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之前,我想我依然還在長大。
任舊時光在我的路途中曲曲折折,蜿蜒之中攀爬上了荊棘花,親愛的,我再說一遍,我仍在長大。
我以為自己的十七歲不平凡,結(jié)果只是在開端贈予點小波瀾,但我依然相信,騎士,灰姑娘的童話還是存在。
可惜,我又不希望是我受傷的現(xiàn)在。
但是,注定要來的,也躲不掉。
--選自莫慕休的日記《躲天躲地躲不過記憶》
距離高二的開學過去了大致六個月的時間。田風也去了加拿大繼續(xù)學習音樂,這樣看來,好像在我身邊的人并不多了。
我想,日子還是那樣子過吧,于是再也沒有一點小波折了。在這次期末考中,我以班上第四名,年級三十七名獲得了獎學金,奶奶和凡很高興地請我下館子吃了一頓,凡灌下了一瓶啤酒后,我飛快攔住了他。凡說,慕休,這一點酒不會傷身體的。說著,輕輕拉開我的手。我在心里冷笑,他以為我在對他好,其實,我是對他以前喝醉酒打奶奶的事心有余悸。
直到真正去拿成績單的那天,窗外下起了大雪。
我和胡悅在一把花白雨傘下,緊緊的肩碰肩,既暖和又不會挨著雪。
“休休,莫休休,我又寫了本小說哦!”胡悅跳出傘外,雪大片大片地下落,潔白單薄的花瓣,好看又明亮。
我點點頭,收起了傘,在這兒不大不小的雪中游走。那些溫暖的小氣泡汽化后破滅,溫度稟受凜冽。
“嘿嘿!”胡悅縮了下來,跑過來拉著我往前走。我低著頭抱著那份成績表小心翼翼地走,生怕雪水弄臟了它。那是兩年前就答應奶奶一定會考好的證明。
“莫休休,看啊看啊,這個雪好漂亮的!”胡悅在一旁興奮地大叫。
我只是一直低著頭,一心只想快點回家,下這么大的雪,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樣的。
胡悅干脆走到我面前來,抬起我的臉,然后睜大她的眼睛,一眼都不眨地看著我,我不習慣地退后一步,“干嘛呀?那個樣子看著我?”
“哈,終于肯說話了?!焙鷲偡吹故呛荛_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郁悶地看了她一眼,繼續(xù)走著我的路。
“剎--”
一聲刺耳的聲音劃過,我用一只手捂住耳朵,另一只手仍然不放棄的,繼續(xù)捂住我的成績單。
“什么呀!那么大的聲音!”胡悅不愉快地大喊。
我放下手,才發(fā)現(xiàn),前方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我愣了一會兒,腦袋中出現(xiàn)了就像每夜做得噩夢一樣,那個七歲的雨季,那輛黑色的轎車,那個七歲的男孩。那時記憶在腦袋中不停地重疊著,折磨著我的每一夜。
現(xiàn)在,這輛熟悉的黑色轎車,是不是也預示著陶樣將要再次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里?那些十七歲的舊時光,被我這半學期為了學習的努力勁,差不多都要沖淡了,但是那些深刻的體驗,我無論想怎樣遺忘都丟不掉。
那句話說得真好:躲天躲地躲不過記憶。是啊,誰躲得了,因為他們是固體的存在,想躲天,我只要躲在溫暖的被子里,躲在溫暖的家中就可以了;想躲地,我可以把自己藏在高處,直到自己看不見大地為止。而記憶呢?卻是我,不,任何人都躲不了的,它就像一個刺在心頭的刺,那么細那么長,根本不會讓你發(fā)現(xiàn),偶爾扎在你的心頭,都會然疼痛難忍,撕心裂肺般。記憶就是如此的可怕,所以,我選擇轉(zhuǎn)移注意力,試著用新的沖掉舊的,用更多有益的深刻體驗來覆蓋掉它。
