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風卷殘云般地吃完了飯,老板對我的吃相投來鄙夷的目光,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實在太餓了。饑餓與體面之間,只好暫且把體面擱在一邊。吃完飯,我付了款,坐在椅子上休息??袋S浦江,看投射到黃浦江面上的燈光,看黃浦江對面的摩天大樓,一切那么清晰,一切又那么遙遠。大約坐了一個小時,老板問我為什么還不走。我說我可不可以多坐一會兒反正也沒人。但她一口回絕了,說要打烊了。我知道那是借口,但也只得悻悻地走了出來。
我沿著黃浦江岸漫無目的地游走,走到哪兒就算哪兒。后來我實在扛不住了,就靠在黃浦江岸的欄桿上睡了過去。半夜被凍醒,江上吹來的風灌進我的脖子里,很冷。我覺得我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只是我渴望的不是雞腿,而是一個溫暖的被窩。夜很靜,我能聽到海的呼吸和呢喃。我睜開朦朧而疼痛的雙眼,望著無邊無際的夜,不知怎的,我的眼淚就涌了出來。當時,我真的很想發(fā)短信給你,告訴你,我一個人在黃浦江岸邊哭泣。我只有在你面前才這樣說,因為以前我只在你面前哭過。后來我忍住了,因為那時候你正在睡夢中,發(fā)了給你,你也看不到。
第二天,我在城隍廟上海老街租了一個10來平方米的小屋。屋子里陰暗潮濕,還散發(fā)著一股刺鼻的霉味。我走進屋子仿佛又回到了我剛?cè)氪髮W就被學校隔離的那段日子,可是現(xiàn)在你卻再也不可能每天中午都走進我的屋子,推開窗戶,對我說,見見陽光吧,外面的陽光很燦爛,而我只有你到來的那一刻心里才有幾許陽光。屋主是一個五十上下的男人,說一口流利的上海普通話,禿頂?shù)梅浅柡?,額頭光亮得可以當鏡子照。他指著那間屋子說,就這一間了。傲慢的神色和夸張的口氣告訴我,就是這樣的房子在上海也都非常緊俏。這是事實,每一個來上海孤身奮斗的年輕人差不多都有過住上海平房的切身感受,那夾雜在林立的高樓之間的高矮不一、凌亂不堪的一排排平房見證了他們在上海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我說,就這間吧。然后預付了500塊錢月租,和屋主閑聊了幾句,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關(guān)了門,坦然地卸下包袱,一頭倒在硬梆梆的床上,身子骨像散了架似的,望著并不怎么高的天花板,黯然地想,今后,誰來為我開窗,讓陽光灑進來?
來上海的第二天我的手機就停了,卡里沒錢了,我用的是北京動感地帶的卡,上海沒辦法充值,只有北京才行。原想打電話讓你幫我充一下卡,后來一想,算了吧,這樣也好,省點手機費。這個時候,每一分錢對我來說都很珍貴。這就是為什么你一直聯(lián)系不到我的原因。手機停了,和所有的同學朋友都失去了聯(lián)系,我仿佛一下子掉進了一個無底洞,心里非??只拧*?/p>
我開始找工作。買人才市場報,搜集各種各樣的招聘信息,電話一個一個地打,簡歷一份一份地發(fā),大街小巷瘋狂地跑,可是所有的心血與汗水換來的只有一個結(jié)果:等待。一個月,兩個月或者更長。我等不起,我必須養(yǎng)活自己。于是我把目標放到了最低,不再局限于專業(yè),不論做什么工作只要能混碗飯吃就行,先生存后發(fā)展。
于是我去了一家廣告公司,我說我只干最底層的工作,給你們當業(yè)務(wù)員,跑腿,拉廣告客戶。
他們說,什么大學畢業(yè)的?
我說,大學沒畢業(yè)。
有經(jīng)驗嗎?
也沒有。
以前學的是廣告專業(yè)嗎?
不是,學出版的。
那你憑什么要我們相信你能為我們帶來廣告客戶?
我說我什么也沒有,只有勇氣和實干精神。他們聽了,發(fā)出一陣訕笑。他們說,你太幼稚了,干我們這一行的,關(guān)系最重要。而且,目前我們公司剛剛進行了裁員,人滿為患。所以,很遺憾,另謀高就吧。
我不傷心,我已經(jīng)習慣或者說已經(jīng)麻木,以這樣的理由拒絕我的單位已經(jīng)有好幾家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有點不自量力,要學歷沒學歷,要背景沒背景,要經(jīng)驗沒經(jīng)驗,即使你有真才實學,人家怎么會輕易相信你呢?我的一腔熱血幾乎要在一次次失望中冷卻,每次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回到那個陰暗潮濕的小屋里時,我的淚水總是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我絕望到了極點,再過幾天我的房租就會到期了,而我身上的錢也所剩無幾了。這一個月來,我每天只吃兩頓飯,有時候甚至是一頓。現(xiàn)在我都不敢照鏡子,雖然還沒有達到瘦骨嶙峋的地步,但用面黃肌瘦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