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六)

找不著北 作者:趙強,郭桐堃 著


  "樺林啊!兄弟間本不該有這些齷齪的想法,但是,你可能太自私了。"林強沉默了片刻又道,"你光想著自己的地位、前途什么的,根本不去想你的朋友也需要這些,他們也是為了這些才下的海,拼命苦干為的什么?你憑什么就得要求別人也跟著你完蛋,為你殉難?這不公平的,這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那你說……"樺林若有所思地抬起頭望著林強道,"那你說什么是真正意義上的朋友?""相互理解,共同發(fā)展。"林強道,接著又笑了,"再深的我也說不出來了……"樺林默默地點點頭,似有所悟地把目光放向遠處。他看見吧臺那里有幾個"雞"還在跟老外套磁,離吧臺不遠的一張餐桌旁有幾個日本人模樣的漢子正熱熱鬧鬧地大聲說笑,而他們身后肅立的侍應(yīng)生卻呆若木雞地望著他們猶如在看一場只有演員在笑的小品。樺林收回目光繼續(xù)喝酒,一邊想著林強剛才的話。

  "噢,我想起來了想起來了!"舒凡突然大叫一聲,把張林二人嚇了一跳,只見他眉飛色舞地急聲說:"那傻B叫朱深!沒錯朱深!我記得那次是在那桌上吃的……"張林二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然后都笑道:"沒錯,沒錯,還是你記性好!我們搜腸刮肚也沒記個叫朱什么。""他現(xiàn)在干什么呢?還搗騰假藥呢?"林強問。

  "誰知道他干什么呢,愛干嗎干嗎!"舒凡不屑一顧地道,"反正有陣子沒他信兒了,許是下大獄了吧?""他那操行的下獄是遲早的事!"樺林道,"我記著他還跟咱白活什么什么民間醫(yī)藥大學(xué),我記著林強當初還真信了!""信冒啊信!哥兒們整個拿他打岔呢!"林強辯解道,"不過那會兒瞧見這么一活寶還挺新鮮的啊,現(xiàn)在不行了,天天得撞見仨倆的,也不知道咱北京怎么特產(chǎn)騙子!滿大街都是……""我那天碰見一哥兒們,哎,那真叫活寶!"舒凡笑瞇瞇地道,"他告是搞什么策劃的,弄了一公司,叫什么……什么市場營銷策劃公司,愣從一賣醬油的那兒騙了幾萬塊錢,你說他多狠!據(jù)說這主兒過去是玩地板磚的,買通了一報社的記者給他捧了捧,立馬成腕兒了。哭著喊著這是他搞的,那也是他策劃的,好像全中國的暢銷貨都是他玩起來的,亞柯卡也好,哈默也好,李嘉誠也好,統(tǒng)統(tǒng)不帶玩,政治經(jīng)濟學(xué)整個一看圖識字的水平,人家多牛??!""這廝叫齊全吧?"林強笑著問。

  "沒錯,你見過?是神吧?""他不光騙人賣醬油的,連他們家門口賣冰棍的老太太也一勺騙!愣告經(jīng)他一策劃一引入CI工程,保人那冰棍銷量翻十番,你說一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招他惹他了?他也愣騙了幾十塊走。我看那真是一大俠!""再大俠也干不過你那中國公關(guān)大哥大!"樺林笑著道,"愣敢在天安門城樓豎廣告牌!結(jié)果還沒騙成,讓更高的給騙了……""得了甭揭哥兒們傷疤了,喝酒喝酒,干了啊!"舒凡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張林二人也跟著干了杯。大伙說說笑笑相洽甚歡。一會兒神侃商界趣聞,一會兒又感懷往事舊情,不知不覺地喝了整整兩箱啤酒,以至林強出門時走路都打晃了,不得不由樺林攙著走。三人出了酒店又不想分手,站在路邊合計去哪兒玩?舒凡便說干脆今兒帶林強開開眼吧!于是便把林強架上車奔京郊一家健身中心而去。