胡悅氣呼呼地拉著繞過那兩黑色轎車,繼續(xù)走在不知什么時候落滿雪的地上。我們一腳一腳踏上白色的雪上,瞬間雪變得骯臟晦澀。
“好吧,”胡悅呼了一口氣,“莫休休,我們跑吧,這樣子慢慢走,會越來越冷的。”
我點點頭,準備就這樣往前跑時,身后卻傳來一聲喊叫。
--莫慕休。
……莫慕休。像呼喊多年的親切,那些妄自的深愛,都不是那么受人垂青。以前那么深邃的始終如一,現(xiàn)在卻又是蒼白到黯然,多少年過去才會是徹底的遺忘。
我多想一次性的別離,抽掉無數(shù)的曖昧甜蜜。我們之間反反復復的上演寂寞的劇情。而那些不變的愛,到底是沐浴了你賜予的陽光,還是我晦澀的悲傷。
“陶樣……?”在胡悅還沒說完時,我拉走了她。
不愿在意那些過去。
不想懷念這些記憶。
就是要逃避,自己信誓旦旦要忘掉的所有。
“慕休!”陶樣從身后趕過來。
我不走了,就站在那里,陶樣擔心的眼里填充著一些悲涼的色彩,灰暗默然。
胡悅猜想到什么似的,無聲地離開,只剩下我,硬是逞強地站在陶樣面前。
“慕休。”直到陶樣的第三聲呼喊,我才后知后覺地走,往家里走。
陶樣再也不說話了,跟在我的身后。
……耳邊咆哮而過的聲音,趾高氣揚地喧囂,就像所有的一切,都把我的過去,吞噬的,一滴不剩。
留我獨自為牢。
“你要跟到什么時候?”我轉(zhuǎn)過身問他。
陶樣從市優(yōu)一直跟到我家門前,看見一路踏來的四只腳印,我開始進攻般抵觸他的接近。
“跟到你愿意好好聽我說話為止。”陶樣嬉皮笑臉地說。
厚臉皮。簡直就是無賴。
“說啊,現(xiàn)在就說。”我心平氣和地說,等著他的廢話說完后,好好回去讓奶奶高興一番。
“慕休,我想說,我回來了?!碧諛佑麆輥肀?,我趕忙往旁邊挪了一步。
我看了他一眼,口吻極其唾棄地對他說:“請你放尊重點?!?/p>
那是我的倔強表現(xiàn)。我多希望自己可以更勇敢一點,直接喊走他,但是,我發(fā)現(xiàn),我自己沒有那個勇氣,就連這個勇氣都沒有,我能掙扎什么呢?
--是的,我不愿意多去掙扎,麻煩往往滋生如此的多此一舉。
--還有,那些無用的廢話,往往牽連著一大堆的自鳴得意。
統(tǒng)統(tǒng)都是多余的東西,這些無用的感情不應該使我為了它們而徘徊。
“慕休,我想,那次,我的確說得過分了一點兒,但是,我真的喜歡你,那一次,我真的很急躁,不愿意多說話糾纏。所以,慕休,原諒我好嗎?”陶樣說得誠懇至極。
過分。一點兒。急躁。不愿意。陶樣,你如此的借口就可以使我再次為你改變么?
“你不要這樣對我說,我現(xiàn)在只想做個正常的十七歲高二學生,我現(xiàn)在只想學習,我不會想那些多余的東西了!”我絕情地一次全部打發(fā)回去。那些什么借口,都是華麗的糖衣炮彈,一不小心接受了,就會遍體鱗傷。
“慕休--”還沒等陶樣說完,我竄上了樓。
那些不堪的回憶,為何要在腦袋里浮現(xiàn)--細水流長的時間,就是這樣沖垮彼此的界限--我把成績單給了我凡和奶奶,然后,沖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把被子捂在頭上。
房外傳來奶奶和凡的笑聲,然后是沒完沒了。
我探出頭,趴在窗臺上,看見樓下的陶樣面無表情地往上望。我退了回來,躺在床上。
映入眼里的,全是即將脫落的天花板,和晦暗漆黑的墻壁。
“少年?!?/p>
“恩?”
