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邦勤沒有說什么上了車。
管也平上了樓梯,剛踏上二樓,見走廊里一女子正在那里徘徊著。這女子窈窕身材,穿一件合身的深色連衣裙。他的目光隨即轉(zhuǎn)向208房間。來到門口,拿出鑰匙,門剛打開,那女子已經(jīng)來到他身邊。他正準備進門,那女子低聲說:“怎么?市委書記好大的架子!”
管也平定睛一看,借著走廊里的燈光,發(fā)現(xiàn)正是走廊里的那個女子。他一邊開燈,一邊說:“對不起,我剛來,還沒有介入工作,請問……”
女子說:“不要請問了,當了官連老同學也不認了!”
管也平馬上抬起頭來,這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的眼簾,在他的腦海閃過一個女人的身影。他的心里一陣怦動,?。∈撬?,真的是她。幾秒鐘后,他恢復了原有的平靜。
頓時,管也平頭腦里記起這熟悉的聲音。再朝這女子看時,呵!是她?那張熟悉的面孔,那高高的身材,那端莊高雅的氣質(zhì)。一時間,他有些不知所措,迅速調(diào)整一下自己的思緒,指著這唯一一張木椅子說:“原來是江淼同志,請坐!我怎么也想不到會是你大駕光臨呀!”
江淼沒有坐,眨著那雙楚楚動人的眼睛,兩腮閃著淺淺的酒窩。這個年近40的女人看上去你絕不會認為她是一個中年女人。管也平的腦海里跳回到20年前。那是他剛剛升入大學四年級時,也是他大學最后的一年。那時,人們的生活還很拮據(jù)。管也平總穿一件白色舊的確良襯衣,一條灰色褲子。那時他很瘦,襯衣勒在褲子里,顯得身體細且高。開學后不久,也是這樣一個秋季,學校組織一次幫助農(nóng)民秋收活動,按系編組。每組從大一到大四,四個年級的同學自然到一起來了。當時他們中文系主要是幫助農(nóng)民收玉米和黃豆。生活是五彩繽紛的,他們個個都是充滿活力的年輕人,歌聲伴著笑聲,到處是活躍的氣氛,到處是豐收的景象。就在他們沉浸在歡樂和幸福之中時,突然一群女孩子驚叫起來,有的嚇得哭起來。當時的管也平既是高年級學生,又是學生會主席,聞聲趕到一看,原來是一女同學被毒蛇咬了。管也平絲毫沒有猶豫,脫下那件襯衣,撕成長條,立即把這個女同學的腿扎緊。他也記不清是哪來的常識,然后光著膀子,背起這個女同學就跑。攔住一輛拖拉機,把這個女同學送到醫(yī)院。這女同學自然是得救了。
江淼紅著臉,看著面前這個有些走神的同學。不,現(xiàn)在是市委書記。她那思緒的風帆無暇地任意張開。但她知道他此刻已經(jīng)打開回憶的閘門,那苦澀的浪花已在他們心中翻騰!他又何嘗不是,就在他竭力克制著自己的一剎那時,一縷心酸的思緒偷偷地爬上她的心靈。
她微微地一笑:“你還那樣,一點沒變!”
管也平剎住遐想的激流,把自己的思緒從20年前又拉回現(xiàn)實中來,恢復了情緒說:“老了,20年,人生能有幾個20年?”
她說:“大家都一樣,這世界上最最平等的就是時間!我也老了?!?/p>
“不,你還像當年那樣,一點沒變。”
不知怎么的,管也平這句話一下子點燃了她那回憶的火苗。
她被毒蛇咬傷,很快得到搶救。陪同她到醫(yī)院的還有一個男同學和兩個女同學。直到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她才知道他是中文系四年級的,大名鼎鼎的學生領(lǐng)袖管也平。她常常在??峡吹竭@個名字。有一次,她們女生宿舍竟然對這名字大發(fā)議論。后來她常常是一個人躺在床上對著管也平的文章發(fā)呆,那個討厭的“快嘴丫”竟說她得了管也平的相思病,羞得她臉紅到脖子。少女的心是潔白無瑕的,她產(chǎn)生了很多奇妙的幻想。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感覺到自己變了,不再是那樣快樂和無憂無慮的了,常常是莫名其妙地想到“管也平”這三個字??墒撬人鸵粋€年級,這近萬人的學生當中,如何見到他呢?即使見到他又如何開口呢?常常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躺在床上,不知多少次問自己:是否愛上了他?
少女的心是微妙的!少女的愛是神奇的!
有人說,不平凡的人必定有不平凡的人生經(jīng)歷。這是一個冬季的下午,江淼到商店里選了又選,挑了又挑。終于花11元錢買了一件最好的男士襯衫。連日來,她一直在想,管也平為救她,把自己的襯衣撕了,她何以報答呢?她一路興奮,小心翼翼地把這件襯衫裝到自己的包里,乘公共汽車回學校。當她剛跳下汽車時,只見管也平正在汽車前門排隊上車,她一邊跑一邊喊道:“管也平--”這時管也平已經(jīng)上了車,她也就跟著上了車。
她喘著氣擠到他身邊,興奮地說:“你到哪兒去?”
管也平說:“你怎么又上車了,不是剛從后門下去的嗎?”
“是呵!”她情不自禁地笑著說,被凍得透著紅潤的臉頰如玫瑰大花瓣,兩頰那淺淺的小酒窩盛滿了甜蜜。
“那你怎么又上車了?”
“我……我?!彼降谜f不出話來,滿臉漲得通紅。接著從包里取出剛買的襯衣說:“給你襯衣!”霎時間羞澀地低下頭。
管也平一時被搞糊涂了,他說:“干嗎?”她勇敢地抬起頭說:“你忘了,你為了救我,把自己的襯衣撕碎了!”
“這,你這人怎么……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