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長,此人牌風畢露,打一張危險牌,得在手里攥半天,嘴里還哆哆嗦嗦地問:“三餅……有人和嗎?”這會兒真要有人和三餅,這哥們兒都有可能說:“我可沒說要打呀?!比缓笤偈栈厝?。
每當看到他這副窩囊相,那姑娘都直想掄起玉腿,將其踢到舊時的皇宮里去當太監(jiān)。
每次見到這樣的人,我都提醒自己,如果以后有了兒子,一定要告誡他做一個牌風浩蕩的人;如果是女兒,就告誡她,至少不能嫁給一個牌風不浩蕩的人。
十二 離魂月
一個人說起自己的麻將史,津津樂道的多是那些輝煌戰(zhàn)績,而現(xiàn)實生活中的麻將多是由失意組成的,比如你剛聽了牌,那張打出去的閑張給別人放了炮;比如你拆了邊三萬留下四七餅的搭子后,連抓四張三萬;比如你剛決定不做七對,卻像娶了李雙雙一樣連抓九對;又比如你連續(xù)多少圈連個杠都開不出來,讓你不得不懷疑數(shù)學概率的非科學性……
一沙一世界,一樹一菩提,人生莫不如此。
面對麻桌上的逆境,每個人表現(xiàn)出不同的風格,有人如喪考妣,有人如臨大敵,有人風雨不動安如山,有人使我不得開心顏,有人指桑罵槐,有人指天罵地,有人感到萬分沮喪,有人開始懷疑人生。
我一般情況下是哀嘆:“我的母親啊,你的長子被他們欺負了?!?/p>
母愛的力量往往令她的大兒子咸魚翻生。
最極端的例子發(fā)生在老趙身上。那一夜在我家打麻將,經(jīng)歷了大半夜如同金子般的沉默后他終于崩潰,走到窗前,拉開窗簾,對著天空中那一輪明月哀嚎:“我的嫦娥姐姐??!你快可憐可憐我這只迷途的羊羔吧!”
月輝如水,靜謐地照著我們這些蕓蕓眾生。
十三 賀新郎
北京的房子對許多人來說像大熊貓一樣珍貴,也像大熊貓一樣養(yǎng)不起。這使得這座城市顯得很沒有人情味兒。
而在其它城市,一個人要想得到一套房子并不是很困難的事情。我當年一結婚就分了套房子,惹得北京的朋友垂涎三尺,殺奔我家慶賀。新房不太好用,專門用做麻將室的小廳暖氣尤其不足,宛若露天,大家圍著圍脖噴著響鼻打了一晚上的麻將,到天亮時腿都木了。我請他們去某賓館吃早茶,里面暖洋洋的,久寒乍暖,大家全都渾身發(fā)癢,猶如凍傷,這一細節(jié)可以與《林海雪原》里的剿匪戰(zhàn)士相媲美。
又有一次,我與太太飯后在樓下散步,遠遠看見停下一輛出租車,下來斌斌、小強、老趙三人,原來是不宣而來戰(zhàn)。我對太太說:“你看來了幾個人?!?/p>
“那哪兒是人啊?分明是三塊麻將?!碧a(chǎn)生了深深的幻覺。
當晚,四塊麻將歡聚一堂,其樂融融。
幾年后,我又回到了北京。下車的瞬間,已經(jīng)沒有一點兒是塊麻將的感覺。忙與盲的生活就這樣開始,我融入北京奔波操勞的人流中,再提起打麻將的事兒,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力有余而人不足,人有余而時間不足了。
每天起個大早去上班,偶爾會在路上看到幾個臉色介于臭豆腐與醬豆腐之間的哥們兒揮手攔出租車,一看就是宵戰(zhàn)欲歸的情景。抬起眼,又見白色的鴿子在鋼筋水泥的叢林里掠過,便會想起那段與麻將為伴的閑適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