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兩秒鐘之后，陳星又停下了。誰也沒想到，張紅旗站了出來，跑到兩個人中間。她皺著眉頭，一臉嚴(yán)肅，半仰著頭看看陳星，又看看小北。

看了一會兒，她先對陳星說：“你還想不想上學(xué)了？不想上就直接回家去?！?/p>

隨后她又對小北說：“你的腦袋里到底進(jìn)什么東西了？”

張紅旗的腔調(diào)比老師還像老師，確切地說，更像一個大姐姐，正在管教兩個不懂事的混蛋弟弟。而那兩個家伙還真聽話，他們果然停止了下一步動作。陳星默默地也抹起了鼻血，把自己涂得像一個印第安人。抹了半天，他對小北說：“剛才算你還我的，你要再招我，我可不留情面了?！?/p>

大家更沒想到的是，小北這時候忽然哭了起來。他全身都僵直著，只有脖子一梗一梗地，在抽搐。眼淚劃過，鼻涕也流了出來，他臉上的液體越來越豐富。

哭了半分鐘，小北猛地喊了一聲：“我跟你丫掰了！”

喊完他就跑了。

這一天，陳星滿臉血跡地坐在教室里，也不知道去洗洗。他的女朋友跟他掰了，兄弟也跟他掰了。他的心靈一定受了很大的打擊。

兩個痞子學(xué)生說到做到，看起來他們是真的掰了。

這兩個人搞起分裂來也那么有默契。他們同在一間教室里，目光卻會不約而同地指向相反的方向，連互相躲避都不用。這倒讓教室里的其他人非常別扭，因為大家都感覺到了不共戴天的氣氛。

不上課的時候，只要有小北在的場合，陳星必然不在。反之亦然，陳星出現(xiàn)在哪里，小北也會消失。人們總是用“冷戰(zhàn)”來形容男女關(guān)系，其實(shí)真正的冷戰(zhàn)只屬于男性。歷史上的冷戰(zhàn)，也是以暴力為開端，以暴力為后盾的。

在表面上，小北無疑對新形勢更有適應(yīng)能力。如果你對講黃色段子和打籃球很在行，那在高中里就不會缺少同路人。沒幾天，他就和另外幾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家伙打得火熱，并不時在人群里爆發(fā)出一陣歇斯底里的怪笑。看上去，他比和陳星在一起的時候還要如魚得水。

而且為了收買人心，小北近來出手闊綽得很。他偷偷向母親要了很多錢，用來給新朋友們買斯伯丁籃球、“士力架”巧克力和可樂。大家都看得出來，小北想用這樣的方法孤立陳星。

在老師面前，小北也變了一個人。他不僅不再對著干，其阿諛奉承讓老師都渾身不自在了。每逢班主任的課，他都會泡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胖大海，放在講臺桌上，很動感情地說：“您要保護(hù)嗓子?！毕铝苏n，他又主動幫老師把教案捧回辦公室——真的是捧——雙手托著躬身而行。

但是對于他這種貨色，老師非但不領(lǐng)情，反而問道：“你覺得學(xué)一個太監(jiān)很好玩嗎？”

小北害羞地閃著大眼睛說：“您需要我管您叫老佛爺嗎？”

老師發(fā)火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北說：“今是而昨非啊——我痛感，我要改邪歸正了。”

為了表現(xiàn)自己真的痛改前非，小北甚至捧起書本學(xué)習(xí)了起來。在沏茶倒水和捧教案的間歇，他還要抽空向老師請教問題。對于他的請教，老師遺憾地說：“這些東西初二不是就講過嗎？現(xiàn)在才問實(shí)在太晚了?！?/p>

小北繼續(xù)厚顏無恥地說：“文革耽誤了十年，您不都趕回來了么？我只耽誤了六年而已?！?/p>

他還眼淚汪汪地懇求：“您可千萬不要放棄我??！”

小北走后，老師也搖著頭說：“他的腦袋里到底進(jìn)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