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墓園之后,白正天把沈蓉送回鳳凰大學(xué),自己則駕車回局里。一路上,腦子里總是想著那個神秘的數(shù)字"7",陸亮殺了七個人,而之前弘軒工藝品廠老板林笑接到過一個電話,說要交七套貨物。兩個都是"7",難道僅僅是巧合?那天晚上追蹤林笑的時候,偏偏一輛大貨車壞在了路中間,難道這也是巧合?沈蓉說林笑的宋絹有問題,是冒牌貨,那么他的《清明上河圖》又怎么解釋呢?生活中不是沒有巧合,但是如果一個人身上的巧合頻繁發(fā)生,恐怕就不是巧合了。想到此處,他一踩油門,驅(qū)車直奔郊外的弘軒工藝品廠。
保安員紀(jì)剛迎上前來:"先生您好,請問找哪位?"白正天出示了證件:"警察辦案。""對不起,我們老板不在。""廢話少說,開門!"紀(jì)剛膽怯地看了看白正天,只好按動開關(guān),開啟了廠區(qū)的伸縮鐵門。白正天駕車直奔辦公樓下。他回憶著那天晚上亮燈的窗口,徑直找到了林笑的辦公室。隔壁辦公室的一個工作人員厭煩地打量著白正天:"你找哪位???怎么隨隨便便就上來了?"白正天亮出警察證,命令道:"查案,把門打開!""你……你有搜查證嗎?"白正天自然沒有搜查證,在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他根本拿不到搜查證,何況顏志宏已經(jīng)把案子結(jié)了,他怎么會同意來搜查弘軒工藝品廠呢?事到如今,他只能狐假虎威了,板著臉命令道:"老子就是搜查證,把門打開!"白正天要感謝鳳凰的法制建設(shè)尚不完善,要感謝鳳凰市民的法律意識還算淡薄,工作人員看到他耍起了警察的威風(fēng),連忙把門打開了。
林笑的辦公室儒雅得很,一色的紅木家具,四面墻壁全部做成了壁龕,擺放著弘軒工藝品廠生產(chǎn)的各種工藝品。辦公臺很大,收拾得干干凈凈,后方墻壁上掛著一把寶劍,寶劍很舊,銹跡斑斑,刀鞘上刻著猙獰的睚眥圖案。
那個工作人員一直慌里慌張地跟在白正天身后,不知道他到底來查什么案子。這世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不知道自己老板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安局,以至于警察登門查案來了。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哪里打點不到,哪里的執(zhí)法人員就會三天兩頭地來檢查。雖然查不出什么問題,但是這一來二往的,總會耗費很多精力。
白正天看著那把睚眥寶劍,點點頭,說道:"林老板很喜歡古董啊!"工作人員馬上賠出一臉諂媚:"林總說這是宋朝的古董呢,平時珍惜得不得了,連摸都不讓我們摸。""宋朝的?不會是張擇端用過的吧?"白正天開了個玩笑。
"誰?"工作人員被白正天說愣了,他也許根本不知道張擇端是誰,也許根本想不到面前這個警察會突然扯到幾百年前的古人頭上。
白正天踱到一墻的工藝品旁問道:"這都是你們廠生產(chǎn)的?"工作人員越來越確信老板把公安局得罪了,因為這個警察不像是查案的,恐怕也跟其他部門一樣是例行檢查的吧?他忙說道:"是。"白正天拿起一個睚眥工藝品:"這是什么?""這是睚眥,龍生九子,它就是其中一子。""聽說這種動物經(jīng)常鑲嵌在刀鞘上,你們沒有生產(chǎn)這樣的刀鞘?""我們生產(chǎn)工藝寶劍,光生產(chǎn)刀鞘有什么意思???"白正天"哦"了一聲,繼續(xù)踱著步,目光一瞥,墻角的一個垃圾箱引起了他的注意。垃圾箱里有很多木屑,他不禁問道:"怎么會有木屑呢?""我們林總喜歡自己做一些小工藝品。""哦?想不到林總還有這個愛好。""何止是愛好啊,簡直是癡迷。有一天下班后我把手機落在辦公室了,回來取時看到林總正在車間里做木工呢。""做什么木工?"白正天立即來了興趣。
"當(dāng)時也不知道他做什么,第二天看見他在辦公室里繼續(xù)在半成品上雕刻,然后就刻出了一些小兔子、小老虎之類的造型,我們辦公室?guī)缀跞耸忠粋€呢。""除了做這些,再不刻別的了?""那就不知道了,我們又不能隨便進(jìn)老板的辦公室。""你們的工藝品好像木制的很少啊。""嗯,基本上沒有。""哈哈哈,林總進(jìn)那么多木頭,全是因為自己的愛好了?""是,是。"白正天轉(zhuǎn)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可疑的東西,重新走到辦公桌旁。辦公桌有三個抽屜,白正天試著拉了一下,竟然沒有鎖。
