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讓作者高興的事，莫過于向你保證，自打從死亡峽谷中返回以后，羅茜的媽媽就完全換了個人，她成了快活的老婦人，跟所有人都溫言暖語；她對食物的強烈喜好，只有她對生活和其他事物的喜好能夠媲美。唉，但對事實的尊重迫使我必須以誠相告，事實上從醫(yī)院出來以后，羅茜的媽媽還是老樣子，和過去一樣刻薄多疑，只是更加脆弱，必須開著燈才能入睡。

她宣稱要賣掉倫敦的公寓，無論蜘蛛和羅茜搬到世界上哪個角落，她也必定跟去，只為靠近自己的孫子或是孫女。她還會時不時拋出些牢騷，抱怨沒有孫子的問題，還有蜘蛛精子的質(zhì)量和活力，蜘蛛和羅茜性生活的頻率和姿勢，以及試管嬰兒技術(shù)相對來說是多么簡單便宜。以至于蜘蛛曾認(rèn)真地想過不再和羅茜上床，只為了氣氣諾亞夫人。有天下午，這個念頭在他腦袋里轉(zhuǎn)了整整十一秒鐘。當(dāng)時羅茜的媽媽正遞給他們一份她找到的雜志文章的復(fù)印件，建議羅茜在做愛之后應(yīng)該倒立半小時。蜘蛛晚上跟羅茜講了自己這些念頭，她笑著說再也不允許諾亞夫人進入他們的臥室，而且她也不會為了任何人，在做愛之后拿大頂。

諾亞夫人在威廉斯鎮(zhèn)有處公寓，就在蜘蛛和羅茜家附近。每周兩次，卡莉亞娜·希戈勒的某個侄子或是侄女會來看她，用吸塵器打掃衛(wèi)生，給玻璃水果除塵（蠟水果都在小島的熱度中融化了），做點食物放到冰箱里。有時諾亞夫人會吃，有時她不吃。

查理成了一名歌手。他掉了不少脂肪，現(xiàn)在成了個瘦子，頭上總戴著標(biāo)志性的軟呢帽。他有很多不同款式，不同顏色的軟呢帽，但最喜歡的那頂是綠色的。

查理有個兒子，名叫馬庫斯。他今年四歲半，那股嚴(yán)肅認(rèn)真的派頭只有小孩子和山地大猩猩才能具備。

再也沒人管查理叫“胖查理”了。說實話，有時他還挺想念這個稱呼。

夏天的一個早晨，天已經(jīng)亮了。隔壁房間已經(jīng)傳來聲音。查理讓黛茜繼續(xù)睡覺，他輕輕爬下床，抓起一套T恤和短褲，走過門去，看到兒子光著身子在地上玩一套木質(zhì)小火車。他們一起穿好T恤、短褲和涼鞋，查理戴了頂帽子，兩人走到海灘上。

“老爸？”男孩說。他抿著嘴，似乎在思考什么問題。

“嗯，馬庫斯？”

“誰是最短的總統(tǒng)？”

“你是說最矮的？”

“不，是說任期，誰最短?！?/p>

“哈里斯。他發(fā)表就職演說時得了肺炎，結(jié)果死了。他當(dāng)了四十幾天總統(tǒng)，大部分時間都在辦公室里等死?！?/p>

“哦。那么，誰是最長的？”

“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他干滿了三任，第四任中死在辦公室里。咱們把鞋脫了吧。”

他們把鞋放在一塊巖石上，繼續(xù)走向海浪，腳趾扣進潮濕的沙土中。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總統(tǒng)的事？”

“因為小時候，我父親覺得多學(xué)點這方面的知識，對我有好處?！?/p>

“哦?！?/p>

他們進入大海，朝一塊只有在退潮時才能看到的巖石走去。過了一會兒，查理把男孩舉起來，讓他騎在自己的肩膀上。

“老爸？”

“什么，馬庫斯。”

“普圖尼婭說你很有名。”

“誰是普圖尼婭？”

“托兒所里的女孩。她說她媽媽有你的全部CD，她說她特別喜歡你唱歌?！?/p>

“啊?！?/p>

“你有名嗎？”

“算不上，有一點吧?！彼疡R庫斯放在巖石頂上，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昂昧?，準(zhǔn)備好唱歌了嗎？”

“是的?！?/p>

“你想唱什么？”

“我最喜歡的那首?！?/p>

“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那首?！?/p>

“她喜歡?！瘪R庫斯的語氣篤定如山。

“好。一、二、三……”

他們先唱了《黃鸝鳥》，這是馬庫斯本周最喜歡的歌，然后唱了《僵尸狂歡節(jié)》，這是他第二喜歡的歌，還有第三喜歡的《她會繞過山而來》。馬庫斯的眼神比查理好，他們快要唱完《她會繞過山而來》時，他就看到了她，馬上開始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