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我們要做什么?”云逸揚好奇地看著我。
短短三天,我已幫他將歸云莊內(nèi)的剩存滯銷布料傾賣一空,使得這個少年一天比一天崇拜地不時用眼神望我,好像覺得我腦子里有什么秘訣似的。
其實沒有什么秘訣,降價而已。
歸云莊的布料質(zhì)地厚實,耐洗耐磨,以往賣不出只有一個原因:式樣陳舊。
找出這點原因后,我在布店前大筆一揮,寫上幾個大字:存貨出清,三折甩賣。云逸揚大吃一驚,拉住我的手叫道:“白姐姐,你不能這樣做,我們云家的布料從未降過七十錢一尺!若二十錢一尺,我們云家的名聲何存!”
“名聲?”我回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臉吃驚著急的樣子,“知道嗎,人也好,山莊也好,在落魄潦倒之時,是無所謂什么名聲的?!蔽已銎痤^,看著遠(yuǎn)處悠然飄蕩的柳絮,聲音空茫深遠(yuǎn):“你一定要記住,當(dāng)你有朝一日重振歸云莊時,你要的尊嚴(yán)與名聲,才會來到你的身邊。”
“現(xiàn)在么,你告訴我,絳州城,不,是整個山西的繡藝誰最有名?”
“是蘇三手,當(dāng)然是蘇三手!”
“好,我們就去請?zhí)K三手。”
“不過……蘇三手有個非常難纏的慣例……”云逸揚為難地說。
我的唇角揚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是慣例,就會有例外?!?/p>
我白衣,就會是他的例外。
穿起云夫人為我做的一襲黑色長衣,隨著她將我的烏黑發(fā)絲細(xì)細(xì)盤成男人的發(fā)髻,用一根烏木簪別住,我的目光漸漸變得沉靜清冷。
既然我不能選擇我的現(xiàn)在,那么,我一定要掌握我的未來。而在這個文人當(dāng)政的宋朝,在女子的地位被視如敝屣的年代中,我要做強者,就必須舍棄女子的身份!
未遂風(fēng)云便,爭不恣游狂蕩……
我長身而起,接過云夫人遞給我的遮紗斗笠,用黑色的緯紗遮住我蒼白的容顏。這一剎那,我忽然覺得我又成了那個向來在大學(xué)課堂上瀟灑寫意的白衣,在法庭上叱咤風(fēng)云的白衣,昔日那種豪情與逸氣,仿佛又回到我的身上!
“走!”我的聲音倏地變得低沉,回轉(zhuǎn)身來,我向呆住的云逸揚笑笑。黑紗流動,我的笑容也隱在一片玄霧中。
“走,去找蘇三手?!?/p>
蘇三手的慣例:
第一,繡品不論大小,一律一幅一百兩銀子;
第二,蘇三手一個月只出一幅繡品,但什么時候繡出卻無定日,所以你就要等;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要答出蘇三手提的問題,而他的問題,又往往出人意表。
蘇三手說:“如果沒有滿足這三個要求,就是天皇老子,也買不去我的繡品。”
可是并不是時時刻刻都有天皇老子。
所以,南北綢商絲販,大小商賈,無不趨之若鶩,老老實實地遵守蘇三手的慣例。
我坐在竹椅上,悠閑地喝著竹杯里泡好的清茶。
蘇三手的屋子、凳子、桌子……除了他的繡品是繡在上好的絲緞上外,他的其他東西都是用竹子做成,他的竹屋上,也寫著四個清秀的字:聽竹小筑。
“好個聽竹小筑?!蔽铱滟澮痪?,將一杯清茶舉到唇邊。
這是我喝的第十八杯茶了。
從清晨到日落,我與云逸揚也等了五個時辰。
旁邊只有一位年邁的老仆,臉上的皺紋幾乎要將他蒼老混濁的眼睛蓋住。他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一邊,偶爾發(fā)出幾聲低啞的咳嗽。
“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云逸揚終于站了起來,一邊大聲喊,一邊揉動僵直的雙腿,“白姐……白衣,咱們不等了,回家去罷?!?/p>
“行啊,你回家罷?!蔽易谥褚紊下粦?yīng)道,并不阻攔已站起身的云逸揚,“只是,以后你莫要在我耳邊,喊什么重振歸云莊的笑話!”說到最后一句話,我的聲音突然變得嚴(yán)厲異常。
云逸揚的黑臉一下子脹紅得像要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