  這是一家隱藏在青松翠柏幽深大院中的健身中心。外面看,與一家普通的內(nèi)部招待所絕無二致,然而走進里面,頓使人恍若異域,其裝修的豪華程度絕不遜于五星級酒店:厚厚的純毛地毯落足無聲,門廳一張張真皮沙發(fā)虛位待客。墻上掛著幾幅顯然是出自名家之手的國畫。其中一幅"虎嘯山林"一望便知是其人真跡。穿過門廳是桑拿浴室的更衣房,幾個侍者聞聲而來,團團圍住這三人,殷勤地為他們寬衣解帶。舒凡用粗話和他們說笑著,一邊安然地聽其擺布:卸裝、脫鞋、換上專用的一次性浴衣,然后叼著煙趿著拖鞋進了霧氣騰騰的桑拿間。樺林人瘦,不敢長蒸,生怕暈在里面,便取了毛巾去沖澡。林強一邊由侍者伺候著更衣,一邊嘟嘟囔囔地不知說著什么,嘴里的酒氣熏得侍者躲躲閃閃,好容易剝光了他的衣衫,沒等給他換上浴衣他便搖搖晃晃地進了桑拿間,腹下的膘肉隨著他蹣跚的腳步一顫一抖的,活像一只剛喂飽回圈的肥豬。

  舒凡耷拉著腦袋懶懶地靠在桑拿間的排椅上,見林強進來,指了指對面讓他坐下,林強不坐,只是站在原地大口地喘氣,沒片刻便扭頭鼠竄而去,弄得正在外面沖澡的樺林莫名其妙:"蒸完啦?也忒快了吧?""悶!喘不過氣來。"林強彎著腰雙手拄著膝蓋艱難地道,"合著這就是桑拿,整個一活受罪!""你以前沒來過?"樺林一邊往身上涂著肥皂一邊詫異地問。""沒有,哥兒們不像你們那么腐化。"林強感覺好了一些,直起腰從衣架上取了條毛巾道,"我多純潔啊……""啊呸!"樺林笑道,"甭這兒老雞披新毛裝雛兒啦!沒來過也是因為色大膽小!""歇了吧你。"林強也笑了,感覺酒勁下去了一些,頭不像剛才那么暈了。"哎我說,這桑拿解酒是怎么著?我感覺倒是好點兒了。""解--"樺林拖著長音道,"減肥解酒外帶煽情,要不怎么風(fēng)靡呢?我也就是瘦了點,怕蒸沒了,要不天天……""啊……啊……痛快啊痛快!"這時舒凡忽然大喊大叫地沖了出來,張牙舞爪地奔墻角的一臺電子秤而去,"憋死我啦,快稱稱!稱稱下去幾斤。"俄頃,笑逐顏開地對林強道,"又下去小二斤。你還不趕緊,這玩意兒減肥最快!"林強笑著搖頭:"你饒了我吧!我寧可自己把自己壓死也不受這份罪。"三人洗完澡,由侍者引著,穿過一條鋪著厚重地毯的走廓進了休息室。休息室挺大,二百多平米的樣子,幾十張沙發(fā)里稀稀落落地蜷縮著幾個無精打采似睡非睡的閑人。廳中的一臺投影電視里正放著一部武打片,片子里的人"噫啊叮咣"地正打得熱鬧??繅τ幸粋€吧臺,吧臺里站著一個表情呆滯的小姐,侍者把他們引到沙發(fā)前,看著他們一個個舒舒服服地蜷進去,再躬身輕聲詢問要什么飲料?這時一個漂亮的女孩走過來和舒凡打招呼。

  "你好!和朋友來玩?"那女孩笑吟吟地問。

  "喲!莉莉??!"舒凡連忙坐直身子堆出笑道,"好久沒見,哥哥想你啦!今兒特意……""得得得又是老一套!"那女孩打斷舒凡的話搶著道。"哪回你都是這么幾句,沒正經(jīng)的!"林強正捧著飲料單在看,聞聲抬起頭來,眼前不禁一亮。

  她穿著一件藍色長袖圓領(lǐng)T恤衫,胸前別著一枚小巧金亮的胸飾,披肩的長發(fā)被一條手絹隨意地束在腦后,前額平滑光亮;耳邊垂著一對青玉耳環(huán),她的眉梢很細很長,像是被仔細地修飾過;雙眼大而圓,但卻少了幾分她這個年齡應(yīng)有的嫵媚和光彩,閃現(xiàn)出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搖擺和躲藏--林強在這第一眼的對視中便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他強烈地感到,這個女孩既純情又老于世故,并且,精通男人。

