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新官上任 作者:賈國建


 

  
  馮桂花聽了周安邦的話非常高興,她雙手緊握住周安邦的手說:“這是真的嗎?我們酒廠真的還有希望,還能夠像以前那樣紅火嗎?我們也不貪心,哪怕只有以前一半的工資獎金,只要全家人能在一起團(tuán)團(tuán)圓圓地生活,能讓我的小孫女有個完整的家庭我們就知足了。您就是周書記???您說的話算數(shù)嗎,管用嗎?我們就指望著您了,您可千萬要幫我們大家啊?!?br>  
  周安邦見到馮桂花神情激動的樣子,也受到了感染,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會騙您的,有這么多人在這里作證,我周安邦說話算話。我不是代表我個人,是代表春原縣委、縣政府說的,請您相信我們,我們一定不會讓您和大家失望的?!?br>  
  馮桂花說:“我相信您,相信黨相信政府,政府是不會忘了我們老百姓的。以前也來過幾位縣里的領(lǐng)導(dǎo),說話都有些虛頭八腦的,我們也聽不大懂。說什么這是改革的陣痛期,讓我們咬緊牙關(guān)渡過難關(guān),慢慢就會好了。咬緊牙關(guān)是可以,可是肚子要吃飯啊。相比之下還是您講話最實在,我就記住您的話了,要幫我們把酒廠重新做起來,我們就盼著這一天了。”
  
  周安邦等人就要和馮桂花告辭離開了,龔志誠悄悄碰了一下周安邦,周安邦低頭一看,龔志誠從公文包里取出一個信封交到了周安邦手上。周安邦知道信封里裝的是錢,以前劉耀武和王振華他們深入基層訪貧問苦時也經(jīng)常會給被訪問對象送上一個紅包,里面的錢數(shù)有五百至一千元不等。當(dāng)然這些以縣委書記和縣長名義送出的紅包并不是由個人掏腰包,而是由縣里買單的。周安邦本不想搞這些形式主義,但既然龔志誠已拿出來了,也不好再收回去,再說錢不管多少,好歹對馮桂花家也是一個幫助,貼長補短地也可以派個用場了。
  
  周安邦接過紅包,雙手遞給馮桂花說:“老馮同志,您放心吧,縣委縣政府馬上就開會研究這個問題,爭取把包括春原酒廠在內(nèi)的大型企業(yè)都重新搞活,讓你們可以安享晚年。馬上就要過元旦節(jié)了,這點錢你們拿去置辦一些節(jié)日物資。錢并不多,算是一點心意吧?!?br>  
  沒想到馮桂花卻堅持不肯接受這個紅包,她十分誠懇地對周安邦說:“周書記,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也十分感謝黨和政府,但這筆錢我不能收,把它留給更需要幫助的人吧。我雖然年齡大了,但兒子媳婦都很孝順,他們在外打工掙錢養(yǎng)活我,我家老頭子在外面多少也能掙幾個零花錢。說實話,我也喜歡錢,我們家也缺錢,但是這筆錢救得了急救不了窮。您如果能夠幫我們把企業(yè)重新辦好,讓我們能按時拿到工資就是對我們最大的恩惠和幫助了,這就是送給我們?nèi)珡S職工最大的節(jié)日紅包。三樓的燕紅和馬柱子他們家更需要幫助,您如果方便的話可以上他們家去看看。”
  
  周安邦沒想到馮桂花這么有骨氣,不肯接受施舍,心中很感慨。他和大家一邊往三樓走一邊說:“老馮同志覺悟確實很高啊,有的人是有點困難就向政府伸手,有的人是不等不靠自力更生,有這樣好的工人群眾,何愁我們的企業(yè)不能搞好。”
  
  鄭杰等人連連點頭說:“是的是的,周書記看問題很深刻,工人同志們還是很樸實的?!?br>  
  周安邦又問:“馬柱子他們家是怎么回事啊?”
  
  鄭杰回答說:“是這樣的周書記,馬柱子和何燕紅夫妻倆都是我們酒廠的工人,因為現(xiàn)在工廠處于半停產(chǎn)狀態(tài),他們也都下崗了,沒有穩(wěn)定的收入。他們兩個人都是從農(nóng)村招工來的,雙方父母也都是靠天吃飯的農(nóng)民,也接濟(jì)不了他們??墒抢K子專揀細(xì)的斷,馬柱子本來是在春原城區(qū)踩人力三輪車的,后來突然檢查出來得了肝硬化,這下子不但什么活都干不了,每月的治療費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還好兩口子感情很深,何燕紅始終不肯拋棄馬柱子,要不然馬柱子就真是沒有活路了?!闭f完又是搖頭又是嘆氣。
  
  周安邦關(guān)切地問道:“那馬柱子看病的醫(yī)藥費怎么解決,你們廠沒有參加醫(yī)保嗎?”
  
  鄭杰苦笑著說:“廠子里早就是入不敷出了,連銀行的貸款利息也還不上。銀行天天像催命似的,廠里哪里還有錢替職工們交醫(yī)保?拖欠了一大筆醫(yī)保費,所以馬柱子也不可能享受醫(yī)保待遇,就靠東拼西湊借點醫(yī)藥費治病,家里能賣的東西都賣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馬柱子現(xiàn)在也就是拖一天算一天了……可惜了。以前也是生龍活虎的一個小伙子,沒什么別沒錢,有什么別有病,不怕窮就怕病。廠里也是愛莫能助啊?!编嵔芤桓蓖葱募彩椎臉幼印?br>  
  周安邦又問道:“馬柱子他們這種情況,兩口子都沒有生活來源,靠什么生活下去呢?”
  
