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北農場坐落在縣城西南約四五十里遠的一個山岡上。高大的禮堂兼食堂矗立在場區(qū)中央;南面是馬號和豬舍;東面是保養(yǎng)間和農具場;北面是場部辦公室、單身宿舍和家屬區(qū);西面是圍著半人高土垡墻的大曬場。天晴時,站在曬場內種子庫門前的高臺階上,不僅可以鳥瞰農場的大部分耕地,還可以看到遠處二喀山的山峰呢!
汽車停在大禮堂前面的一片空場上,洪鈞下了車。對于這個偏遠農場來說,每天早晚兩次汽車的到來大概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刻了。下車的人與等候上車的人打著招呼,笑著、罵著。然后,背著大包小包的人上了車。汽車在空場上轉一圈,又向縣城開去。
下車的人很快就消失在家屬區(qū)里。這場區(qū)又恢復了懶洋洋的寧靜?,F在是冬閑季節(jié)。當地人管這叫“貓冬”。洪鈞向四周看了一圈,沒見到一個人。只有幾只豬在曬場外面慢慢地走著。遠處的家屬區(qū)上空縈繞著幾縷白色的炊煙。洪鈞正在考慮到哪兒去問一下,就聽后面?zhèn)鱽黹_門聲。他轉過身去,只見一個姑娘端著一盆水從那門里走出來,潑在地上,然后又走了回去。洪鈞便跟了過去。
一進門,洪鈞便知道這是食堂。此時,屋里彌漫著乳白色的蒸汽,兩個姑娘抬著一大屜饅頭“呼”的一聲扣在面板上,然后又抬起一屜生饅頭,放進大鐵鍋里,再把兩塊笨重的木鍋蓋蓋在鍋上,對嚴,并用兩塊發(fā)黃的布遮在鍋蓋的接縫處。屋里的蒸汽很快就消逝了。一位姑娘看見站在門口的洪鈞,問道:“哎,你找誰?”
“我想向您打聽個人?”
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一遍這位個子很高而且很英俊的青年,熱情地說:“噢,你是城里人吧?快請進!”
“謝謝。請問李青山住在什么地方?”
“李青山?我們這疙瘩沒這個人啊!胖子,咱們場有叫李青山的嗎?”
那個胖胖的姑娘走了過來,說:“李青山?沒聽說呀!他是干啥的?”
“他就是這個農場的老職工。大約十年以前,他的一個女兒被人殺死了?!?/p>
“噢,那個事兒啊,我聽說過。”那個稍微瘦一點的姑娘搶著說,“好像他們家早就搬走了。反正我來的時候他們就不在了。唉,胖子,你來這疙瘩時,他們還在嗎?”
“你說的誰呀?”
“就那個長得賊漂亮的女的,后來讓人給整死了。你沒聽說過?”
“我咋不知道呢?”
“嗨,你一準給忘了!”第一個姑娘又轉過來對洪鈞說:“你去對面那排房子最左邊一間,問一個姓高的,他是我們場的副場長,啥事兒都知道。”
洪鈞道過謝,轉身走出食堂。他剛出門,那位姑娘又追了出來: “那位大哥,你中午到我們這疙瘩吃飯來吧。我們蒸的大饅頭可好吃啦!”
洪鈞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向對面的辦公室走去。他來到左邊那間的門前,敲了敲門。只聽屋里有人說道:“進吧!還敲啥門!”
洪鈞推門進屋,只見桌子后面坐著一個中年男子,正在全神貫注地往筆記本上寫著什么。此人黑紅臉膛,厚嘴唇,圈胡子。他穿一件灰布制服,領扣沒系,里面那不很干凈的白布襯衣的一個領角跑到了制服領子外邊,看上去有些滑稽。他的肩上還披著一件半新不舊的黑布面中式棉襖。聽見門聲,他連頭都沒抬就問道:“啥事兒?”
“您好,高場長。”
聽到陌生的聲音,高場長才抬起頭來,打量著洪鈞,問道:“你是誰?”
“我叫洪鈞,是北京來的,想跟您打聽個事兒?!?/p>
“北京來的?那你是稀客!坐!坐!”
洪鈞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說:“高場長,我聽說這場里的事情您都知道,甭管是現在的還是過去的?!?/p>
“那是。俺到這疙瘩正經也三十多年了!”高場長的東北口音中還摻雜著明顯的山東味兒。他從制服兜里掏出一個煙口袋,遞到洪鈞面前——“卷一支不?俺這可是正樁的‘蛤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