  "這是林強。"舒凡指著身旁的林強對那女孩道,"飛達的老板,飛達你聽說過吧?""聽說過,如雷貫耳。"那女孩沖著林強點點頭笑道,"我叫韋莉莉,是這兒的領(lǐng)班。""領(lǐng)班?好好。"林強賠出笑臉應(yīng)付,一邊把自己的身子坐正,同時把浴衣的下擺緊緊裹住雙腿。這時樺林忽然嚷嚷"尿急",舒凡也立刻有了反應(yīng),對韋莉莉說了句"陪我哥兒們聊會兒",匆匆走了。

  "林老板是第一次來我們這兒嗎?"韋莉莉在一旁的腳凳上坐下,微笑著問。

  "啊是,第一次。"林強道。心下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亂,他用手捋了捋頭發(fā),不自然地笑了笑。"這兒還不錯,挺清靜的。""以后常來嘛!"韋莉莉雙眼平視著林強道。

  "好好。"林強躲開韋莉莉的目光,雙眼在四周游離,心里那種莫名其妙的慌亂一時間竟有增無減。他納悶,心想今兒撞見鬼了?慌他媽什么!他點上一支煙,鎮(zhèn)住那幾分慌亂,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聽你的口音,不像是北京的……"韋莉莉未答先笑:"對,我不是北京人,我家在南方,江蘇的。""噢……"林強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那你一個人在北京,也挺不容易的是吧?"韋莉莉愣了片刻,眼睛里抹過一層陰云,嘴角抽動了一下,嘆口氣道:"沒辦法,再不容易也得硬撐下去呀!"不然……"說到這里她又換上微笑,"不然沒飯吃啊!""哪兒至于!"林強笑道,"你年輕,又蠻漂亮,哪兒還至于沒飯吃,倒是像我們這樣的老得提防著些,說不定哪天就倒閉玩兒完了!""你別拿我開心了"韋莉莉笑道,"您這么大的老板……""我哪兒大的老板啊!"林強打斷韋莉莉的話,道,"你甭聽舒凡瞎說,他老愛拿我開心。""您跟舒凡是好朋友吧?"韋莉莉道。

  "對,我看你跟他也很熟嘛!"林強道。

  韋莉莉欲言又止,遲疑了片刻,苦笑道:"他跟我們這兒的女孩都熟,瞎貧唄!現(xiàn)在有錢的男人,特別是有錢的單身男人可是搶手貨。"說到這兒,韋莉莉乜眼瞥了瞥林強,又道:"反正他們也沒正經(jīng)的,互相逗著玩唄!"林強聽著這話刺耳,覺得有點指桑罵槐的味道,連忙道,"其實……我是說……有時候……其實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幾年大家都忙,并不常見面,他們的事我也不太清楚。"韋莉莉看著林強尷尬的樣子覺得挺好笑,心想這胖子臉皮還蠻薄的,又挺敏感,便不忍心再讓他難堪了,換了口氣道:"其實干你們這行也是蠻累蠻操心的哦!""自找的。"林強自嘲道,"本來在報社干得挺好,偏不滿足,愣要跳海……""您還在報社干過?"韋莉莉饒有興趣地問。"當記者嗎?我特羨慕當記者的,天南海北三教九流什么地方都能去什么都懂,您上過大學(xué)吧?嗨!我要能上大學(xué)就好了??上О?這輩子沒指望啦!""你現(xiàn)在不也挺好嘛!"林強居高臨下地安慰道。

  "哼!好什么呀!"韋莉莉不屑地撇撇嘴道,"說實話,在北京這兩年,我……"韋莉莉忽然收住了話,臉上浮現(xiàn)出萬分委屈的神態(tài),然而轉(zhuǎn)瞬即逝,手一揮,嘆了口氣道,"不提了!太沒意思。反正……混一天是一天吧!"林強聽著她沒頭沒尾的一番話,心里有點納悶,想問,又覺不妥。只好皮笑肉不笑地枯坐著,心想這女孩還挺……挺那個的。

