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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jié):死者請說話(2)

死者請說話 作者:(美)哈蘭·科本


五十多年前,莎曼湖是富家子弟們參加夏令營的地方。原來的地主破產(chǎn)之后,祖父低價買下了這片湖泊以及周圍的土地。他將營地總部修葺一新,拆除了湖畔大部分的房子,卻將森林深處的團員宿舍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下來,任其自生自滅。我和姐姐琳達小時候經(jīng)常去森林深處探險,穿梭在團員營地留下的斷垣殘壁之間尋寶,捉迷藏,有的時候還會鼓起勇氣尋找森林怪物,我們確信森林里一定有妖怪在暗中觀察一切并隨時會襲擊我們。伊麗莎白很少加入我們,她喜歡一目了然的事物,捉迷藏這種躲躲閃閃的游戲會讓她不安。

下車時,我聽到了鬼魂的怪叫。難以計數(shù)的鬼魂在森林上空來回盤旋,來來回回吸引我的注意,最終獲勝的是我父親的魂魄。湖面平靜,四下無聲,但我發(fā)誓我聽到了父親抱膝起跳躍入湖水并痛快長嘯的聲音。我是爸爸唯一的兒子,他的跳水姿勢標準而且優(yōu)美,膝蓋緊緊抵著胸口,一跳入水中,留在我眼底的只有湖面上的小小浪花。爸爸總是喜歡撲到正躺在小船上享受日光浴的媽媽身上,當(dāng)然少不了挨媽媽一頓罵。媽媽難掩笑意,罵在嘴上,甜在心里。

一眨眼,所有這些美麗畫面轉(zhuǎn)瞬即逝,母親的串串笑聲、父親的聲聲長嘯猶在耳邊;腦海里,陣陣水花在平靜的湖面激蕩。我忍不住想,父親是不是就在森林深處開懷暢笑呢,所以那笑聲才能常在林間環(huán)繞回響?這是一個愚蠢的念頭,但總是令人難以擺脫。

不都是這樣嗎?記憶傷人,越是美好的記憶,傷人越深。

“貝克,你沒事吧?”伊麗莎白問我。

我轉(zhuǎn)向伊麗莎白,“我有點心猿意馬了。”

“色鬼?!?/p>

伊麗莎白抬頭挺胸,踏上小路。我注視片刻,想起了第一次看見伊麗莎白時的情景。當(dāng)年我才7歲,騎著心愛的腳踏車要沖下古哈路。那是一輛黃色椅墊,印有蝙蝠俠圖案的腳踏車。古哈路地勢很陡,風(fēng)也大,是有眼光的越野車手的最佳選擇。我雙手放開車把,俯沖而下,自己感覺酷斃了。迎面的強風(fēng)將頭發(fā)往后吹,吹得我眼睛都濕潤了。我看見羅斯金家的老宅前有一輛貨車在移動,于是轉(zhuǎn)彎去看熱鬧。第一次,她,我的伊麗莎白,就在我的眼前,腰桿挺直,從容不迫,即便當(dāng)時她還只是個穿著娃娃鞋、帶著幸運手環(huán)、一臉雀斑的7歲小女孩。

兩個星期后,我們在索柏小姐的二年級課堂上再次見面。從此之后——看到以下文字請勿見笑——我們成為了靈魂伴侶。在大人們的眼里,我和伊麗莎白的關(guān)系很可愛,卻有些不正常。原本形影不離的小丫頭和野男孩,兩小無猜,隨著兩人的情竇初開,進入高中的時候便萌發(fā)成為相互之間的愛戀。幾乎所有人都在看著,猜測我們什么時候會互相厭倦,就連我們自己有時也難免這么想。我們倆都還算聰明,伊麗莎白還是班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優(yōu)等生,總是理性地看待周遭事物,包括不理性的愛情。

如今,我們已經(jīng)25歲,結(jié)婚七個月了。今天,我們正在重新踏上12歲時交換初吻的地點。我知道,這些顯得有點肉麻兮兮的。

我們推開低垂的樹枝,在濃重得幾乎要凝結(jié)的濕氣中行進??諝庵袕浡蓸渲臍馕?,我們跨過地面上各種高高的雜草,驚起的蚊子和各種昆蟲嗡嗡盤旋。高大的樹木打下長長的陰影,怎么看怎么像我們揣摩云朵的形狀,或者解讀羅夏克墨跡心理測驗一樣。

我們放棄小徑,轉(zhuǎn)而奮力穿過更加濃密的樹叢。伊麗莎白在前,我緊跟在后,僅兩步之遙。如今想起這段情景,似乎充滿某種隱喻。一直以來,我深信不疑沒有什么可以拆散我們,十多年一路走到今天不就是明證嗎?但如今,我卻只覺得,罪惡感暗中無時無刻地在把她推遠,離我而去。

我的罪惡感。

走在前面的伊麗莎白已經(jīng)看見大石柱,然后右轉(zhuǎn)。右邊就是我們的定情樹,我們的名字縮寫就刻在樹干上:

E.P.

D.B.

  這很老套,你們一定都猜到了。沒錯,我們還畫了顆愛心,將名字縮寫圍在里面。愛心下面有十二條線,每一條代表一次初吻紀念日。我凝視伊麗莎白的臉龐,上面的雀斑不知道是消失了還是模糊了。她側(cè)著臉,脖頸優(yōu)雅,綠色的眼眸堅定無比,深色的頭發(fā)綁在背后。我原本想嘲笑一下自己的肉麻舉動,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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