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上電話,有穿堂而過的風迎面吹過來,掀起我腳踝邊的纖長裙裾,日光透過閣樓的小小窗口流瀉下來,親吻我濕潤的臉。
我逐漸習慣在有風的下午,抱著小乖坐在柜臺邊的藤椅上打瞌睡。門前的風鈴叮咚作響,仿佛杜凈一還坐在我的右手邊,只要我一轉身就能看見。空氣清清涼,路過的風很悠遠,書頁繾綣被風卷起一角,頭頂懸浮著密度相當的溫柔。
我還是時常想起初遇杜凈一時的情景,逆光,男生的面容隱沒在光影中顯得模糊不清,光線切下來,日光親吻面頰,他聳聳肩膀,抖落一地的陽光。
我想念他。
紀言終究還是沒能熬過秋天。冬天的時候我去參加他的葬禮,他躺在冰冷寬厚的黑木棺材里,被緩緩推進火葬場焚燒祭毀,最后變成那古壇里的一團骨灰。
我望著照片上紀言十七歲的臉,那張充斥了我整個年少單薄青春的面孔,竟也就那樣漸漸褪去了。
很多時候,時光就是這樣來了又去的。
我因為沒聽杜凈一的勸告剪去多余的嫩芽,結果導致幾株營養(yǎng)不良的花朵秋天還沒過就枯死了。我去花店買了新的種子種下,我已經知道那些花朵是燦爛的向日葵,我知道杜凈一是想我和向日葵一樣面朝陽光,快樂明亮。
春天的時候我每天都帶著小乖去學校散步,沿路尋找一株有四片葉子的苜宿草。我始終相信,我找到四葉苜宿的那一天,杜凈一就會回到我身邊。
小乖懷孕了,不多久就生下三只小小乖,我分別給它們取名為小乖一號,小乖二號和小乖三號。三只小家伙和它們的媽媽長得很像,每天就知道瞇著眼睛吸吮奶水,好在小乖的胃口依然很好,刁嘴時就只吃牛排。
杜凈一你看,這又是你慣出來的壞毛病。
吶,可是你,什么時候才會回來?
轉眼又是夏季。
原來一年的時間可以過得這么快。小乖逐漸懶惰,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更才肯起床,戴眼鏡的兼職女生早已辭工,我只好抱著三只小小乖趿著拖鞋下樓開店門,任憑洶涌而進的日光鋪天蓋地地落在我腳旁。
我瞇起眼睛,再次在店門口貼上招聘啟事。尋找有責任心,相貌端正,名叫杜凈一的男生兼職,待遇面議,兼職時間一輩子。
貼完啟事我走進店里,拖著冗長裙擺像女巫樣走來走去尋找那三只淘氣的小小乖,忽然三個小家伙都屁顛屁顛地朝我跑過來,頭頂皆是一片綠意。
竟是四片葉子的苜宿草。
我全身僵直,忽聽身后響起一把聲音,夏日的香氣剎那間馥郁了整個店面。
“走之前我忘記告訴你,其實我不是大一而是大三?!?/p>
“我把剩下的課程全部念完,拿到畢業(yè)證后就立刻趕過來了?!?/p>
“現在我是過來應聘的,不知道外面的招聘啟事還有沒有效?”
我轉身,窗外的流云晃了我的眼。一瞬間的事情,男生逆光站在我面前,面容隱沒在光影中顯得模糊不清,光線切下來,日光親吻面頰,他聳聳肩膀,抖落一地的陽光。
我的眼淚落下來。(圖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