  這時舒凡和樺林如釋重負地回來了,韋莉莉起身欲走,舒凡卻叫住了她。

  "甭走啊莉莉,待會兒跟我們?nèi)サ蠌d蹦達蹦達。"舒凡趾高氣揚地吩咐。韋莉莉現(xiàn)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說是累了想早點休息,引得舒凡好大不高興。

  "怎么著跟哥哥這兒還拿糖啦!"舒凡嗔怪道,"哪回讓你白陪過,不就是去玩玩嘛,甭惹哥哥不高興!""嗐,人家不想去就別勉強了。"林強在一旁勸道,"再說這么晚了我也不想去……""你少廢話一邊兒待著!"舒凡怒聲道。轉(zhuǎn)臉又對韋莉莉道,"聽話莉莉,別在朋友面前折哥哥的面兒,待會門口見聽見沒?"韋莉莉瞥了一眼林強,發(fā)現(xiàn)他也正在看自己,急忙躲閃開他的目光,嘴里"嗯"了一聲,扭頭走了。

  舒凡在柜臺前結(jié)了賬,跟值班經(jīng)理說想帶幾個女孩出去玩玩,說著塞給他幾張大票。值班經(jīng)理雖不情愿,卻也不敢開罪他,更不會跟錢過意不去,只能賠了笑臉送客。門外,韋莉莉和另兩個女孩正小聲嘀咕著什么,林強仍在跟樺林求饒說實在是不想蹦什么"迪"了,引來樺林一陣訓(xùn)斥。舒凡上前不由分說拽住林強便往車里塞,林強的頭"砰"的一聲磕在車門框上,悶重的聲音把大家嚇了一跳。

  這是北京城里一家有名的迪斯科舞廳,票價昂貴人潮洶涌。林強置身在瘋舞狂蹈如醉如癡的人群中,被震耳欲聾敲心欲碎的重鼓沉音刺激得胸悶氣短緊張兮兮的,沒片刻的工夫便抱頭鼠竄而去。他癱在門廳的一排沙發(fā)里,捂著胸口喘了半天氣,心想這"蹦迪"還真不是件常人能練的運動,不禁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十分擔憂。

  他剛把氣喘勻了,正琢磨趁此機會悄悄溜走,一抬眼,卻看見韋莉莉也從舞廳里跑了出來,她站在門口,一邊用手絹擦著汗一邊四下張望,看見沙發(fā)里的林強,立刻走了過來。

  "您怎么不跳了?"她一邊在林強身邊坐下一邊問,同時用手絹給自己扇涼。

  "我怕,怕跳出心臟病,"林強笑道,"這玩意比桑拿浴還恐怖,我真鬧不懂現(xiàn)在這人干嗎凈弄這些可怕的東西來玩--還愣告健身!"韋莉莉用手絹捂住嘴吃吃地笑,一雙大眼睛滿是歡愉。林強一愣,這是今晚第一次看見這雙眼里沒有掩蓋和躲閃,而是明亮、清澈、幽深、純凈,他心里一顫,不禁有些發(fā)呆。

  "您真是……用你們北京話說,整個一土老帽兒!"韋莉莉笑道。

  "是,我是有點土老帽兒!"林強不好意思地用手撓著他肥胖的臉頰,"沒辦法,生來沒福氣享受這些高檔玩意兒。"韋莉莉把一頭長發(fā)用手絹束住,一邊又問:"那您平時業(yè)余時間都干什么?""看書,寫點東西,要不就……發(fā)呆。""發(fā)呆?發(fā)什么呆?""發(fā)胡思亂想的呆。"林強點上一支煙笑道,"詩人稱為遐想,我稱為瞎想或是發(fā)呆。""嘿嘿有意思,您還有這種愛好!""我這人生性自卑,所以老是靠著想象力所能及。"林強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道,"阿Q式的人物,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但只能想象。""不會吧?您可是飛達的老板啊!怎么能是阿Q式的人物……"韋莉莉注視著林強的面容小心謹慎地道:"您有什么可自卑的?""……"林強張了張嘴,卻沒出聲,一句到了嘴邊的話生被咽了回去。他垂下眼皮,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心里有些疑惑:今天是怎么啦?怎么在這個女孩面前有這么多話?平時不這樣的啊!自卑?什么時候聊到這個話題上來了?林強心里一犯嘀咕,話題便中斷了。兩個人聽著舞廳里傳來的瘋狂的音樂和陣陣嘶嚎,各自呆坐著不知所措。

