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遠在遠方:終結篇 作者:張曉宣


第一次看見麗麗,是在馮剛與周橫傻德子他們和好后沒幾天。

那幾天,突然降臨的友誼和眾多可以嘻戲的小伙伴讓他幸福得像遭遇蝗災的麻雀;每天都認識新朋友,與他們一起總有以前未曾領略的快樂。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酣暢淋漓的宣泄出來,一下子就把他從內向自閉的孩子變成個瘋孩子。別人眼里一次無聊的瘋鬧,都足以讓馮剛瘋上很久而不愿罷手,有時他的糾纏甚至讓他那些新哥們感覺厭煩,不過馮剛不在乎,他當時根本看不出眉眼高低,多年近乎空白的生活讓他保有一種不諳世事的天真,像個白癡一樣就只顧著自己開心。大家都覺得他傻呼呼的,有時會拿他當槍使搞些惡作劇捉弄他,他不但不生氣還玩得更開心,這種情況持續(xù)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有所改變。對周橫、傻德子、團子幾個的刻骨仇恨頃刻之間化作親密情誼,一時半刻看不到他們都會惦記。這些小混子也教會了他好多,與他分享了他們所有良莠不齊的人生經驗。

那天下課他和周橫勾肩搭背的向操場的那塊地方走去,遠遠的見傻德子叉著腿和一個女生聊天。走到跟前他也只望見她的背影,比其他人明顯高出一大塊,幾乎和傻德子一般高,也比學校里一般的女生要豐滿很多,衣服穿在身上緊緊的在某些部位都勒出了印子??匆婑T剛過來,傻德子聲音很大的喊他。

“小剛,過來見見我馬子……”操場周圍的孩子聽見都往這邊瞅。

“滾你媽蛋,說誰呢,你個三輪兒,是不是欠收拾啦……”女生嘴里說著探身推了傻德子一把,他咧開大嘴笑嘻嘻的往后躲,那女孩聲音很干脆但有些沙啞;女生伸腳想踢傻德子的屁股,傻德子立即尖叫著躲到了馮剛的身后,女孩追了上來,這時馮剛看到了她的臉。那是一張光潔白嫩,對稱而圓潤的臉,透亮的大水眸,搭配和諧比例完美的五官,就那樣逆陽光而來,耀眼得……,剎那間,他呆立當場,心也一陣狂跳,天啊,她太好看了!面對陽光下一個勃發(fā)青春活力的美麗少女,他一個言辭匱乏的懵懂頑兒當時只是震撼的對自己說一句,太好看了!那絕對是最純粹最原始的萌動。

在此之前,馮剛還對女生毫無感覺,在他的生活里也從未有過任何女性的痕跡,他還以為她們可有可無,反正也就是面目猙獰的女老師,臃腫衰老的學生家長和鼻涕拉楔的女同學。幾年后當他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如愿以償抱得美人歸時,麗麗曾問他,為什么當時那樣傻喝的瞅著她?馮剛回憶了很久也只能說出,主要是你太他媽好看了!賊賊賊賊好看,這樣的答案并不令她十分滿意,不過兩個人都懶得去思考現(xiàn)象背后更深刻的涵義,管他老姨嫁給誰呢!這是他們都愛說的一句。

“喂,醒醒,到站了……”他看到那雙大眼睛在逼近,一只白嫩的,散發(fā)雪花膏香味的蓮花手在眼前晃動著。

“我操,你們哪找來的小機吧孩兒啊,???咋這B樣兒呢?”女孩皺著眉轉過臉去問傻德子他們,那幫混子已經笑得前仰后合了,團子更是走過來把馮剛的臉搬過來對著自己,

“我兄弟是因為沒見過美女,知道不,這叫王八看綠豆---對眼,快看啊……他真對眼了!哈哈哈……”團子一番話把所有孩子再次逗笑了,連那女孩也跟著樂。馮剛覺得不好意思,臉熱熱的,于是大伙再嘲笑他的臉紅。

