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我心里猶若發(fā)生了地震，久久無法平靜。

我和爸爸坐在一家小面館吃兩塊錢一碗的刀削面。爸爸說：“城市里什么都貴，你看這碗面，在咱們那兒，一塊二，碗還比這大，味道還比這好?！?/p>

我有些心酸。我說：“爸，你還想吃什么？我請你?！?/p>

爸爸說：“這就成了，你想吃點什么？爸請你。”

我說：“爸，以后我一定會賺到錢，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p>

爸爸笑了笑說：“傻丫頭，爸的工資夠爸花的，往后去，爸越來越老，可能沒法照顧你了，你以后只要照顧好自己，爸就放心了?！?/p>

我拉著爸爸去逛商場，拉他到照相器材專柜前讓他開眼界。爸爸隔著玻璃柜臺觀看那些相機時，目光專注，流連忘返。我看了看里面擺著的各類品牌的高檔照相機，再看看爸爸手中修理過無數(shù)次的又老又舊的破相機，暗下決心，攢錢，等攢夠幾千塊，一定買只最新款最高檔的送給他。我笑著對爸爸說出這一想法，爸爸立即嚴厲地斥責我：“瘋了你？你上哪兒攢那么多錢去？就是有錢也不能這么糟蹋，相機這玩意有一個就夠了，要那么多有什么用？再說手里這只用久了，有了感情，什么高檔相機都不如我的海鷗好。”

黃昏時分，送爸爸到車站，看著他上了車，我才乘車返回機場。夜里十點多時，走廊上電話鈴響起來。我神經(jīng)質(zhì)地從床上爬起來跑出去接聽，果然是找我的，卻是爸爸。爸爸在電話線那端說：“虹虹，有句話也許是多余，但爸爸想來想去，還是覺著必須交待你?！?/p>

我說：“我在聽呢?！?/p>

爸爸說：“你那工作，整天跟錢打交道，責任很重啊?！?/p>

我說：“是的，我一直很小心的?！?/p>

爸爸說：“錢雖好，但不是自己的，一分錢也不能拿?！?/p>

我說：“這我知道，爸，你放心。”

他又說：“前段時間報紙報道廣州一個航空售票員，二十出頭年紀，因為貪污賣票款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多好的年華，這輩子就給毀了，唉！”

爸爸憂慮地嘆了一口氣。我無奈地笑了笑：“爸，你想哪兒去了，我能那樣嗎？”

爸爸說：“我不過隨便說兩句，我女兒當然不會那樣了。”

我說：“你早點睡吧，別瞎想?！?/p>

爸爸又叮囑了一番安全問題，把電話掛了。我嘆了一口氣，掛上電話，轉(zhuǎn)身剛進宿舍，電話鈴又響起。我立即又返身去接，誰知還是爸爸。我有些失望，語氣里也缺乏耐心了：“爸，你還有什么事？”

爸爸低聲說：“虹，若實在放不下，就打個電話給他吧，你們需要溝通，至少把誤會解釋清楚?！?/p>

我握著聽筒沒吭聲，眼淚刷地奪眶而下。爸爸說：“幸福在自己手里，要自己去把握。”

夜黑漆漆的，我睜大雙眼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齊奇的身影，卻又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自己主動去找他。

這段時間，我感覺自己像一葉小舟，溺在大海里，掙扎著，沉沉浮浮，找不到方向。半夜里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便爬起來翻開那個綠皮小本，上面一筆筆記載著史青從我手中換走的外匯。我粗略算了一下，平?？土髁坎淮蟮那闆r下，每個月她從我手中換去的外匯至少可以讓她獲利一千多元人民幣。而她自己手里的，自然也不會全部上交了。我倒吸一口涼氣，她這么干，保守估計，一個月也相當于我辛苦工作一年的收入。再說一年干到頭，我也攢不下一千錢塊呀。我打定主意，如果她再找我換外匯，我一定要問問她買手飾究竟欠了朋友多少錢，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沒還清？我因為被欺騙而憤怒，心想絕不能再給她換走一分錢了。

