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埃萊娜結婚后沒多久——說正確一點,就在我們蜜月旅行期間——埃萊娜清楚讓我知道,她知道我另外有人,而她一點也不在意,埃萊娜說此事時話語十分簡明,她說的是,結了婚并不意味我們得做什么改變,我們可以完全跟沒結婚時一樣。她表達得非常清晰堅定,也許是多年的執(zhí)業(yè)生涯,讓她對男人有某種奇特的洞察力,不論已婚的還是未婚的。 婚后我仍然去找莉薩,但次數(shù)漸稀,最終完全停了,沒有吵鬧,一切都很平靜。那天下午,我在莉薩那套位于五十七街和第十大道交會口、宛如鷹巢俯瞰大地的二十幾樓公寓里,我們喝著咖啡,她告訴我,有點吞吞吐吐,她開始和某人交往,現(xiàn)在還不當真,但往后難說。
然后我們上床,一切正常,沒什么特別,但感覺很好,然而,在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有個想法揮之不去,我一直在想自己他媽的還在這兒干什么,我并不認為這有何罪惡可言,我甚至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對,我更不相信這會傷害誰,埃萊娜不會,莉薩不會,我自己那更不會,但我就是感覺有什么東西不對勁。
我說了,并沒有太鄭重其事,說我可能有一陣子不會打電話過來了,我得給她一點空間,她的回答也只像隨口就說,這主意可能不錯。
從此我再沒打過電話。
其間我遇到過她兩次,一次在街上,她從阿戈斯蒂諾超級市場買了一車子日用品回家。嗨,好嗎?不錯,你呢?哦,還不是老樣子,忙這忙那。我也一樣。你氣色不錯啊。謝謝,你也是啊。另一次埃萊娜也在場,我們在阿姆斯特朗酒吧正想擠開一條路。那不是莉薩?霍爾茨曼嗎?是啊,我想是她沒錯。她身邊有人,再婚了是嗎?我不知道。她第一次婚姻實在有點不順,不是嗎?先是流產,接著丈夫又過世,你覺得該打聲招呼嗎?哦,我不知道,她看來和她身旁那家伙挺親密的,我們是她前一場婚姻中的朋友,下次吧……
但沒有下次,如今,她出現(xiàn)在這里,葛洛根酒吧。
我正走向吧臺,她也正巧抬起頭來,我們視線相遇,她的眼睛亮起來?!榜R修,”她開口,揮手示意,“他是弗洛里安?!?
就這個名字來說,他的長相平凡了些,年紀約四十上下,淡褐色頭發(fā),已微微開始謝頂,戴著角質框眼鏡,身穿藍色運動上衣和粗斜紋布襯衫,系著條紋領帶。我注意到他戴著結婚戒指,而她沒戴。
他說聲你好,我也回聲你好,她說了句見到我真開心,我就繼續(xù)走到吧臺,伯克先給我倒了杯可樂?!八f他一會兒就回來。”伯克告訴我,“他說過你會來?!?
“料事如神?!蔽一卮?,或者心不在焉是說了些諸如此類的話,沒有真的留意自己具體說了什么,坐下來啜了口可樂,也沒真的留意我喝了什么。透過手中玻璃杯的杯緣,我看向自己剛剛駐足的那張桌子,他們兩人都沒朝我這邊看,我注意到他們握著手,或應該說是他握著她手,弗洛里安和莉薩,莉薩和弗洛里安。
我和她一起的日子已經(jīng)遙遠了,真的,好些年了。
“安迪在后頭。”伯克說。
我點點頭,起身離開吧臺,眼角好像瞥見什么,我一轉身,看到剛才從洗手間出來那個男人,他有一張楔形大臉,高凸的眉毛,寬闊的額頭,長而細的鼻梁,和一張豐潤的嘴巴。我見過他,但卻想不起來他媽的到底是誰。
他幾乎不露痕跡地對我輕輕點點頭,我說不出這是打招呼還是僅僅是目光相遇的簡單禮節(jié),然后他轉身走向酒吧,我則從他身邊閃過直往安迪那兒去,安迪站在白線后面,身子前傾,正瞄準鏢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