  鄭杰紅了臉說:“說出來不怕周書記您批評,能有什么辦法呢?好在燕紅才二十五六歲,人長得還算周正,白天在家里伺候病人,晚上就在歌舞廳夜總會里當(dāng)坐臺小姐,賺點錢過生活?!?br>  
  周安邦的神情變得異常嚴(yán)肅起來。
  
  鄭杰偷偷脧了一眼周安邦,猶豫了一下又接著說:“馬柱子本來不想拖累何燕紅,讓她別再管自己了,趁年輕再尋個好人家改嫁了,去過幾天平安幸福的日子,省得跟自己過這種揪心的日子。也有好事的媒人為何燕紅說合了幾個離過婚的暴發(fā)戶,人家還答應(yīng)出一筆醫(yī)藥費給馬柱子,可是何燕紅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硬是不肯棄馬柱子而去。她說了,好女不嫁二夫,好馬不配二鞍,真要有那么一天,馬柱子要去了,她就守著小女兒過日子。就為這,馬柱子天天跟何燕紅慪氣,有幾次還要上吊尋死,說是自己死了,何燕紅就徹底解脫了。”
  
  人群中有人開始輕聲抽泣起來,周安邦往人群中掃視了一下,發(fā)現(xiàn)孟曉燕和幾個女同志在擦眼淚。
  
  周安邦一行人很快來到了三樓,鄭杰上前敲響了馬柱子和何燕紅家的門。一個身材嬌小,濃妝艷抹,衣著性感的少婦打開了房門,看到門口站了許多人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鄭杰說:“燕紅,這幾位是縣委的領(lǐng)導(dǎo),來看望你們了。”
  
  何燕紅可能剛剛哭過,臉上分明還有淚痕,一邊用手擦臉一邊請大家進(jìn)屋。
  
  周安邦看了一下屋子里的景象,這才真切體會到什么叫家徒四壁,整個客廳里幾乎沒有一樣像樣的家具,顯得有些空蕩蕩的。電視機(jī)、冰箱等家電用品更是沒有,臥室里只有一張大床,連衣柜也沒有,衣服被褥都盛在幾只大紙箱和編織袋里,擺放在墻角處。床上躺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病人,估計就是馬柱子了。
  
  馬柱子盡管病弱不堪,脾氣卻很大,鼓足力氣大喊著:“你給老子滾!老子用不著你可憐,老子不要你來管我。”
  
  一邊喊一邊把枕頭、茶杯等物件往地上摔。由于身體病弱,從喉嚨里迸發(fā)出來的聲音細(xì)弱無力,像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的聲音。
  
  鄭杰搶步上前說:“馬柱子,你又在鬧什么鬧?!你老婆這樣的好人你上哪里找去?她真要走了不管你,我看你一天都撐不下去。你省點力氣好好養(yǎng)病,等病好了好好報答你老婆才是正事。”
  
  鄭杰一邊說,一邊動手把地上的枕頭,摔壞的塑料杯子等物件撿起來放好,又幫馬柱子把被子掖好說:“小馬,我們也知道你心里難受,有誰攤上這樣的事情心里會好過?可是事已至此,吵、鬧又能解決什么問題呢?還是全力配合醫(yī)生把病治好,以后還會有好日子過的。你別再鬧了,你看看,縣委的領(lǐng)導(dǎo)們聽說了你的事情,專門來看你了?!?br>  
  馬柱子扭過頭來,這才看到屋子里站滿了人,其中一個領(lǐng)頭的中年男人,正滿臉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馬柱子聽人家說過縣委書記又換人了,但家里連電視機(jī)也沒有,也不知道面前這個中年男人是不是新上任的縣委書記。
  
  周安邦仔細(xì)打量著馬柱子這張臉,這是一張滿面病容,讓人驚心的臉孔。形容枯槁,面如死灰,一雙眼睛混濁無光,毫無神采,整個人委靡不振,神情呆滯。馬柱子的形象讓滿屋子的人都不免悚然動容,這哪里是一張二十七八歲的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的臉,分明像是從一座古墓里發(fā)掘出來的毫無生氣的木乃伊!
  
  生活的重壓,病痛的折磨讓一個本該有著無限前景和美好未來的年輕人萬念俱灰,茍延殘喘,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陷入令人窒息和絕望的絕境之中。周安邦痛苦地思索著,作為一個縣委書記,作為一個黨員干部,自己該如何幫助他們,解救他們,給他們以希望和信心。
  
  馬柱子心里雖然煩躁、苦悶,但見到一下子來了這么多人,還有一臺攝像機(jī)正沖著自己照,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很快就變得安靜而沉默了。
  
  周安邦走上前去用雙手握住馬柱子的手說:“小馬同志,你受苦了,我代表縣委和縣政府來慰問你,希望你鼓起生活的勇氣,勇敢地同病魔作斗爭,我們都會站在你背后支持你的。你放心,我們會盡一切努力來幫助你的!好好養(yǎng)病,不要難過了?!?br>  
  鄭杰在旁插話說:“馬柱子,這位是縣里的周書記?!?br>  
  馬柱子也忍不住用雙手捧著周安邦的手說:“周書記您好,您工作那么忙,還抽空出來看我這樣一個廢人,除了吃飯睡覺,浪費醫(yī)藥費,什么也干不了了,活著跟死了也沒什么區(qū)別了,還要拖累家里人,我心里堵得慌啊……”
  
  馬柱子說著忍不住低頭飲泣,雙肩劇烈地抖動,卻不肯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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