工作人員有點慌神:"警官,這……""怎么?"他沒想到這個警察突然開始檢查老板的抽屜了,難道他真的是來查案的?他不吱聲了,眼睜睜看著白正天仔仔細(xì)細(xì)地檢查著抽屜里的每一份文件。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突然闖了進(jìn)來,看到是白正天,不禁面面相覷。
林笑隨后跟了進(jìn)來,看到白正天之后,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原來是白警官???剛才我們廠的保安給我打電話,說警察要來搜查我們廠區(qū)。我還奇怪呢,我們一直守法經(jīng)營,不走私,不販毒,怎么會來搜查呢?我本來還以為是有人冒充警察呢,這就報案了。早知道是白警官,我還費這個勁干嗎?"白正天打著哈哈說道:"聽說林總喜歡雕刻一些小動物,而且造型生動惟妙惟肖,不知道能不能送一個給我珍藏啊?""嗨,別聽他瞎說,"林笑指著工作人員說道,"雕蟲小技而已,難登大雅之堂。而且我已經(jīng)好久沒刻過了。""哈哈哈,林總不會這么小氣吧?"白正天指著垃圾箱說道,"那里還有木屑呢,林總怎么說好久沒刻了呢。""白警官果真是火眼金睛啊,受朋友所托,前幾天刻了幾個玩玩。""朋友?什么朋友知道林總有這么一手絕技呢?""哈哈哈,白警官,這好像是我的私事吧?"白正天依然微笑著:"現(xiàn)在沒有私事了,我懷疑你與杜宇清有牽連。"林笑板起面孔說道:"白警官如果來喝茶聊天,我愿意奉陪到底;如果懷疑我,對不起,請出示搜查證。""哈哈哈,林總不要這么著急嘛,其實我今天不是來喝茶的,因為我胃不好,喝茶反酸,當(dāng)然也不是來搜查的,只是來跟您聊聊。哎呀,聊什么呢,就聊聊歷史吧。"林笑冷笑一聲說道:"白警官聊天真會挑時間,專門趁我不在的時候來,還好咱倆有緣,我及時地趕回來了。""是啊,緣分??!"白正天轉(zhuǎn)身看著墻壁上掛著的寶劍說道,"聽說這把寶劍是宋朝的古董?""白警官對古董也有研究?""研究談不上,只是好奇。"白正天伸手去拿寶劍,但是寶劍卻紋絲不動。
林笑說道:"這把寶劍不是掛在墻上的,而是鑲在上面的。來,白警官,我?guī)銋⒂^一下我們廠區(qū)如何?""好啊,林總有此雅興,我也正好開開眼界。"白正天隨著林笑往外走,可是那把寶劍在腦海里總是揮之不去,有什么不對勁!
先前的工作人員說林笑不準(zhǔn)任何人動這把寶劍。
可剛才他伸手去拿的時候,林笑卻毫不在意。這太反常了。
他突然說道:"墨子曾經(jīng)用木頭拼成了一只木鳥,能在天上飛一天。看來這種機關(guān)術(shù)兩千年來一直沒有失傳?。?quot;林笑鎮(zhèn)定自若地說道:"怎么可能呢,現(xiàn)在的電子玩具也最多飛十幾分鐘。""林總,你不覺得我話說得很突兀嗎?你實在不應(yīng)該接著我的話茬兒說啊,"白正天笑瞇瞇地看著林笑,"你的狐貍尾巴露出來了。"林笑漲紅著臉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告訴你我在說什么,"白正天徑直走到宋朝寶劍前,一把抓住劍身,使勁地拉了一下,紋絲不動;又用力地往上推,還是紋絲不動。
林笑說道:"白警官,你到底想干什么?"白正天笑了笑,握著劍頭試著向右旋轉(zhuǎn),一轉(zhuǎn)就轉(zhuǎn)動了。只聽"嘎啦啦"一陣聲響,掛著寶劍的整面墻壁開始旋轉(zhuǎn)起來。
朗風(fēng)軒的伙計閔捷坐在店里,泡了一杯功夫茶,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飲。生意并不是很好,上午來過四五個看客,看了看店里擺放的各種古玩就走了,下午到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客人。古玩生意本來就難做,老板開這么一家古玩店,也許只是出于興趣愛好吧。
門前一黑,一個女孩子走進(jìn)店里。
閔捷懶洋洋地站起身,心想又是一個偶發(fā)興致的看客吧?
