅鄭注：“率，循也。”唯子路也。世稱子路無恒之庸人，荀子大略篇：“子貢、季路，故鄙人也。被文學(xué)，服禮義，為天下列士?！币嘁娛觿駥W(xué)篇、韓詩外傳八。未入孔門時，戴雞佩豚，史記弟子傳：“冠雄雞，佩猳豚?！奔猓骸肮谝孕垭u，佩以猳豚。二物皆勇，子路好勇，故冠帶之?！焙轭U楫讀書叢錄曰：“莊子盜跖篇：‘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長劍，而受教于子?！濯o豚’，謂取猳豚之皮以為劍飾?！卑矗罕阕盂脤W(xué)篇：“仲由冠雞戴□，●珥鳴蟬，杖劍而見，拔刃而舞?！笔桥咫喾侵^劍飾也。勇猛無禮；聞?wù)b讀之聲，搖雞奮豚，揚唇吻之音，聒賢圣之耳，聒，聲擾也。惡至甚矣?？鬃右讨瑵u漬磨礪，闿導(dǎo)牖進(jìn)，“闿”，舊訛作“闔”，據(jù)宋本改。元本作“聞”，先孫校作“開”，是也。闿、開字同?！皩?dǎo)”，鄭本作“道”。牖、羑字同。尚書顧命，馬曰：“羑，道也。”盼遂案：“闔”為“闿”之形誤。此“闿導(dǎo)”與上下文皆駢字也，宋本正作“闿”。古“闿”與“開”通。元本作“聞”，亦誤。猛氣消損，驕節(jié)屈折，卒能政事，序在四科。論語先進(jìn)篇：“政事，冉有、季路。”斯蓋變性使惡為善之明效也。
夫肥沃磽埆，土地之本性也。肥而沃者性美，樹稼豐茂；磽而埆者性惡，深耕細(xì)鋤，厚加糞壤，勉致人功，以助地力，其樹稼與彼肥沃者相似類也。地之高下，亦如此焉。以鍤鑿地，淮南精神訓(xùn)注：“鑊，斫也?！闭f文：“鑊，大鋤也。鋤，立薅斫也?！鞭墩吲ヌ锲H。斫者斤也，斤以斫木。此云鑿地，蓋其用亦如□銚。郝懿行曰：“插地取土者，今登、萊間謂之頭。”與此合。釋名釋用器：“鍤，插地取土也，或曰鏵?！蓖跄顚O曰：“今人呼臿為鏵鍬?！币咱鱿?，說文：“埤，增也?！币辉唬寒?dāng)作“以錍增土”，“埤”“下”二字形訛。廣雅釋器：“錍謂之铦。”說文：“铦，鍤屬也?！迸嗡彀福捍司洚?dāng)是“以增埤下”。埤，卑隰之地也。則其下與高者齊。如復(fù)增鍤，則夫下者不徒齊者也，反更為高，而其高者反為下。使人之性有善有惡，彼地有高有下，“彼”，疑“猶”字形訛。盼遂案：“彼”當(dāng)是“譬”字聲訛。勉致其教令，之（不）善則將〔與〕善者同之矣。“之”，疑是“不”字，又脫“與”字。此就不善者言，加以教令，則與善者同。下文就善者言，加以教令，則更過于往善。善以化渥，釀其教令，變更為善，善則且更宜反過于往善。猶下地增加鍤，更崇于高地也。
“賜不受命，而貨殖焉?！薄柏浿场庇卸f：論語先進(jìn)篇何晏集解曰：“唯財貨是殖。”史記貨殖傳索隱曰：“殖，生也，生資財貨利也?！辈⒁浴爸场睘閯釉~?；适瑁骸柏斘镌回?，種藝曰殖?！眲t是名詞。下云：“貨財積聚?！笔峭罢f。賜本不受天之富命，俞曰：何晏論語集解“不受命”有二說：一謂“賜不受教命，唯貨財是殖”。一謂“雖非天命而偶富”。其后一說即本此也。所加（以）貨財積聚，“加”字無義，疑當(dāng)作“以”，形近而誤。知實篇：“子貢善居積，意貴賤之期，數(shù)得其時，故貨殖多?！闭云渌载浿扯嗾?，得貨殖之術(shù)也。為世富人者，得貨殖之術(shù)也。夫得其術(shù)，雖不受命，猶自益饒富。性惡之人，亦不稟天善性，得圣人之教，志行變化。世稱利劍有千金之價，棠溪、魚腸之屬，史記蘇秦傳：“韓之劍戟，皆出棠溪?！奔庑鞆V曰：“汝南吳房有棠溪亭。”吳越春秋：“越王允常聘歐冶子作名劍五，四曰魚□?！被茨闲迍?wù)訓(xùn)注：“文理屈襞若魚□者?！饼埲?、太阿之輩，越絕書外傳紀(jì)寶劍：“楚王令風(fēng)胡子之吳，見歐冶、干將，使之為鐵劍。歐冶、干將鑿茨山，泄其溪，取鐵英為三劍，一龍淵，二太阿?！睍x太康地理記；“汝南西平有龍淵水，可以淬刀劍，特堅利，故有龍淵之劍。”此作“泉”，沿唐諱未改。其本鋌，眾經(jīng)音義十一，玄應(yīng)曰：“鋌，銅鐵之璞，未成器用者也。”山中之恒鐵也，冶工鍜煉，成為铦利。铦亦利也。豈利劍之鍜與煉，乃異質(zhì)哉？工良師巧，煉一數(shù)至也。試取東下直一金之劍，“東下”未聞。盼遂案：“東”，疑為“要”之誤?！耙保拧把弊?。篆“要”作●，故與“東”形致混。更熟鍛煉，足其火，齊其铦，漢書王莽傳注，應(yīng)劭曰：“齊，利也。”铦猶鋒也。猶千金之劍也。夫鐵石天然，尚為鍜煉者變易故質(zhì)，況人含五常之性，賢圣未之熟鍜煉耳，奚患性之不善哉？古貴良醫(yī)者，能知篤劇之病所從生起，而以針?biāo)幹味阎?。如徒知病之名而坐觀之，何以為奇？夫人有不善，則乃性命之疾也，無其教治，而欲令變更，豈不難哉？
天道有真?zhèn)?，“天”，疑?dāng)作“夫”。真者固自與天相應(yīng)，偽者人加知巧，亦與真者無以異也。何以驗之？禹貢曰：“璆琳瑯玕?！薄箔G，玉也。琳，珠也?，槴\，珠之?dāng)?shù)也?！常ㄕ撸碍G，玉也”以下十二字，據(jù)御覽八０五引增?！罢摺弊之?dāng)據(jù)御覽引刪。仲任于引經(jīng)文下，加以訓(xùn)釋，（詳儒增篇注。）此其例也。以琳為珠，故下文以琳與魚蚌之珠、隨侯之珠相較，以瑯玕為珠之?dāng)?shù)，故下文言真珠不及之。璆琳，舊說并云美玉名。鄭注尚書云“美石”。此謂琳為珠，未聞。御覽三六引淮南地形篇注：“璆琳瑯玕，珠名也?！庇峙c此異?，槴\，珠之?dāng)?shù)，與說文、郭注爾雅、山海經(jīng)、尚書訛孔傳、御覽八０三引淮南地形篇許注說同。此則土地所生真玉珠也。段玉裁曰：真玉謂璆琳，真珠謂瑯玕。又于說文玉部注曰：鄭注尚書云：“瑯玕，珠也?！背鲇诎稣邽橹?，則出于地中者為似珠。似珠亦非人為之，故鄭、王謂之真珠也。暉按：段氏未知此有脫文，故強之說。真玉謂璆，真珠謂琳。然而道人消爍五石，抱樸子引金簡記曰：“五石者，雄黃、丹砂、雌黃、礬石、曾青也。”又金丹篇曰：“五石者，丹沙、雄黃、白礜、（據(jù)御覽作“礜”。）曾青、慈石也。