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得失》第一章(三)

得失 作者:唐大偉


蘇小糖并沒有按照田敬儒的要求離開。

兩個彪形大漢剛把她“拎”到一輛車前,她就死死地拉住車門,威脅說:“你們這是剝奪記者的采訪權,更是限制人身自由,是違法行為,知不知道?如果你們再逼我上車,我就要起訴你們!包括你們田書記!”

兩個大漢看看李秘書,李秘書擺擺手,他們同時放開了蘇小糖。

李秘書說:“田書記不是剝奪您的采訪權,您也瞧見了,火勢那么大,現(xiàn)場多危險!您一個小姑娘在火場里到處跑,出點什么事,怎么辦?”

一個大漢說:“記者同志,你就聽聽勸,咱們也是為了你好!”

蘇小糖說:“我這不是出來了嘛!干嗎非要逼著我上車?不讓我采訪,行。不讓我進火場,可以。但是火場以外也不讓我待嗎?你們想把我趕出清凌嗎?那也好,我這就回北京交差,說清凌不許我們進駐!”

“不不不!”李秘書慌忙賠起笑臉說,“清凌非常非常地歡迎你們!可是田書記不是說了,曹部長負責向媒體通報情況嗎?我們是想把您送到曹部長那兒去。您別誤會呀!”

蘇小糖說:“我用不著你們送。曹部長我們是老熟人了,我可以自己去。這兒的事情夠你們忙的了,去忙去吧,不要管我了您哪!”

李秘書為難地笑笑,說:“可是……您不能再進火場了,您要再進去,我跟田書記沒法交代?!?/p>

“放心吧您哪!”蘇小糖說,“煙熏火燎的,你們請我進我都不進了!”

看著李秘書和那兩個大漢一步一回頭地走了,蘇小糖無奈地笑了笑。事實上,在火場里她就想到應該出來,因為她意識到,從田敬儒及其部下們的嘴里她不會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根據(jù)現(xiàn)場了解到的情況分析,火災事件后面一定有大新聞,絕對不是像當初想象的那樣簡單,僅僅是因為安全生產(chǎn)方面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既然有隱情,那么清凌當局必定會統(tǒng)一口徑,形成堡壘一樣的同盟。要想探明真相,一是能夠進入堡壘,二是從堡壘外圍尋找突破口。

距火場中心二百米開外,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名警察把守著。此外警察還用紅藍相間的帶子圍起了一圈兒警戒線。警戒線外站滿了圍觀的群眾。蘇小糖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出了警戒線,混進了圍觀的人群中。

很多人看出了蘇小糖的身份,紛紛靠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問開了。

“你是記者呀?里面怎么樣,燒成啥樣了?有人受傷嗎?”

“放火那女的抓起來沒?”

“聽說市委書記、市長都來了,他們怎么說的?”

“老板逮起來沒?應該槍斃他!”

蘇小糖根本來不及插話,人群中就有人接著回答了:

“江源能讓人逮起來?市長都和他稱兄道弟,誰敢抓?警察長幾個腦袋?”

“都燒了才好呢!董文英怎么沒一把火把江源燒死,把利華公司燒得片甲不留?”

“這就叫報應,人不報天報,天不報人報!”

……

通過眾人的議論,蘇小糖漸漸明白了,這場火災是人為縱火,縱火者應該是個叫董文英的人。

“董文英為什么放火?”蘇小糖掃視著眾人問道。

“有仇唄!”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回答。

“什么仇?”

那女人還沒開口,就被旁邊的男人拉過去了。男人罵罵咧咧地說:“你知道啥?有的沒的就瞎說。身上穿鐵甲了,還是腦袋上頂鋼盔了,就不怕挨了悶棍?”女人白了男人一眼,扭身閃到一邊,不做聲了。

眾人卻沒有因為男子的呵斥而停止謾罵。一句句夾槍帶棒,刀光劍影,矛頭直指利華紙業(yè)有限公司,直指清凌市委、市政府。顯然利華紙業(yè)有限公司原料場大火事件成了清凌百姓心頭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這種議論充斥在蘇小糖的耳朵里,直到原料場上空的濃煙散去才漸漸地減弱。

凌市的夜晚雖然比不上北京的繁華,卻也稱得上別具特色。點點華燈的映襯下,城市的輪廓變得柔和起來,整個城市漸漸地安靜下來,比大城市更多了些寧靜和素樸。在這份寧靜和素樸當中,人心也漸漸沉靜下來。

從火災現(xiàn)場返回公寓,一個又一個謎團,重重疊疊地密布在蘇小糖的心頭。董文英是怎樣的一個人?她為什么要縱火?與利華紙業(yè)有著怎么樣的仇恨?清凌的百姓為什么對這場人為的火災拍手稱快?清凌市委、市政府為何對火災新聞采訪如此排斥?利華紙業(yè)老總與清凌市委書記、市長有著怎樣的關系?這里面又有什么樣的幕后新聞?這條“大魚”藏得有多深?……

