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nèi)w沉默了一分鐘,盯著這些景致。房子里有一半窗戶是黑著的,不過,頂樓透出的溫暖的燈光灑在草坪上,連草也變得銀光閃閃。
琳賽說:“它幾乎跟你家的房子一樣大,艾爾。”聽她這樣說我感到挺遺憾——有種某條咒語被打破了的感覺。
“幾乎一樣大?!卑愓f。她從包里拿出伏特加酒喝了一大口,又是咳嗽又是打嗝兒,然后擦擦嘴。
“給我來點?!卑险f著,伸手去夠酒瓶。
等我反應(yīng)過來時,酒瓶已經(jīng)到了我的手里,我抿了一小口,酒液灼燒著喉嚨,而且非常難喝,像是油漆或者汽油,但等把酒吞到肚里,我卻感覺很刺激。我們爬出汽車,房子里的燈光越來越明亮,朝我眨著眼睛。
走過去參加某個派對的時候總會讓我緊張得胃痙攣,不過這是一種不錯的感覺:認(rèn)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的感覺。當(dāng)然,大多數(shù)情況下,什么都不會發(fā)生。大多數(shù)情況下,過完一個夜晚,我們迎來又一個夜晚,過完一周,又來下一周,過完一個月是下一個月。最后,我們遲早都要死去。
不過,每個夜晚開始的時候,萬事皆有可能。
前門上了鎖,我們繞到房子側(cè)面,那兒有扇門開著,里面是一條非常狹窄的過道,墻上裝著木質(zhì)飾板,連著一段陡峭的木頭樓梯。這里聞上去像我童年的味道,但我無法在記憶中找到它的位置。我聽到打碎玻璃的聲音,有人喊道:“向目標(biāo)開火!”喇叭里傳出Dujeous樂隊的咆哮:所有的說唱歌手都來啦,如果你覺得歌詞夠勁兒,那就盡情搖滾吧。樓梯太窄了,人們正捏著空啤酒罐走下來,所以我們不得不排成單列走上去,下來的人則必須側(cè)過身子背靠著墻,我們和其中幾個人打了招呼,沒有理睬其他人。像往常一樣,我能感覺到他們都在看我們,這是受歡迎的另一個好處:你無須去注意那些注意你的人。
樓梯頂端是一條昏暗的走廊,掛滿了圣誕彩燈,一連串的房間里面似乎堆積著各種織物和大大的靠枕,沙發(fā)上坐滿了人。一切都是柔軟的暖色調(diào)——從色彩到質(zhì)地到人們的打扮——除了在四壁間回響、使得地板打戰(zhàn)的音樂。因為大家都在抽煙,所以所有東西都蒙上一層厚厚的藍(lán)霧。雖然我只抽過一次大麻,但是我感覺那些飄飄欲仙的場面也不過如此。
琳賽向后傾傾身子,對我說了點什么,但她的聲音被人們的交談聲湮沒了。她離開我去跟大家打招呼。我轉(zhuǎn)過身,艾拉迪和艾麗也不見了,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前,我的心狂跳起來,感覺手心發(fā)癢。
最近,每當(dāng)我站在很多人中間被推來搡去的時候,總會有這種可怕的感覺。他們的面容看上去很熟悉,但完全不對勁兒:某個看上去像琳賽的家伙經(jīng)過我身邊,眨眼間她的嘴巴就扭曲起來,嘴唇像烤化了似的耷拉下來。他們沒有一個人意識到我的存在。
在肯特家,情況顯然不同,因為除了一些三年級的和幾個女生(我覺得她們是二年級的)以外,我認(rèn)識每一個人。不過,我仍然感覺有點恐慌。
我的位置離艾瑪·豪瑟挺近——她屬于面黃肌瘦的類型,平時我絕不會和她說話,但我快瘋了——這時我感覺有人用粗壯的胳膊抱住我,還聞到檸檬香蜂草的味道。是羅布。
他把濕嘴唇貼在我耳朵上?!靶愿械乃_米。你去哪了?”
我轉(zhuǎn)過身,他的臉紅彤彤的,“你喝醉了?!蔽艺f,語氣里帶著不少埋怨的成分。
“我足夠清醒,”他說,試圖挑起一邊的眉毛,但沒有成功。“你來晚了?!彼麩o精打采地咧嘴笑道,但只有一半嘴唇聽使喚。“我們喝了一桶啤酒。”
“十點了,”我說,“我們沒來晚,至少我給你打過電話了?!?/p>
他摸摸自己的羊毛衫和口袋,“我的手機(jī)不知道放在哪里了?!?/p>
我轉(zhuǎn)動眼珠?!澳氵@個冒失鬼?!?/p>
“我喜歡你那些夸張的說法?!彼牧硪话胱齑铰蛏蠌澚藦?,我知道他想親我。我稍微退后一步,在房間里尋找朋友們,可是不見她們的蹤影。
我看見肯特待在角落里,系著一條領(lǐng)帶,穿著一件帶領(lǐng)圈的襯衫,那件衣服至少比他的身材大三個號,他的一半身子陷在一堆破爛的卡其布里,還好沒戴著那頂投球手的帽子。他正和菲比·瑞弗爾又說又笑。他還沒注意到我,我挺生氣,心里有點希望他抬起頭來,像往常那樣過來圍著我轉(zhuǎn)悠??墒撬念^低得離菲比更近了,似乎想更清楚地聽她說話。
羅布把我拽到懷里?!拔覀兙驮谶@兒待一個小時,好嗎?然后就走?!彼炖镆还善【莆?,親我的時候,我還能聞見一點煙味。我閉上眼睛,開始回想六年級時,看到他和嘉比·海恩斯接吻,我嫉妒得兩天沒吃飯。我想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不是很享受這個吻,六年級時的嘉比可是很享受的。
我放松下來,禁不住想:人生是多么的滑稽。
我還沒脫掉夾克,但羅布把拉鏈拉開,雙手放到我的腰上,又滑到吊帶衫下面,他的手掌很大,而且全是汗。
我抽身退開足夠的距離,“別在這兒,大家都在這里?!?/p>
“沒人看我們?!彼f,再次抱住我。
這是一句謊言。他知道人人都在看我們,他沒有閉上眼睛,能看見這一切。
他的手在我的胃部挪移,手指撥動著我胸衣下方的撐圈,他不太擅長對付胸衣,實際上,他不善于應(yīng)付胸部。我的意思是,雖然我不知道應(yīng)該有怎樣的感覺,但每次他碰我的乳房時,就會使勁轉(zhuǎn)著圈兒按摩它們,我檢查身體的時候,婦科醫(yī)生也是這么做的,所以,羅布和醫(yī)生,總有一方的動作是錯的。老實說,我覺得錯的人不會是醫(yī)生。
如果你想知道我最大的秘密,請仔細(xì)聽好:我知道人們都期望和自己愛的人親熱,而且,我真的愛羅布——我的意思是我一直愛著他,所以我也這樣期望——不過,這不是我決定今晚和他做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