一石輒五轉(zhuǎn)，而各成五色，五石而二十五色?！眳窃唬罕阕友缘ぃ摵庋杂?，神仙家亦有服玉之法，則丹、玉類同矣。作五色之玉，比之真玉，光不殊別。兼魚蚌之珠，“兼”，疑涉“魚”字形近訛衍。與禹貢璆琳，皆真玉珠也。段玉裁曰：當(dāng)云“魚蚌之珠，與禹貢瑯玕，皆真珠也?！苯裎挠炇２豢勺x。暉按：段說非也，今本不誤。真玉謂璆，真珠謂琳。段氏于說文注引此文“璆琳”下意增“瑯玕”二字，亦非?，槴\，珠之?dāng)?shù)，非真珠也，故此文不及之。然而隨侯以藥作珠，史記李斯傳正義引說苑曰：“隨侯行遇大蛇中斷，疑其靈，使人以藥封之，蛇乃能去，因號其處為斷蛇丘。歲余，蛇銜明珠徑寸，絕白而有光?！被茨嫌[冥篇高注：“隋侯，漢東之國，姬氏諸侯也。隋侯見大蛇傷斷，以藥傅之。后蛇于江中銜大珠以報之?！泵献颖M心下篇疏引韓詩：“隋侯姓祝，字元暢，往齊國，見一蛇在沙中，頭上血出，隋侯以杖挑于水中而去。后回到蛇處，乃見此蛇，銜珠來隋侯前隋侯意不懌。是夜夢腳踏一蛇，驚起，乃得雙珠?！币嘁娝?jīng)涢水注、搜神記二十并無以藥作珠之說。精耀如真，道士之教至，知巧之意加也。陽遂取火于天，五月丙午日中之時，消煉五石，鑄以為器，磨礪生光，仰以向日，則火來至，御覽二二引“遂 ”作“燧”。周禮司烜氏：“以夫遂取明火于日。”鄭注：“夫遂，陽遂也?！被茨咸煳钠骸瓣栰菀娙眨瑒t燃而為火。”高注：“陽燧，金也，取金杯無緣者熟摩令熱，日中時以當(dāng)日下，以艾承之，則燃得火也?！彼囄念惥刍鸩恳茨吓f注曰：“日高三四丈，持以向日，燥艾承之，寸余，有頃，焦，吹之，即得火?！惫沤褡?、搜神記并無煉五石說。唯太平廣記一六一引淮南許注云：“陽燧，五石之銅精，圓而仰日，即得火?！北娊?jīng)音義引文同。是與仲任說合?！拔迨绷x見前。抱樸子登涉篇：“以五月丙午日日中，搗五石下其銅，以為劍?！辫T陽遂，鑄劍，并于五月丙午日煉銅，蓋相傳有此術(shù)也。此真取火之道也?！按恕?，各本并誤作“比”，今從御覽引正。盼遂案：“比”，當(dāng)是“此”字訛脫。御覽二十二引作“此”。今妄取刀劍（之鉤）〔偃〕月〔之鉤〕，先孫曰：“月”，疑當(dāng)為“刃”。亂龍篇云：“今妄取刀劍偃月之鉤，摩以向日，亦能感天。”（“月”亦當(dāng)作“刃”。馬融周禮注，說削為偃曲卻刃。見筑氏賈疏。）黃氏日鈔所引已作“月”。暉按：先孫說疑非。亂龍篇作“今妄取刀劍偃月之鉤”，不誤。此文當(dāng)據(jù)補正。若作“刃劍之鉤刃”，則義未妥。刃之鉤曲者，不名為刀劍也。“偃月之鉤”四字連讀。漢書韓延壽傳：“鑄作刀劍鉤鐔。”注曰：“鉤亦兵器，似劍而曲，所以鉤殺人也?！贬屆尡唬骸般^鑲，兩頭曰鉤，中央曰鑲，或推鑲，或鉤引，用之便也。”急救篇有“鑲鉤”，注曰：“其刃卻偃而外利，所以推攘而害人也?！笔倾^兵器，形卻偃如偃月，故曰“偃月之鉤”。后漢書荀彧傳注引吳錄曰：“孫權(quán)聞操來，夾水立塢，狀如偃月。 ”水經(jīng)沔水注：“七女池東有明月池，狀如偃月?！庇纸ⅲ骸棒斏阶蠹淬嫠?，沔左有郤月城，亦曰偃月壘?！贝宋摹百仍轮^”，猶其義也。今本“偃”字脫，“之鉤”二字錯入“月”字上，文遂不可通矣。摩拭朗白，仰以向日，亦得火焉。夫（鉤）〔偃〕月〔鉤〕，非陽遂也，“鉤月”當(dāng)作“偃月鉤”。說見上。所以耐取火者，禮記樂記鄭注：“耐”，古“能”字也。摩拭之所致也。今夫性惡之人，使與性善者同類乎？可率勉之，令其為善；使之異類乎？亦可令與道人之所鑄玉、“與”猶“如”也。隨侯之所作珠、人之所摩刀劍（鉤）〔偃〕月〔鉤〕焉，“鉤月”當(dāng)作“偃月鉤”。亂龍篇有“刀劍偃月鉤”句。教導(dǎo)以學(xué)，漸漬以德，亦將日有仁義之操。
黃帝與炎帝爭為天子，教熊羆貔虎以戰(zhàn)于阪泉之野，三戰(zhàn)得志，炎帝敗績。見大戴禮五常德、史記五帝紀(jì)。司馬貞曰：“猛獸可以教戰(zhàn)，周禮有服不氏掌教擾猛獸，即古服牛乘馬，亦其類也?！绷凶狱S帝篇：“黃帝與炎帝戰(zhàn)于阪泉之野，帥熊羆狼●貙虎為前驅(qū)，雕鹖鷹鳶為旗幟，此以力使禽獸者也?！眲⒆娱單淦骸磅黛瀚F，黃帝教之戰(zhàn)。”并與仲任說同。裴骃曰：“言教士卒習(xí)戰(zhàn)，以猛獸之名名之，用威敵也。”此說近理。堯以天下讓舜，鯀為諸侯，欲得三公而堯不聽，怒其猛獸，“其”，王本、崇文本改作“甚”，妄也?！芭?，讀若莊子“怒其臂以當(dāng)車轍”之怒，謂憤激猛獸為亂。若作“甚”，則失其義。呂氏春秋行論篇誤同。欲以為亂，比獸之角可以為城，呂覽高注：“以為城池之固?！迸e尾〔可〕以為旌，依上句，“以”上補“可”字。此為駢句，“舉”下省“獸之”二字。呂氏春秋正作“比獸之角，能以為城；舉其尾，能以為旌。”高注：“以為旌旗之表也?！眾^心盛氣，阻戰(zhàn)為彊。夫禽獸與人殊形，猶可命戰(zhàn)，況人同類乎？推此以論，“百獸率舞”，尚書舜典：“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编嵭⒃唬骸鞍佾F，服不氏所養(yǎng)者。率舞，言音和也，謂音聲之道，與政通焉?！薄疤遏~出聽”，“六馬仰秣”，見感虛篇注。不復(fù)疑矣。異類以殊為同，同類以鈞為異，所由不在于物，在于人也。