  林強在女人面前的確不曾有過什么經(jīng)驗,任何一點男女關(guān)系的松動都會讓他不由自主地發(fā)生慌亂,從小到大,他沒有在任何時期有過英俊的外表、突出的成績、引人注目的舉動。他是班上最不引女生注意的蔫兒人,是單位的工會主席最費心幫助介紹對象的"特困戶",甚至是朋友們在各自的女友面前炫耀的"靶子"。他曾經(jīng)唯一可以參與競爭的王牌是他的一紙文憑。然而工作后固化了的朋友圈又使他很快喪失了這一王牌--他們無一例外全是"大本"。

  他也曾經(jīng)斗膽追求過一個女孩,然而結(jié)果卻是使他更加自卑。那是他大學(xué)時的一個同班同學(xué),一個矮小枯瘦的江南小女子,整日懷揣瓊瑤的小說嚼著酸菜欲哭無淚。也許是林強真的喜歡上了她那股子憂郁的情調(diào),也許是認為彼此條件還算相當更容易得手一些,總之他鼓足勇氣試探了幾次,然而除去幾句"神經(jīng)病"和"真討厭"之外他一無所得,從此在同學(xué)中又多了幾個林強的笑話,更少了幾分林強的勇氣和自信,他對女人幾乎是絕望了。

  錢呢?的確,他現(xiàn)在有錢,有不少錢:每月近萬元的工資和每年三四十萬的分紅,還有專車,也許,他以后的收入還會高出現(xiàn)在許多,他可以藉此找回幾分自信,可是,艱苦跋涉的商旅卻使他漸漸失去了對女人的興趣。他發(fā)現(xiàn),征服男人才是最最重要的。

  女人極好征服:外表、金錢、家庭、地位、榮譽……居其一而垂手可得;而征服男人就大大地不同:這需要智慧、膽量、忘我、犧牲、甚至是流血。他覺得,征服了男人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因為統(tǒng)治這個世界的,是男人。

  林強在呆坐中忽然感到幾分煩躁。他想離開這里,找一處清靜的地方,而且,他覺得,似乎應(yīng)該有人陪著他。

  他立刻驅(qū)趕開這種感覺,并且是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對不起韋小姐,我想回家了,你再去跳會兒吧……""噢別……"韋莉莉驚叫一聲,也跟著站起身,嚇了林強一跳。她立刻感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臉一下紅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你怎么了?有什么……不方便?"林強滿面猜疑地問。

  "沒……什么……"韋莉莉遲疑地道,"我……我不想……不想……""你不想什么?林強追問道。

  韋莉莉似是十分為難,猶猶豫豫地不知該說什么,好半天才低聲細語地道:"我……我不想和舒凡他們……您……您能送我回去嗎?"林強徹底糊涂了,卻也不好再問什么,只得點點頭道:"那是不是跟他們打聲招呼?""不用了,咱們走吧!"韋莉莉干脆地道。

  林強在門口攔了半天出租車,卻沒一輛停下的。夜半時分,寒風(fēng)刺骨,韋莉莉又冷又餓,便跟林強商量是不是先到旁邊一家賓館的咖啡廳里暖和暖和:林強也是凍得臉青鼻紫的,猶豫了一下便也同意了。

  賓館的小咖啡廳晝夜營業(yè),此時早已空無一人。兩人各要了一份快餐,半天才暖和過來。

  "舒凡他們怎么了?你干嗎……"林強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隨口問道。

  "沒怎么。"韋莉莉顯是不愿意回答,"卻又加了一句,"其實告訴你也沒什么:他們今晚就沒打算放我回去。""什么?他們……他們想干什么?"林強驚訝地問道,"綁架?不會吧?他們不是那種人吧?""哼!你以為他們是什么人?他們這種人對我們這種人向來如此。"韋莉莉平靜地道。

