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公共租界南陽路的惜陰書齋里,南方北方幾個代表正襟危坐。惜陰書齋的主人趙鳳昌坐在中間不停地打著圓場。這個惜陰書齋就是他的產(chǎn)業(yè),他曾經(jīng)做過湖廣總督張之洞的總文案,當(dāng)年東南互保的條約就出自他手。唐紹儀來上海后,就住在他的家里。這里自然就成了南北和談的會場。
唐紹儀板著一張臉,對著南方和談代表伍廷芳鄭重地道:“我對貴方代表的言行不一深表憤慨!前次早已議定南北雙方就地?;?,等待和平解決。怎么貴方雨辰部第一師又沿津浦路北進(jìn),悍然攻擊我張勛部和張樹元部?南方代表如何能夠昭示信用,繼續(xù)談下去?”
伍廷芳心里只有苦笑,雖然南方各省代表已經(jīng)云集上海,馬上又要轉(zhuǎn)去南京籌備臨時政府的成立。但是中央未立,對各省的約束根本是無從談起,雨辰的第一師,更是行動從來不和人打招呼,他自己有餉有械,自由度大得很。他們這些人,也是和唐紹儀一樣,從申報的近日連篇累牘的新聞中才知道雨辰江蘇革命軍第一師的動向。
說起來這次申報的確是搶到了頭彩,顧執(zhí)中發(fā)的幾篇新聞、專訪、快訊轟動了整個南中國。第一師在前線的艱苦血戰(zhàn)和“強(qiáng)悍”戰(zhàn)斗力,被他吹噓到了天上。蚌埠一戰(zhàn)雨辰的運籌帷幄,第一旅的大迂回包抄,被他幾乎寫成了傳奇故事。雨辰的一言一行,被他描寫得栩栩如生,一個年輕卻深沉、勇敢卻文雅、與士兵同甘共苦、身先士卒,充滿革命樂觀主義和獻(xiàn)身精神的完美軍人躍然紙上,簡直就成了新時代的偶像。
那一句“小兒輩已破賊矣”更是被大號的字體排了出來,成了最近最熱的一句話。雨辰,似乎已經(jīng)成了南方革命的代表人物。而且顧執(zhí)中關(guān)于前方野戰(zhàn)醫(yī)院的描寫,頓時市面上對那些醫(yī)生的印象差到了極點,三兩日內(nèi),上海南京兩處的第一師后方留守處報名要上前線的醫(yī)生是絡(luò)繹不絕。
伍廷芳看看唐紹儀,又看看桌上的那幾份申報,楊度坐在唐紹儀身邊似笑非笑,終于勉強(qiáng)道:“北方清室尚未退位,袁宮保也至今未對反正事宜做確切答復(fù)。北方陜晉兩省,北軍對我革軍進(jìn)攻也未稍止。我雨辰師率先北伐,也在情理之間。當(dāng)清室退位,袁宮保反正來歸,一切軍事行動自然收束。而全國第一任元首,也虛席以待?!?/p>
楊度懶洋洋地插了一句話:“文爵兄,你們老實承認(rèn)無法約束雨辰行動不就得了嗎?也不必扯那么多遮掩。雨辰之事對我們北方而言,不過是小患。只要你們不承認(rèn)他北伐是你們所遣,咱們就一概不問南方的責(zé)任,和談?wù)粘_M(jìn)行,我們北軍自然有辦法對付他?!?/p>
楊度別號皙子,是王闿運的得意弟子,號稱帝王術(shù)在中國最后一個傳人。他是北方和談代表團(tuán)的首席隨員,也是袁世凱派來監(jiān)視唐紹儀的心腹。
聽到楊度的話,伍廷芳被噎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唐紹儀也不滿地看了楊度一眼,拿他也沒什么辦法,只得朝伍廷芳苦笑道:“皙子老弟說得不錯,雨辰的行動,必須停止。南方干不了,咱們北方代勞。這種破壞南北和談局面的事情,必須有所約束!文爵兄,這事情明日之內(nèi)貴方必須有所答復(fù)。不然一切后果,大局破裂,都由貴方承擔(dān)。”
等伍廷芳被氣呼呼地送走了之后,唐紹儀和楊度對望了一眼,楊度站在那里微笑,唐紹儀奇怪地問了一聲:“皙子,你笑什么?”楊度淡淡道:“沒什么,少川兄,我倦得很了,先去休息。”
這時在上海,關(guān)心雨辰的人還多得是呢。
惜陰書齋的大門口鈴聲一響,就見張季直的馬車停在了門口。楊度早就站在那里迎候他,扶著張季直下了馬車之后,兩人談笑著就走向楊度的房間。唐紹儀站在窗口,從窗簾里望著這一切,心里暗暗地有些不快。這楊度雖然名為他的隨員,到了上海卻只顧著和江浙的立憲派黨人往來活動,沒把他這個代表當(dāng)回事。上午會談時他還口口聲聲要收拾雨辰,這時又和張季直談得這么歡洽,一天兩人要見兩三次面。誰不知道張季直和他代表的江浙立憲派是站在雨辰身后的,這個北方和談代表,又不為袁世凱所全心信任,實在當(dāng)?shù)脷鈵灥煤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