凡含血氣者，教之所以異化也。三苗之民，或賢或不肖，堯、舜齊之，恩教加也。韓詩外傳三：“當(dāng)舜之時，有苗不服，禹請伐之。舜不許，曰：‘吾喻教猶未竭也?！糜鹘?，有苗氏請服?！币嘁姶笥碇?。（偽孔本。）楚、越之人，處莊、岳之間，孟子趙注：“莊、岳，齊街里名也?！鳖櫻孜湓唬骸扒f是街名，岳是里名。左襄二十八年傳：‘得慶氏之木百車于莊?！⒃疲骸壷馈！搓愑谠馈！⒃疲骸溃锩??！苯?jīng)歷歲月，變?yōu)槭婢?，風(fēng)俗移也。故曰：“齊舒緩，地理志：“齊舒緩闊達(dá)”公羊莊十年傳疏引李巡曰：“齊，其氣清舒，受性平均?！庇衷唬骸皾鷸|至海，其氣寬舒，秉性安徐?！鼻芈?，初學(xué)記八引河圖曰：“雍、冀合商羽，端駃烈，人聲捷。”李巡曰：“其氣蔽壅，受性急兇?！背偌保訄D曰：“荊、揚角征會，氣漂輕，人聲急?！崩钛苍唬骸捌錃庠飫?，稟性彊梁?！毖鄳咄?。”楊曰：“投”疑“沒”誤。沒，貪也。吳曰：意林引“投”作“敢”，是也。今本作“投”者，草書形近之訛。廣雅：“戇，愚也。敢，勇也。”地理志：“燕俗愚悍少慮?！庇藓?、戇敢，義正相應(yīng)。又按：今本作“戇投”，亦通?！巴丁苯铻椤啊瘛薄！啊瘛睆摹瓣贰?，“豆”聲，“殳”、“豆”同屬侯部，聲紐亦同，舊多通假。文選長笛賦：“察變于句投?！崩钭ⅲ骸啊丁c‘逗’古字通?！薄皯咄丁奔础皯摺瘛?。廣雅：“逗”、“悍”、“敢”同訓(xùn)“勇”。“戇投”亦猶愚悍矣。王念孫廣雅疏證“●”字無說，宜以此文證之。暉按：吳后說是。楊說非。以莊、岳言之，四國之民，更相出入，久居單處，吳曰：“單”字無義，疑當(dāng)作“群”。性必變易。夫性惡者，心比木石，木石猶為人用，況非木石！在君子之跡，庶幾可見?！皼r非木石”下，疑有脫文。仲任意：性惡者非木石，若加以率勉，雖惡人可冀其有君子之跡。效力篇曰：“千里之跡，斯須可見?！绷⑽恼?br/>
有癡狂之疾，歌啼于路，不曉東西，不睹燥濕，不覺疾病，不知饑飽，性已毀傷，不可如何，前無所觀，卻無所畏也。是故王法不廢學(xué)校之官，不除獄理之吏，欲令凡眾見禮義之教。學(xué)校勉其前，法禁防其后，使丹朱之志，亦將可勉。何以驗之？三軍之士，非能制也，勇將率勉，視死如歸。且闔廬嘗試其士于五湖之側(cè)，皆加刃于肩，御覽四三七引莊子，呂氏春秋用民篇并作“劍皆加于肩”。此“刃”疑是“劍”字，下同。血流至地。句踐亦試其士于寢宮之庭，赴火死者，不可勝數(shù)。見呂氏春秋及韓非子外儲說上。夫刃、火，非人性之所貪也，二主激率，念不顧生。是故軍之法輕刺血，文有訛脫。盼遂案：此處有脫，宜作“教軍之法，輕則刺血，重則決脰”，與下文方合。孟賁勇也，聞軍令懼。是故叔孫通制定禮儀，拔劍爭功之臣，奉禮拜伏，史記本傳：“天下已定，群臣飲酒爭功，醉或妄呼，拔劍擊柱。叔孫通起朝儀，諸侯王以下，莫不振恐肅敬，無敢失禮?！背躜溬贫筮d順，〔圣〕教威德，據(jù)下文補“圣”字。盼遂案：黃暉據(jù)下文“教”上補“圣”字，文義較完。變易性也。不患性惡，患其不服圣教，自遇而以生禍也。
豆麥之種，與稻梁殊，崇文本“梁”作“粱”。然食能去饑。小人君子，稟性異類乎？譬諸五谷皆為用，實不異而效殊者，稟氣有厚泊，楊曰：“泊”、“薄”。同暉按：“薄”借為“泊”，說文作“●”，淺水。尃、白、百，聲通。故性有善惡也。殘則授（受）（不）仁之氣泊，而怒則稟勇渥也。吳曰：“授”當(dāng)作“受”。“不”字衍文。受仁氣泊故殘，稟勇氣渥故怒，文正相對。下文云“仁泊”、“勇渥”，其無“不”字可知。楊曰：“之氣”二字疑衍，與下句一例。暉按：楊說非?！坝隆毕乱嘤小爸畾狻倍?，省見上文。仁泊則戾而少愈（慈），莊子天道篇釋文云：“戾，暴也?！薄坝保咀鳌按取?。吳曰：作“慈”是。楊曰：“愈”、“俞”同，然也。暉按：吳說是，楊說非。勇渥則猛而無義，而又和氣不足，喜怒失時，計慮輕愚。妄行之人，罪（非）故為惡。楊曰“罪”疑“非”訛?！肮省迸c“固”同。人受五常，含五臟，御覽三六三引韓詩外傳：“情藏于腎，神藏于心，魂藏于肝，魄藏于肺，志藏于脾?！苯跃哂谏?。稟之泊少，故其操行不及善人，猶〔酒〕或厚或泊也，楊曰：“猶”疑“酒”誤?；蛎摗熬啤弊帧窃唬骸蔼q”下當(dāng)有“酒”字。“猶”、“酒”形近而奪。非厚與泊殊其釀也，曲糱多少使之然也?！凹b”，舊作“孽”，各本誤同。今從王本、崇文本正。下同。是故酒之泊厚，同一曲糱；人之善惡，共一元氣。氣有少多，元本作“多少”。故性有賢愚。西門豹急，佩韋以自緩；韓詩外傳五：“仁者好韋?！保ū咀鳌皞ァ?，從孫詒讓校。）故佩以自緩。董安于緩，帶弦以自促。見韓非子觀行篇。又見后譴告篇。漢張遷表：“晉陽佩瑋，西門帶弦。”顛倒言之，豈別有據(jù)，抑誤記也？急之與緩，俱失中和，然而韋弦附身，成為完具之人。能納韋弦之教，補接不足，韓非子曰：“能以有余補不足，以長續(xù)短?！眲t豹、安于之名可得參也。貧劣宅屋，不具墻壁宇達(dá)，盼遂案：“達(dá)”為“闥”之壞字。詩齊風(fēng)“履我闥兮”，傳：“闥，門內(nèi)也。”說文作“阘”，云：“樓上戶也?！比酥个ぶ！斑_(dá)”疑“途”誤。如財貨富愈，起屋筑墻，以自蔽鄣，為之具宅，“為”猶“謂”也。人弗復(fù)非。
魏之行田百畝，漢溝洫志注：“賦田之法，一夫百畝也?！编挭毝?，謂鄴地賦田，一夫二百畝，是田惡也。西門豹灌以漳水，史記河渠書：“西門豹引漳水溉鄴，以富魏之河內(nèi)?！睗h溝洫志以引漳水溉鄴，為史起事，并載起言，西門豹不知用。與史絕異。然褚補滑稽列傳云：“西門豹鑿十二渠，引河水灌民田?！眲t與史合。蓋此文據(jù)史記為說。括地志曰：“案橫渠首接漳水，蓋西門豹、史起所鑿之渠也。”魏都賦曰：“西門溉其前，史起濯其后?！彼?jīng)濁漳水注亦兼紀(jì)之。漢志據(jù)呂覽樂成篇。成為膏腴，則畝收一鐘。漢志師古注：“一畝之收，至六解四斗。”吳曰：“畝收一鐘。”書、志皆系之鄭國事下，此文貤以說鄴，亦通。盼遂案：吳承仕曰：“此事本之河渠書，而溝洫志獨歸功于史起。左思魏都賦云：‘西門溉其前，史起灌其后?！粍t西門發(fā)之，而史成之也。又按：‘畝收一鐘’，書、志皆系之鄭國事下，此文貤以說鄴，亦通?！狈蛉酥|(zhì)猶鄴田，道教猶漳水也，“道”讀“導(dǎo)”?；疾荒芑?，不患人性之難率也。雒陽城中之道無水，水工激上雒中之水，“雒”，舊作“洛”，今從崇文本正。上文作“雒陽”不誤。洛水在雍州，雒水在豫州，兩水自別，其字亦截然為二。雒陽居雒水之陽，地在豫州。此作“洛水”者，蓋為魚豢“漢火德，去水加佳”之說所誤。日夜馳流，藝文類聚八引漢官典職曰：“德陽殿周游容萬人，激洛水于殿下?！鄙w即此文所指。水工之功也。盼遂案：后漢書張讓傳：“又作翻車渴烏，施于橋西，用灑南北郊路，以省百姓灑道之費?！闭聭炎ⅲ骸胺?，設(shè)機車以引水?？蕿酰瑸榍惨詺庖弦?。”仲任所言水工激水，殆此類也。由此言之，迫近君子，而仁義之道數(shù)加于身，孟母之徙宅，蓋得其驗。列女傳母儀篇：孟母其舍近墓，孟子嬉游為踴躍筑埋。孟母曰：“此非所以居處子?！蹦巳?，舍市旁，其嬉戲為賈人炫賣之事。復(fù)徙，舍學(xué)宮之旁，其嬉游乃設(shè)俎豆揖讓進(jìn)退。孟母曰：“其可以居吾子矣?！?br/>
