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閉了眼睛,熱淚似乎就要涌出來,過了許久才低聲道:“你不要擔(dān)心,你的眼睛很快就會好的。”
君玉依舊睜大了眼睛凝視著他的方向。這三天里,她每天都喝下他為自己采集的草藥,眼睛雖然依舊黑暗,卻能隱隱看到朦朧的光線。
“你那朋友下的毒并不太重,原本不治療,過一段時間也會自行恢復(fù)。不過,看樣子你的眼睛早前受過重創(chuàng),所以不能拖延,應(yīng)該盡快和你的親人會合,用上那幾味特殊的藥材,才會很快復(fù)明?!?/p>
君玉想起孫嘉和他被脅持的老母,心里更是惆悵。她早已清楚,孫嘉實無意謀害自己,如果他真有此心,在鳳凰城那么長的日子,早就下手了。而此次,正是由于他下毒的分量不夠,自己才能得以僥幸逃脫。
那人見她滿面惆悵,沉默不語,顯然是心里難受,好久,才輕聲道:“我們明天就要上路了,你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
君玉早就在疑心他的身份,就多了個心眼沒有告訴他和弄影先生約定的地點。現(xiàn)在見他追問,只是淡淡地道:“閣下有事就去忙自己的吧,我不想離開了?!?/p>
“為什么?”那人也坐了起來。
“我喜歡這個寧靜的地方。我也喜歡這種平靜的日子。這段時間,我不想見外人,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可是,你一個人怎么行?”
“瞎子一個人也并不是都會餓死的,我自信還能獨立生存下去?!本裥α似饋?,聲音里有了譏諷之意,“我已經(jīng)連累了你好幾天,真是對不起。你有什么急事,你就去忙吧。我想我不需要你幫忙帶路找人了……”
“你的親人正在等你,他找到了藥材可以馬上治好你的眼睛,你不想立刻見到光明么?”
君玉大聲反駁:“可是,萬一治不好,我豈不成了令人討厭的累贅?既然如此,不如我一個人待在這湖邊過清凈日子。你想想看,誰愿意一輩子伺候一個瞎子?”
這兩三天下來,她心里的幻覺越來越強(qiáng)烈,幾乎已經(jīng)認(rèn)定此人就是拓桑,可是,無論如何刺探,他都不肯相認(rèn)。如今,分別在即,她再也顧不得其他,便故意胡攪蠻纏,苦苦逼迫。她篤定,如果真是拓桑,他總不會任自己孤零零地待在這湖邊不管,所以明知道一見到弄影先生就可以治好自己的眼睛,也無論如何不愿輕易離開。
既然他怎么也不肯相認(rèn),她怕一旦自己離開了,想再見他一面,也就難上加難了。
“你想想看,誰愿意一輩子伺候一個瞎子?”盡管已經(jīng)確診她的眼睛并無大礙,這話聽在耳里依舊令人痛徹心扉!那人看著她變得黯淡的眼神、凄楚的眉眼,那種從來不曾見過的軟弱和惶恐,忽然感同身受地體會到她對于黑暗的世界是何等地懼怕!
他心里涌起一種克制不住的沖動,幾乎立刻就要伸手緊緊地將她抱住,好好安慰她、憐惜她,告訴她無論她變成什么模樣,自己也永遠(yuǎn)不會離開她。
君玉見他久久地沉默,一陣風(fēng)吹來,她搖搖頭,似乎清醒了好幾分。拓桑明明已死,而這人的聲音、雙手都是那般陌生,又怎會是拓桑?如果真是拓桑,無論自己變成了什么樣子他也絕對不會不認(rèn)自己的。
她忽然覺得十分羞愧,自己竟試圖以“失明”為砝碼,去博得一個陌生人的同情!“鳳城飛帥”曾幾何時也會變得如此軟弱可笑?
難道,僅僅因為這有大恩于己的陌生人十分關(guān)心自己、照顧自己,給了自己拓桑一般的感覺,自己就可肆意妄為,蠻橫無理?
萬一他真的不是拓桑,自己如此舉動和言行豈不是對他的援救之恩的極大唐突?
何況,自己和弄影先生約定的時間快到,如果久等不至,他不知會多么焦慮!
她不禁立刻道:“對不起……”
那人悄悄伸出的雙手在半空中停下,好一會兒才喃喃道:“你的親人尋你不著,會擔(dān)心你的……”
“是啊!多謝提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