我置身在一個乳白色的空間里,空缺的立方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寥寥數(shù)聲的呼喊,和凜冽劃過面前的灰塵。
“少年?!?/p>
恩?我只能在原地張望,卻只聽得到那道聲音不斷重復著我的名字。柔柔的聲音,那么甜美,那么安靜。
突然間,我發(fā)現(xiàn),那是我的聲音。卻不是發(fā)自我的口里。
“少年少年少年少年……”
那深刻美妙的聲音,唱出顯得有些凄涼的曲調(diào),像是一首悲哀的戀歌,顯得那么單調(diào)落寞的不甘。
對了,有些東西始終改不掉。--有些記憶就是如此這樣駐扎在我的心里。
那些,曾經(jīng)錯過的美好。--迷茫的錯覺就是這樣子的迷失、退步、走掉。
“陶樣,陶樣……”
我是那么的想念陶樣……無可否認,我每天每夜的夢里,重新遇見多少關于他的記憶,那些似曾遙遠了,模棱兩可的方體,儲存了多少思念的香氣。夢里的思念,來的猛烈無比。
其實。
我自己騙了自己。
我就是這樣的騙子。一步步走向無可救藥的深淵,自以為是地以為重新獲得了什么,到了分曉時,卻又輸?shù)靡粩⊥康亍I倒系挠職馔挠昧Α?/p>
不知不覺中,看見陶樣,心中早已漾起了甜蜜的漣漪。早就希望還能相見。所以,乳白色的霧氣退去,我睜開眼后,四周是熟悉的房間,仍然是快要脫離的白灰色天花板,拼合在漆黑骯臟的墻壁上方。
夢又醒了。歌唱完了。太陽又升起了。
“休休,起床了!”奶奶輕輕敲門地喊著。
“好的?!蔽掖稹?/p>
每天依然是艷陽天。悲傷的日子不代表曾經(jīng)不愉快,既然忘不掉的,是如此深深的喜歡。我想,我還會繼續(xù)喜歡下去。
“奶奶,我吃完了?!蔽艺酒鹕?,拿著書包準備往門外走。
“休休,把牛奶帶上!”奶奶急忙把一盒伊利牛奶塞在我的書包里。
“去吧!”奶奶抱了抱我。
我微笑地點了點頭,打開了鐵門出去了。
樓梯里的過道很安靜,畢竟高中生的上學時間很早,自然多了份難得的清凈。
下了幾層的樓梯,直到看到微弱的陽光照在不明亮的過道里,過道里的冰冷空氣與溫暖陽光疊加,漸漸地,就是曙光。
“吱--”鐵門被雪凍地發(fā)出“咯吱”響聲,僵硬的門鎖像一塊巨大的冰,我連忙戴上手套,去擰正凍著的門鎖。
但是門總是與手套的毛絨相互錯過,摩擦起的熱使鎖上的冰融化掉,門鎖一下就打開了,終于看到陽光微弱的射在地上。冬天想要奢求一次溫暖的陽光真是不容易。
我剛豎起圍巾還沒松手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陶樣單薄的站在一棵樹下。
“陶樣……”昨晚夢里的呼喊,像是警告一般,時刻在腦子里回想。真的,忘不掉陶樣,就要抓住,不動搖。
“莫慕休!”他對我微笑著招了招手。
我跑了過去,取下剛圍上的圍巾,圍在陶樣的脖子上。笑著說:“走吧?!?/p>
“好。”陶樣溫和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后,拿起放在地上看似凍僵了的書包。
走在陽光初雪,去學校的路上。
陶樣,如此的思念你,我早就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