人間之水污濁，在野外者清潔。俱為一水，源從天涯，或濁或清，所在之勢使之然也。南越王趙他，本漢賢人也，化南夷之俗，背畔王制，史記南越尉佗傳：“自立為南越王，乘黃屋左纛，稱制與中國侔?！弊调倩?，師古曰：“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伸其兩腳而坐。”曲禮：“坐毋箕。”孔疏：“箕謂舒展兩足，狀如箕舌也。”（箕四星，二為踵，二為舌，踵狹而舌廣。）與師古說同。唐子西箕踞軒記曰：“箕踞者，山間之容也。拳腰聳肩，抱膝而危坐，傴僂跼蹐，其圓如箕，故世人謂之箕踞?！狈且病．Y牖閑評據(jù)此以駁師古，失之。好之若性。陸賈說以漢德，懼以圣威，蹶然起坐，師古曰：“蹶然，驚起之貌也?！毙挠X改悔，奉制稱蕃，其于椎髻箕坐也，惡之若性。前則若彼，后則若此。由此言之，亦在于教，不獨在性也。
吉驗篇
凡人稟貴命于天，必有吉驗見于地，見于地，故有天命也。驗見非一，或以人物，或以禎祥，類聚九十八引風(fēng)角占曰：“福先見曰祥。”或以光氣。
傳言黃帝妊二十月而生，御覽一三五引帝王世紀(jì)曰：“附寶孕二十五月生黃帝于壽丘?！保肥泛蠹o(jì)五注引世紀(jì)作“二十月”。）史記五帝紀(jì)正義、路史后紀(jì)黃帝紀(jì)并云“二十四月”。金樓子興王篇、御覽三六○引幽明錄、北堂書鈔一與此同。生而神靈，弱而能言；見大戴禮五帝德篇。史記索隱曰：“弱，謂幼弱時也。”長大率諸侯，諸侯歸之；教熊羆戰(zhàn)，以伐炎帝，炎帝敗績。注見率性篇。性與人異，故在母之身，留多十月；命當(dāng)為帝，故能教物，物為之使。
堯體，就之如日，望之若云。史記索隱以為言堯德化。大戴禮五帝德孔補注：“如日者，其色溫也。如云者，其容盛也?！鄙w即據(jù)此為義。洪水滔天，蛇龍為害，堯使禹治水，竹書：“堯七十五年，司空禹治河?！眻虻湟詧驎r用鯀，九載功用不成，至舜時，伯禹作司空，平水土。史記因之。蓋堯七十五年，正舜攝行天子政時，故古書于命禹治水，或言堯，或言舜也。驅(qū)蛇龍，水治東流，蛇龍潛處。有殊奇之骨，故有詭異之□；有神靈之命，故有驗物之效。天命當(dāng)貴，故從唐侯入嗣帝后之位。帝王世紀(jì)：“帝摯登帝位，封異母弟放勛為唐侯。摯在位九年，政微弱，而唐侯德盛，諸侯歸之。摯服其義，乃率群臣造唐而致禪。唐侯自知有天命，乃受帝禪。”
舜未逢堯，鰥在側(cè)陋，堯典：“明明揚側(cè)陋。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瞽瞍與象謀欲殺之。使之完廩，火燔其下；令之浚井，土掩其上。孟子萬章篇：“父母使舜完廩，捐階，瞽瞍焚廩。使浚井，出，從而掩之?！彼吹孟聫[，不被火災(zāi)；穿井旁出，不觸土害。史記舜本紀(jì)：“瞽叟欲殺舜，使舜上涂廩，瞽叟從下縱火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后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為匿空旁出。”索隱曰：“皇甫謐云：‘兩傘?！瘋?，笠類。列女傳云：‘二女教舜鳥工上廩’是也?！淇铡?，列女傳所謂‘龍工入井’是也?！卑福簞⑾蛄信畟鹘駸o此語。金樓子后妃篇：“有虞二妃者，帝堯之二女也。長曰娥皇，次曰女英。瞽瞍使舜涂廩，舜歸告二女：‘父母使我涂廩，我其往?！唬骸馒B工往?！醇戎螐[，瞽瞍焚廩，舜飛去。舜入朝，瞽瞍使舜浚井，舜告二女。二女曰：‘往哉，衣龍工往?！赐＞?，石隕于上，舜潛出其旁?！绷何涞弁ㄊ贰⑺螘鹬静⒂写苏f。郭注山海經(jīng)云：“二女靈達(dá)，尚能鳥工龍裳，救井廩之難。”南史江效辭婚表曰：“何瑀闕龍工之姿，其捐軀于深井?！闭闷涫?。皆怪誕不經(jīng)之言。堯聞?wù)饔?，“堯”上，舊校曰：一有“故”字。試之于職，官治職脩，事無廢亂。五帝紀(jì)曰：“堯乃試舜五典百官皆治?！庇嘧⒄f篇。使入大麓之野，虎狼不搏，蝮蛇不噬；逢烈風(fēng)疾雨，行不迷惑。此尚書今文說也。見正說篇注。夫人欲殺之，不能害，之毒螫之野，禽蟲不能傷。卒受帝命，踐天子祚。
后稷之時（母），履大人跡，劉先生曰：“時”當(dāng)為“母”，御覽三六０引正作“后稷之母”。是其確證。案書篇亦作“后稷之母”。楊說同?；蜓砸碌蹏恐?，坐息帝嚳之處，盼遂案：“或言”以下二語，蓋仲任自注之辭。孫仲容云：“論衡本有自注?！毙湃弧Ｈ焉?。御覽九五四引元命包曰：“姜原游閟宮，其地扶桑，履大人跡而生后稷。”注云：“神始從道，道必有跡，而姜原履之，意感，遂生后稷于扶桑之下?！痹娚袷枰訄D曰：“姜嫄履大人跡，生后稷?！编嵐{曰：“時有大神之跡，姜嫄履之，足不能滿，履其拇指之處，心體歆歆然。其左右所止住，如有人道感己者也。于是遂有身，而肅戒不復(fù)御，后則生子曰棄?！笔酚浿鼙炯o(jì)：“姜嫄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悅，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及期而生棄?！绷凶犹烊鹌唬骸昂箴⑸蹙捋E。”春秋繁露三代改制篇曰：“姜原履天之跡，而生后稷?！绷信畟髟唬骸靶幸娋奕僳E，好而履之?！惫蛐陚骱巫?、楚辭天問王注說并同。生民毛傳曰：“后稷之母，配高辛氏帝焉，從于帝而見于天，將事齊敬也。”不取履大人跡說。又按：毛傳以姜嫄為帝嚳之妃，后稷為嚳之子，蓋本大戴禮帝系篇?？