可是，史青沒有給我質(zhì)問她的機會。

自那天起，她再沒有提過換外匯的事。她不提，我也保持沉默，沒有主動惹事。我盡量說服自己，同在一起工作，撕破了臉皮有什么好處？一段時間后，我心中的不滿和委屈也漸漸地淡去。

12 斗爭

天空陰沉沉的。下午回到宿舍，我意外地看到亦雯躺在她的小床上，身子側(cè)向墻里，在睡覺嗎？我輕輕走到她床邊，注視了一會兒，注意到她的眼睛眨了一下。

“亦雯，”我輕聲叫她，“你回來了？”

“……”

“身體不舒服嗎？”

“我想睡會兒，別打擾好嗎？謝謝！”她不陰不陽地丟出這句話，拉一下被子，蒙住了腦袋。

我頹喪地坐到自己床沿上，怔了好一會兒。晚飯時間到了，我拉開抽屜，看到我的飯盒和她的飯盒并列坐在抽屜里，猶豫了一下，將她的也拿了起來。我到食堂吃飯，順便給她打了一份飯和她愛吃的小炒，捎回宿舍。回來后菜和飯都有些涼了，我拿出平底的小電鍋，重新加熱，喊她起來吃。

“我不餓，謝謝你?！彼诒蛔永飷灺晲灇獾鼗卦挕?/p>

“不餓也要吃，不然會得胃病的?！?/p>

亦雯忽然掀開被子坐起來，一雙大眼睛直直地盯著我：“虹虹，你為什么這么討好我？”

我一愣：“這叫討好你？我為什么要討好你？”

“不是討好，那是為什么？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她又問，“你在同情我嗎？”

我端起小鍋，心想干脆倒掉算了，好心不得好報，這是何苦？不過我最終克制了自己。我說：“我很奇怪，你為什么問出這樣的話？我倆一個屋住著，看你躺床上以為你不舒服，順便捎點飯回來，這有什么好懷疑的？什么討好同情，有這個必要嗎？你愿吃不吃，不吃沒關(guān)系，送衛(wèi)生間倒掉行了?！?/p>

亦雯不再說話，呆呆地坐著。燈光下，我看到她的眼睛有些浮腫，眼圈泛紅，似乎剛剛哭過。我把熱好的飯和菜分開盛好，放到她旁邊的桌上：“你怎么了？不管發(fā)生了什么事，至少先要把飯吃了?！?/p>

“虹虹，我被人陷害了！”亦雯冷幽幽地望著我，冷不丁來這么一句。

我一驚：“為什么？誰陷害你？”

“今天情報室出的事你沒聽說？”

“沒有。”我搖搖頭，“除了旅客，我今天沒跟什么人接觸?！?/p>

“今天上午，學院一架訓練機轉(zhuǎn)場太原……”亦雯緩緩道來。

每天飛機飛往哪個機場，當?shù)貦C場如果一切正常，處于默許狀態(tài)，對方情報處就沒有報文發(fā)來，飛機可以正常飛去。如果有特殊情況，比如下雪機場關(guān)閉、跑道受損什么的，對方會將情況及時發(fā)來，情報部門會將情報整理就緒，在放飛飛機前交給機組人員，機組人員根據(jù)情報提供的當?shù)貦C場狀況進行及時調(diào)整。今天學院有架訓練機轉(zhuǎn)場太原，機組來情報室取航行資料時，亦雯像往常那樣將搜到的報文打印出來，交給機組。誰知飛機飛到太原機場，落地時滑進一條處于維修中的滑行道，滑行道中有工人正在施工。多虧機長眼疾手快，反應(yīng)靈敏，迅速做了補救措施，否則釀出事故，后果不堪設(shè)想。太原機場塔臺人員發(fā)現(xiàn)飛機違規(guī)進入滑行道，非常憤怒，要把飛機作為證據(jù)扣下。機組人員好說歹說，又請學院高層打去電話與太原機場高層勾通，對方看沒有造成嚴重后果，讓機長把事實經(jīng)過記錄下來，簽了名，這才把飛機放了回來。機長回來后立即找到玉陽機場情報部門，憤怒地指出早上從這里取到的航行資料里，并沒有關(guān)于“太原機場滑行道正在維修”的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