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警方詢問了很久,先是那名接到九一一報警電話趕來的穿制服的警察,接著是一名便衣。我根本記不得他們問了什么以及我回答了什么,因為詢問過程中我一直處于意識不清的狀態(tài)。我一部分的心思拼命地想集中,以接收耳邊所不斷響起的各式話語,聽清楚別人問的問題以及我嘴里說出的回答。其他部分的我則漂浮而去,穿過時光隧道,想象出一個不一樣的未來,一個“如果可能”的未來,一個因為我做了不同的事而讓吉姆仍然好好活著的未來。
我十一二歲時,曾被一只棒球擊中前額,整整的一天時間都帶著輕微的腦震蕩在漫步游走?,F(xiàn)在的感覺就像當時一樣,好像周圍包裹著一層厚厚的羊毛,陷身在濃霧里,我沒真正接收到什么外來的信息,就像做夢一樣,只是把這一切直接銘印到記憶深處,混亂,模糊,而且支離破碎。
濃霧散去時已是九點四十五分了,我看著墻上的時鐘,這里是中城北區(qū)分局二樓的一個正方形房間,我模糊地記得自己坐上一輛藍白相間警車,被帶到這里。其實這段距離步行就可以了,這個分局在第八大道西邊的第五十四街上,離幸運熊貓非常近。
我想這整個分局的人一定都知道幸運熊貓這家餐廳。警察很奇怪,都喜歡吃甜甜圈,但他們也同樣動不動就進中國餐館,因此該分局的警員一定有不少人是幸運熊貓的老主顧。這讓我那個“如果可能”念頭又多了個一個可能性,為什么不恰巧有兩個穿制服的警察當時也去用餐?這樣的話,那名殺手只要看上一眼下就會走了。
九點四十五分,這是事發(fā)后到現(xiàn)在我第一次注意時間。我和吉姆見面是六點半,我們談了大概一兩分鐘,我去了廁所,上了廁所,然后從里面沖出來……
之后三個小時就這么不見了,仿佛不曾存在一般,完全不見了。我一定在這里站了或坐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等著有什么事發(fā)生,等著有人來告訴我需要怎么做,我八成表現(xiàn)得極為合作,完全沒有知覺。時間這樣流逝,也不覺得煩躁或難受了。
“馬修嗎?這兒,為什么不坐下來呢?我們得再重來一遍,之后你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沒問題?!蔽艺f。
這位探員叫喬治?威斯特,瘦得骨骼突出。尖鼻子尖下巴,留著一副精心修剪的胡須。他是那種毛發(fā)又黑又濃的人,我猜他今早起來一定刮過胡子,但現(xiàn)在又需要再刮了,這他自己也知道。他習慣性的會摸摸自己臉頰或下巴,用手指劃過毛喳喳的腮幫子,好像隨時檢查自己是不是又該刮胡子了。
此人年約四十,五英尺十英寸高,深棕色的頭發(fā),同樣深棕色的凹陷眼睛。我留心并記住了這一切,但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不會有人要我描述負責辦案的探長是什么樣子,他們只會要我描述兇手,但這一點我完全幫不上忙。
“很抱歉耽擱你這么久,”威斯特說,“但你知道操作程序就是這樣,你也當過警察,對吧?”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了?!?
“我好像在局里見過你,你和喬?德金很熟,不是嗎?”
“我們認識多年了?!?
“現(xiàn)在你你為自己工作?!蔽姨统銎A,給他看我的執(zhí)照。“不,不用,”他說,“你以前就讓我看過?!?
“這種事不容易記得住,包括你出示過什么證件,還有出示過給誰看。”
“是啊,每個人好像都想弄清別人的底細,這樣的經驗累積下來,很容易會讓你有自動出示證件的習慣。你一定累壞了吧?!?
是嗎?我自己沒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