鬃蛹艺Z、世本說同。史記五帝紀(jì)及劉歆、班固、賈逵、馬融、服虔、王肅、皇甫謐皆因其說。鄭箋則以姜嫄非帝嚳之妃，后稷非嚳之子，詩疏引張融，更申其說。經(jīng)義叢鈔載汪家禧說，李惇群經(jīng)識小，皆以為然。仲任此文，亦不據(jù)帝系為說也。王肅引馬融云：“任身之月，帝嚳崩，后十月而后稷生，蓋遺腹子也?！保ㄒ娚袷?。）其說又異。蓋無父生子，母系社會如此，解者拘于后世禮俗，故眾說紛歧。怪而棄之隘巷， “怪”疑當(dāng)作“生”，或“怪”上脫一“生”字。妊，懷孕也，尚未出生，何得怪而棄之？詩生民曰：“居然生子，誕置之隘巷。”周本紀(jì)曰：“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為不祥，棄之隘巷?！绷凶犹烊鹌獜堊ⅲ骸敖姶笕僳E，履之，遂孕，因生后稷?！彼螘鹬荆骸敖姶笕僳E，履之，遂有身而生男，以為不祥，棄之阨巷?！卑笗骸敖獘愐姶笕僳E，履之則妊身，生后稷焉?！笔侵T書紀(jì)此事者，必謂其出生后棄之。此文當(dāng)有“生”字，于義方足。路史后紀(jì)九上注引作“嫄衣帝□之衣，坐帝所而妊，故怪之。”是宋本已誤。牛馬不敢踐之；置之冰上，鳥以翼覆之，慶集其身?！皯c”當(dāng)作“薦”。隸書“薦”作“●”，與“慶”形近而誤?！凹碑?dāng)作“藉”。蓋“薦”訛為“慶”，淺人則妄改“藉”為“集”矣。若作“慶集其身”，于義未妥，若作“薦集其身”，意謂鳥雍集身上，則與上文“鳥以翼覆之”，于義為復(fù)。詩生民：“誕置之寒冰，鳥覆翼之。”毛傳：“大鳥來，一翼覆之，一翼藉之?！背o天問王注：“棄之于冰上，有鳥以翼覆薦溫之?！敝鼙炯o(jì)：“飛鳥以其翼覆薦之。”是諸書紀(jì)此事者，并謂鳥以一翼覆其上，以一翼薦藉其下，不使近冰。則此文當(dāng)作“薦藉其身”無疑。母知其神怪，乃收養(yǎng)之。長大佐堯，位至司馬。詩閟宮鄭箋：“后稷長大，堯登用之，使居稷官，后作司馬。”疏引尚書刑德放曰：“稷為司馬?！庇[二０九引尚書中侯曰：“稷為大司馬?！逼ゅa瑞曰：“虞時無司馬，諸書各以意言之。”吳曰：此文及初稟篇、本性篇并以棄為堯司馬，此據(jù)緯說也。堯時本無此官，造緯書者以周官為比，漢儒信之，故王充、鄭玄皆據(jù)以為說。盼遂案：稷為司馬，尚書緯刑德放、詩魯頌鄭康成箋皆曾言之，而屈原天問云：“稷為元子，帝何竺之？投之于冰上，鳥何燠之？何馮弓挾矢，殊能將之？”亦言稷為司馬總師旅之事也。予著天問校箋詳其事。
烏孫王號昆莫，漢書西域傳曰：“昆莫，王號也，名獵驕靡?！睅煿旁唬骸袄ツ臼峭跆?，而其人名獵驕靡?！毙倥⑵涓福瑵h書張騫傳，父名難□靡，為大月氐所殺。不言匈奴。而昆莫生，棄于野，烏銜肉往食之。單于怪之，以為神，而收長〔之〕?！爸弊謸?jù)史記大宛傳補。及壯，使兵，數(shù)有功，史記大宛傳、漢書張騫傳“使”下并有“將”字，疑此文脫。單于乃復(fù)以其父之民予昆莫，（命）令長守于西城。“命”字涉“令”字偽衍，當(dāng)據(jù)大宛傳刪。大宛傳曰：“昆莫之父，匈奴西邊小國也?！眴斡趶?fù)以其父之民予昆莫，故曰：“長守西城?！贝宋膿?jù)史記為說。漢書張騫傳：“大月氐攻殺難□靡，奪其地，人民亡走匈奴。子昆莫新生，傅父布就翎侯抱亡置草中，為求食還，見狼乳之，又烏銜肉翔其旁，以為神，遂持歸匈奴，單于愛養(yǎng)之?！迸c史稍異。
夫后稷不當(dāng)棄，故牛馬不踐，鳥以羽翼覆愛其身；昆莫不當(dāng)死，故烏銜肉就而食之。
北夷橐離國王侍婢有娠，王欲殺之。孫曰：藝文類聚九、白孔六帖九引并作“高麗”，與魏志東夷傳注作“□離”同。后漢書作“索離”，注云：“索或作橐。”又與今本論衡同。疑論衡原文作“□離”，故匯書引作“高麗”，校者或據(jù)后漢書改作“橐離”耳。劉先生曰：御覽七三引亦作“高離”。暉按：初學(xué)記七引亦作“高離”。婢對曰：“有氣大如雞子，從天而下，初學(xué)記七引作“有氣如雞子來，吞之”。疑此文“下”下有“吞之”二字，于義方足。御覽七三引作“有氣如雞子來下之”。類聚九、白帖九引并作“有氣如雞子來下”。三國志魏志東夷傳注引魏略文同。又后漢書東夷傳作“前見天上有氣大如雞子來降，我因以有身”。與論衡文同。我故有娠?！薄吧铩保惥?、白帖、初學(xué)記引并作“身”。后產(chǎn)子，捐于豬溷中，豬以口氣噓之，不死；復(fù)徙置馬欄中，欲使馬藉殺之，馬復(fù)以口氣噓之，不死。王疑以為天子，隋書百濟傳曰：“以為神?！绷钇淠甘杖?，奴畜之，名東明，令牧牛馬。東明善射，王恐奪其國也，類聚、白帖、御覽引“奪”并作“害”，魏志注引魏略與此文同。欲殺之。東明走，南至掩淲水，孫曰：“淲”字當(dāng)從后漢書東夷傳作“□”。李注云：“今高麗中有□斯水，疑此水是也。”“斯”、“□”音近。魏志注作“施掩水”，當(dāng)作“掩施水”，文誤倒也。隋書百濟傳作“掩水”。暉按：白帖引作“淹水”，類聚、御覽引作“掩水”，并無“□”字。搜神記作“施掩水”，與魏志誤同。盼遂案：“淲”當(dāng)為“□”，形之誤也。后漢書東夷傳作“掩□水”。魏志注引魏略作“掩施水”，今本誤作“施掩水”。梁書高句麗傳、隋書百濟傳、北史百濟傳作“淹滯水”，“施”、“滯”皆與“□”聲近也。傳世晉義熙時高麗好大王碑作“夫余奄利大水”，“利”亦與“□”音近。足證“淲”字為失。以弓擊水，魚鱉浮為橋，東明得渡。魚鱉解散，追兵不得渡。因都王夫余，故北夷有夫余國焉。后漢書東夷傳。“夫余國在玄菟北千里，南與高句驪，東與挹婁，西與鮮卑接，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本濊地也?！迸嗡彀福捍硕挝郝匀浧湮模娙龂褐痉蛴鄠髯?。惟彼文橐離國作□離國是也。此作“橐”，非?！蹼x即高麗之同音字。梁書高句麗傳亦寫作“橐”。后漢書扶余傳誤作 “索”，皆坐不知其為高麗之音而致耳。又按：東明之事，正史外國傳述各族之始祖往往雷同，惟晉安帝義熙十年高麗所立之廣開土好大王紀(jì)功碑，及魏書高句麗傳之說為至奇，且足與論衡互校。