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旦的背影羞怯了:“誰要咱哩!”
母親說:“咋了?你又不瘸又不瞎!不去干那缺德喪良的事,小本小利的生意,好好經(jīng)營,也能過得挺美,就說不上個好閨女?”
牛旦又不吱聲了。
母親說:“哼,你心說,誰讓你當媽的把我生在一幫子盜墓賊里頭呢?”
牛旦甕聲甕氣地回道:“我可沒那么說。”
鐵梨花:“咱搬到董村之前,肯定有人告訴過你,你姥爺是個最好的盜墓賊,你媽也當過這地底下的鐵娘娘,是不是?”
牛旦不言語。他這會兒沒話就是默認。
母親說她去給他取干凈的換洗衣裳。到了廚房門口,她又站住說:“你以為我這幾天心里閑著呢,以后你跟栓兒再合計什么勾當,趁早別瞞我--昨夜里你啥時走的,穿的啥鞋走的,我全知道。”
天麻亮時,鐵梨花把籠子里的雞放了出來。她見兒子已穿上了衣服,把洗澡水舀在桶里,提著桶從廚房出來,他正要當院潑去,母親阻止了他,從他手里接過桶往豬圈走。她要用這水刷一下豬圈。牛旦趕上去幾步,從她手里奪過桶,潑到豬圈的地上。兩只還沒睡醒的豬不高興地吵鬧起來。
“媽?……”
“嗯?”
“您別擔心。我也就敲這一回疙瘩?!?/p>
“敲了頭一回,就有第二回。”
“我跟你起誓……”
“行了。我就這么告訴你吧,掘墓這事上癮。一染上,就難戒。媽把你和栓兒母子帶到董村落戶,就是想讓你躲開那些人。那年你才十一,偷了我的洛陽鏟,把我嚇壞了,怕咱家的賊根再也斷不了,那之前,我以為你不知道媽靠啥本事養(yǎng)活你?!?/p>
“我八歲就知道了……”
鐵梨花把煙桿在鞋底上敲敲,煙鍋的煙灰被磕出來?!澳切┙郎喔拥?,還嚼了些啥?”
“多啦。說您年輕的時候跟趙司令……那時是趙旅長……就是趙元庚……”
“放屁?!?/p>
母親的臉冷冷淡淡。她最讓人懼怕的表情就是沒表情。
“我沒信。”牛旦馬上說。
“你為啥不信?”母親又有表情了,好奇而詭秘,眼睛像小女子。
“我會信?誰會擱著司令夫人不做,榮華富貴不要,做敲疙瘩的,圖的啥呢?”
母親又淡淡的了。兒子不知哪里說錯了。母親對他來說太神秘、太難揣測了。
“孩子,你可不敢干那事。”
他知道“那事”是什么。他不說話,望著滿地踱步尋食拉尿、自得其樂地咕咕叫的雞們。
“你是媽的性命,知道不?媽恨敲疙瘩這行恨得牙疼,可當時為了能養(yǎng)活你,媽還是干了這行當。媽是怕報應(yīng)。報應(yīng)到我自個兒頭上,也就死我一個,報應(yīng)到你,那就是兩條命--媽也活不成了。你看干這行的有幾個活得長的?栓兒爸暴死,栓兒媽那么強健個女人,都洗手不干了,搬到這幾十里外的董村,還是病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