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隊等著登記的人不少，有人商量孩子的名字，有人計算房子的貸款，有人說“把你媽媽接到北京來看病”，秦斌和佳寧兩個沉默著。

輪到他們了，佳寧起來就往里走，突然秦斌拽住她的手。

她看著他。

“佳寧?！?/p>

“……”

“現(xiàn)在你還可以后悔?！?/p>

她看著他，松開他的手，然后揚揚頭真的想了想。

她想到了互相攙扶的老人，想到了師母的話，想到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性質(zhì)穩(wěn)定的A材料，想到了她跟秦斌的戀愛，他們是真的戀愛的。

所以有些東西可以忘記，年輕的男孩子，英俊的臉，冷靜的白的皮膚，熱情的親吻和歡愛。

這是可以忘記的。

她是大人，她知道取舍。

裘佳寧說：“我不后悔。你后悔不？”

“不。”

“那就登記去。”佳寧說，“周末我們辦喜宴，走之前再收一大筆紅包?！?/p>

簽字，親吻，證婚人是個三十多歲的公務員，臉白白胖胖，帶著東北口音說：“以后是兩口子了，好好過啊?！?/p>

他們相擁著出來，從此以后是夫妻。

佳寧將車鑰匙給秦斌：“你去開車，我忙了一天。累了?！?/p>

天已經(jīng)黑了。

她等秦斌取車的時候接起電話，她總要給一個答復的。

有三個未接來電，一直在振動。

是周小山。

“喂？”

“小山，是我。”

他在那邊語氣愉快：“我收到那件大衣了?！?/p>

“合適嗎？”

“非常合適。謝謝你?！?/p>

她微笑，自己也不知道。

“你在學校嗎？現(xiàn)在?！?/p>

“不，我不在學校。”

“……”

“我在民政局?！?/p>

“……”

“我剛剛跟我的男朋友登記了，小山?！?/p>

“……”

“我們這個周末舉行婚禮，然后出發(fā)去新加坡?！?/p>

“……”

“咱們這么認識，是緣分，不過短了一點。我沒有什么要說?！?/p>

“……”

“再見?！?/p>

“……”

她猶豫之中要掛機了，終于聽見他說話。

語氣里沒有一點的激動，一點都沒有，也沒有溫度，真正的云淡風輕。

可是哪怕他有一絲波瀾，也不會讓她這樣悚然心驚：

“不能這樣?！彼宄卣f，“佳寧，你不能這樣?！?/p>

佳寧徹夜難眠，憂心忡忡地想，周小山究竟會做出什么事情？當然他不是個壞人，壞人沒有他那樣的眼睛?？墒羌词顾?，他也有足夠的報復她的理由，是她自己的無禮、貪婪和絕情。

這樣的不安寫在了她的臉上。

試禮服的時候，她同父異母的妹妹靈靈說：“再這么不高興，連粉也擦不上了?！?/p>

佳寧說：“誰說不高興？有點累，是真的?！?/p>

靈靈給她點了一支煙，在鏡子里看她：“多好，這么不良的習慣，秦斌都縱著你?！?/p>

佳寧微笑出來：“因為他也是個老煙槍啊?！?/p>

這天晚上，電影頻道上映麥克·道格拉斯的電影《致命的誘惑》：男人外遇，及早回頭，可是情人卻發(fā)了瘋，要把他的一家斬盡殺絕。她當時正在跟秦斌吃海瓜子，吃著吃著，看到寬額頭的女人瞪著灰色的眼睛行兇時，兩個人都很久沒說話。

“這個女人還真是……”秦斌說。

電影終于結(jié)束了，女兇手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佳寧連話也說不出來。

刷牙的時候她想，周小山會不會如法炮制呢？這種想法突然冒出來，自己都冷笑出來，人心是多么可怕而善變的東西，幾個月前，心心念念的，覺得那男孩子的眼神像電影里安靜的天使；如今她做賊心虛，居然害怕到這種地步。

秦斌在洗手間外對她說：“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