今移錄之如次。碑云：“惟昔始祖鄒牟之創(chuàng)基也，出自北夫余天帝之子。母河伯女郎，刮卵降出，生子有圣才?！酢酢酢酢趺{巡車南下，路由夫余，奄利大水。王臨津言曰：‘我是皇天之子、母河伯女郎鄒牟王，為我連●浮龜’。應(yīng)聲即為連●浮龜。然后造渡于沸流谷，忽本西城山上而建都焉。永東□位，因遣黃龍下來速王。王子忽本東□，黃龍負(fù)升天”云云。魏書云：“高句麗者，出于夫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為夫余王閉于室中，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棄之與犬，犬不食。棄之與豕，豕又不食。棄之于路，牛馬避之。后棄之野，眾鳥以毛茹之。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遂還其母。以物裹之，置于暖處，有一男破殼而出。及其長也，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夫余人以朱蒙非人所生，將有異志，請除之，王不聽。夫余之臣又謀殺之。朱蒙母陰知，告朱蒙曰：‘國將害汝，以汝才略，宜遠(yuǎn)適四方’。朱蒙乃棄夫余，東南走。中道遇一大水，欲濟無梁，夫余人追之甚急。朱蒙告水曰：‘我是日子，河伯外孫，今日逃走，追兵垂及，如何得濟？’于是魚鱉并浮，為之成橋，朱蒙得渡，魚鱉乃解，追騎不得渡。朱蒙遂至普述水，遇見三人，其一人著麻衣，一人著納衣，一人著水藻衣，與朱蒙至紇升骨城，遂居焉，號曰高句麗，因以為氏焉?！睎|明之母初妊時，見氣從天下。及生，棄之，豬馬以氣吁之而生之。長大，王欲殺之，以弓擊水，魚鱉為橋。天命不當(dāng)死，故有豬馬之救；命當(dāng)都王夫余，故有魚鱉為橋之助也。
伊尹且生之時，其母夢人謂己曰：“臼出水，疾東走，毋顧！”“毋”舊作“母”。楊曰：“母”當(dāng)作“毋”，程本作“母”誤。暉按：楊說是也。各本誤同，朱校元本字正作“毋”。呂氏春秋本味篇作“毋顧”。楚辭天問王注、列子天瑞篇注并作“無顧”。今據(jù)正。明旦，視臼出水，即東走十里。楊曰：“即”，坊本訛作“既”。暉按：各本并誤，朱校元本、天啟本作“即”，與此本同。顧其鄉(xiāng)，皆為水矣。伊尹命不當(dāng)沒，故其母感夢而走。推此以論，歷陽之都，見命義篇。其策命若伊尹之類，“策”疑為“秉”形訛。必有先時感動在他地之效。“在”當(dāng)作“去”?！叭ァ币蛔鳌啊瘛?，與“在”形近而誤。此蒙上伊尹母感夢去鄉(xiāng)東走為文，若作“感動在他地”，則文無義矣。
齊襄公之難，見左莊八年傳。桓公為公子，與子糾爭立。管仲輔子糾，鮑叔佐桓公。管仲與桓公爭，引弓射之，中其帶鉤。史記齊世家：“魯聞無知死，發(fā)兵送公子糾，而使管仲別將兵遮莒道，射中小白帶鉤。小白佯死。”夫人身長七尺，帶約其要，古腰字。鉤掛于帶，在身所掩，不過一寸之內(nèi)，既微小難中，又滑澤铦靡，鋒刃中鉤者，莫不蹉跌。管仲射之，正中其鉤中，矢觸因落，楊曰：“中矢”“之中”疑衍，或?qū)偕献x。暉按：朱校元本“矢”作“矣”，疑為“矣”之壞字，屬上讀。不跌中旁肉。命當(dāng)富貴，有神靈之助，故有射鉤不中之驗。
楚共王有五子：子招、春秋經(jīng)傳及國語并作“昭”。子圉（圍）、“圉”疑為“圍”之形誤，下同。左昭四年傳、史記楚世家、諸侯年表并作“圍”。子干、子皙、棄疾。盼遂案：“子圉”為“子圍”之訛，左昭元年傳。及史記楚世家皆作“子圍”。又“子干”當(dāng)作“子比”，蓋子比字子干也。五人皆有寵，共王無適立，乃望祭山川，請神決之。乃與巴姬埋璧于太室之庭，史記集解引賈逵曰：“巴姬，共王妾?！倍蓬A(yù)曰“太室，祖廟也。”令五子齊而入拜?！褒R”音“齋”?？低蹩缰患庖唬骸皟勺愀骺玷狄贿?。”子圉（圍）肘加焉；子干、子皙皆遠(yuǎn)之；棄疾弱，抱而入，再拜皆壓紐。廣雅曰：“紐謂之鼻?！编嵶⒅芏Y曰：“紐，小鼻也?！惫使餐跛?，招為康王，至子失之；史記曰：“子員立，圍絞而殺之?！编觯▏殪`王，及身而弒；左昭十三年傳：“王縊于芋尹申亥家?！弊痈蔀橥?，十有余日；子干立為初王，聞棄疾至，自殺。子皙不立，又●（俱）誅死，“●”宋本作“俱”，朱校元本同。楊曰：程本作“懼”，與此并誤。暉按：楚世家云：“子皙不得立，又俱誅?！奔创宋乃?。宋、元本作“俱”，是也，當(dāng)據(jù)正。盼遂案：“●”當(dāng)依史記楚世家改作“俱”字。“俱誅死”者，子招、子圍、子干、子皙皆不得其死也。皆絕無后。棄疾后立，竟續(xù)楚祀，如其神符。其王日之長短，與拜去璧遠(yuǎn)近相應(yīng)也。夫璧在地中，五子不知，相隨入拜，遠(yuǎn)近不同，壓紐若神將教跽（誋）之矣。先孫曰：“跽”當(dāng)為“誋”。說文言部：“誋，誡也?！?br/>
晉屠岸賈作難，誅趙盾之子。史記趙世家：“屠岸賈與諸將攻趙氏于下宮，殺趙朔、趙同、趙括、趙嬰齊?！彼匪溃淦抻羞z腹子。趙世家：“趙朔妻成公姊，有遺腹?！笨家唬骸巴?、括死時，已有趙武，無遺腹之說，未知史遷何據(jù)。”及岸賈聞之，索于宮。母置兒于蔥中，祝曰：“趙氏宗滅乎？若當(dāng)啼；即不滅，“即”猶“若”也。若無聲?！奔八髦K不啼，遂脫得活。程嬰齊負(fù)之，負(fù)匿山中，乃程嬰事。同此難者，有趙嬰齊，故誤混耳?！褒R”字當(dāng)據(jù)史記趙世家、說苑復(fù)恩篇、新序節(jié)士篇刪。匿于山中。盼遂案：史記趙世家、說苑復(fù)恩篇皆作程嬰，則此處“齊”字為衍文?；蚬湃嗣札R字為副詞，可增可減，如六朝時之某之、某僧、某道等矣。吳承仕曰：“齊”應(yīng)作“齎”。食貨志“行者齎”，顏注云：“齎謂將衣食之具以自隨也?！北酒淞x。至景公時，韓厥言于景公，景公乃與韓厥共立趙孤，續(xù)趙氏祀，是為文子。據(jù)史記文，趙世家、韓世家以景公三年屠岸賈殺趙朔，程嬰、公孫杵臼匿趙孤十五年。左傳以魯成公五年，即晉景公十四年，為通莊姬放嬰齊；八年，即景公十七年，莊姬譖討同、括，即以韓厥言立武反田。與史全異。史通申左篇、容齋隨筆十、困學(xué)紀(jì)聞十一、七修類稿下、方以智通雅并辯其誤。又韓世家、趙世家、年表俱以晉景公三年殺趙同、趙括，十七年復(fù)趙武田。晉世家則以景公十七年誅趙同、趙括，以韓厥言復(fù)武田。獨與左傳相合。是史遷自有抵牾。劉向、王充俱據(jù)之不疑，非也。當(dāng)趙孤之無聲，若有掩其口者矣。由此言之，趙文子立，命也。