上課鈴聲響了,女孩快步往回走,團子在身后喊住了她,

“麗麗,以后沒事兒也過來跟我們哥們一起玩玩啊,我們都挺稀罕(讀XIE HAN,東北話意思為喜歡)你的……”

“就是啊,別總往外面跑,當我們哥們不存在似的,”傻德子也跟著嚷了句。

“嘁,都是一群小屁孩兒有啥好玩的,再說吧?!迸⒒剡^頭一臉鄙夷撇了撇嘴,然后走開。

回教室的路上馮剛就迫不及待的問周橫她是誰,周橫告訴他剛那個馬子叫馬麗,六年級的但不和傻德子團子一個班,她總和省機中學那幫家伙玩,傻德子和團子也想掛她,但都沒好使。末了周橫狠狠的補了句,

“真他媽漂亮,誰要是能有個這么漂亮的馬子也忒雞吧牛B啦!”

“就是……”馮剛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你看她那個騷勁兒,屁股都圓了,肯定是被人操圓的……還有她的奶子都鼓了?!敝軝M說這話時表情很怪似乎很陶醉,但馮剛不怎么懂這些,剛才也沒注意到她的什么奶子和屁股,只看臉了,回想起來馬麗走路的樣子是和學校里別的女孩不太一樣,有種說不明白的好看。

當晚回到家,馮剛不由自主的洗了頭和臉,在家里一塊不大的鏡子前照了很久,還不時沖著自己的手呵氣,聞有沒有口臭,照完鏡子得出的結論是,他比周橫和團子長得要漂亮一點點,比傻德子要差些,個子也要有傻德子那么高就好了。對他來說那是一種很奇特也很困惑的感覺,總之他迫不及待的想再見到她。

又過了幾天,他和周橫他們去中學那邊找人玩,遠遠的看見麗麗和一群比他們大得多的幾個混子在一起,里面有個高個男生長得很帥,臉非常白,團子告訴他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白臉”,省機中學一霸,他哥是東大營最有名的“老炮”,現(xiàn)在外面?zhèn)鼷慃惡退谔帉ο蟆3他慃愡€有兩個很漂亮的女孩和這伙人一起,都叼著煙很惹人注目的一群。當時那景象很讓馮剛他們氣餒,互相瞅了瞅雖然沒說啥,但心里都明白,和那伙人一比他們的確算小屁孩了。

馮剛再見到麗麗卻是單獨面對她。因為欺負前座那堂課他被老師趕了出來在教室門口罰站,站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走廊另一端也站了個人,遠遠望去竟然是麗麗,就不由自主的走過去。

“咋地啦?”到了跟前他怯生生的問了句,麗麗沒回答只是滿不在乎的看著他,看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笑起來,馮剛也跟著笑了。諾大的走廊空蕩蕩的除了不時傳來郎朗的讀書聲,就只有他們倆。馮剛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就站那傻看著她,這次他注意到她胸前的確鼓鼓的像大人一樣,屁股因為她靠在墻上沒法看到。麗麗居高臨下的盯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他也不眨,互相看了很久馮剛都要堅持不住時麗麗還是忍不住先眨了,然后在他眼前揮了下手,

“小屁孩兒,你老瞅啥啊,傻喝地……”馮剛馴服地低下頭,覺得有點無趣就往回走,可沒走兩步就被她輕聲叫住了。

“你過來……”馮剛這次站在她旁邊也學著她懶散的樣子靠墻,一只腳踩在身后的暖氣管子上,

“就你叫小剛?。俊?/p>

“就你叫馬麗???”他學著她的口吻說道,

“嘁……”她有點不屑的甩了下頭,腦后扎得高高的馬尾辮甩過來,瀟灑的樣子很使他著迷,

“你不是挺猛嗎,幫我去打個人,敢不?”

