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幾個人？”

“只踩倒了一片草，可能只有一兩個人?！豹?/p>

“讓他們開船?！卑⒙幌朐谶@里久留。

一夜航程，艙中所有的人都很緊張。只有如意精神飽滿，興致極高，丟開面色陰沉的阿曼，一個人跑到堆放雜物的后艙，與給她送飯的青年談得火熱。那個青年的名字叫薩薩，剛到長安一年，還不會講漢話。

這一箭來得莫名其妙，阿曼百思不得其解，會是誰？又為了什么？但他可以肯定一點，這不是官兵的所為。官兵們總是一群一群地出現(xiàn)，不會一個人跑到這里來偷放冷箭。

初秋的風(fēng)和熹清爽，但阿曼卻覺得一股寒意冷到心底。

目送阿曼的大船漸漸遠去，老畢將機弩收進皮囊。阿曼竟沒有理會同伴的尸體，就這么逃走了。

他搖了搖頭，吩咐船家開船。如果走得快的話，到?jīng)荜栠€有一天兩夜的路程。他的船小，新雇的兩個水手年輕力壯，他可以比阿曼早幾個時辰趕到?jīng)荜?。?/p>

要在阿曼與突厥人見面之前干掉他！

人這一生機會還很多，絕不能把自己毀在一個已經(jīng)暴露了身份的坐探身上。再說，一千緡的家財也足夠他受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老畢一向都是個有節(jié)制的人。

10

葉十朋他們一行七人用了一天兩夜的時間趕到了涇陽，進城時正是人人上街謀生計的早晨。

涇陽城是從長安通往西北的一個貨物集散地，市面相當繁盛。

那封神秘的信中只說阿曼會在皮貨行中落腳，而涇陽城中單是波斯人開的皮貨行就有七家。

“俺這塊里來來往往的波斯人挺多，又都長得一個模樣，您老說的那個人找起來不大容易?！睕荜柕牟额^是個本地人，年紀在五十開外，一臉的精明?！安贿^，俺讓幾個弟兄聽您老調(diào)遣。有了消息，派人向衙門里送個信，俺即刻帶人過來。反正是把掌大的地兒，料那波斯佬也跑不了?！豹?/p>

周洛然望著葉十朋，想聽聽他的看法。方才幾個人在街上走了一趟，七家波斯皮貨行一家一家地看過去，發(fā)現(xiàn)有一家生意最好，也有一家生意最差，其他幾家則相差不多。以葉十朋對阿曼的了解，這里很有可能是阿曼的老窩，要么他的所有贏利和金錢都投在這里生利，要么就是以這里為中轉(zhuǎn)地，以圖避人耳目，所以，這兩家生意相差懸殊的皮貨行最為可疑。

“咱們七個人一人盯一家。小周你盯著生意最好的那家，今天我看他們正給駝隊備貨，也許阿曼會隨駝隊逃走。我自己盯著街尾那家，那家生意那么差，卻占了兩進的大院子，也許會有問題?！比~十朋向隨同前來的幾個金吾衛(wèi)的暗探一叉手?！皫孜痪阎c，說不定老鷹頭晚上就到。事情辦好了，你們街使肯定給哥兒幾個請功?！豹?/p>

葉十朋負責的這家皮貨行名叫大富記，在涇陽長街的盡東頭，不是個做生意的熱鬧所在。兩進的大院子，大門緊閉，而五開間的店堂里只是裝飾似地在墻上掛了幾張光板少毛的爛羊皮。撲楞楞一陣亂響，一群鴿子盤旋著落入院中。

葉十朋走進店堂，用手中的長劍在長長的木案上響了半晌，才從里面踱出一個老得快要瞎了的波斯人，胡子眉毛亂蓬蓬的，不像個生意人。

“老板發(fā)財呀！”葉十朋久在街上走，知道見什么人說什么話。好在這一次出來穿的是便裝，不至于驚動阿曼的同黨。

老胡兒迷離的雙眼盯了葉十朋半天，沒好氣道：“糊涂蛋，你看這里像是發(fā)財?shù)臉用?？”?/p>

“遇上我你就發(fā)財了?！比~十朋頗有家財，再加上腰纏萬緡的如意對他刻意的裝扮，葉十朋在生人眼中頗像個有錢有身份的人?！拔铱茨氵@里生意雖差，地方卻大得很，不妨咱們合伙，你出地方我出錢。當然，生意是我做，你在一邊享福，等著分紅，怎么樣？”

老胡兒搖了搖頭道：“向西走過去三家，那里有個大院子，你去跟他們談?wù)??！闭f著，他轉(zhuǎn)身就要往回走。

“別急著走?。　比~十朋換了個話題。“方才我在門外看見了你的鴿子，真是不錯，最遠能從哪飛回來？”

“從長安放出來，到這里只要一天?！边@個話題老胡兒有些興趣。但葉十朋卻轉(zhuǎn)身走了。

扒著院墻向里張望，兩進的院子里雜草叢生，只有幾籠鴿子顯得有些生氣。方才的老胡兒正在給鴿子喂食，但已經(jīng)全然沒有了那種行將就木的老態(tài)。這老胡兒很會做戲。

一陣聲若龍吟的馬嘶從馬廄中傳來。雖然看不清馬廄中的情景，但這種破敗的宅院中不應(yīng)該有這種好馬。

也許找對了地方。葉十朋繞著院子附近轉(zhuǎn)了幾圈，發(fā)現(xiàn)除去正門之外，東邊還有個側(cè)門，但那是條死胡同。大富記進出的所有人都得從長街上經(jīng)過。這對于葉十朋這個監(jiān)視者來說可是件好事。

老畢到了涇陽，在東街找了家小客棧，寄存下行李之后，便提上他的鹿皮囊來到了大富記的門前。

這會兒阿曼他們的大船最少也被老畢甩下了二十里水路，他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除了阿曼，誰還會知道他要到?jīng)荜杹砟兀开?/p>

街對面有一家小小的酒店，從臨街的兩個雅間里，打開窗子可以飽覽街景。大富記只有兩個出口，都在視線之內(nèi)。

兩天兩夜，趕了幾百里的路程，雖是走的水路，不算太辛苦，但老畢緊張的神經(jīng)一時還松弛不下來。他將臨街的窗子支起一半，這樣街上來往的行人不會發(fā)現(xiàn)有人從這里向外偷窺。

到底是小地方，酒味太薄，菜也燒得不是味道。阿曼最少也要兩個時辰之后才會到，乘此機會老畢想好好休息一下，吃飽喝足，晚上會發(fā)生什么事還很難講。

與此同時，葉十朋也在這家酒店里?，F(xiàn)在還不是酒店上客的時候，店堂里冷冷清清的。方才剛有一個客人進了隔壁的雅間，叫酒叫菜。葉十朋抱著他的長劍，倚在窗邊緊緊盯住大富記的兩個出口，吱呀呀一聲，隔壁的客人也支起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