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求求你饒了我吧!我怕了你了還不成?”周洛然一向拿這個腰纏萬緡,膽大妄為的如意毫無辦法。“我來是有正事。”
“又有案子窩在手里辦不動了?”葉十朋笑得前仰后合?!澳氵€是求你這個姐姐吧?!豹?/p>
“確實是件難事。弄不好,我的前程就毀了?!敝苈迦徽?,同時瞟了已經(jīng)坐到一邊去的如意一眼。
如意那兩只用昂貴的波斯螺子黛描畫的寬闊得嚇人的秋葉眉頓時倒豎起來。“別趕我走,我喜歡聽新鮮事兒,尤其是你們的窘事兒?!比缫獾囊豢诰┢赢斦媸橇嫜览X。
葉十朋向如意擺了擺手?!澳阒灰怨宰?,別插嘴就成。”
事情的來龍去脈周洛然自己也不甚清楚,他只給葉十朋講述了他所了解到的情況。
大約三個月前,周洛然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抓獲了一個脖頸上刺了一只青色蝎子圖案的波斯人,他在西市與人斗毆時用刀擊傷了一個兵部官員。就在將被逐出京城時,他偷偷地找到了周洛然,說是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賣給他,事關大唐西北邊疆的戰(zhàn)事。那人為了索取高價,吞吞吐吐地不肯講出全部實情,但根據(jù)他的指點,周洛然在城西三十里鋪抓獲了一個送信人。
令人感到遺憾的是,這個送信人只是被人臨時雇來跑腿的,只知道交給他信的是個坐在馬車里的波斯胡人,并沒見到面容。而收信人許是早就潛伏在附近,見送信人被抓,也就沒再出現(xiàn)。
等他們抓獲第二個送信人時,情況依然如此,沒有任何線索。
幾天前,也就是中元節(jié)那晚,那個波斯人在西市被人用刀刺中腹部,死了。由于事關大唐與突厥的戰(zhàn)事,政事堂的宰相們與右金吾衛(wèi)大將軍對此非常重視,如今線索斷了,周洛然的前程不保,弄不好還可能被充軍西北。
“他們送出的是什么信?”查案子葉十朋是行家。
周洛然很沮喪地回答道:“我已經(jīng)找了幾個波斯人看過,信是波斯文字寫的,但通篇廢話,不知所云?!豹?/p>
說著,周洛然從袖中摸出一封護書來,里面夾著的正是那兩封信。
“還是讓我看看吧?!比缫馍焓纸恿诉^去。
這整件事情有很大的漏洞。葉十朋用手揪住下唇,仔細地將周洛然介紹的情況在頭腦中梳理了一遍?!澳莻€死人是干什么的?”
“他是個酒販子,經(jīng)常避開城門稅,從城外偷偷運葡萄酒進城?!豹?/p>
“有什么親戚朋友么?”
“這是個窮鬼,又好賭,前幾年才來長安,沒有親戚。聽說他到處找人借錢,所以也沒有什么朋友?!豹?/p>
“這年頭真是改了,波斯人也會有窮鬼?!痹诖筇迫丝磥恚恳粋€波斯人都很有錢?!澳敲?,他和誰做生意?”
“都是些零星小戶,聽說偶爾也有大宗的,但不是他自己的本錢,而是替鷹頭阿曼做?!豹?/p>
“是老鷹頭阿曼?有意思?!比~十朋似乎從中嗅出了一點味道。
這個阿曼來長安十幾年了,專干酒店這一行,而且非常成功。在葉十朋管區(qū)的東市里就有他開的三家波斯酒店,而在西市就更多了,最出名那兩家本來的招牌人們大都記不清了,但它們的別號卻廣有聲名。一個名叫“販人館”,這是吏部的郎中、員外郎,還有主事們聚集的地方,外州官員進京必到販人館去請客交友,那里酒菜貴得荒唐,但宴請之后往往能在考績進爵上得到不少的便利。另一處沒有販人館的生意這么好,但也相當?shù)募t火,同樣也有刻薄的人給它起了個別號,叫“兵部別院”。聽這個名字就可以知道,兵部那些經(jīng)管全國軍事的職事官們常在那里消遣。
這兩家酒店之所以出現(xiàn)在西市,這是因為長安城中的貴人大多住在東城,職事官躲到西城去胡鬧,不至于迎頭撞上同樣是出來玩樂的本部堂官,免去了許多的麻煩,也為他們招財進寶增添了不少的便利。
老鷹頭阿曼這個人葉十朋打過幾次交道,在他看來,這是他遇到過的少有的角色,夠狠,人也機敏。如果說老鷹頭參與了這件事,他絕不會感到吃驚。
“這是哪里來的?”一直靜坐在一邊讀那兩封信的如意突然從護封中取出一張綿紙,舉到周洛然面前。
“那人死在一堆黃沙上面,在他手邊有這么幾個符號。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描了下來?!豹?/p>
葉十朋也湊過來細看。綿紙上面是幾個彎彎曲曲像蚯蚓一樣的墨跡。
“這原本是在沙子上面的?!敝苈迦煌蝗灰慌念~頭?!皩α耍@個上面被人踩了一腳,我是照著剩下的描了下來?!敝苈迦恢钢渲幸粋€符號道。他本能地感覺到如意能讀懂這些東西。
如意突然出人意料地扭住周洛然的耳朵,將他拉到近前,在他面頰上響亮地親了一下,方道:“你還算聰明,沒把它全踩爛了。”
“你知道這是什么?”周洛然顧不上擦去臉頰上的胭脂,急切道。
“聽她胡說,母豬都會飛?!比~十朋一臉不屑。
聽到這話,如意嬌嗔道:“不信?不信我不管了,拿去?!闭f著,她將護書丟在葉十朋膝前。
“如意姐姐,求求你了,你這是救我的命??!”周洛然哀求道。
“要求得讓他求?!比缫饴N起大拇指向葉十朋一指,故意難為周洛然。
葉十朋伸手去拿護書,對周洛然道:“別聽她的,她什么也不懂?!豹?/p>
“我什么也不懂?”如意一把搶過護書?!澳悴幌肼牐移f,氣死你?!豹?/p>
“看見沒有?”如意大模大樣地坐好,抖著手中的綿紙道:“這上面寫的是數(shù)字,明白么?是我們波斯人記賬用的數(shù)字??春昧恕豹?/p>
如意將紙平鋪在地板上,指點道:“你們大唐人寫字是從右向左寫,我們正好相反,是從左向右寫。上面一共六個字,前四個是1325,后面這兩個一個給踩了一腳,可能是8,也可能是3。最后一個,對不起,只有橫不像橫,撇不像撇這么一點東西,可能是5的第一筆,也可能是7的第一筆,也可能什么都不是?!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