  "他們?你們?你們是哪種人?""好了你別問了!"韋莉莉不耐煩地道,"要不是為了生存,誰愿意深更半夜地陪著那幾個神經(jīng)病瞎折騰。""生存?沒人不讓你生存啊!況且……""如果想平平淡淡庸庸碌碌地活著,我自己也清楚用不著這樣,可……""可什么?""咱別聊這些了,我就是說了,你也未必能理解--快吃吧!""聊聊怕什么的,你一說我一聽,說到哪兒就是哪兒唄!""我覺得沒意思,又不是什么好事。""為什么?""下賤!""為什么?""你說為什么?如果你是個女人……你不可能是女人。""別發(fā)火!慢慢說。如果是,就當我是女人,怎么啦?""你愿意干你不愿干的事嗎?""當然不!""可如果不干這個便得不到那個呢?""要看那個是什么?""你的理想,你的未來。""我無法將你現(xiàn)在從事的工作去跟任何美好的理想未來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我說了也白說--你理解不了。""你不愿干現(xiàn)在的工作?""何必明知故問?我現(xiàn)在干的根本稱不上工作二字,煎熬而已。""我看你并不是個風(fēng)塵女子。""可我現(xiàn)在是--別跟我來假純情。""你很愛你父母……""怎么啦?""他們也很愛你--獨生女。""……""他們并不知道你在北京干什么,也許你騙他們你是在讀書或是什么外企拿高薪。你敢做為什么不敢當呢?""你管不著……""你恐怕得繼續(xù)騙下去,騙父母,騙親友,騙同學(xué),還得編一套更完滿的去騙你未來的丈夫--恐怕沒人愿意娶一個有你這種經(jīng)歷的女人為妻的。而你也肯定不會嫁個農(nóng)民--不管他身上泥土的芳香多么濃烈……""你焉知我一定要嫁人?""因為你愛你的父母,而又找不出準確的理由不嫁人。""湊合一個總行吧?""也不行!勞動人民你是不會嫁的,因為你好面子,虛榮。你既然是圖錢干的這一行,自然不會找一個比你窮的,而有點錢的人呢?就像我剛才說的,你還得騙才行……""你說了這么多想說明什么呢?""錢不是最重要的,別為了錢毀了自己。""你是個好人,有錢的好人特別是好男人不多。你挺難得的,但你聽明白了,我并不為了掙錢而掙錢。我掙錢有我的目的……""出國?""不是。""養(yǎng)老?自立?買房?買……""不是。""你總不會告訴我你掙錢是為支援世界革命吧?這個現(xiàn)在不時髦啦!""假純情我都不信,還信那個?""那……那你為什么?""為了證明我自己,為了不白活!""用錢來證明?""不!用一家最著名的中國最好的美容院來證明--我可以干得比男人還出色!""……這就是你想干的事?""不相信嗎?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管第一步有多難,我都要走出去!""但你完全可以通過別的途徑……""我告訴過你的,干這行來錢多,也快,我的目標是兩年掙四十萬,干別的能這么多這么快嗎?""我吃飽了,你呢?""我也飽了。""小姐,買單……噢,對了,能留個電話給我嗎?""呵!二位躲到這兒來了,讓哥兒們找得好苦!"張樺林和舒凡出現(xiàn)在咖啡廳門口。

  "我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把莉莉娶家去了呢!怎么樣,耍得不錯吧?"舒凡笑瞇瞇地過來摟著林強的肩膀道。

  "你少拿我打岔!"林強笑著撥拉開舒凡的手道,"人挺好一姑娘,你們少毀人家。""喲喲喲,來勁了嘿!"張樺林道,"你當那是你林妹妹純得跟99金似的?別忘了是打哪兒領(lǐng)來的,你別告我沒碰人一手指頭啊我不信!""你愛信不信!你當我跟你們似的狼一般……""得嘞,甭侃了,沒事哥兒們先顛了。"舒凡掏出汽車鑰匙來。

  "你走吧,我跟林強再談點兒事。"張樺林說完和林強重又坐下來。

  "走吧,莉莉,哥哥送你回去。"舒凡說完走出了咖啡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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