"林老板在嗎?"女孩子問道。
閔捷定睛一看,卻是上次來看《清明上河圖》的沈蓉。
沈蓉回到學(xué)校后,思緒雜亂無比,幾天來的種種意象紛至沓來,一幕幕在眼前閃現(xiàn)。她從小就立志追查《清明上河圖》的下落,但從來沒像最近這樣讓她魂牽夢繞,她覺得自己離《清明上河圖》已經(jīng)很近很近了,念念不忘的還是朗風(fēng)軒那幅圖。雖然只是一幅贗品,但沈蓉覺得那幅畫里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她決定再來看一眼那幅"馬大哈"畫的《清明上河圖》。
但是閔捷說老板不在,不能給沈蓉看圖。在沈蓉的一再央求下,閔捷只好說道:"我問問我們老板去。"閔捷打了一個電話之后,笑嘻嘻地看著沈蓉:"老板同意了!"閔捷將《清明上河圖》取出來,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展開。
沈蓉的心跳越來越厲害了,看著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一條條似曾相識的街道,她不禁戴上了手套,觸摸畫上的一個個人物,一只只牲口,一棵棵樹。她不經(jīng)意地問道:"你們的宋絹是從哪里批發(fā)的?""如果今天你跟著那個警察來,我肯定不會告訴你。""哦,為什么?""因為都是從文物販子手上買來的,算是黑貨。"閔捷壓低聲音說道。
"你怎么肯告訴我呢?""我們老板同意你來看這幅畫,就說明你倆的交情了,我們都是自己人嘛!""你剛才是給林老板打的電話?""是???"沈蓉皺著眉點點頭,繼續(xù)看《清明上河圖》。整幅圖泛著古舊的黃色,散發(fā)出淡淡的霉味。
沈蓉又問道:"你們賣的宋絹應(yīng)該是假的吧?""怎么會呢?我們開店這么多年,一直是童叟無欺的。""絹怎么會保存這么久呢?清朝的絹恐怕早都爛了,何況是宋朝的呢?"閔捷臉色變紅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沈蓉的問題,只好搪塞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給老板打工的,而且……也許,也許我們老板也是被文物販子給騙了。""呵呵,林總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這么多年,這么輕易就上當(dāng)受騙了?"沈蓉笑瞇瞇地反問道。
"常在河邊走,焉能不濕足???"閔捷話音未落,沈蓉卻看著《清明上河圖》疑惑地"咦"了一聲。她觸摸著圖上的那座高樓,那是一座城門,是全圖中最高的建筑物,在鳳凰市的建筑中,對應(yīng)著鳳河大廈。
城樓外有一道長長的臺階,將地面與城樓連接起來。城樓上有幾間房屋,房屋外是疏闊的欄桿!在朝向城外的方向,一個人身穿長衫,叉著雙手,眺望著前方,前方是繁華的街市,川流不息的人群摩肩接踵,沿街叫賣的小販神態(tài)各異,還有靜靜的汴河緩緩地流淌--沈蓉甚至聽到了水流的聲音。
她看了許久之后問道:"你們老板那位朋友最近又來畫這幅畫了?""你怎么知道的?"沈蓉指著畫上那人說道:"上次看這幅畫的時候,還沒有這個人呢。只在城樓左邊這個角落里有一個人在向下張望。""你真是好眼力啊,這位畫家時不時地來畫上一兩筆。""真是有意思,如果覺得張擇端畫得不好,完全可以重起爐灶畫一幅新圖出來啊,干嗎隨意更改古人的畫作呢?這要是流傳下去,又會混淆視聽了,"沈蓉打量著《清明上河圖》,繼續(xù)說道,"整幅圖比真跡多了十幾個人物,完全不顧中國畫的留白藝術(shù)了,說得客氣點叫畫蛇添足,說得難聽點兒……"閔捷別扭地問道:"畫蛇添足還算客氣的?"沈蓉尚未答話,門口突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說得難聽點,就是狗尾續(xù)貂。"