高皇帝母曰劉媼，嘗息大澤之陂，夢與神遇。王鳴盛曰：“毛詩草蟲云：‘亦既覯止?！瘋髟疲骸M，遇也?！嵐{引易：‘男女覯精。’夢與神遇，謂此也。”按：奇怪篇、雷虛篇并謂“與龍遇”，為龍施氣，是漢人讀“遇”為“覯精”之證。是時雷電晦冥，蛟龍在上。及生而有美〔質(zhì)〕。舊校曰：一有“質(zhì)”字。暉按：有“質(zhì)”字是也。史記高祖本紀(jì)：“高祖為人，隆準(zhǔn)龍顏，美須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奔创怂^有“美質(zhì)”也。當(dāng)據(jù)補。性好用酒，盼遂案“用”為“●”之借字。說文：“●，用也。從□，從自。自知臭?！?，所食也?！眹L從王媼、武負(fù)貰酒，漢書注，如□曰：“武，姓也。俗謂老大母為阿負(fù)。”章太炎文始八曰：“負(fù)即婦字，老母稱婦也。”飲醉止臥，媼、負(fù)見其身常有神怪。每留飲醉，“醉”，朱校元本、天啟本、程本并同。錢、黃、王、崇文本并作“酒”。史記云：“每酤留飲?！本剖蹟?shù)倍。后行澤中，手?jǐn)卮笊撸粙灝?dāng)?shù)蓝拊疲褐煨Ｔ尽翱蕖弊鳌捌??！俺嗟圩託⑽嶙?。”此驗既著聞矣。秦始皇帝常曰：“東南有天子氣。”于是東游以厭當(dāng)之。高祖之氣也，盼遂案：宋本“氣”作“起”。與呂后隱于芒、碭山澤間。呂后與人求之，見其上常有氣直起，往求，輒得其處。史記高祖紀(jì)：“高祖即自疑，亡匿，隱于芒、碭山澤巖石之間，呂后與人俱求，常得之。”后與項羽約，先入秦關(guān)，王之。史記高祖紀(jì)：“懷王令沛公西略地，入關(guān)，與諸將約，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韋昭曰：“函谷、武關(guān)也。”高祖先至，項羽怨恨。高祖紀(jì)：“項羽率諸侯兵西，欲入關(guān)，關(guān)門閉。聞沛公已定關(guān)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關(guān)。”范增曰：“吾令人望其氣，氣皆為龍，成五采。此皆天子之氣也，急擊之?！闭Z見項羽本紀(jì)。御覽八七引楚漢春秋曰：“項王在鴻門，而亞父諫曰：‘吾使人望沛公，其氣沖天，五彩相□，或似云，或似龍，或似人，此非人臣之氣也，不若殺之?！备咦嫱x項羽，羽與亞父謀殺高祖，使項莊拔劍起舞。項伯知之，因與項莊俱起，每劍加高祖之上，項伯輒以身覆高祖之身，楊曰：“項”，宋本作“者”，屬上讀。朱校元本同。劍遂不得下，殺勢不得成。會有張良、樊噲之救，卒得免脫，事見項羽紀(jì)。遂王天下。初妊身，有蛟龍之神；既生，酒舍見云氣之怪；夜行斬蛇，蛇嫗悲哭；始皇、呂后望見光氣；項羽謀殺，項伯為蔽，謀遂不成，遭得良、噲，蓋富貴之驗，氣見而物應(yīng)，人助輔援也。盼遂案：“助”下當(dāng)有“而”字，與上句一律。
竇太后弟名曰廣國，年四、五歲，家貧，為人所掠賣，其家不知其所在。傳賣十余家，至宜陽，為其主人入山作炭。暮寒，史記外戚世家無“暮”字。漢書無“寒”字。臥炭下百余人，炭崩盡壓死，孫曰：漢書竇皇后傳“炭”并作“岸”。但廣國為主人入山作“炭”，故臥炭下也。本書刺孟篇云：“竇廣國與百人俱臥積炭之下，炭崩，百人皆死?！笨芍摵庠淖鳌疤俊保蛔鳌鞍丁币?。疑漢書“岸”字誤?；蚣磦髀勚?。暉案：史記外戚世家字亦作“岸”。廣國獨得脫。自卜數(shù)日當(dāng)為侯。孫曰：漢書亦作“日”。劉敞、周壽昌并謂“日”當(dāng)作“月”，是也。此“日”字亦“月”字之誤。暉按：史記亦作“日”字。從其家之長安，謂從其主人家。聞竇皇后新立，家在清河觀津，乃上書自陳。竇太后言于景帝，召見問其故，言問其往事。果是，乃厚賜之。史記外戚世家：“厚賜田宅金錢。”文帝立，拜廣國為章武侯。孫曰：“景”、“文”二字當(dāng)互易。少君見竇后，在文帝時。景帝立，乃封少君為章武侯。今以文帝后于景帝，其誤殆可知矣。夫積炭崩，百余人皆死，廣國獨脫，命當(dāng)富貴，非徒得活，又封為侯。
虞子大，虞延字子大，見后漢書本傳。御覽十五引作“陳留虞延字君大?！保ù藦膹埍?。趙本、明鈔本并作“君人”。）御覽四三三引東觀漢記亦云“字君大”。（今本列傳十二作“子大”。）陳留東莞（昏）人也。先孫曰：后漢書云：“虞延字子大，陳留東昏人也。蔡中郎集陳留索昏庫上里社銘云：“永平之世，虞延子大（今本挩“ 大”字，據(jù)羅以智蔡集舉正校補。）為太尉司徒?！崩m(xù)漢書郡國志：“東昏屬陳留郡，東莞屬瑯邪國。”此云“東莞”，誤也。當(dāng)據(jù)范書及蔡集訂正。其生時以夜，適免母身，母見其上若一疋練狀，經(jīng)上天。孫曰：“經(jīng)”當(dāng)作“徑”。御覽十五引正作“徑”。劉先生曰：御覽引作“母見其上，氣如一疋絹”?？蓳?jù)增“氣”字?！敖?jīng)”、“徑”古通。暉案：本傳作“其上有物，若一疋練”，“氣”字蓋御覽引增。明以問人，人皆曰：“吉。”貴氣與天通，御覽引無“貴”字。長大仕宦，位至司徒公。本傳：“永平八年，代范遷為司徒?！焙鬂h紀(jì)九作“六年”。