蘇小糖把這些問題逐條記在采訪本上。

她啟動電腦,進入電子郵箱,懷著一種已經(jīng)淡化了的傷感,再次查看了賀翔發(fā)送來的那封只有九個字的郵件,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現(xiàn)了一連串的 問號。此時,他在加拿大的什么地方?現(xiàn)在那里是什么時間呢?那里的夜晚會不會和清凌一樣冷呢?他會不會和我想他一樣地想我?……幾個念頭閃動間,蘇小糖的眼睛潮濕了,她使勁地眨眨眼,防止淚水不爭氣地掉下來,隨即輕輕地拉動鼠標,選擇了刪除郵件。

打開WORD,蘇小糖記下了來到清凌第五天的日記。

NO.1 心情指數(shù):★★★☆☆

今天是我到清凌以來最疲累的一天,也是最有收獲的一天。一條大大的“新聞魚”正在清凌市里歡蹦亂跳地游動著,且看我怎樣使出渾身解數(shù),將它抓住吧!每當遇到好新聞,這樣的激情和沖動都會讓我心潮澎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職業(yè)病”?

可偏偏一大清早就收到了賀翔的電子郵件,影響心情!

郵件可以刪除,記憶可不可以刪除呢?

浪漫主義者認為,金錢買不來愛情!呸,那是“萬惡的舊社會”!而時下,金錢是通往愛情之路上的玫瑰、香水、機票以及綠卡。五年了,五年的感情終究敵不過富家女的物質誘惑、留學贊助。最可悲的是,一個男人居然沒有面對這個事實的擔當。帶著虛偽的笑容,貌似真誠地說“對不起”,又怎么能掩蓋得住那些突然增加的名牌服裝,和突然的留學決定?

人的臉皮上面覆蓋著多少層的面具?面具戴得久了,會不會和皮膚黏在一起?普希金在詩歌中寫到:“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而那過去了的,就會變?yōu)橛H切的懷念?!辟R翔,請你跟隨那段感情一起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吧!能滾多遠滾多遠吧,越遠越好,跑到外星球上才好呢!

……

唉,我想家了,想老媽和老爸了!

老媽的心真狠,連個電話都不打給我,還是老爸知道噓寒問暖。難道僅僅是因為我的追問?任何人都有知道自己出身的權利呀!我怎么就不能知道呢?老媽是否要瞞我一輩子呢?直到二十八歲,我才知道自己居然不是老爸的親生女兒!這樣的事怎么想都像一部小說,或者是一部電影,為什么會發(fā)生在我身上?為什么呢?

印象中我的同學都是獨生子女,只有我家是兩個孩子。雖然那時我的年紀還很小,可是對父母為了再要個孩子而吵架的情形仍然有些記憶。那時老爸總是像做了錯事似的求老媽:“要不咱再生一個吧,管他是姑娘還是兒子呢!”老媽總是板著臉不說話。直到有一天晚上,老爸喝醉了,一反常態(tài)地摔東西,老媽才改變了態(tài)度。那時計劃生育管得特別嚴,為了使我成為“殘疾孩子”,符合生育二胎的要求,老媽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居然讓剛剛讀小學的我喝完紅酒去參加體檢。面無表情的女醫(yī)生把冰冷的聽診器放到我的胸口,眼皮都沒抬就說我有心臟病。她怎么就聞不到我嘴里的酒氣呢?中國式的作假應該在那時就已經(jīng)很盛行了吧!可憐的弟弟小粒,他應該感謝我,要不是他老姐我冒著酒精中毒的危險,這世界上還能有他?

其實最難過的人不是我,應該是老爸。他一定是知道真相的,可還是對老媽那么好,對我也那么好。我記得有一次他喝醉了就嚷嚷:“小糖就是我的親生閨女,到什么時候我都得對她好……”當時我怎么就沒聽明白這話里的意思呢?如果我是老爸的親生女兒,老爸用得著那樣說嗎?一定是心里憋悶得不行了,借著酒精發(fā)泄呢。老爸是個好人,雖然他沒權沒勢又沒錢,但是有一顆世界上最善良、最能包容別人的心,他從來沒偏向過小粒,有什么好東西都向著我來。知道我申請到清凌做駐地記者,老媽只是愣了愣神,根本沒放在心上,反而是老爸拉著我的手,一個勁兒地說:“要不咱找領導說說,咱一個姑娘家,別去那么遠的地方了?!崩习植恢溃@次來清凌是我特意向崔主編申請的。老爸越是這樣說,我越是覺得不安,越是覺得難以面對他。

唉,老媽為什么不肯告訴我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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