林笑辦公室的墻壁緩緩地轉(zhuǎn)動起來。
所有人都警惕地看著那面墻壁。
墻壁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停了下來。
墻壁內(nèi)側(cè)也做成了一排排壁龕,與其他壁龕不同的是,這里的壁龕陳列的全是刀鞘,雕刻著睚眥圖案的刀鞘。
白正天拿起一個刀鞘看了看,跟被害人生前收到的睚眥刀鞘一模一樣。他轉(zhuǎn)過身,冷冷地看著林笑:"林老板,這怎么解釋?"林笑依然泰然自若:"怎么了?個人愛好而已!""墨子也很善辯??!把他抓起來!"幾個警察不容分說扣住了林笑,林笑兀自嚷嚷著:"你私闖民宅,我要告你!""帶走!"白正天命令道。
還沒回到局里,白正天就接到了顏志宏的電話。
"小白啊,你怎么這么魯莽???聽說你把林笑抓了?""我在他辦公室發(fā)現(xiàn)了一批睚眥刀鞘,跟兇殺現(xiàn)場的一模一樣。""那就能成為證據(jù)了?小白啊,這不是很荒唐嗎?"到最后,顏志宏幾乎是用哀求的口氣說道,"小白啊,求你了,你放過我吧,我不能這樣跟著你天天擔(dān)驚受怕?。∪f一林笑告我們怎么辦?"白正天被這個草包局長氣得肺都快炸了,他平息一下呼吸,說道:"顏局,等您看到這些睚眥刀鞘再說吧。"回到局里之后,白正天第一時間趕到顏志宏辦公室,拿著一把搜查來的睚眥刀鞘。
顏志宏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顏局長,你看,這把刀鞘跟案發(fā)現(xiàn)場的刀鞘一模一樣,不管是形狀、線條、紋路還是質(zhì)地,都毫無區(qū)別,即使林笑不是墨家組織的人,也跟墨家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顏志宏看了看刀鞘,只好嘆口氣說道:"好吧,那就抓緊時間審問,一定要把此案徹查到底。"白正天揶揄道:"顏局,不是說已經(jīng)結(jié)案了嗎?""去你的,少來消遣我,"顏志宏說道,"省城最近也出了幾宗命案,現(xiàn)場都留下了睚眥刀鞘。""死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些多行不義的人?。?quot;顏志宏說道,"有一宗命案發(fā)生在中央電視臺門口。"據(jù)說省城電視臺門口每天都排著兩行長隊,一隊是上訪的,一隊是求情的。在省城電視臺門口死亡的是求情隊伍的,是某市的副書記。他當(dāng)時心臟病發(fā),猝死在電視臺門口,但是法醫(yī)檢查卻發(fā)現(xiàn)他被注射了藥物,而且口袋里還發(fā)現(xiàn)了睚眥刀鞘。
"顏局長也覺得睚眥刀鞘所殺之人都是該死之人?""其實吧,我心底里倒挺喜歡這幫人的。你說我們吧,辛辛苦苦抓犯人,有時候抓到了,明知道他就是個惡棍,但還要走程序,講法律。即便證據(jù)很充分,遇到一個能言善辯的律師,最后還是把人放了。你說我們不是瞎忙活嗎?""那……我們是不是不查了?""這是什么話?查,一查到底,看看到底誰是那個墨家的什么子?""矩子。""對,一定要查出矩子來。"白正天很疑惑,顏局長怎么突然變了,以前還不相信有這個組織,現(xiàn)在竟然如此意氣昂揚地要揪出墨家矩子來?
顏志宏說道:"省公安廳希望能跟我們通力配合,把這個墨家組織一鍋端了。"白正天笑了笑,原來如此!
