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荒年渡岸》(60)

荒年渡岸 作者:一冰


   其實,有時候會帶著某種不甘和羞恥承認,我不是不想要,不渴望那些一般人都具有的樸實關(guān)系?;蛘撸沂欠浅O胍?,太想要。有時候,會想象,旁邊房間里安睡著的,不是叢安,而是我的父母親。我想象著深夜他們已經(jīng)熟睡,電視仍然開著,我走進他們的房間,在閃爍的熒光屏前看著他們。我的母親將頭埋在我父親的肩膀下,父親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上,一切都是成了習(xí)慣的樣子,一切都是無法用表演拷貝的樣子。我輕聲地為他們關(guān)掉電視,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間。
  
  我的父母他們各自有著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周末來往走動,一起吃飯釣魚。這些我的叔父姨母,他們也各自有著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我又在幻想,我的樓下住的不是沉絲和T姐,而是那些我稱作為姐妹兄弟的人。我們一起長大,會一起參加舞蹈或者圍棋培訓(xùn)班,要好得像是一個人,也會為了爭一件玩具而紅了臉扭打起來,之后轉(zhuǎn)瞬即好。就這樣和他們一起長大,會在日常的生活里面想起他們,關(guān)心他們的新朋友,擔(dān)心他們的新變化。
  
  因為有著這樣龐大而明確的血緣關(guān)系,在面對一些事情上,我便可以有了退路和底牌。而,我沒有。不是失去,而是從來也不曾有,我無法選擇,生命沒有給我選擇的基點。從小到大,我話便少,即使開口,也總是先說“我”,即便面對我的母親,我也很少去替她考慮過任何,我甚至從來沒有去詢問過她的喜好,我連她身上是怎樣的味道都不明確。而她對我,不知道是否也會有片刻同我一樣的思忖。
  
  曾經(jīng)和Jeff一同去蘇州的時候,古廟里的師傅曾對我說,我是父母緣淺的人。這讓我從心底非常悲哀。好像我是神靈手里一把種子里的一顆秕谷,從撒向人間之前就被定好沒有豐滿的滋養(yǎng)。又好像是自己心里藏了的那么深的不想承認的短,然而就那樣輕易地被人一眼識破,令我自卑起來。于是索性認為,其實那是世俗關(guān)系,終究要脫離的,用堆積起的默然來將心里的創(chuàng)面縫合起來。
  
  然而,我心里深處從來就是知道的,親近世俗,那是多么大的福氣!我也以為過,我會一直像幾歲孩童時期的自己一樣,站在無數(shù)的好東西面前,永遠張不開嘴要,不將手伸出。心里記著那些個好,睡前也在念著,然后過幾天便將它忘卻了。后來才發(fā)現(xiàn),親緣這種東西,靠任何的意志改變也是無法逾越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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