“說吧,誰惹你了我去滅他!”一聽打架他來了精神,

“我們班主任的兒子是不是你們班的?媽的,幫我削他一頓出口氣,敢不敢?”

“敢啊,有啥不敢的,下課我就去你等著……”

“削他時別提我啊,要不他那老死媽又該念叨我了?!?/p>

“行,不過我削完他能不能……請你去看電影啊?!瘪T剛鼓起勇氣說出這話,雖然嘻皮笑臉但心卻跳得很厲害,這還是他聽傻德子他們說的掛馬子常用套路。

“操,你咋這么磨幾(注,東北話,啰嗦不夠爽快)呢,一點事兒也講條件,不去我找別人去?!彼屏笋T剛腦袋一把,把他推了個趔趄。見他垂頭喪氣的把腦袋耷拉下來就又把他拉了回去。

“你才多大啊就學人掛馬子,也他媽不學好,干脆我給你當姐吧,從小我就想有個弟弟?!彼咽执钤谒绨蛏?,像狼外婆一樣摟著他,距離很近的對他說,他站著正好剛過她的肩膀,她身上那股子雪花膏香味一下襲來,他興奮得臉都熱了。

“叫我姐”

“姐……”

兩個人都笑了,感覺距離一下拉得很近,馮剛的手很自然的從身后摟著她的腰,軟軟滑滑的,讓他手心全是汗。后來他們又東拉西扯的說了會兒話,馮剛感覺意尤未盡但轉瞬就到了下課時間。

回到班里他把麗麗說的那人狠狠揍了一頓,打得那個同學都莫名其妙,直哭著問干啥打他啊沒招沒惹的,不過那同學還算仗義,既沒告訴他媽媽也沒告訴班主任。

那段時間馮剛開始頻頻在夜里做些希奇古怪的夢,麗麗經常在夢里出現(xiàn),但大部分時候都樣子模糊有時甚至是支離破碎完全扭曲的。醒來他驚恐的發(fā)現(xiàn)褲衩前面濕了一灘。

讓他欣慰的是,那之后麗麗有時下課會走到操場的那塊地方,和他們這幫人站一會兒,她的容貌給他們這群人增色不少。放學后她偶爾也會與他們混在一起,她和馮剛、傻德子、團子、周橫他們四個一樣都來自單親家庭,一樣的缺乏家長約束。每當她在時,馮剛就會在她周圍與別人使勁的瘋鬧,試圖引起她的注意。不過讓他掃興的是,她似乎并不特別對他這個“弟弟”感興趣,大部分時候都視而不見。

更令他無法接受的是,后來她又分別找過傻德子、團子、周橫他們幾個,幫她出氣打人,被打的人幾乎都她的同學,當中有讓她討厭的,也有被她懷疑向老師打小報告的。他們也都成了她的“弟弟”,她對他們幾個倒是一碗水端平,從不厚此薄彼,她會讓傻德子背著她亂跑,也會像那天摟著馮剛那樣搭著團子或周橫聊天。

對此馮剛有種深深的失落感,以及被愚弄后的惱羞成怒。剛剛到來的快樂而又充滿期待的生活,一下子再度憂郁狂燥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對麗麗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改變,變得粗魯而沒有耐性。他常常在和麗麗鬧的時候下狠手,或者在大家一起聊天的時候與她抬杠甚至惡語相向。每次都惹得麗麗沖他發(fā)脾氣他才罷休,周橫他們都不站在他這邊,使得他每次更像是無理取鬧。到后來,他和麗麗一見面就會吵架多數(shù)是他找碴,她甚至在一次吵急眼后給了他一耳光,他張牙舞爪的想還手但被團子他們拉住,麗麗指著他的腦袋罵他,操你媽你個小垃圾孩兒,再跟我裝犢子別說我滅了你。