顏志宏突然問道:"你小子在孔非儒那里拿到了一個電話號碼,怎么不匯報?"白正天一怔,看來顏志宏都知道了。他笑了笑說道:"我查過了,那個電話號碼是倪一卿的,他剛剛?cè)ナ懒恕?quot;"在他家找到手機了嗎?""沒有。""也許是有人冒充倪一卿辦了電話卡,也有可能是倪一卿本身就是墨家矩子,他死了之后,把手機留給下一任矩子或者墨家弟子使用也有可能。"顏志宏說完便帶著白正天來到了指揮大廳,這里裝備了最先進(jìn)的跟蹤、分析、監(jiān)控設(shè)施。顏志宏吩咐操作人員把倪一卿的手機號碼輸入到系統(tǒng)里。
大顯示器上顯示:正在搜索信號源。
眾人焦急地等待著。
白正天覺得這種手機開機的幾率很低,幾乎為零,但他還是希望奇跡的發(fā)生。
過了一會兒,大屏幕上顯示:信號源已找到。
白正天興奮地叫道:"快鎖定信號源,看看在哪里。"顏志宏得意地笑著:"小概率事件,有時候決定一切。""是,是,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希望。"大屏幕上顯示出鳳凰市的全景地圖。一個亮著紅光的圓點在地圖上移動。白正天仔細(xì)辨認(rèn),正是鳳凰河畔的古玩一條街。
沈蓉回頭一看,吃驚地站起身來,叫道:"李老師,您怎么來了?"說話的人正是李三清,他爽朗地一笑:"哈哈哈,我今天一早耳朵根子就發(fā)熱,原來是有人在議論我,趕快來看看是誰,原來是小蓉?。?quot;沈蓉先是被李三清說得暈頭轉(zhuǎn)向,后來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了,不好意思地說道:"李老師,這幅《清明上河圖》是您畫的?""一時技癢,隨便畫畫。"確認(rèn)了這就是李三清的作品之后,沈蓉更加臉紅了:"李老師,我是隨便亂說的,您千萬別見怪。""沈浩之女怎么會隨便亂說呢?哈哈哈,你說得很對,給我啟發(fā)很大,看來,真得另起爐灶了。"沈蓉忙轉(zhuǎn)移話題問道:"李老師,您的傷怎么樣了?怎么就出院了?"李三清神秘兮兮地說道:"我是溜出來的,天天待在病房里悶都悶死了。前幾天,還有警察看著我,現(xiàn)在好了,警察撤了,我趕緊出來透透氣。""可是墨家組織要殺你啊,你要小心點才好。""如果真有墨家組織,我也不信會來殺我,我一不殺人,二不放火,干嗎跟我過不去?""可是,可是那天……你不是被他們打傷了嗎?"李三清氣嘟嘟地哼了一聲:"明明是打白市長的,我去擋子彈,結(jié)果卻說是沖著我來的。唉,中國的官場??!市長遇刺,傳出去就是丑聞,干脆賴到我頭上了。"說完又問道,"聽說你們?nèi)ベF州了?"沈蓉把二十年前陸亮父親陸志剛被警察打死、母親自殺的往事說了一遍,后來又說到陸亮被倪一卿領(lǐng)走了。
"你是說倪老師?"李三清皺著眉頭問道。
"是。"李三清陷入了沉思中,繼而說道:"我?guī)ш懥寥ヒ娺^倪老師,難道他們裝作之前不認(rèn)識?"沈蓉沒有吭聲。
李三清想了半天說道:"算了,不想這些了,越想頭越疼。咱們來看看圖!"一聽說看《清明上河圖》,沈蓉便來了精神:"李老師也這么喜歡《清明上河圖》?怎么以前沒聽您說過?"李三清揶揄道:"怎么敢在大家面前獻(xiàn)丑啊?"沈蓉紅著臉說道:"哎呀,李老師,您怎么還在生氣???""哈哈哈,"李三清笑了笑,指著《清明上河圖》問道,"你看,我準(zhǔn)備在這里再畫上一艘船,船上坐著幾個人,你覺得怎么樣?"沈蓉嘟著嘴說道:"我還是覺得《清明上河圖》已經(jīng)很完美了。""哈哈哈,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幅《清明上河圖》,我要畫出我自己心中的《清明上河圖》。"沈蓉看了看李三清,想到:"既然要畫自己的,干嗎還要先臨摹張擇端的呢?"這些話,自然說不出口,想了想便問道:"李老師,張擇端為什么把這幅圖取名叫《清明上河圖》呢?"李三清的目光離開圖,看著沈蓉笑呵呵問道:"你是在考我嗎?""我哪敢???"沈蓉笑道,"只是說法很多,也不知道哪種說法正確,想聽聽李老師的高見。"《清明上河圖》中"清明"的含義,學(xué)界一直爭論不休。有人說是清明節(jié)之意;有人說是清明盛世之意。