廣文伯，御覽三六一引“廣”作“唐?！焙?xùn)|蒲阪人也。其生亦以夜半時，適生，有人從門呼其父名，父出應(yīng)之，不見人，有（見）一木杖，“有”當(dāng)作“見”，各本并誤?！耙荒尽保煨Ｔ?、天啟本同。別本并誤作“大木”?！安灰娙?，見一木杖”，文方相生。御覽三六一引正作“見一木杖”，當(dāng)據(jù)正。植其門側(cè)，好善異于眾。盼遂案：悼廣云：“此五字不知何處錯簡?！蔽遄炙誀钅菊戎酪?，初非錯簡。其父持杖入門以示人，人占曰：御覽引“占”上無“人”字?！凹??！蔽牟L大學(xué)宦，位至廣漢太守。文伯當(dāng)富貴，故父得賜杖，（其占者若曰）〔以〕杖當(dāng)〔得〕子〔之〕力矣。劉先生曰：“杖當(dāng)子力矣”，義不可通。御覽三六一引作“以杖當(dāng)?shù)米又σ印保诹x為長，今本“當(dāng)”下疑脫“得”字。暉按：“其占者若曰”五字，蓋為“人占曰”注語，誤入正文。“文伯當(dāng)富貴，故父得賜杖，以杖當(dāng)?shù)米又σ印?，乃仲任揭明人稟貴命，必有吉驗之旨，（本篇各節(jié)文例可證。）非占者之言。御覽三六一引作“入門，以示人。占曰：‘吉?！牟恢翉V漢太守，以杖當(dāng)?shù)米又σ印！眲t“杖當(dāng)子力”，非占者之言，而“其占者若曰”五字為衍文，明矣。今據(jù)刪?！耙浴弊?、“得”字、“之”字，并依御覽引增。
光武帝，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生于濟陽宮后殿第二內(nèi)中，東觀漢紀(jì)帝紀(jì)一：“濟陽有武帝行過宮，常封閉，帝將生，皇考以令舍下濕，開宮后殿居之?！辈嚏吖馕錆枌m碑文同。并與此合。后漢書光武紀(jì)論謂生于縣舍。漢書武帝紀(jì)注：“內(nèi)中，謂后庭之室?！被士紴闈柫?，時夜無火，室內(nèi)自明。東觀漢紀(jì)：“有赤光照室中，明如晝?！被士脊种?，即召功曹吏（史）充蘭，使出問卜工。先孫曰：骨相篇（當(dāng)作初稟篇。下注同。）亦說此事，“功曹吏”作“功曹史”?？祭m(xù)漢書百官志云：“郡有功曹史，主選署功勞。縣邑諸曹，略如郡員?！眲t當(dāng)作“功曹史”。蘭與馬下卒蘇永俱之卜王長孫所。先孫曰：“馬下卒”，骨相篇作“軍下卒”，未知孰是。蔡邕光武濟陽宮碑云：“使卜者王長卜之?！焙鬂h書光武紀(jì)論同，皆無“孫”字。宋書符瑞志亦作“王長”。暉按：東觀漢記亦作“王長”，沈濤銅熨斗齋隨筆四曰：論衡作“王長孫”，蓋范書傳寫挩一“孫”字。長孫卜，謂永、蘭曰：“此吉事也，毋多言?！笔菤q，有禾生〔屋〕景天（備火）中，先孫曰：“ 景天備火中”，字有挩誤。后漢書作“是歲，縣界有嘉禾生”?！熬疤臁币杉础敖鐑?nèi)”二字之誤。宋書符瑞志又云：“ 嘉禾生產(chǎn)屋景天中?！睍煱矗浩婀制嗍龃耸拢疲骸凹魏躺谖?。”恢國篇云：“嘉禾滋于屋。”是論衡所紀(jì)，原與范書不同。宋書蓋即本此。孫氏據(jù)范書以改此文，非也?！熬疤臁?，草名。“備火”蓋“景天”旁注，誤入正文。通志昆蟲草木略一，草類：“景天曰戒火，曰火母，曰救火，曰據(jù)火，曰慎火，今人皆謂之慎火草。植弱而葉嫩，種之階庭，能辟火?！彼沃咀鳌凹魏躺a(chǎn)屋景天中”，是所見本尚不誤，今據(jù)正。三本一莖九穗，長于禾一二尺，蓋嘉禾也。元帝之初，有鳳凰下濟陽宮，宋書符瑞志：“哀帝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光武將產(chǎn)，鳳凰集濟陽?！北緯溉鹌骸肮馕浠实凵诔?、哀之際，鳳凰集于濟陽之地?！眲t元帝為哀帝之誤可知矣。故〔訖〕今濟陽宮有鳳凰廬。“故”上舊校曰：一有“訖”字。吳曰：原校“訖”字當(dāng)在“故”字下。東觀漢紀(jì)：“光武生于濟陽，先是鳳凰集濟陽，故宮中皆盡畫鳳凰?！笔寂c李父等俱起，光武紀(jì)：“宛人李通等以圖讖說光武，遂與定謀，乃市兵弩，與李通從弟軼等起于宛?！薄案浮币蔀椤拜W”之壞字。東觀漢紀(jì)曰：“宛大姓李伯玉?！焙鬂h書李通傳：“通士君子相慕也?！庇衷疲骸俺Ｇ彩拐咭蕴戊敉ǜ岗??！贝嗽啤袄罡浮?，或當(dāng)時所習(xí)稱于通者。盼遂案：“父”為“公”之誤。李公謂李通、李軼兄弟也。仲任于先烈多稱公，如黃霸亦稱黃公矣。見本書偶會篇?；缸T新論亦稱王莽為王翁。到柴界中，柴界未聞。盼遂案：“柴”即今俗“寨”字，王維輞川鹿柴是也。遇賊兵惶惑，蓋即甄阜、梁丘賜。走濟陽舊廬。比到，見光若火，正赤，在舊廬道南，光耀憧憧上屬天，有頃，不見。“憧”，王本、崇文本作“幢”，字通。東觀漢紀(jì)：“帝歸舊廬，望見廬南若火光，以為人持火，呼之，光遂盛，幢幢上屬天，（此依御覽八七二引，今本作“赫然屬天”。）有頃不見，異之。”盼遂案：后漢書光武紀(jì)論云：“及始起兵還舂陵，遠(yuǎn)望舍南，火光赫然屬天，有頃不見。”與仲任所說蓋一事，而舂陵之地為合。此云“濟陽舊廬”，有乖當(dāng)日情實。王莽時，謁者蘇伯阿能望氣，使過舂陵，“舂”誤作“春”，下同。此據(jù)宋本、崇文本改。城郭郁郁蔥蔥。見光武紀(jì)論。及光武到河北，東觀漢記：“以帝為大司馬，遣之河北，安集百姓?！迸c伯阿見，問曰：“卿前過舂陵，何用知其氣佳也？”伯阿對曰：“見其郁郁蔥蔥耳。”蓋天命當(dāng)興，圣王當(dāng)出，前后氣驗，照察明著。盼遂案：“照”當(dāng)是“昭”之誤。
繼體守文，因據(jù)前基，后漢書明帝紀(jì)注：“創(chuàng)業(yè)之主，則尚武功，以定禍亂。其繼體而立者，則守文德?！惫攘簜髟唬骸俺忻骼^體，則守文之君也。”稟天光氣，驗不足言?！肮狻?，王本、崇文本作“之”。創(chuàng)業(yè)龍興，易干卦文言曰：“時乘六龍以御天?！睎|京賦：“乃龍飛于白水?！庇晌①v起于顛沛，若高祖、光武者，曷嘗無天人神怪光顯之驗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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