那之后,麗麗就不再過來他們這邊玩了。有一次他們路過省機俱樂部門口恰好遇到她和白臉那一幫,麗麗正眉開眼笑的和人說著什么沒看到他們,倒是坐在臺階上抽煙的白臉兒招手讓馮剛過去,

“對,就說你呢,過來,小垃圾孩兒……”氣氛一下變得緊張起來。

“別過去,快跑?!眻F子在旁邊小聲告訴馮剛,馮剛直著眼毫無懼色地走了過去,

“就你老跟麗麗得兒喝(注:東北土話,意思為不地道或態(tài)度惡劣)的???她是我的馬子知道不?”白臉歪著頭瞇著眼沖馮剛說,馮剛一直揣在兜里的手緊緊握著那把牛角刀,手都攥出了汗,氣氛瞬間凝固,麗麗這時才轉過身來,直楞著大眼睛不知咋回事兒的樣子。

傻德子趕緊一臉堆笑的跑到白臉跟前問了句,大哥咋地啦?傻德子認識白臉手下的兩個人,也就他能說上幾句話。

“操你媽你算個雞吧啊,老子的事兒你也敢管!”白臉都沒起身就一腳把傻德子踢開,傻德子面色尷尬地杵在那里。

“干啥呀,欺負小孩兒啊你!他們都是我小兄弟……”麗麗走過來推了白臉一把,白臉把頭扭過來不再理他們。還不快滾找挨削??!旁邊一個小子沖馮剛他們幾個粗聲吼道。

“真雞吧能裝B,我操他媽的早晚滅了他們!”走遠后傻德子開始破口大罵,剛才的確讓大家都很沒面子。

“行啊小剛?看你剛才的架勢他要真打你我都怕你會拿刀捅他……”團子很欣賞地拍了拍馮剛的肩膀。

“我那時都想了,小剛要把刀掏出來,我也只好往上沖了。”周橫也心有余悸的說道,他們幾個現(xiàn)在出來都隨身帶著刀。

“你真會拿刀捅他嗎?”傻德子問馮剛,

“會吧,”小剛當時氣得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了,他是生麗麗的氣。

“就是,寧可被他們打死,也不能被他們嚇死。咱們哥們可得說好了,以后只要動手,就都上,誰不上誰孫子,管他呢愛他媽誰誰……”團子的話一下又把已經打蔫的哥幾個說得有了些活氣,但也沒完全從剛才的挫折中擺脫出來。

后來他們又七嘴八舌的罵了幾句,可罵歸罵一想到白臉和他哥在東大營的勢力,就誰也沒提報復的事兒了,連馮剛在內。他也怕,像他一年級面對周橫他們時的感覺,甚至比那還要可怕些。大家不約而同的誰也沒提麗麗,可能心里都明白按目前他們的情況,想掛那么漂亮的馬子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不過正是白臉和麗麗帶給他們的這種沖擊,讓他們四個第一次有了共同的理想--就是以后他們也要團結一致,發(fā)憤圖強,爭取早日成為白臉那樣的流氓!

一年后,傻德子和團子小學畢業(yè)上了省機中學,開學第一天他倆就發(fā)現(xiàn)麗麗與他們同班,雖然大家很親熱的打著招呼,但那種隔閡和疏遠還是顯而易見的。白臉那幫大部分已經初中畢業(yè)開始在社會上游蕩,不過還是會經常出現(xiàn)在省機中學門口,那里依然是他們的天下。

因為白臉這伙人的緣故,傻德子和團子到了中學就風光不再,所以他倆會經?;氐礁舯诘男W,與周橫馮剛匯合;在這里他們才是真正的霸主。他們四個盡量不去招惹與白臉那伙有關系的人,白臉他們也沒再欺負他們幾個。聽傻德子講,還是麗麗在白臉面前說過一些話起了作用,不管怎么樣麗麗這人還挺講義氣的。一大一小兩伙人就這么井水不犯河水的一直相安無事。

但后來還是發(fā)生了幾件事兒使得一切再度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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