李三清展開《清明上河圖》,一一指點著說道:"這里是正在乞討的乞丐,這個官衙門口的士兵懶懶散散,這里的豬滿大街跑,這些景象難道是清明盛世?"沈蓉問道:"那'上河'就是上墳的意思了?"對《清明上河圖》中"上河"二字的含義,長期以來專家學(xué)者也有很多解釋。有的認(rèn)為"上河"是指"河的上游";有的認(rèn)為"上河"是"逆水行舟"之意;也有人認(rèn)為"上河"即"上墳之意";還有學(xué)者認(rèn)為"上河"即"趕集上街之意"。
如果"清明"二字指的是清明節(jié),那么"上河"說的自然是"上墳"。根據(jù)《清明上河圖》明代李東陽的題跋記載:"上河者云,蓋其世俗所尚,若今之上冢然,故其如此也。"這也是一些專家學(xué)者提出"上河"即是"上墳"一說的重要依據(jù)。
李三清沒有直接回答沈蓉的話,而是低沉地背誦了一首詩:"滿衣血淚與塵埃,亂后還鄉(xiāng)亦可哀。風(fēng)雨梨花寒食過,幾家墳上子孫來?"這是明初詩人高啟的詩《送陳秀才還沙上省墓》。歷代吟誦清明節(jié)的詩文不可勝數(shù),沈蓉不知道李老師怎么會張口就吟誦出最悲涼、最凄慘的一篇來。當(dāng)時經(jīng)過元末農(nóng)民起義,各路英豪紛紛廝殺,百姓流離失所,尸橫遍野,路有餓殍,于是詩人感嘆"幾家墳上子孫來"。大概正是由于詩人這種心系天下蒼生的情懷,被朱元璋不容而腰斬于南京。
沈蓉正奇怪著,門口突然一陣喧嚷,十幾個警察荷槍實彈地闖了進(jìn)來。顏志宏和白正天隨后跟了進(jìn)來。
李三清看到這陣容也很驚駭,但他畢竟人情練達(dá)處變不驚,笑容滿面地站起來問道:"什么風(fēng)把顏局長吹來了?"顏志宏沒有回答李三清的話:"屋里所有人,把手機都給我拿出來!"白正天微微笑了,以前顏志宏在李三清面前一直是客客氣氣唯唯諾諾的,而接到省公安廳的電話后,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精神了,爽快了,霸道了。官場中人,總是立功心切。
聽到顏志宏的命令之后,李三清不屑一顧地笑道:"警察辦案越來越雷厲風(fēng)行啦!可以隨便搜身了?"顏志宏綿里藏針地笑笑,把《刑事訴訟法》斷章取義一番說道:"《刑事訴訟法》第111條規(guī)定:遇有緊急情況,不使用搜查證也可以進(jìn)行搜查。呵呵,李教授,請把手機拿出來!"李三清微微笑著拿出手機,放在柜臺上。
沈蓉和閔捷也不情愿地把手機掏了出來。
顏志宏看了一眼之后滿意地笑了,吩咐道:"白正天,打他電話。"白正天掏出手機,撥通了倪一卿的手機號碼。
沈蓉驚慌地問道:"正天,怎么了?"白正天凝重地看了看沈蓉,沒有回答。
電話已經(jīng)通了,但是無人接聽。
顏志宏看著白正天的神色,明白了八九分,吩咐道:"韓雪,馬上確認(rèn)信號還在不在這個屋子里。"一會兒的工夫,韓雪就從指揮中心得到了確認(rèn):"顏局,還在。"顏志宏冷冷地笑道:"三位,身上還有其他手機吧?"李三清依然笑容可掬地看著顏志宏,兩手一攤,說道:"你們還是來搜身吧!"顏志宏擺擺手說道:"搜身就不用了,還是請三位自覺一點吧!"他目光一轉(zhuǎn),看到了沈蓉的背包,說道,"沈小姐,你包里的東西能不能拿出來?"沈蓉看了看顏志宏,又看了看白正天,氣嘟嘟地打開扣子,扯著包的底部,往柜臺上一倒,稀里嘩啦一大堆物品傾倒在柜臺上,然后看著顏志宏說道:"顏局,您要不要親自檢查一下?"顏志宏沒有回答,而是怔怔地看著那堆物品。
