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無心栽柳柳遭殃(2)

首席記者 作者:劉國民


  老刁老伴叫祝美渝,塞北美術(shù)學(xué)院退休教師。
  
  又一頓亂拳之后,老刁覺得自己死了一大半了,向祝美渝老師留下了遺囑:殺我者黑手黨、害我者黎志堅!
  
  海查干人把老刁打到重度昏迷,踩碎了老兩口子的眼鏡,抽下了老兩口子的褲腰帶,搜走了老兩口子的兩部手機(jī)和零錢。一個海查干人用老刁的手機(jī)給120打了個求救電話,說明了老刁昏倒的位置后一哄而散。
  
  二十分鐘后,120把老兩口子送到博大醫(yī)院急救。急救的同時,醫(yī)務(wù)人員打110報警。
  
  老兩口子把調(diào)查生豬黑市場的事情、送花圈的事情和丁香叢中的毆打聯(lián)系在一起,指出他們落到這般田地,是遭到了黑惡勢力的蓄意迫害。祝美渝老師說,不是我們風(fēng)聲鶴唳胡亂猜疑,我們出言有據(jù):販賣注水垃圾豬的人、送花圈的人、打人的人手臂上都文著忍。
  
  警察笑了。
  
  警察堅持以斗毆和搶劫立案,警察說,手臂上文忍,不過是把這三件事情串在一起的猜測鏈,而我們立案需要的是證據(jù)鏈。
  
  退休前,老刁是塞北市大電集團(tuán)的總工,所以在高干病房輸液,與黎志堅床挨床。如果不是老刁先認(rèn)出黎志堅,黎志堅無論如何也認(rèn)不出老刁,老刁已被摧殘得不像樣子,臉上腫脹得西高東低,童顏不再,鶴發(fā)也少了許多。祝美渝老師服侍老刁輸液,她的身體十分虛弱,服侍老刁的過程中幾次吃藥。
  
  黎志堅也憤怒也委屈,同時啼笑皆非。
  
  他向老兩口子解釋說,他從不小肚雞腸,對于老刁的背信棄義,他當(dāng)時沒有生氣過后付之一笑。既然沒有生氣就不會報復(fù),作為黨報培養(yǎng)多年的記者,他從不和讀者斤斤計較。至于報道上把老刁說成老曲,是出于對報料人的保護(hù)心理而做出的隨機(jī)之舉。再者說,他和老刁后半夜暗訪,此后的一天中他忙著核實采訪資料、寫稿和睡覺,根本沒有時間、也沒必要查實老刁的姓氏。他強(qiáng)調(diào):改刁是隨機(jī)的,但改刁為曲是有意的,曲是小姓,曲刁兩個小姓碰撞在一個人身上的概率極低。他慨嘆:
  
  百年一遇的事情,我們遇到了。
  
  老刁用沒有輸液的手隔著床拍了拍黎志堅,表示和解,同時為他的背信棄義道歉。祝美渝老師用暖水瓶里的水浸熱了手巾,敷在黎志堅輸液的手臂上。她說,理解萬歲,這句老話說一百遍也不老。然后她為老刁和黎志堅之間發(fā)生的事情做了一個總結(jié):老刁掩蓋真實姓名的舉動,是有心栽花栽錯了,而黎志堅是無心栽柳柳遭殃。
  
  黎志堅把輸液速度調(diào)到最快,和老刁的輸液同步完成,然后把老兩口子送回家。
  
  老刁的住房有一百五六十平米,其中七十幾平米是祝美渝老師的畫室。畫室墻上掛著人物素描,素描上面都是些少男少女,數(shù)下來竟有百十張。祝美渝老師說,素描上的人物都是她不同時期的得意門生。他們的素描在,就如同他們在,她的畫室因而也就成了課堂,盡管退休了,她仍然在教他們作畫。
  
  畫室朝向小區(qū)內(nèi),另外七八十平米的房間向著老白黨胡同,這一部分房間的景況很糟糕。由于攤上了禍?zhǔn)?,這一部分房間幾天來沒有打理,加上窗口釘了防范海查干人的膠合板,陽光從窗框與膠合板縫隙間凌亂地進(jìn)來,這一部分房間的景況像舊倉庫。
  
  老刁家還有一只小狗。小狗在家中的地位不低,門廳里有一幢狗屋,臥室里有一只花籃,想必它冬季睡狗屋夏季睡花籃。小狗很矯情,叼著祝美渝老師的褲角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不停地哼嘰,似乎在訴說它被單獨扔在家里的委屈。安頓老刁躺下去之后,祝美渝老師抱起小狗,把它介紹給黎志堅:
  
  丫丫,我孫女。
  
  黎志堅沒有逗弄寵物的心情,他把窗口的膠合板卸下去。他斷定海查干人不再敢槍擊百姓住宅,但他仍然希望老兩口子出去躲一躲。他和杜平凡在江北承包了一處漁村,漁村有三間房,他建議老兩口子到漁村住上一段時間,釣釣魚,呼吸些新鮮空氣。
  
  老兩口子不去。
  
  老刁認(rèn)為,殺人不過頭點地,海查干人對他的報復(fù)不過如此,不會有再狠毒的了。他反過來勸說黎志堅出去躲一躲,他斷定,黎志堅三個字已經(jīng)被海查干人列入黑名單。祝美渝老師和老刁的意見相同,她憂傷地說,對于兩個年邁老人來說,挨打只當(dāng)風(fēng)吹帽吧,過去的權(quán)當(dāng)做沒發(fā)生。她懇請黎志堅不要為他們復(fù)仇,她說,鐵肩記者為七十二蹬百姓做得夠多的了,不要再做無謂的犧牲。
  
  然而黎志堅決不就此罷手。
  
  老刁挨打的事情,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了,知道了,就像醫(yī)生用手術(shù)刀打開患者胸腔一樣,打開了就一定要找到病根!打老刁就是打他、打午報,或者說是打他的父母和午報的衣食父母,他和午報必須對此做出反應(yīng)。他決定放下手頭上的其他事務(wù),集中全力調(diào)查老刁傷害案。他同時決定,老刁傷害案的選題也不上報,他獨自做,替老刁討公道應(yīng)該是他的私事。
  
  從老刁家出來,他邊下樓梯邊給肖慶蕓打電話,讓肖慶蕓派一名員工過來,給老刁清理房間,把老兩口子該洗涮的拿到旅館布草班洗涮,老兩口子近期的伙食由旅館灶間料理。他回報社取車,然后開車去公安局,傷口疼也要開。
  
  上班時間,報社的停車場也像羊圈,他的車夾在一臺大巴和一臺轎貨之間。他先是看到了跟蹤他的那臺助力車,繼而看到了那個海查干人,海查干人背對著他,踮起腳往車?yán)锟?,看著看著弓腰撅屁股。他媽的,又往車上撒尿。他高聲斷喝?br>  
  抬起一條后腿來!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talentonion.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