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微涼的指尖滑上我的面,我感覺到它的顫抖。
“對不起——”一滴冰涼的淚水滾落在我臉上,撥弄我心弦一動。
對不起——我在心里也這樣對他說。
“為什么,為什么你是你?為什么,為什么我是我?”他握著我的手,放在他溫熱的唇邊,貼在他濡濕一片的臉上。
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是喬丞相的兒子?為什么,為什么你要深愛著那個護國公的女兒?我也想問問,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我依舊安靜地躺著,他跪在床邊靜靜看著我。
你愛我嗎?拋去情欲和愧疚,你對我可曾有一點點心動?
翻騰的心緒,在我靜謐面色的背后。我忽然想不顧一切地撲到他懷里,說出這埋藏在心底的呼喊。
如果——現(xiàn)在忽然放棄一切,那結局會有怎樣的不同?
沒有華麗的宮殿,沒有那個寂寞心碎的父親,沒有天下,沒有國家。我只想和他一起,海角天涯。
只可惜,如果永遠只是如果。沒有了如果,我們依然是一對敵人。他為了他的父親和女人,我為了我的父親和天下……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就像誰的心,在一點點被凌遲。
假裝小產(chǎn)之后,我和大喬的關系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他見我時不再橫眉冷對,偶爾也允許我對他膩膩歪歪。小喬也免去了禁足,整日陪在我身邊。
每天,我和小喬在一邊玩耍,大喬就在離我們不遠處的地方,搬來桌椅翻看一些文書或者整理一些東西。
偶爾,我們玩耍到盡興之時,大聲的呼喊總能引起他的注意。無意間的回眸,我總能欣喜地看見,他眼底背后那抹若有若無的寵溺。
唉——我要真是傻子就好了!那么,我就可以沉浸在這片刻的幸福平靜中,不再醒來。只可惜,我不是傻子,而別人,更不是!
我一個人在花園里蕩著秋千,此時已經(jīng)盛夏,是百花齊放的好時候了。
漸漸的,有輕輕的腳步聲。然后,一抹陰影擋在我身前。
我瞇起眼,抬頭看,對上的是一雙略顯幽怨的女子的眼。這是女子的悲哀,即便再蕙質蘭心,遇到自己心愛之人之事也必定方寸大亂,醋意滿胸。
“好看姐姐——”我扯開嘴角,沖她無害一笑。
她沒有動,依舊定定地望著我。
“陪我玩啊……”我伸出手,作勢要抓她的衣袖。
“不要碰我!”她忽然變得極其激奮,飛快地倒退一步,躲開我伸出的手。
“吧唧——”我摔倒在地。
“嗚嗚——”我皺著臉,不滿地鼓起腮幫子,揚起頭看著她。
逆著光線,我看見她臉上大片的陰影和緊緊皺著的眉。眉如遠黛,可為何卻抹不去悲傷?纖細的女子啊,敏感的女子,你害怕什么呢?
“甜兒——”遠處傳來熟悉的嗓音,隱隱透著焦急。我感覺到身邊女子片刻的僵硬。
“甜兒——”大喬蹲下身,輕輕扶起我?!八牧藳]有?哪里疼?嗯?”溫柔的男子,關切的嗓音宛若天籟。
我含著淚水,只是一個勁兒地搖著頭。那擁著我的手臂溫暖,讓我依靠的胸膛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我窩在避風港中,偷偷望向身邊僵立的女子。
你看,你還是亂了心緒吧?現(xiàn)在只有我,楚楚可憐?。?/p>
大喬順著我膽怯的目光,也望向蘭芝。那俊美的面上,有一閃而過壓抑的痛楚。
“蘭芝,你不該如此!你這樣,讓我覺得好陌生。”
“喬文洛!你竟然如此對我?十幾載歲月相伴,我將我女兒家所有的憧憬和期待都給了你,你現(xiàn)在,竟然,竟然為了眼前這個人事不懂的傻子,這樣怪罪我?你怎么可以?”
“蘭芝,不是你想的那樣?!贝髥虜堊∥?,面對秦蘭芝站定。
“那是什么?妾心如水,郎心不悔!這些,都是騙人的嗎?”
“甜兒她,不過是個癡兒。我對她好——無關情愛?!?/p>
無關情愛,無關情愛,無關情愛……
前一秒我還是得勝的女王,這一秒?yún)s因為這平靜如水的四個字,墜入深淵。
盛夏啊,蟬鳴,百花開,陽光飽滿,可為何?我卻通體陰寒?
“文洛……”女子面上淚水蜿蜒而下,可是她不再驚慌不再恐懼,現(xiàn)在的她,又是那個柔情似水的大家閨秀了。
“蘭芝,請你信我。不日,我就可以——”他轉頭看向我,“就能遠離這一切了……”
遠離一切,也遠離我。對么?
當濃郁的墨色爬上所有的窗欞,我依舊赤著腳站在冰冷的地面上,望向窗外。
這江山,究竟有多美?若能拋去這江山如畫,我是否可換得他笑面如花,深情繾綣一顧?
“無關情愛”,言猶在耳,對著明月,我只得扯起一抹苦笑。
“公主……”久違的氣息了。
“怎么?今夜不趴房頂了?改登門入室了?”我并未轉過頭。
“公主,夜晚風涼,還請公主保重身體!”
一句淡淡的話,關切之情顯露。我忽然發(fā)覺,原來我也不是金剛一個。原來,我也只是個脆弱的人。我也一直在渴望慰藉和溫暖……
“李繼……我忽然有些累,不堪重負……”不知不覺我竟然開始哽咽,是因為知道面前之人對我忠心不二的緣故嗎?
“公主?”那身后的氣息漸漸紊亂,我知道他有些無措了。
“沒事!非常時期而已,所以有點感傷。呵呵,發(fā)會兒神經(jīng)就好了!”轉過身,我看見那深青夜色中挺拔的男子,有著俊朗奪人的眉目,雙眼若星。
“公主,李繼不愿看到您這樣強顏歡笑,最起碼不要在微臣面前強顏歡笑!”
我睜大眼,愕然地望著面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
李繼?李木頭?
竟然除了“微臣惶恐”之類的話,他還會說這樣酸溜溜、文縐縐的話?我大喜!
“不強顏歡笑!在娘家人面前,我難道還要帶面具嗎?”我興奮地撲過去,這一次他竟然沒有躲開。
“娘家人?”他皺眉,似乎在細細體味這個稱謂。
“李繼李繼,本宮今晚心情好郁悶!郁悶,你懂什么意思吧?”我得寸進尺,趁他沒回神之際,把他拉到榻邊坐下。
“??!”回過神來,他趕緊抬起屁股欲逃離?!拔⒊蓟炭?!”
“住口!本宮命令你,今晚陪本宮聊天解悶?!?/p>
“不可啊公主!微臣已經(jīng)在屋頂鋪好床鋪,而且,而且——”
“而且啥?”
“微臣惶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