沈蓉朝那堆物品一看,只見在本子、鉛筆、零錢盒、小鏡子等一大堆雜物里,有一部手機。
她疑惑地說道:"這是誰的手機啊?"顏志宏冷冷笑道:"誰的手機?誰的手機會在你包里?"然后轉(zhuǎn)頭向白正天說道,"撥打電話!"白正天再次撥通了倪一卿的電話號碼。
電話撥通了。
雜物堆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沈蓉隱隱覺得不對勁,忙問道:"你打的是誰的電話?"白正天疑惑地看著沈蓉:"倪一卿的。"沈蓉驚慌失措起來:"怎么……怎么會在我這里?"此時白正天也心亂如麻。手機為什么在沈蓉這里?難道沈蓉是墨家弟子?可是《清明上河圖》就是被墨家組織偷去的!難道是監(jiān)守自盜?可是沈浩的病不像是裝出來的。沈蓉和陸亮是師兄妹,又到林笑的弘軒工藝品廠實習(xí)過……可是沈蓉家被盜過,難道只是障眼法?不會,沈蓉不會是墨家組織的人。她不是心機很深的那種女人,她不會騙人,不會演戲。如果她真是墨家弟子,為什么要幫自己破案呢?難道是故意把自己引向歧途?不會的,絕不會的……雖然只是一瞬間,白正天腦海里各種念頭卻飛速地轉(zhuǎn)了好幾遍。
沈蓉伸手準(zhǔn)備拿起手機,白正天卻大叫一聲:"住手!"沈蓉嚇得趕緊停住了,聽到白正天的斷喝之后,眼眶里溢滿了淚水:"難道你真的懷疑我?""不是!"白正天轉(zhuǎn)頭又對韓雪說道,"拿個塑料袋,提取證物。"韓雪小心翼翼地把手機放進(jìn)塑料袋里,白正天繼續(xù)對沈蓉說道:"你確定你沒碰過這部手機嗎?""我剛剛看到。"顏志宏語重心長地說道:"小白啊,關(guān)心則亂!""顏局,我們不能放過一個壞人,也不能冤枉一個好人。"顏志宏笑了笑點點頭,不再言語。
李三清不解地看著沈蓉,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小蓉,你難道跟陸亮是一起的?"沈蓉眼睛里噙著淚水:"不是!我不是墨家的弟子,墨家的人把我父親害苦了,我怎么會是墨家的人呢?"顏志宏說道:"你是不是墨家的弟子,也不能聽信你一面之詞!現(xiàn)在,還要麻煩沈小姐跟我們回局里協(xié)助調(diào)查,"接著又向李三清一點頭,"李教授,對不住了,又要把你學(xué)生帶走了!"李三清哼了一聲說道:"如果我的學(xué)生都是墨家弟子,那是我的榮幸!"沈蓉被警察帶回局里錄口供,白正天則把那部手機拿到證物室檢查。
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
由于放在包里,手機跟其他雜物碰撞摩擦,手機上的指紋已經(jīng)磨損了,但從遺留下來的痕跡看,沒有一處與沈蓉的指紋相符。
白正天馬上向顏志宏匯報了這一結(jié)果,顏志宏白了白正天一眼:"指紋不相符,就能證明手機不是沈蓉的了?""即便指紋相符,我們也不能斷定這手機就是沈蓉的!"顏志宏不說話了,他也清楚,光憑手機這個單一證據(jù),就來推斷沈蓉是墨家弟子,確實武斷。但這么快就把這丫頭撇清了,他又心有不甘。他還想說點什么,白正天卻插口道:"顏局,今天上午沈蓉在陸亮的墳?zāi)古员蝗俗擦艘幌拢铧c摔倒,幸虧幾個人及時扶住了她。我懷疑,手機就是在那時候放進(jìn)了沈蓉的包里。"顏志宏乜斜著眼睛問道:"當(dāng)時都有誰在場?""其他人不認(rèn)識,不過李三清也在。""哦,"顏志宏瞇起眼睛想了想,意味深長地說道,"什么事,都有李三清在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