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了三個人，到了我家以后，我讓他們坐下他們都不坐，他們就問我怎么辦。我說我沒辦法了。他們說：那好，沒辦法了，那就直接去找你的父母吧！要是你的父母也不愿意管你或者沒辦法幫你還債，以后你自己或者你的家人出了什么事兒別怪我們?。∪缓笪倚π?，沒說話，拿起家里的水果刀狠狠地扎在了自己的大腿上，血頓時就濕透了我的褲子，我告訴他們：想去騷擾我父母就去吧！我等著你們?nèi)ィ?！?/p>

二狗驚呆了，肖開元可不像是從小生長在“土匪大院”見慣了打打殺殺的二狗，他可從小就是個好孩子，可居然敢一刀扎在自己的大腿上！這樣的事兒，即便是二狗從小就認識的不少狠角，也沒聽說誰真這么干了。

“你肯定不會想到我會這么干吧，其實也沒什么，我這樣的人，一刀的懲罰太輕了。再說，經(jīng)過一段時間跟莊家和放高利貸的周旋，我已經(jīng)能看透他們的心思了。當(dāng)時我扎了自己以后，他們中間領(lǐng)頭的跟我橫眼睛說：冊那，跟我玩兒橫！你還以為我真怕??？你這樣的我最不怕了，我見的多了，你的意思就是你爛命一條對嗎？好，你把窗戶打開，我抱著你一起跳下去！”

“我當(dāng)時腿上扎著水果刀都沒拔，二話沒說，走到窗前就打開了窗戶，跟那領(lǐng)頭的說：你覺得我家這樓夠高嗎？我說話的時候挺平靜。然后那兩個跟班的就拉住那領(lǐng)頭的說：大哥，別跟他這無賴一般見識，別跟他這無賴一般見識！”

“呵呵，雖然那領(lǐng)頭的說他不怕，但我這時候就看出來了，他嘴硬，他怕了。這時候我覺得火候差不多了，跟那領(lǐng)頭的說：大哥，錢的確是我拿的，這東西有借有還，兄弟我現(xiàn)在是暫時困難，沒想過要賴賬，只要兄弟我還活著，不管是本金還是水錢，我肯定一分不差的還給你！我只希望大哥你別把事兒弄到我家人那去，那是我的底線！”

二狗長舒了一口氣，但還是不相信這事兒是當(dāng)年因為被女同事說了一句“上海本地人”就會臉紅、然后還半個月不跟那女同事說話的肖開元干出來的。

“那領(lǐng)頭的跟我說，兄弟我看你是個讀過書的人，所以當(dāng)時把錢放給你，你知道嗎，我每天晚上在二八杠的場子里借出去的水錢日息都是三分，但我當(dāng)時借給你的是一分，我夠意思嗎？你現(xiàn)在弄出這樣的事，你覺得對得起我嗎？”

“嗯，當(dāng)時我說，大哥這事情肯定是我不對，錢我肯定是照還，我都要去賣腎了還能是不想還你錢？但我現(xiàn)在沒有，你逼死我我就能還了？咱們好說好商量，這錢我暫時還不了，就算是一分的水錢我也承受不起，你就按借短貸的月息給我，月息百分之十，你看行還是不行！我是真想還錢！”

“他說，借你日息一分已經(jīng)夠低了，你還想怎么樣！我說，大哥，兄弟現(xiàn)在是真為難，是真的沒辦法。那領(lǐng)頭的看著的全是血的大腿和我腿上的那把刀子說：等我回去跟我老婆商量商量吧。然后我把他送出了門外，他臨走時還跟我說：你別以為你耍橫我們就怕你了，我看你是個念過書人，應(yīng)該是知書達理的，放你一馬，你明白嗎？我說：明白，大哥回去跟嫂子商量商量吧?！?/p>

“我當(dāng)時就知道，這事情的主動權(quán)已經(jīng)不在他手里了，而是在我手里了。隨后，我又給賭球的后莊打了個電話，叫他也來我家。對了，我還欠那后莊二十多萬。其實那后莊對我一直還算客氣，雖然我欠他錢但他也一直沒怎么逼我。那天我讓他來我家，是真想和他好好談?wù)?。那后莊一來我家看見我大腿全是血就嚇了一跳，以為我被人捅了呢。我跟那后莊講明了情況，那后莊說：兄弟你何苦??？我笑了，不這樣不行啊?！?/p>

“然后那后莊跟我說：兄弟我可沒逼過你，你也不用跟我這樣，但是呢，你也知道，你輸?shù)腻X我只吃三成，要交到皇冠公司三成，還有其它四成都是兄弟們的，我這三成你什么時候還我都行，但是那七成你得先都給我??！回水我給你了，輸十退一我也給你了，我根本就沒在你這賺什么錢，我這兩個月日子也挺苦，都是那些槍手在贏錢，我也快被逼死了?！?/p>

“當(dāng)時我跟那后莊說：你一向?qū)ξ也诲e，兄弟我領(lǐng)情了，但是我也沒少在你那輸，對吧，你吃三成也贏了我不少。我今天既然找你來就不是想賴賬，但是我近期真沒錢，這樣吧，我分期付款吧，兩個月后，每個月五千塊，如果有了錢就一筆都還清你，行嗎？”

“他說：那怎么行，每個月只還那么點，再說，我也得跟別人敲賬啊！我說：沒辦法，那你看咋辦，我只有這個能力。他想了半天，嘆了口氣說：寫個欠條吧！”

“嗯……我的外債，加起來快一百萬了。我的那點兒工資，連還高利貸的月息都不夠?！毙ら_元居然還笑笑。

二狗忽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這個肖開元雖然精神萎靡又兩眼無神，但是，二狗從他臉上那平靜的表情看到的絕對不是麻木不仁，卻是鎮(zhèn)定與堅毅。能如此平靜地敘述這么一段讓人驚心動魄的悲慘際遇的人，了不得。就這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肖開元好像不僅僅外型上不再是青澀的小男孩的模樣了，而且，好像整個人，也成熟了許多。

他經(jīng)歷了煉獄。

“我欠一百萬了，所以，我還想賭一把，我已經(jīng)輸?shù)檬裁炊紱]了，還怕什么呢？拿我的人生賭，我要賭我的人生路。我要去工作，拼命工作。我，要贏回我所輸?shù)舻囊磺??！毙ら_元說這句話時終于抬頭，睜開了滿是血絲的雙眼看二狗，認真地看二狗。

那雙眼睛不再無神，而是，剛毅而果決。

鳳凰，每五百年，就要背負著所有的怨氣和仇恨，在梧桐枝上自焚，以犧牲來換取人世間的幸福。經(jīng)歷烈火的折磨與考驗后，它會獲得新生，重生后，其羽更豐，其音更清，其神更髓。

對，這叫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